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3 章 稱帝(1 / 1)

上一世始皇帝提出另取帝號時,是提前和臣子們說過的。王綰、馮劫、李斯等人私底下先招博士們商議,而後才來提出建議。

這次秦王政猝不及防開口,打了大家一個措手不及,當時都愣在了那裡。

正要帶頭參拜大秦天子的相國李斯被架住了,到嘴的“天子”二字哽在那裡,上不去下不來,一臉吃東西噎著了的表情。

扶蘇偏頭看了父親一眼,果然見父親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真壞啊,阿父。

但扶蘇偏要讓人下不來台,畢竟他可是父親的小尾巴,怎麼能不緊跟父親的腳步呢。

太子殿下關切地問道:

“李相公怎麼了?可是站太久岔氣了?”

李斯:……勿cue,謝謝。

李斯迅速調整好表情:

“多謝殿下關心,臣無事。”

不過是突如其來的要求罷了,王上心血來潮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一個優秀的臣子應該能夠應付一切突發狀況,滿足王上的任何要求。

李斯腦筋轉得飛快,迅速想到了對策:

“臣聽聞,古有天皇、地皇、泰皇,其中泰皇最貴。陛下建造大一統盛世,自該稱泰皇才是。”

在泰山稱泰皇,很應景。

——李斯啊李斯,你真是太機智了。這都能給你想到,你就該是大秦第一賢臣!

李斯微微有點自得,覺得這把穩了。

王綰看不過去,非要踩他一腳:

“相國也知‘泰皇’古已有之,以王上的身份,應當擁有一尊前無古人的帝號,相國此言未免太過敷衍。”

李斯:?

就你會媚上是吧?可把你能壞了,還能想到王上應該用個前無古人的帝號。

可惡,這話怎麼就被王綰先說了。不應當,不應該有旁的人比他更會討好王上,他怎麼能在這種方面被人搶占先機?

李斯立刻反咬一口:

“看來王兄是有好主意了,不如說出來讓大家聽一聽?”

王綰頓時不說話了。

他就是嘴上口嗨一下,還沒來得及想好新的帝號。泰皇都不行的話,總不能叫神皇吧。

李斯仿佛鬥勝的公雞,不過他仍要努力做出謙卑的姿態,免得讓人指控他太飄。所以李斯隻是稍微得意地瞥了王綰一眼,而後就接著凝眉沉思去了。

現在一切回到原點,所有人都要重新開始思考。

馮去疾這時才慢悠悠開口:

“帝號且不急,臣倒有一建議。除卻帝號要改,旁的應當也要改才是。譬如往後王命便為‘製’,王令便為‘詔’,天子自稱可曰‘朕’。”

王命為製說的是往後帝王平時下達的非正式決策,在官方文字中應當記錄為:「製曰:XXXX」。

後面的內容可以是“善”“不可”這類性質的回答,也可以是直接下達新指令“朕決定日後要如何如何”這樣。

王令為詔就更好理解了,書面形式的詔書大家都見識過。

而天子的自稱,是馮去疾靈機一動想到的。

最近王上不再用原本的自稱“寡人”,反而時常用“朕?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他便忖度著王上可能是想修改為帝後的自稱,那便乾脆由他來替王上開口建議。

當年周天子的自稱比較複雜,是為“予一人”,說起來就很費事。精簡一些也好,至少旁邊那個史官可以少寫幾個字了。

李斯不可置信地看向馮去疾。

王綰搶他風頭也就算了,怎麼馮去疾這個濃眉大眼的也開始表現了?果然,這群同僚他是一個都不能忽略,放鬆警惕就會被排擠到邊緣去。

李斯絞儘腦汁,李斯苦思冥想,李斯搜腸刮肚。

終於,李斯想起來了!

之前他曾瞄到過一眼史官的起居錄,裡頭有一段對話說的是太子稱讚王上“功蓋三皇德高五帝”,那不如——

扶蘇見父親已經看足了好戲,便卡著點走出來。做出一副為父分憂的孝順兒子狀,搶先一步把李斯想說的給說了。

太子殿下曰:

“父親功蓋三皇德高五帝,不如取皇、帝二字,號曰‘皇帝’。”

李斯:QAQ

太子殿下您怎麼也開始……?

