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元年五月十五,風和日麗,微風吹拂,晴朗湛藍的高空萬裡無雲,像碧玉一樣澄澈。
天微微亮,皇太極和海蘭珠便到大政殿舉行祭祀天地的儀式,告知祖宗英靈,稱帝即位,皇後入主。
殿內氣氛莊重嚴肅,敲鼓聲起。
禮部官員候在左右,喊道:“告知四方神佛、祖宗英靈,今有大清皇帝愛新覺羅皇太極攜皇後博爾濟吉特海蘭珠,吉日良辰,舉行皇帝登基大典暨皇後冊封典禮。我等躬身拜請各領尊神,齊到金爐寶座受納心香,庇我大清國運昌隆!”
祭祀開始,兩人接過香,跪拜三下。
皇太極先插香完畢。
隨後,海蘭珠再將香插進香簍中,突然,幾根香齊齊斷了,沒有燃燒起來。
氣氛瞬間凝滯。
這是大凶之兆啊!
禮部官員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皇上,這,這……”
看到皇太極難看的臉色,禮部官員戰戰兢兢,收回了想要說的話,不敢出聲。
皇太極鎮定自若,“祭祀天地在心誠,而不在形式。朕和皇後同心同德,誠摯祈福,想必神佛已經收到了。”
“是!是!皇上說的是。”禮部官員連忙點頭,不敢有片刻遲疑。
皇太極小聲對著海蘭珠說道:“有我在,你放心。”
她回應道:“皇太極,我相信你。”
兩人沒有多說什麼,隻言片語,便能體會到對方的心意。
神也好,佛也罷,人世間種種,山河萬海,除了生死,什麼也不能阻隔他們。
隨後,一行人浩浩蕩蕩入大清門,到崇政殿。
登基大典的鐘鼓才正式敲響,伴隨著氣勢恢宏的鐘聲,皇太極和海蘭珠身著吉服,金黃色的衣裳格外耀眼,交相輝映。
兩人攜手一步一步登上高台,相視一笑,默契十足,一切儘在不言中。
這時,早就等在大清門外的官員都身著朝服,在禮部官員的引導下,按照官階高低魚貫進入,跪在禦道的兩側。
內侍太監用著尖利的嗓音喊道:“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眾人齊聲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高台之上,皇太極深情凝望:“蘭兒,有你在我身邊,我永遠不會是孤家寡人。”
海蘭珠笑著應道:“妻者,齊也。皇太極,今後的歲月我陪著你一起走。”
海蘭珠笑得明媚,陽光下她身著金龍鳳袍,容貌綺麗,肌膚白皙,身處高台之上,猶如九天之神女,堪比鳳凰,尊貴無比。
她站在那裡,什麼都不用做,卻已經贏了一切。
眾人不禁感歎,帝後恩愛,親密無間,旁人再也插不進去。
就連一直愛慕海蘭珠的多鐸不得不承認,皇太極確實是比過他了。
曾經的經曆,四哥改變不了。
但是自從遇見了海蘭珠,四哥確實是一心一意地珍惜著她,費儘心思將她送上了皇後之位,無限寵愛。
看著她萬眾矚目地走上高台,離他的距離越來越遠,直到再也觸碰不到。
他難過,傷心,但更多的是高興。
他愛新覺羅多鐸今生今世願意默默地就在一旁守著,隻要海蘭珠幸福就好,希望她能和四哥和和美美,相伴到老。
————
情愛最是折磨人。
多爾袞和多鐸兩兄弟戰無不勝,所向披靡,高大英俊,多少女子想要嫁給他們。
可他們卻將一顆心給了不可能的人。
多爾袞飽含深情的目光一直看向大玉兒,見她鬱鬱寡歡,心裡不由地擔心著。
典禮一結束,多爾袞立即趁著沒人注意時找到大玉兒,將她帶到了一旁的花園,有著假山的掩飾,方便兩人說話。
多爾袞想了半天,最後才蹦出一句:“玉兒,最近你過得好嗎?”
