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昏頭 也沒有不喜歡吧(1 / 1)

94.

江霖那句“看起來很適合你, 要不要戴上試試”都已經快到嘴邊了,但沒等他說出來,虞禮已經先一步伸手夠向了帽子。

不帶一絲猶豫地, 取下了那頂幾乎是純白色的毛絨帽子。

是北極熊那頂。

看來他們品味又一致了,江霖心裡想道。同時唇邊無意撿揚起越來越深的弧度。

虞禮今天的丸子頭發型其實不太適合戴帽子, 不過這種毛絨絨的帽子非常厚實,戴上之後並沒有因為紮起的丸子頭頂出奇怪的形狀,倒是出乎意料很嚴實地蓋住腦袋。兩側還各有長長的氣囊垂下來, 氣囊同樣被白色包容包裹, 看起來就像兩條白色的辮子。

旁邊就貼著一面半人高的鏡子,她很自然地對鏡整理鬢邊漏出來的發絲,看向鏡中的自己仿佛半個腦袋都被白色毛團包裹, 不由地有點想笑。

頭頂兩隻白色的熊耳朵軟趴趴地耷拉著。

忽然感覺自己更像熊貓了怎麼辦。

“這算是棉帽吧, 夏天戴著好像有點奇怪。”她臉頰稍稍鼓了一下氣,依舊看著鏡子。

儘管店裡開了空調了, 但店門也一直敞開著,屋內的冷氣與室外渾濁的悶熱相互置換, 空調的作用大概隻發揮出百分之六七十。

虞禮就戴了那麼一小會兒, 已經感覺到熱了。

她想把帽子摘下來, 卻聽身邊傳來一聲低低的“等一下”。

突然垂在鎖骨前的一條白色氣囊被江霖抓住。

虞禮看著鏡子裡的畫面,看到江霖抓住那條氣囊後, 不出所料地在鼓起的末端捏下去。

下一秒她頭頂相對應的那隻熊耳朵便精神地豎了起來。

那隻骨節分明的手微微卸力,那隻熊耳朵就應勢垂了回去,手再收緊力道, 毛絨絨的耳朵就又立了起來……

如此循環往複了五六次。

虞禮從最開始的怔愣,到漸漸反應過來,期間對江霖玩得這麼不亦樂乎感到不明所以, 還不由自主地也跟著抬手捏了另一側的氣囊。

於是她頭頂的兩隻熊耳朵一齊豎了起來。

兩個人目光都在立起來的一雙耳朵上定格了兩秒,而後彼此視線巧合地在鏡中交彙。

……誒。

……好、好幼稚。

虞禮後知後覺感覺到不好意思,慌慌張張地率先彆過眼神,又慌慌張張地把頭上戴著的那頂“元凶”拿下來。

掛回架子上的時候倒是很細心地把毛都順平了。

江霖輕咳了聲:“不買嗎?”

鬆開氣囊的手悄悄摩挲著脖子上掛著的相機掛繩。

“戴著…戴著有點熱,這是秋冬才用得上的帽子吧。”虞禮莫名有點磕巴,說完感覺這裡空氣也好熱,“我先去旁邊再看看彆的……”

熱是實話。

她離開帽子牆,站在擺著一排排整齊盲盒的貨架前,沒拎籃子的手背抬起貼了貼溫溫的臉頰,兩個部位的皮膚接觸到一起,溫度對比明顯。

就是好像是突然熱起來的。

等臉上溫度降回去之後,虞禮手裡拿著一隻盲盒,紙盒翻到側面,在看印在外包裝上的模型圖鑒。

居然有足足十二種,主題很貼合海洋館,全都是叫的出名字的水族生物,虞禮簡單看了一遍就覺得水母和鯨魚都好可愛。

除了基礎款外,隱藏款隻貼了個神秘的剪影。但其實也沒有很神秘,畢竟這個輪廓任誰看都能一眼猜出這就是片珊瑚。

虞禮想著要不要抽一個試試運氣,猶豫時忽然感覺手裡的籃子沉了一下。

她垂眸才發現籃子裡多了兩頂毛絨絨的帽子,因為體積蓬蓬的,原本裝了一半的籃子直接就快滿了。

除了她剛才試戴過的北極熊款外,另外還多了頂海獺樣式的。

兀自把兩頂帽子放進來的那人若無其事地也跟著隨便拿起一個盲盒。

江霖簡單掂了掂紙盒的重量,看起來好像一副很專業的樣子,其實完全沒掂出個所以然來,然後將盒子翻到印著圖鑒的那一面,煞有介事道:“我這個說不定能中隱藏。”

突然虞禮也不好再問他真的要買這麼熱的帽子嗎,隻能順著他的話說下去:“隱藏可能是珊瑚,不過我覺得水母也很漂亮。”

最後兩個人各自選了一個,兩隻盲盒壓在軟綿綿的帽子上,再然後裝滿東西的籃子被江霖接了過去。

整個店面也沒有特彆大,但就是出乎意料挺好逛的。

海洋館關門是沒辦法的事情,下雨也是沒辦法的事,生活固然時時存在遺憾,可也能從邊邊角角的縫隙裡發現新的驚喜。

雨勢減小,雷也沒再響過。

預備去結賬前江霖瞄了眼戶外:“直接回家還是……”

他頓了頓,“吃完飯再說?”

