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刺眼, 點點星光從窗台透進來,嫣然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映入眼簾的便是乾隆的養心殿。
隨手摸了一下身旁的位置, 此時已經變涼了, 想來乾隆早早就去上朝, 沒有叫醒她。
還算貼心。
嫣然淡淡一笑。
淨秋在旁服侍著她梳洗打扮。
說來也是, 如今養心殿不知不覺添了許多她專屬的東西,衣裳首飾, 愛看的書籍, 愛吃的食物,都慢慢備齊了。
至於其他嬪妃倘若要侍寢, 都是被安排在西暖閣,沒有進入養心殿。
對著鏡子, 嫣然悠哉悠哉地欣賞著自己的妝容。
簡簡單單, 又不失精致大氣, 特地簪了一隻金步搖, 流蘇擺動, 搖曳生姿。
身著一件淡藍色並蒂蓮花枝金絲鑲邊旗裝,清新淡雅, 舒舒服服,端莊得體。
坐上步攆回到了景陽宮,一路上風景無限好,愜意至極。
用過早膳, 嫣然低聲詢問淨秋:“昨日那個香囊可處理了?”
“奴婢已經私底下燒得乾乾淨淨,就連灰塵都混著水倒了。”淨秋小心應道。
“你做事很是仔細。”
自從嫣然暗地裡得知嘉嬪有孕的消息,便不想讓嘉嬪安穩保胎。
後宮風浪越大,衝突越多, 才不會讓所有人都死死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畢竟,嘉嬪如今懷的極有可能是乾隆登基以來的第一個孩子,能不吸引眾人的目光嗎?
故而,嫣然特地帶了一個裝有桑椹粉的香囊,氣味特殊,隻會刺激有孕之人。
趁著慈寧宮人多眼雜,她多在嘉嬪身邊晃悠幾圈,果然引起了嘉嬪的反應,當場暴露出她有孕的消息。
如此一來,既讓嘉嬪吸引了後宮嬪妃的嫉恨,又不會讓嘉嬪好過。
才懷了一個月的身孕,而孕中最忌多思多慮,嘉嬪這胎面對後宮無數明槍暗箭,日夜難安。
想要平平安安生下孩子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嫣然嘴角微微上揚,眸光一閃。
十分期待嘉嬪的下場,當然她會不遺餘力地從中推波助瀾。
“好了,時候不早了,該去慈寧宮給皇太後按摩。”
淨秋納悶不已:“主子,昨日您怎麼沒跟皇上說皇太後刁難您的事,也好讓皇上多多憐惜主子。”
“有些事情本宮不好明說,反而變成了告狀。皇上若是有心,看在眼裡,自然會心疼本宮。”
“主子高明。”
等到了慈寧宮,殿內安靜極了,皇太後正在閉目養神。
嫣然沒有出聲,默默地在一旁靜靜等待著,神色從容,姿態端莊。
終於,皇太後從睡夢中醒來,看見愉嬪這般沉得住氣,心生讚賞。
“皇太後,臣妾過來給您請安了。臣妾今早剛剛學了一套按摩的法子,皇太後可願一試?”
嫣然生得美麗大方,眼神清亮而乾淨,笑臉盈盈,很是容易讓人心生喜愛。
更何況,皇太後身份不同,又不是後宮嬪妃要跟嫣然爭寵,如今見她性子安和,皇太後笑著點點頭。
人美,做起來的動作更如行雲流水一般。
嫣然輕緩地按著,皇太後神情舒緩,眉眼柔和,頓時覺得頭輕了許多。
她拍了拍嫣然的手,讚歎不已:“你是個可心人,難怪弘曆會如此喜歡你。哀家瞧著花一般的美人,孝順有禮,都不免移不開眼。”
嫣然低著頭,“臣妾謝皇太後誇獎,這些都是臣妾的本分。”
“你儘心伺候弘曆,但宮中向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為人處世還是妥帖穩當些好。”
“謹遵皇太後教導。”
從慈寧宮出來,正好遇上皇後帶著永璉給皇太後請安。
嫣然連忙行禮,“臣妾給皇後娘娘請安,見過一阿哥。”
見愉嬪眉眼帶笑,想來剛剛和皇太後相處得不錯,皇後垂下眼簾,心裡極其不痛快。
慢吞吞地示意愉嬪起身。
兩人都是皮笑肉不笑,說了一堆虛假寒暄,這才分道揚鑣。
看著永璉小小的身影漸漸消失不見,嫣然神情淡漠,可惜了,這孩子聰慧過人,隻是身子太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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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荏苒,歲月如歌,轉眼間門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今年的冬日來得格外早些,也比往年要冷上許多。
寒風刺骨,鵝毛般的雪花漫天飛舞,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大片白色,天地一色,像是給紫禁城披上薄紗,遮住世間門萬丈灰塵,蒼茫而又蕭瑟。
天氣一變冷,嫣然都縮在自個的景陽宮不願出門。
若不是皇後固執,非要按照宮中規矩讓她們到長春宮請安,恐怕嫣然是一步路都不想走出門外。
這日,到了請安的日子,長春宮傳話道不用請安了。
真是難得,引起了嫣然的好奇,她們這位一向喜歡彰顯自己身份地位的皇後怎麼突然不讓人請安了?