秦王政心情十分愉悅,完全沒管臣子的死活。他欣慰地看著優秀的愛子,隻覺得恍若隔世。

片刻後,他頷首:

“可。”

史官刷刷刷地記下這曆史性的一刻。

不等旁人反應過來,扶蘇又接著開口了。

前世父親還說過對大秦未來千秋不滅的野望,話本身是沒什麼問題的。

隻是父親這麼說出口後,倘若大秦哪天覆滅了,必然會有人拉出這件事來嘲諷。說始皇帝大言不慚,還想萬世無窮,結果這才幾世就滅國了,真是貽笑大方雲雲。

扶蘇堅決不給旁人譏諷父親的機會,所以這樣會落人口舌的話他決定自己替父親說出來。

旁人要譏諷就譏諷他好了。

於是太子殿下又諫言:

“自古以來君王死而以行為諡,如此子議父、臣議君,實乃不妥。倘若沿用,不僅是陷父親於不孝,也是陷臣子於不敬。”

父親今日稱帝,自然要追封先祖。甚至可能還要變更先王們的諡號,以此配上他們帝天子的身份。

要是諡號改的不好,又是一樁話柄。

扶蘇:“況且兒臣慚愧,功績定不如陛下,無顏為父定諡。不若廢除諡號,陛下為始皇帝,後世以計數,二世三世至於萬世,傳之無窮。”

陛乃帝王寶座前的階梯,陛下原指站在階梯下為君王傳話的臣屬。

但古人講究含蓄,所以會選擇不直接稱呼上位者。而以他身邊的存在代指,以示尊敬。

此前陛下不曾被用來稱君王,是從始皇帝開始作為帝王代稱的。意思是我通過在您台階下的臣屬向您傳達我這

個卑者的話語,表達卑者向尊者進言。

目前這個時代還無“父皇”之稱,所以上輩子父親稱帝之後,一般正式場合扶蘇都會口稱“陛下”以示尊敬。

在場臣子們一聽,立刻就學了過去。

大家偷覷著王上的表情,見他眉眼含笑,似乎心情極好,便知太子殿下這話是說道對方心坎裡去了。

於是紛紛拱手行禮附和:

“參見始皇帝陛下。”

無人敢挑方才太子言語裡的刺,除了受寵的親兒子誰敢當著帝王面說“我不敢給父親定諡號”?陛下還春秋鼎盛呢,不怕彆人說你在詛咒帝王?

始皇帝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倒是不怎麼忌諱這個。他如今已然確定人死不是結束,對死亡也沒有了當初的畏懼。

他伸手將太子扶起:

“太子有心了。”

愛子的心意他如何能看不明白?

雖然他內心強大,並不畏懼旁人的言語議論。可這到底是扶蘇的一片心意,始皇隻好熨帖地笑納了。

接著,始皇當眾宣布道:

“冊立朕之長子扶蘇為皇太子,往後太子自稱為‘孤’。太子乃半君,見太子需行大禮參拜。”

孤這個自稱,在一開始其實是周天子用的。

周天子可自稱孤、寡人,後來諸侯王也跟著自稱寡人後,周天子的獨有自稱就隻剩下予一人了。

始皇現在這麼說,也搞不好是在暗指太子地位堪比諸侯王,還是說他大秦太子地位和周天子一樣尊貴。

反正大家知道陛下愛重太子就夠了。

因而又紛紛行禮:

“參見太子殿下。”