而大玉兒隻是垂下頭,神情落寞,未語淚先流。
這樣的大玉兒,多爾袞從不曾見過。
他眼中的大玉兒天真爛漫、聰明伶俐,臉上總是帶著笑容,落落大方。
多爾袞心疼極了,眉頭緊張,“玉兒,我知道你委屈,皇上他現在心裡隻有海蘭珠一人,冷落後宮。”
“多爾袞,我,我現在就是一個笑話。這麼多年,到頭來,居然隻是一個庶妃。我知道我該為姐姐當上皇後感到高興,可我心裡,總是有些難過。”
多爾袞上前,小心翼翼地抱著她,珍惜極了:“當初你阿布非要拆散我們,將你嫁給了皇上。現在皇上已經有了心愛之人,我這就去求皇上,求他把你許給我。”
他的話勾起了大玉兒的回憶。
她是愛多爾袞,可她更愛權勢地位。
當時多爾袞隻是貝勒,生母還被逼陪葬,人人敬而遠之。
而皇太極是大金大汗,有權有勢,隻要她嫁給皇太極,生下帶有愛新覺羅氏和科爾沁博爾濟吉特氏血脈的小阿哥,榮華富貴享之不儘。
她大玉兒就是整個大金最尊貴的女人。
所以她順水推舟,如了阿布和姑姑的意,拋棄了多爾袞。
隻是她做事從來留一手,怎麼舍得失了多爾袞的真心?所以故意在他面前哭訴,自己是被迫的。
“多爾袞,我不能傷了小玉兒的心,就讓我在後宮慢慢沉寂下去。一切都是陰差陽錯。”
看見心愛的人這般痛苦,多爾袞難受至極,憤怒地砸了一下旁邊的假山。
“玉兒,我會幫你的……”
————
仰熙齋。
年久未修的屋子常年有著一股奇怪的氣味,像發臭的酸魚一般難聞。冷冷清清,少了人氣,雜草遍地,顯得格外空冷幽靜。
一眼望去,屋內簡陋不堪,除了一張床、一張桌子,桌子上還有著沒用完的殘羹冷炙,了了幾件擺設,剩下的便是牆角結著的蜘蛛網。
窗台很小,房間內陰沉沉的,灰暗處唯有一女子披頭散發,抬頭想要透過窗台看向遠方。
看重天空一群大雁飛過,她不禁心生向往,多麼自由自在的小東西,肆意高飛。
不像她,被大汗困在這仰熙齋,從此隻能看見四四方方的天,了無生趣。
這時,“吱啞”一聲。門被推開了。
哲哲沒有理會。
直到走到她跟前時,映入眼簾的一身金黃色的衣裳,哲哲這才抬起頭,看向來人。
隻見海蘭珠身著鳳袍,妝容華貴,氣色紅潤,眉眼柔和,一看就是被寵愛得很好的樣子。
海蘭珠嫌棄地掩了掩鼻子,眼神打量著四周環境,糟糕透了。
跟在海蘭珠身後的仰熙齋嬤嬤立即上前擦拭乾淨凳子,滿臉笑容:“皇後娘娘,您請坐!”
皇後二字輕而易舉地引起了哲哲的憤怒。
哲哲眼神露出驚喜的光芒,追問道:“皇後,你現在是皇後了。大汗,大汗他稱帝了,他有沒有寬恕我的過錯?是不是要放我出去了?”
因著哲哲動作幅度太大,衝撞了海蘭珠,引來嬤嬤訓斥,“放肆,竟然敢對皇後不敬!”
“無妨!”
海蘭珠淺淺一笑,“哲哲畢竟是我的姑姑,又是曾經的大福晉,不懂尊卑有序,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的手摩挲著鳳袍,金黃色的顏色璀璨奪目,在哲哲看來,確實刺眼至極,催人心寒。
“姑姑,時間過得真快啊,姑姑你都在這仰熙齋住了快半年了。我過來是來感謝您的。要不是姑姑大恩大德,讓吳克善送我進京,海蘭珠也不會有今時今日的風光。”
“姑姑,你看,蘭兒對你多好。知道姑姑沒見過鳳袍,我才和皇上一起舉辦完冊封典禮,現在穿著這身鳳袍過來,也好讓姑姑瞧一瞧。”
“對了,姑姑之前不是說我不能戴東珠嗎?皇上他偏偏命內務府做了一個鑲嵌了兩百多顆東珠的朝冠。實在是太重了,我把它放到關雎宮了,可惜姑姑不能出去,不然還能開開眼。姑姑……”
海蘭珠這小嘴實在是太能說了,氣得哲哲火冒三丈。
若是眼神能殺死人,想必海蘭珠早就死了千萬次了。
“夠了。”
哲哲打斷海蘭珠的話,極力壓抑著內心的憤怒,不想在這個賤人面前失了尊嚴。
“再怎麼樣,我也是你姑姑,是你的長輩。若是傳了出去,堂堂皇後耀武揚威,逞小人威風,名聲怕是不好聽!”
聽了這話,海蘭珠不禁大笑。
“姑姑你看不透啊,我博爾濟吉特海蘭珠豈是會為名聲所累?我來這見姑姑,皇太極他是默認的,他包容我做的一切。”
“大汗,不,皇上竟然如此偏愛你!”哲哲瞬間沒了傲氣,癱坐著,鬱鬱寡歡。
海蘭珠卻不放過哲哲,她可不是什麼心善之人?
哲哲既然想要她死,她又怎麼會心慈手軟呢?
她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哲哲,斂眸含笑。
海蘭珠冷笑一聲,一字一句地說著:“從頭到尾,從始至終,你和大玉兒的算計,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姑姑,螳螂撲蟬,黃雀在後。姑姑深陷局中,沒有發現,到底誰才是蟬呢?”
一語驚醒夢中人。
“你……”
哲哲震驚,雙目赤紅,恨不得要吃了她,怒罵道:“是你,一切都是你搞的鬼!一直在我面前裝得楚楚可憐,沒想到,你的心好狠。”
“姑姑錯了。”
海蘭珠撫了撫發髻,目光從容,“是姑姑設計我在先,我隻是反擊你。當初姑姑若是一直老老實實的,也許我會賞你一個妃位,也不會淪落至此。”
累了。
海蘭珠轉身離去。
而哲哲猶不甘心,面目猙獰,癲狂地笑著。
“海蘭珠,你彆太得意。唇亡齒寒,皇太極他薄情寡義,今朝可以因為寵愛你而廢了我,他日同樣會為了新歡拋棄你。終有一日,你會落得跟我一樣的下場。”
曾經她離皇後之位就差一步,如今卻一無所有,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
哲哲現在恨上了所有人,恨皇太極的冷落,恨海蘭珠的專寵,恨大玉兒的背叛。
而海蘭珠隻是微微停頓了一下,沒有回話,抬頭闊步,勁直地走出去了。
哲哲不懂皇太極。
她海蘭珠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