第 105 章 昏頭(1 / 1)

105.

事實上虞禮還是低估了自己生病這件事的重要性。

在阿豐大哥接她和江霖回家後沒多久,車庫再次傳來熟悉的響動,再半分鐘後喬女士和江總便急匆匆地拉開了客廳和車庫間的玻璃門。

“怎麼這麼嚴重啊,都去打針了,還難受嗎,胃疼可不容小覷,太遭罪了。”喬霜皺著眉,連包都沒放下,走到沙發邊就上手摸摸小姑娘柔軟的臉,“隻是腸胃炎嗎?沒有彆的症狀吧,檢查報告給我看看。”

家裡小孩生病可是頭等大事,何況這還是自己好朋友的孩子,喬霜下午在接到柳嬸電話時這顆心就開始懸起來了,急急忙忙安排好剩下的工作,總算緊趕慢趕地趕回家了。

不止喬女士表現得過於擔憂緊張,一旁的江總也擰著眉將幾頁報告單和病曆本的內容仔細看了兩遍。

虞禮很感謝也感動他們對自己的關心,胸腔盈著暖意,也儘可能地告訴他們不用太過擔心,但她的幾句解釋怎麼都抵不過喬霜飛快翻動的嘴皮。

眼看著虞禮快要招架不住喬女士的關切攻勢了,江霖站起來預備幫她解圍:“差不多到點兒了,走,上樓。”

喬霜扭頭:“乾什麼去?”

江霖一臉理所當然:“帶她一塊兒去寫作業啊。”

接著他便看到喬女士肉見可見的神情變化。

“江霖。”喬霜不可思議喊了他一聲大名,“你還有點良心嗎?禮禮今天都這麼難受了你還要拉著她寫作業啊?”

見狀虞禮想解釋:“不是……”

但被江霖輕笑著打斷:“那她今天一整天都沒看書,就算現在壓著她去休息她也睡不著吧。”

他篤定的口吻倒是讓喬女士欲言又止。

“禮禮,是這樣嗎?”

江霖學著親媽的語氣,同樣看向虞禮,跟著用陳述句開口:“禮禮,是這樣吧。”

聲音聽著自然無比,其實有一絲難以察覺的緊張。

畢竟就算身邊所有人都親昵地喊她小名,他自己卻還是頭一次……

虞禮似乎遲鈍地沒有意識到什麼,隻是乖乖點頭回應他們:“是這樣的。”

既然如此,喬霜也不好再說什麼,放兩個孩子上樓前,不加掩飾地給了兒子一個帶有暗示意味的眼神,意思是彆學太久,少寫幾張卷子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江霖完全理解她的意思,但是叛逆的不想給反應,因為不用她說他自己也知道啊。

虞禮站起來時右手下意識撐了一下沙發,半隻手碰到那隻長久以來一直占據長沙發半壁江山的巨大兔子玩偶。

想到兔子還是以前虞盛暉送的……

虞禮輕輕咬了一下唇瓣,猶豫著向喬女士開口,想請求她可以不要將自己生病的事告訴父母。向柳他們遠在國外,就算知道了其實也無濟於事,隻會徒增擔心罷了。

喬霜有短暫一瞬的怔愣,眼神像是想到什麼但很快掩飾了下去,而後

掛上淡淡的淺笑,點頭對她答應了下來。

待目送江霖帶著虞禮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後,喬霜唇線逐漸趨於平直,同時與在自己身旁的先生無言對視一眼,繼而兩個人雙雙默契地輕歎了口氣。

江霖一直走到三樓才忽然開口。

“真要寫作業啊?”

虞禮都準備跟著他進房間了,聞言一愣:“不…不寫嗎?”

跟暑假時一樣,國慶雖然隻有一周的假,她還是早早就做好了每天的學習計劃,現在發生了意外,今天一整天的時間就像白白浪費掉了似的。

江霖看了眼時間:“那就學兩個小時吧。”

現在並不晚,想到他們平時寫完作業的時間,虞禮說:“四個小時也可以。”

江霖推開自己房門邊輕笑:“你不困啊。”

虞禮繼續跟著他進屋,不忘把門關上:“我下午睡過了。”

“在醫院那也叫睡。”江霖嗤之以鼻,順手給她坐的那把椅子上多添了個靠枕。

虞禮坐下,小聲說:“沒關係的。”

“不行,最多就兩個小時。”少爺語氣聽起來不容置喙。

虞禮沒應聲,看不出是答應還是沒有。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麼,江霖在下一秒就切斷了她多餘的想法:“你所有課本筆記作業都放我這兒,彆想帶回自己房間。”

虞禮:“……”

她終於露出了有些吃癟的表情,江霖忍著笑,故作高深莫測且明晃晃地威脅她:“你也不想我去喬女士那邊告狀吧,禮禮。”

他有意將最後的稱呼咬字清晰緩慢。

虞禮下意識先發出一聲有氣無力的答應。

稍微過了幾秒才後知後覺地終於反應過來,他剛才是叫了自己小名……嗎?