確定了愛子的正統身份後,始皇帝就把彆的兒女給忘了。轉而去追封先祖長輩,更改大秦圖騰為黑龍。

接著又開始當場宣布職位調動,比如相國改稱丞相,比如某些臣子升官,等等。

要處理的事情很多,這次不僅是史官在瘋狂記錄了。其他一些臣子也要在新架設的桌案上草擬詔書,然後拿去給始皇帝審閱,最後蓋下大印等待下發。

新的傳國玉璽與新製的空白詔書等,扶蘇早已命人提前備好。

這一世有了很多工業技術上面的發展,他可以給父親提供更好的待遇。

光是書寫詔書時用的墨,製作程序就十分複雜。中間摻雜了極為稀有名貴的香料,製作時還加入了金粉,寫出來的字就自帶金色的星點和香味。

臣子們之前沒見過這些好東西,第一次用還有些不習慣。

周天子以前也講究,但條件有限,講究不到這個地步。光是太子命人從西域搞來的那些新物,周天子就沒見過。

眾人一通忙亂。

天色漸晚,侍者又取來燈油點上。將泰山頂上鑿出的平台照得燈火通明,臣民們於山下都能看見隱約的火光。

扶蘇從禮服的袖子裡摸出一包沾染了體溫還沒有涼透的糕點,悄悄塞給父親。

這會兒距離上一場用膳已經過去三個時辰了,父親該餓了。他自己則抽空偷吃了不少,現在一點不餓。

始皇帝收下糕點,在愛子的遮擋下略略用了幾塊。

畢竟臣子們都在餓肚子,就他偷吃仿佛不太好。但愛子給的糕點他是肯定不會分出去的,隻能事後讓侍從去問廚子要些點心。

然而廚子那邊正忙得不可開交,暫時拿不出足夠的糕點,隻能讓大家先餓著了。

又過了一個多時辰。

李斯最後一筆落下,隨著大印蓋上,停了許久不再綻放的煙花再次炸響。

這次有了黑夜襯托,眾人終於完完整整地欣賞到了煙火的絢爛。

山下雖然有人不信邪地摸去煙花燃放的地點,企圖探尋這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祥瑞。但扶蘇早就安排好了一切,炸一朵就換個地方,禁衛兵跑得可比追來的外人快多了。

最後有心之人在自己複刻的簡易地圖上把位置一標注,發現煙花燃起的點位也是有獨特含義的,似乎符合某個陣法。

反賊們用線將之連起,最後發現是玄鳥的形狀。

他們氣得破口大罵:

“還說不是秦人自己搞的!”

出門後立刻把這件事宣揚了出去。

奈何庶民們一聽居然形狀都是秦國沿用五百多年的圖騰玄鳥,頓時更加相信這是天地在為大秦造勢了。

反賊們:???

一群愚蠢的庶民!

其實要問庶民們為何如此堅信,原因也很簡單。

反賊還要自己去摸索位置,再一點點標注出來,花時間琢磨這到底是什麼圖案。秦國自己安排出去引導輿論的人手就沒必要搞得這麼複雜了,在反賊開口前的許久,先一步奠定了輿論基調。

現在各地都是眾口一詞,反賊怎麼掰得過來?

更何況這些是真是假不重要,對庶民來說重要的是秦王稱帝之後免除了他們不少苛捐雜稅。

新生的秦王朝給了庶民甜頭,而且還承諾後續會有更多優待。人們哪有興趣去管誰當皇帝,他們隻在乎自己日子好不好過。

這些民間的暗中博弈都是後話了。

此刻秦朝君臣還在泰山頂上。

天黑了下山不安全,所以從一開始他們就沒打算直接下山。眾人裹上厚實的衣服抵禦山頂的寒冷,廚子在士兵的幫助下就地生火熱菜。

反正一時半會兒也下不了山了,不如在泰山頂上設個宴,作為對秦朝誕生的慶祝。

宴飲的菜品是提前做好的,擔憂今日不夠冷還取了點冰凍著。不過目前看來是多慮了,反而是化凍費了點功夫。

之前廚子就是在忙著解凍菜品,才騰不出手給大家做東西墊肚子。反正等大宴準備好也能吃上飯,太子也說這個不著急,廚子就沒管。

現在宴席終於準備好了,菜肴如流水般送入各人案前。

山下的臣民都以為君王在山頂祭天,誰想得到他們其實是在野餐。

橋鬆小聲問父親:

“這樣會不會顯得太不尊敬天地了?”

怎麼能在泰山頂上辦宴會呢?

扶蘇振振有詞:

“在這裡辦宴會才顯得尊敬天地,可以邀請天地和泰山神一起宴飲。”

說著他一指父親身後放著菜肴的高台??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說那是給天神的座位。

橋鬆嘴角一抽。

平時祖父身後站著的都是侍奉的下人,祖父要是當真尊敬天神,就該把主位空出來,而不是做這種形式主義。

不過他明智地把這話咽了回去,免得說出來叫神仙聽見了會怪罪祖父。

扶蘇飲了一口溫熱的柘漿:

“你祖父今日可沒封你為太孫,你自己回去反省一下,要怎麼補救。”

