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1)

溫顏皺著眉頭在腦中召喚係統009,試圖從它那裡套出些信息。

遺憾的是係統009裝死。

看來隻有靠自己去摸索找線索了。

回到長春宮,溫顏問起在身邊伺候的程嬤嬤。

她年長些,又是宮裡頭的老人,聽到竇春生的名字,略微沉吟片刻,方道:“此人老奴倒聽說過她。”

溫顏頗覺詫異,把先前在永福宮裡看到的情形同她說了說。

程嬤嬤聽過後,有些遺憾道:“出了人命官司,竇氏隻怕是保不住的。”

當即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形同溫顏講了。

那竇春生在掖庭還小有名氣,皆因她會醫術,擅婦科。

永平八年,竇侍郎一族因許氏謀反受到牽連,獲罪抄家。

男丁流放,女眷儘數沒入掖庭為奴。

所謂掖庭,就是女子監獄。

但凡在宮裡頭犯了事,或官員犯罪被抄家的女眷,要麼淪為官妓,要麼沒入掖庭為婢。

這些罪奴有宮女,有犯罪官眷,也有妃嬪。

沒入掖庭的女性會在這裡做女工勞作,它隻起拘役作用,並不會體罰。

從曾經的四品官家娘子墜入泥濘,竇春生的母親沒經受得住掖庭磋磨,很早就離世。

竇家父子則在流徒中不幸喪生,反倒是掖庭裡的竇春生和竇春荷努力苟活下來。

竇母擅長婦科,竇春生自小學得真傳,醉心於婦人隱疾。

但藥婆的名聲並不好。

在這個封建背景時代,女性想要出頭尤為艱難。

竇春生作為官家娘子,明明腳下是一條星光大道,她卻挑了一條最艱難的路走。

出嫁後,因與夫家不睦,沒過幾年就和離回了娘家。

竇父不忍長女受苦,任由她在家中鑽營醫學。

哪曉得她運氣不好,竇家遭遇滅頂之災。

入了掖庭後,竇春生的一技之長得以幫她度過難關。

因著掖庭裡拘役的都是女性,但凡她們有個頭疼腦熱的,總會私底下找她看診。

時長日久,竇春生成為這群底層人的救命稻草。

甚至六宮的宮女也會在私底下偷偷尋她救治,包括內侍公公,大家都通情達理心照不宣。

聽了程嬤嬤的講述後,溫顏心中有了底。

現在竇春生在鄭惠妃手裡,她醫死了人,且又是永福宮的宮女。

鄭惠妃有掌管六宮的權利,竇春生能不能活全憑永福宮一句話。

溫顏思來想去,先派人去探聽那邊的口風,再做打算。

直到夜幕降臨時,內侍小安子才回來彙報從永福宮探聽來的消息。

當時采青送來補氣血的參湯,溫顏伸手接過。

小安子朝她行了一禮,說道:“回稟淑妃娘娘,小奴打聽過了,這會兒竇娘子已經被遣回了掖庭局。

“小奴聽說惠妃娘娘寬宏大量,隻罰了竇娘子板箸,便沒再追究。

“至於竇娘子能不能躲過此劫,聽那邊的口氣,還得看掖庭局的意思。”

溫顏小小地抿了一口參湯,揣測道:“你是說永福宮不打算插手管了?”

小安子謹慎回答:“惠妃娘娘素來仁善,宮裡頭都知道,她隻罰了竇娘子板箸,沒有直接杖殺,可見是留了體面的。”

溫顏垂眸睇參茶,沒再說話。

到底是六宮之主。

竇春生私自看診用藥本就壞了規矩,如今背上人命官司,怎麼都是死路一條。

偏偏鄭惠妃沒下死手杖斃,可見是不願意臟自己的手,引得底層人生怨。

但竇春生的倒計時也是真,多半會被掖庭局的人處死。

溫顏做了個打發的手勢,默默把參茶飲完。

采青見她心事重重,好奇問:“娘娘何故關心起掖庭罪奴來了?”

溫顏回過神兒,看著她道:“你說竇娘子醫死了人,她圖的是什麼?”

采青愣住。

溫顏一字一句道:“在掖庭裡已經夠艱難了,她卻不忘初心,數年來治病救人,圖的是什麼?”

采青一時回答不出來。

溫顏忽然有些悟明白這個係統存在的意義了。

想起白日裡生命倒計時的提醒,她若有所思地看向殿內明晃晃的燭火,決定先把人從掖庭局撈出來再說。

拿定主意後,溫顏尋來程嬤嬤,同她說道:“嬤嬤且去一趟掖庭局。”

程嬤嬤心中詫異,困惑道:“娘娘是想?”

溫顏道:“就同他們說我宮裡的人病了,需請竇氏看診。”

此話一出,把程嬤嬤嚇得不輕,忙道:“娘娘萬萬不可,這個時候斷不可沾染竇氏,恐惹一身臟水。”

旁邊的采青也被嚇得夠嗆,附和道:“是啊主子,你何故去找不痛快?”