江霖假裝耳後有點癢,抬手掩住微微發熱的耳垂,留下一句去洗把臉清醒一下後便大步進走向浴室。

……

切身感覺到深濃的秋意似乎也是在一瞬間。

院子裡最後一朵末花期的月季終於凋敗,太陽從早上開始便消失了,陰雲飄了一整天,一夜之後氣溫徒然驟降,伴隨著生猛的大風,完全打了大家一個措手不及。

瀾市靠海,所以刮起風來也比較厲害。柳嬸這樣解釋著,然後將家裡昨天還開著製冷的中央空調換到了除濕和循環模式。

虞禮除了腸胃炎第一天去醫院做檢查和打針外,第二天起輸液這項任務就被安排在家裡了,江家的私人醫生每天上午準時上門報道。要坐著輸幾個小時的液,在家肯定比在醫院舒服多了。

連續兩天針頭都紮在左手,加上昨天在家拔完針後按壓時間不夠,虞禮左手手背呈現好大一片淤青,今天不得不換成右手來紮。

她雖然聽話地抬起了右手,眉眼卻些微地耷拉著。

李醫生邊在她手腕上綁著橡膠止血帶,一邊溫和地閒聊:“怎麼了,今天不開心嗎?”

涼涼的酒精棉擦上手背,虞禮打

起精神,抬頭抿唇微笑:“沒有。”

這兩天輸液都在客廳,電視裡在放著一個答題類的節目。

江霖從果盤裡撈起一隻橘子,拇指指甲微微嵌進表皮,橘子特有的酸甜果香便散了出來,他剝著橘子皮順便拆穿道:“她就是覺得右手打針沒辦法寫作業了。”

虞禮眼睛睜大了點,不知道是因為他的話說中了,還是因為剛剛針頭刺進皮膚傳來的痛意。

李醫生聽後也笑了起來,更多還是感慨:“高三可真是辛苦啊,我兒子再過個四年也要高考了,現在還天天沒心沒肺似的,一點緊張感都沒有。”

江霖已經把橘子皮剝成一朵花了:“才初中要什麼緊張感啊,該玩兒就玩兒,我到高二了都不緊張。”也就高三前幾個月突然下定決心開始奮發圖強而已。

虞禮忍不住提醒他:“不要拿自己舉例啊。”給人家留下誤導信息怎麼辦。

李醫生擺擺手,對這位少爺的言論不置可否,搖頭笑歎:“我家那小子可沒你那麼好的腦子哦。”

江霖毫不謙虛地收下了這份誇獎:“確實。”

虞禮:“……”

少爺接著說:“當然家教的功勞也很大。”

沒等兩個人發出疑問,他看向虞禮,抬了抬下巴,故意道:“是吧虞老師。”

“……”

他小虞老師扯了扯唇角,回以了一個似笑非笑的笑容。

李醫生倒是實實在在笑出了聲。

收拾完藥箱,李醫生準備離開之前,又在門口頓住,折回來兩步對江霖嚴肅道:“不能給妹妹吃橘子啊,對腸胃刺激性太大了。”

江霖半握著手裡那隻剝完皮的橘子,抬起手佯裝發誓,說的很坦蕩:“那肯定啊,我就饞她一下。”

虞禮:“……”

慣用手被針頭禁錮著,虞禮用左手回消息都很不方便,生疏地在屏幕上戳了一分多鐘才發過去完整一句回複。

是夏漣漪在微信裡問她數學作業裡第四張卷子的大題怎麼解,虞禮如實回複說自己還沒寫到第四張,緊接著便收到夏漣漪發來震驚的表情包,似乎覺得不可思議,平時哪次作業她不是做得最快的那個。

前兩天一直被家裡人管著,一天裡大部分時間都在強製休息,今天是最後一次打針了,身體差不多已經恢複,喬霜阿姨和江叔叔一早也出門上班了,虞禮本想不浪費輸液的時間多做點題的,卻沒想到今天針打在右手了。