一句話鬨得本來還挺開心的小孩頓時蔫了。

其實始皇就是事情太多忙忘了,他滿心滿眼隻有愛子,孫子那是什麼?先往旁邊稍稍,其他兒女也往旁邊稍稍。

所以不是始皇不打算封太孫,純粹就是沒來得及。

大秦說起來勉強算是有封太孫的傳統。

昭襄王當初看重安國君繼位,便有一部分原因在子楚身上。

他認為安國君的這個嗣子是個不錯的小夥子,安國君自己也還行。這樣大秦在他之後就可以連出兩代及格線以上的君王了,兩代之內不用擔心秦國沒落,辜負此前三代長輩的努力。

隻是千算萬算沒算到,安國君給他守孝完之後三天就沒了。他兒子子楚也沒好到哪裡去,就多活了三年。

幸好再下一代的公子政是個爭氣孩子。

哪怕這個特彆爭氣的崽活得也不是很長吧,可他繼位得早啊。當君王也當了三十多年呢,比他爹子楚的壽數還久。

這麼缺德的笑話就暫且不說了,說回重點——如果太子和太孫都不拉跨,早點確定繼承人其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始皇坐下喝了杯酒就想起這事了。

他偏頭看了一眼委委屈屈的大孫子,沉默了片刻。想著現在雖然是在宴飲,但也是非常重要的大宴,在宴上宣布大事應當勉強算得上正式。

於是他補上了封太孫的詔令,剛坐下吃了口菜的李斯不得不又跑過去寫詔書了。

李斯:恨!我和太子犯衝是吧?!

罪魁禍首太子殿下則在美滋滋地喝他的柘漿。

阿父說太子身體不好不宜飲酒,命人撤換了桌上的酒壺。其他人也不敢說大宴上不喝酒是不是不尊重人,哪有喝甜水代替的。

太子的不尊重能算不尊重嗎?

是他們這些臣子不配太子喝酒,謝謝。

扶蘇不愛喝酒的毛病也不是一開始就有的,之前始皇帝還疑惑過,擔憂是不是兒子在哪裡受過酒水的折騰。

恢複記憶後他明了了。

是扶蘇上一世身體垮掉後,服用的很多藥物都會收到酒水的影響,導致藥效大降。每每藥效降低,他就要補喝一份。

喝一碗苦藥已經夠遭罪的了,因為這種原因多喝幾次,扶蘇堅決不肯。

反正他是太子,後來又是皇帝,誰也不敢逼他喝酒。大家都知道太子身體不好,也怕人喝出毛病來。

起初扶蘇還沒繼位之前,隻是太子一人不飲酒。等秦二世在位的時候,就演變成大家都不在宴上喝酒了。

開玩笑,當皇帝的都不喝酒,底下臣子誰敢喝啊?

老臣們還好,知道陛下真的是因為身體緣故不喝。新臣子們卻摸不準,漸漸流傳出了陛下聞不得酒氣的流言。

於是一個兩個的為了討好陛下都不喝酒了,每次喝完還要仔細洗漱,生怕帶上一丁點酒精的味道就會熏著陛下。

等到二十年後朝中不剩幾個老臣了,大宴就成了聚眾喝茶水。雖然喝得大家面有菜色,可誰也不敢抱怨什麼。

這樣的誤會,扶蘇會澄清嗎?

當然不會!澄清之後還怎麼欣賞愛卿們的精彩表情?

扶蘇:我喜歡宴會。

逢年過節他就開宴,然後不僅笑看大家喝苦茶,還要壞心眼地給臣子賞菜。不愛吃蔬菜的就賞他蔬菜,不愛吃肉的就賞他肉,美其名曰不能挑食。

皇帝賞的菜不吃完顯得不尊敬陛下,隻能硬著頭皮都給吃了。

可能是這樣太缺德了,後來扶蘇就身體惡化到無法開宴了。不過不要緊,太子可以代他開宴。

陛下人不到場,賞的菜還是會到場的。還要故意派人去問太子有沒有喝酒,小孩子不要多喝酒。

臣子們:懂了,太子主持的宴會也不讓喝酒QAQ。

始皇帝想到這些往事,輕笑了一聲。

他見李斯好不容易寫完詔書回位置坐下,提起筷子就要去夾自己心心念念很久的那盤烹兔肉。

以前有空的時候李斯就愛和兒子一起出門遛狗,去上蔡東門外的荒原上攆兔子。兔肉鮮嫩,他很愛吃。

始皇便叫住了李斯:

“丞相年紀大了,少用些肉食吧。”

說著正要賞賜一盤清苦的野菜過去,太會來事的侍者已經嗖地一下竄了過去,端起那盤兔肉就撤下了。

始皇帝:……

不,朕不是這個意思。

定睛一看,端盤子的侍者瞧著很眼熟,果然是常在太子身邊侍奉的。

這還能不是故意的?