附近餐廳很多,放眼看去對面一整條街都是花花綠綠的招牌。

虞禮也跟著朝馬路對面看去,想了想:“吃完再回去吧。”

考慮到出門前就跟柳嬸說了中午不回家吃飯,後來下雨了也沒想起這茬兒。

江霖應了聲,路過順便提溜起那隻超大的企鵝玩偶,邊朝收銀台走邊問她想吃什麼?

不出所料的聽到“都可以”三個字後,江霖乾脆做了決定:“那吃西餐吧,很久沒吃了。”

最近柳嬸心血來潮說要研究全國各地的美食菜係,說家裡兩個孩子每天讀書那麼用功辛苦,自己在學習方面幫不上什麼忙,隻好術業有專攻地多在食譜上下功夫。

為此她甚至還貼了張全國地圖在廚房裡,隻不過國家實在地大物博,這麼多天過去了柳嬸的美食攻略進度緩慢,地圖上的標記點也是肉眼可見的稀疏。

雖然每天的菜色都不同,但吃來吃去說到底都是中餐,江霖都想不起自己上次吃牛排是什麼時候,醬牛肉倒是昨天剛吃。

就在街對面的餐廳,走個斑馬線就到了。

顯然沒有必要打車,然外頭也依舊淅淅瀝瀝下著中雨。

“要不買把傘吧?”虞禮背著手道。

店裡的雨傘擺在離門口最近的位置,隻有透明傘,傘面撐開不是很大,質量摸起來也很一般,價格卻很高。

江霖把滿滿當當的購物籃及企鵝玩偶一並擱到收銀台面上,偏頭剛想說那你拿兩把來吧。

就見虞禮彎腰在插著雨傘的塑料筐裡勉強挑出一把比較新的,拿起來後有些為難道:“兩把會不會有點浪費了。”

臨時應急用的雨傘,質量也不好,就算帶回家了可能也不會再有用武之地。

而且還貴。

江霖正色著把頭點下來:“確實一把就夠了,過個馬路而已,拚一拚吧。”

虞禮卻又想到什麼開始遲疑:“東西好多,不太方便吧。”

最主要就是那個企鵝玩偶太大了。

“小問題,”店員已經利落地掃完了所有標碼,江霖把付款碼遞過去,一邊單手把企鵝拎起來,很是篤定,“我來拿。”

一手拿企鵝,另一隻手甚至還能撐傘。

企鵝外面套了個大大的透明防水袋,倒是不用擔心會被淋濕。

虞禮接過店員遞來裝好東西的袋子,還是想說:“要不企鵝還是我來抱吧,或者我來撐傘。”

江霖已經走到門口等她了,忽而輕笑:“我怕被傘砸到腦袋。”

虞禮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他是在說自己舉不高傘,相當於變相說她矮。

“我也沒有特彆矮吧。”

“好好,沒有,”江霖敷衍著哄了兩句,催她,“快來,等會兒餐廳沒位置了。”

“……”

走到他撐起的傘下,虞禮再次意識到這柄透明傘真的不大。

或許還是應該買兩把的。

感覺到身邊人有意將傘面朝自己傾斜,她悄悄朝後挪了挪脖子,偏頭抬眼,剛好看到有雨水順著傘骨快速滑下,最後順落在江霖另一側肩頭,而被他夾在胳膊裡的大企鵝則完全暴露在雨幕之下。

虞禮又偷偷去看江霖的表情,發現他面不改色的,仿佛濕出一大片深色痕跡的不是自己的衣服。

照顧她似乎是一件下意識的事,至少江霖覺得情理之中,他本就該這麼做。

可自己握著傘柄的手忽然被她輕輕包裹……這是意料之外。

手背傳來柔軟觸感的第一時間他眼睛就睜大了,而後就忘了原本歪傘的動作,任由虞禮半包著自己的手,溫柔又認真地把傘柄推直,傘面也正正當當地歸於頭頂。

江霖肩膀處本在被不斷打濕的不適感消失了大半,與之相對的,虞禮另一側自然被雨淋到。

應該照顧她的,江霖心想,應該把傘歪回去的。

不論是出於喜歡她的心理,亦或是印刻在骨子裡的教養。

可她覆蓋住自己手一直都沒有收回去,他們兩個人一起抓著同一把傘柄,她柔軟微涼的掌心輕貼在江霖握傘的手背,忽而江霖感到莫名的無力,心跳在胸腔內怦然作響。

……今天太頻繁了。

沒人說話,於是好像連周遭都開始變得異常安靜,明明頭頂砸下來的雨滴劈裡啪啦的、間歇不斷地吵著。

還好餐廳不遠,從各自意義上,都不至於狼狽太久。

“謝謝。”直到走到簷下虞禮才溫聲開口。

江霖喉嚨動了動,但也隻低低回了句“沒事”。

內容很客氣,聽起來卻不完全是。

江霖夾摟著企鵝的手騰不出來,直柄傘單手比較難合,虞禮便主動替他接下了收傘的活。

將濕漉漉的傘裝進餐廳門口的自助式一次性雨傘袋前,彙聚在傘尖的最後一滴雨落下,微不可聞的啪嗒一聲,碎在她的鞋面上。

虞禮裝好傘,江霖已經替她拉開玻璃門。大概正值中午最忙的階段,餐廳裡服務生人手不足,連本該在門口迎賓的人也都去幫忙傳菜了。

虞禮伸手:“我來抱企鵝吧。”