溫顏沉默了陣兒,堅持道:“嬤嬤你隻管去請,我心中有數。”

程嬤嬤心急如焚,她年長,宮裡頭的事情看得多,勸說道:“白日竇氏在永福宮領了罰,連惠妃娘娘都不想臟手。

“娘娘卻在這個節骨眼上招惹,恕老奴愚笨,悟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溫顏固執己見,“你隻管去請。”

見她態度堅持,程嬤嬤沒得辦法,隻得硬著頭皮走了一趟掖庭局。

陪同她去的還有內侍小安子。

小安子在前頭提著燈籠照亮腳下,心裡頭直犯嘀咕,困惑道:“白天娘娘命小奴探聽竇娘子,這會兒又要去請她來看診,小奴著實看不明白。”

程嬤嬤發愁道:“娘娘年紀輕,不知宮中局勢,咱們長春宮多半是要掀起事端來。”

聽到這話,小安子內心戚戚。

他才十多歲呢,盼著能像黃內侍那樣能爬到太監總管的位置。

現下跟了這麼一位不靠譜的主子,前程委實堪憂。

兩人各懷心思,不再多說一語,悶著頭前往掖庭局提人。

這時各道宮門開始落鎖,禁止通行。

程嬤嬤是長春宮的掌事宮女,守門的內侍瞧見她,通融開角門放行。

與此同時,掖庭局裡的竇春生平靜地坐在肮臟的地牢裡,臉上透著倦怠。

知道自己在劫難逃,她反倒坦然起來。

這世上,唯有妹妹竇春荷與她相依為命。

而今,她就要先行一步去與父母兄長團聚了。

竇春生多少有幾分遺憾。

她的《千金集》才著了四篇。

一隻老鼠不知從哪個角落裡鑽了出來,偷撿地上的殘羹果腹。

竇春生懶洋洋睇它,任由它啃食破碗裡發餿的食物。

下午掖庭丞張宦官曾跟她透過信兒,永福宮雖沒杖殺她,實則是讓掖庭局送她上路,至多明天,她就該走了。

因著這些年她積攢了不少功德,也都願意給她衣冠體面,多半會采取鴆殺。

竇春生明白自己大限將至。

白日被罰板箸,委實疲憊,她蜷縮在木板上有些困倦。

睡意來襲時,地牢裡忽然傳來響動,膀大腰圓的女牢頭刁三娘過來提人,大嗓門喊道:“竇氏!”

竇春生被驚醒。

她睡眼惺忪看向刁三娘,還以為自己該上路了,喉嚨沙啞道:“該上路了麼?”

刁三娘啐道:“瞎想什麼呢,長春宮來提人了。”

竇春生:“???”

刁三娘朝她招手,催促道:“趕緊的,程嬤嬤在前頭候著,莫要得罪了貴人。”

竇春生一頭霧水地爬起來,忍著周身的酸痛,渾渾噩噩道:“長春宮提我作甚?”

刁三娘:“我怎麼知道。”

竇春生不再多問。

刁三娘解了她的腳鐐,叫她動作快點,彆磨磨蹭蹭。

前頭的程嬤嬤端坐在椅子上,張宦官和顏悅色討好道:“大晚上的勞程嬤嬤走這趟。

“地牢裡晦氣,淑妃娘娘若有吩咐,下頭直接把人送過去便是,省得嬤嬤走夜路受涼。”

程嬤嬤看著他道:“張宦官客氣了。

“我家娘娘心善,帶進宮來的陪嫁丫頭月事不調,疼得死去活來。

“我們這些做奴婢的,你也知道,太醫院伺候的是主子,且又是婦人之症,男女大防,實在沒必要驚動那邊。

“故而娘娘差老奴來尋竇娘子去看一看,省得那丫頭一晚上嗷嗷叫,讓娘娘心煩。”

聽了她的解釋,張宦官並未說什麼。

在這個節骨眼上提竇氏,明擺著長春宮那邊要搞事。

溫家聖眷正濃,那位貴人他們掖庭局得罪不起。

不過竇氏身上有人命債,就這麼放出去了日後永福宮問起也不好交差。

於是張宦官命人做了詳細的登記,讓程嬤嬤親自簽名按下手印才作罷。

不一會兒竇春生被提了來。

見她衣衫襤褸,臟兮兮的,委實不體面。

程嬤嬤嫌棄道:“你這般去見娘娘可不妥。”

張宦官忙衝刁三娘道:“帶下去換身乾淨的衣裳,莫要把淑妃娘娘給衝撞著了。”

刁三娘立馬把竇春生帶下去收拾乾淨。

張宦官偷偷地瞥了一眼程嬤嬤,心想白日裡永福宮才把竇氏罰了,晚上長春宮就來提人,合著溫淑妃是要跟鄭惠妃叫板呐。

後宮一潭死水多年,如今看這情形,怕是要搞事的節奏!

張宦官一顆八卦心已經熊熊燃燒起來。

沒有人能拒絕得了吃瓜看熱鬨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