夏漣漪:【崩潰了,這競賽題嗎這麼難,搜都搜不到答案】

虞禮:【問問淼淼呢?】

夏漣漪:【啊……問過了……】

夏漣漪:【她說等她待會兒到家就開始寫,所以我先來問你嘛】

夏漣漪:【你倆咋回事兒啊放假以後都開始不寫作業了??】

夏漣漪打字速度飛快,虞禮剛看完上句話、下一行字就已經冒出來了,她並沒有解釋說自己生病了之類的原因,想了想,回道:【要不你把題目拍給

我看看?】

夏漣漪很快發來了照片,虞禮將屏幕橫過來,默默開始讀題。

確實是很繞的一道題目,陷阱性也很大。虞禮放大文字來回讀了三遍,思路是有一點了,但要解下去肯定需要打草稿來輔助驗算。

視線不由地漸漸從手機轉移到茶幾上。

滿滿當當的果盤旁邊擺著她特意從樓上帶下來的一摞作業,一支黑色水筆壓在最上方。

江霖抽了張濕巾擦手,扭頭看她一眼:“不會真想吃橘子吧?”

“嗯?”虞禮愣了下,搖搖頭,茶幾離沙發有點遠,她隻好求他幫忙,“可以幫我拿一下本子和筆嗎?”

短短一瞬的沉默。

江霖忽然樂了:“身殘誌堅啊禮禮。”

不知怎的,這兩天他似乎很樂衷於喊自己名字,有事沒事都要叫一下,頻率高到虞禮都覺得有點刻意的程度了。

但是聽多了好像也就慢慢習慣了。

“隻是想算一道題,漣漪問的。”虞禮抬手,將手機屏幕那面轉向他。

江霖快速掃了一遍題目:“哦,這題。”昨晚費了他四十來分鐘才解出來。

他一副了然的熟稔語氣,虞禮微微詫異:“誒?你已經寫過了嗎?”

“是吧,難得進度比你快。”

這也是應該的,畢竟生病的隻有她一個。

虞禮下意識追問了他的解題思路,想對對看是否和自己想的一樣。

“我沒用這個公式。”江霖琢磨了一下,沒把話說死,隻相當自信地表示他的解題方法應該更簡單。

見他解出了自己沒想到的思路,虞禮不由產生了好奇,稍微坐直了些,看過去的眼睛裡寫滿了期待。

江霖傾身拿起那支水筆,順手也將筆下壓著的黑色封皮的本子拿起來——特彆厚的一本本子,還是江霖之前有次網購時某品牌送的贈品,他拆快遞時隨手就把本子塞給在旁邊的虞禮了,她倒是也沒浪費,平常拿前半本當默寫本、後半部分用來打草稿。

虞禮以為他要把本子和筆遞給自己,都放下手機準備伸手去接了,沒想到江霖做了個假動作,沒把本子遞過來,而是另一隻手撈起在自己身後靠背掛著的薄毯丟了過來。

虞禮接住毯子,雖然他沒說什麼,她卻好像立刻就理解了他的意思。不過現在屋裡溫度剛剛好,她並沒有將毯子蓋在身上,隻暫時摟在臂彎裡。

江霖將本子翻到後半部分,挑了頁空白的,拔開筆帽後,卻遲遲沒落下筆尖。

“我有什麼好處?”他忽然故意問。

虞禮愣了愣,儼然沒想到他居然還會坐地起價,呆呆地“啊”了聲。

本來馬上就準備問他想要什麼好處,不過想了想又改口說:“我能給你什麼好處?”

江霖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當真了,連拌嘴都不會,明明直接說“我平時也一直在教你啊”這種話立刻就能占據上風啊。

江霖故作誇張地歎了口氣,翹起腿,將本子置於膝上,他垂下眼眸,手裡的筆已經在本子上動起來了,嘴上卻仍舊碎碎念似的說:“我確實也不缺什麼,那你說點好聽的來聽聽。”

好聽的?

虞禮下意識理解為這是讓自己嘴甜一些的意思。

可這似乎有些觸及到她盲區……

昨晚費時費勁解的這道大題實在讓江霖記憶頗深,他現在就算不用對著原題也能把步驟大概地默下來。

默到第四行的時候,旁邊忽然傳來女生一句溫軟又脆生的——

“那……謝謝哥哥?”

江霖心一顫,連帶著手也跟著一抖,本子上劃出一道突兀的墨色筆橫。

……

後來夏漣漪收到完整解題步驟的照片,然後對著圖上那明顯不屬於虞禮的字跡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