被江霖偏身避開:“濕的,待會兒擦乾再抱。”

偏向家庭式的西餐廳,又恰逢周末,多是家長帶著小孩的組合,孩童喧鬨的笑鬨充斥各個角落,其中也夾雜著大人們無奈重複的管教聲,背景音裡輕快的音樂也被完全蓋住,氛圍吵鬨又熱鬨。

江霖猜測他們中應該有不少人今天也是專程來海洋館但是沒去成。

一樓已經坐滿了,二樓還有零星的位置。

通往樓上的樓梯鋪了厚厚的複古地毯,輕易地吸收了絕大部分腳步聲。相比起喧嘩的樓下,二樓也相對得清淨了很多。

他們選了個角落靠窗的沙發卡座,雖然窗戶很大,但是出於角度問題,透過玻璃隻能看到一大片灰色屋簷,以及幾棵闊葉樹繁盛的枝葉。不是什麼好風景,怪不得沒人坐。

四人座的位置,江霖把企鵝安置在旁邊綽綽有餘。

虞禮坐在對面的沙發座,看著他拿紙開始擦企鵝外面套著的防水袋,表情雖然有點不耐,手下動作卻絲毫不敷衍。

他確實是很不喜歡麻煩的性格,不管在生活裡還是學習上。

虞禮記得他最討厭默寫文言文或古詩詞之類的作業,熟練地背下來就已經很夠了,為什麼非得再花時間去寫一遍。

“因為有些字比較生僻,有些字很容易寫錯嘛。”每次他對著古文歎息時虞禮總會下意識安慰兩句。

江霖麻木地伏案:“那把這些易錯的字單拎出來寫不就好了。”

這種時候虞禮也隻能習慣性搬出語文老師最長念叨的那句話:“好記性不如爛筆頭。”

“筆頭真的會爛……”他嘟嘟囔囔著,握筆寫字的速度沒減。

再然後虞禮面前就多出一張寫滿了字的稿紙,上面是剛默出來的一篇被劃入重點考試範圍的蜀道難,因為寫得很快,所以字跡相對潦草一些。

同時還有遞來稿紙那人的長音:“默完了,應該沒有錯彆字,但以防萬一還是麻煩虞老師檢查檢查吧——”

說得怪自信的,結果虞禮還真給他圈出了錯彆字。

“雖然你的字很帥,但是‘畏途巉岩不可攀’的‘巉’漏了一筆,底下是‘兔’不是‘免’哦。”

江霖:“……”

火眼金睛是吧。

“我不覺得高考真的會考到這句。”他合理發出自己的見解。

於是虞禮再次搬出語文老師的金句:“萬一考到了呢,不要抱著僥幸心理,準備充分點總是沒錯的。”

“是是是……”

再然後虞禮又收到一張稿紙,上面是主動罰抄的二十個 “巉”字,這次是一筆一劃寫的,又大又清晰。

不喜歡麻煩,但也願意認真去做。

打斷虞禮不經意間飄渺回憶的,是對面突然的一聲:“在笑什麼?”

虞禮眨了下眼:“嗯?”

江霖將手裡最後一張擦完雨水的紙巾擱到桌角,又問了一次:“想到什麼有意思的事了嗎?”

虞禮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在笑,本能地搖了搖頭,然後又點了下頭。

看得江霖也想笑了,然後便聽到她說:“是想到一些事。”

江霖拿出手機準備掃桌上的點餐碼,邊不以為意地跟她搭話:“說來聽聽。”

罰抄錯彆字這種事,對著本人好像不太好說。虞禮想了想,選擇把回想省略過去,隻是帶了點小小的感慨般說:“我覺得你有時候也很可愛。”

江霖手機差點從手裡掉出去。

勉強捏住手機殼邊緣才救回來,他睜大眼看向她,語氣和表情是如出一轍的詫異:“哈?”

可愛??

說誰???

沒想到他會是有點誇張的反應,虞禮呆愣了一瞬,意識到什麼後便道歉:“啊不好意思…你不喜歡被這個詞形容的話,我以後不會說了。”

男生不想被說“可愛”也是正常的吧。她想,下次要注意了。

江霖卻沒有馬上吱聲。

沉默了一小會兒後,他那不可置信的神情突然出現可疑的鬆動,口吻也似乎染上些許奇怪的虛浮。

“也……”

“也沒有…不喜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