嫣然讓淨秋悄悄打探,原來是一阿哥永璉染上了風寒,發著高燒,皇後正在守著。
她不免歎息一聲,正好乾隆這會子來了,便跟著乾隆一塊去乾五所看看。
乾五所此時氣氛沉重。
皇後紅著眼,滿心滿眼都是她的寶貝兒子,見他小臉通紅,昏迷不醒,更是心如刀割,恨不得替永璉受罪。
見皇上和愉嬪攜手過來,皇後也沒心思拈酸吃醋,目光專注地看著永璉,期盼他能夠早日好起來。
乾隆詢問太醫關於永璉的狀況。
太醫戰戰兢兢,神情凝重:“皇上,皇後娘娘,一阿哥他身子弱,驟然著了風寒,寒氣入體。加上一阿哥年紀又小,臣等不敢下重藥,一時間門有些手足無措。”
“永璉的病竟然到了這般地步嗎?”乾隆滿是詫異。
在他印象中,永璉雖然不算健壯,但好歹是安康的,怎會讓太醫束手無策?
他面色沉沉,滿臉怒氣朝向照顧永璉的幾位乳母,質問她們是怎麼伺候主子的。
天子一怒,乳母們滿臉慌張,跪在地上還瑟瑟發抖。
皇後更是怒氣衝衝,想要將怒火全部發泄在這些人身上,一定是她們沒有照顧好永璉。
沒有哪位乳母能承擔得起傷害皇子的罪名?
其中一位乳母站了出來,支支吾吾,開口說道:“不是奴婢等不儘心儘力伺候一阿哥,實在是一阿哥年紀雖小,卻極有主意。”
“一阿哥日日苦讀詩書,不管天氣再怎麼冷,他都要將書反複讀上好多遍才肯入睡。許是晚間門風涼,身子疲憊,這才邪風入體。”
什麼!
聽了乳母的哭訴,皇後淚流滿面,哀痛不已,撫摸著永璉柔弱的小臉蛋。
“額娘的永璉,你快點醒過來。額娘以後再也不逼迫你讀書了,隻要你健健康康。”
永璉小人兒慢晃晃地睜開眼睛,咳嗽不止,斷斷續續地說道:“皇額娘,兒臣不孝,不能再為皇額娘爭氣了。”
“不,不要,都是額娘的錯。”
皇後規矩體統都拋之腦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緊緊地抱住自己的兒子。
“永璉,額娘相信你一定會好的。等你好了,明年春暖花開的時候,額娘帶你還有妹妹一起去禦花園放風箏,好不好?”
永璉粲然一笑,“好。”
轉而他看向皇阿瑪,眼神孺慕,他雖然年紀小,但生長在後宮之中,早熟的很。
一心放不下皇額娘和妹妹。
“皇阿瑪,看在兒臣的份上,若是來日皇額娘犯了什麼錯,請皇阿瑪多多寬恕。還有妹妹,一定要為她挑選一個好夫婿……”
說到最後,永璉聲音已經漸漸聽不清了。
乾隆眼眶泛紅,摸了摸永璉的頭,滿是愛憐,這是他疼愛多年的嫡子,更是寄予厚望的儲君啊!
嫣然在一旁默默瞧著,沒有出聲,隻是一直站在乾隆身旁,無聲地安慰著他。
因著原身的經曆,她明明知道永璉會在這個時候病故,卻不曾提醒皇後半點。
哪怕永璉再怎麼聰明,再怎麼孝順,都始終是向著皇後的。
若是她救了不該救的人,萬一將來對永琪產生不好的影響,那後悔不已便是她了。
對敵人心慈手軟,便是對自己心狠……
這邊,皇後哭喊著:“永璉!”
皇後大哭不已,這麼貼心的孩子,她之前怎麼舍得為了名利權勢逼他?
可任憑皇後再怎麼後悔,永璉的身子還是一下子倒了下去。
哪怕最後乾隆下令讓太醫不管開什麼藥都要保住永璉,可最終還是回天乏術,一切都已經遲了。
乾隆三年十月十一日,永璉夭折。
乾隆下旨,追立永璉為端慧皇太子,待端慧皇太子園寢修建後,葬入端慧皇太子園寢。
宮中一片肅殺。
皇太後、皇上和皇後這等正經的主子都難過至極,一眾嬪妃都身著白衣,哭送著端慧皇太子的離世。
在這樣的場景中,嘉嬪小腹微微凸起顯得格外刺眼,隻能放聲哀慟,生怕哭得不夠用力會惹來皇後記恨。
可喪子的皇後已經像是一頭暴怒的獅子,無差彆地仇恨所有人。
尤其聽到皇上對永璉的追封,心裡後悔莫及。
她的永璉,本來是堂堂正正的太子啊!將來還會是大清的皇帝,整個天下的主人。
如今卻冷冰冰地躺在那裡,不會哭不會笑了!
皇後悲痛欲絕。
嫣然看得分明,捂著帕子儘情哭泣著,深思近來後宮怕是不太安穩了。
她琢磨著現下的形勢,皇後喪子,高妃已經降了位份,嫻妃深居簡出,純嬪外表還是一副憨厚老實的樣子。
嘉嬪懷著龍胎,婉答應不必在意,至於祥貴人和舒貴人都不是她要針對的目標。
算來算去,最終還是落在了嘉嬪身上,總不能讓她太過得意,真生下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