始皇無奈地看了一眼幸災樂禍的愛子。

秦朝建立的第一天,不,第二天,現在已經過子時了。秦朝建立的第二天,太子殿下完成了日常任務,欺負臣子(1/1)。

真是造孽。

李斯捏著筷子的手,微微顫抖。

陛下這是當真關心他的身體,還是借此警告他?為什麼侍者撤菜撤得如此之快?真的不是故意的嗎?

看著擺到面前的苦菜,李斯苦大仇深地吃下一口。果然很苦,就和他的命一樣苦。

他之前不該因為陛下讓他草擬最重要

的文書,而不是選擇馮去疾去代筆,就洋洋得意。陛下一定是看出了他的浮躁,在刻意敲打他。

年幼的太孫目睹了全過程。

他覺得自己果然還是太稚嫩了,不理解大人之間的險惡用心。

明明祖父隻是隨口一提,父親身邊的人卻能第一時間衝出去替他欺負人。要不是長久之下耳濡目染,可做不到這一點。

要知道他爹可都還沒開口吩咐呢!

人就自己竄出去了!

有時候一個人坐在父親身邊也是挺無助的,他需要一點來自祖父的關懷。

祖父另一邊分明就空著,他已經是太孫了,能不能挪到那邊去坐?他和父親一左一右拱衛著祖父,一個是太孫一個是太子,這樣的座次才是合理的吧?

橋鬆壯著膽子去找祖父提議了。

始皇看了一眼太子,想了想,點頭答應下來。

確實,大宴上還是要注意一下座次的,不能一直由著愛子的心情來。私底下再縱容愛子便是了,在人前還是要維護一下孫子的臉面。

橋鬆終於脫離了父親的魔爪,挪位置的時候歡欣雀躍到仿佛長出了一雙小翅膀,就要原地起飛。

扶蘇哼笑一聲:

“沒出息。”

底下比他還沒出息的弟妹兒女們已經開始埋頭苦吃了,全程頭都沒抬。

祭祀開始之前他們先用過膳,但是祭祀持續了一個多時辰。祭祀結束之後又被始皇拉著在泰山頂上轉悠,後面更是忙於政事,根本沒空填肚子。

到現在眾人早就餓扁了,尋常時候這個點大家都睡著倒是感覺不到饑餓。哪像現在這樣,一個個餓死鬼投胎那般。

困倒是不困。

白日坐在轎攆中爬山時晃晃悠悠的,又沒什麼事乾,不少人都補過一覺了。

扶蘇看他們這副要撐死在飯桌上的模樣簡直沒眼看,和父親小聲抱怨弟妹們也不知道注意一下皇室形象。

始皇看過去,發現兒女雖然吃得又快又急,但禮儀還是很得體的。就是眨眼間桌上盤子空了大半,瞧著確實不太體面。

於是命人為他們撤換上新的菜肴,好歹沒叫人人面前都杯盤狼藉。

始皇對太子說道:

“他們又不像你,知道提前藏著些糕點填肚子。”

大家都以為祭祀結束就完事了,可以吃點東西直接下山。唯有清楚全部流程的太子能夠提前做好準備,帶足了瓜果點心。

扶蘇是之前抽空偷吃過了,才能如此淡定,倒是好意思嘲笑弟妹。

兩個同樣墊過肚子的人沒吃多少,淨聊天去了。

眾人一見這情形,就知道他們肯定吃過獨食。陰嫚忍不住歎氣,父兄太過分了,偷吃居然不帶她一起。

果然,自從父親和大兄單獨出門巡遊之後,她就不再是父親的心頭寵了。旅遊真是個增進感情的大好良機,可惜被大兄提前霸占了位置。

公子高和妻子吃飽之後,想起一件事。他

長子的名字已經取好了,可還沒有昭告眾人,不如趁此機會一並宣布。

雖然隻是個宣布而已,但也能或多或少蹭個喜氣。而且向臣子們宣告大秦有新的第三代皇孫誕生,說不定也算雙喜臨門呢?

他公子高是指望不上封王封公了,父親沒在方才宣布分封諸子,就是要廢分封的意思。

所以他的兒女們往後也不可能像太孫橋鬆那樣,能在大宴上得到封賞。想要蹭個喜氣,似乎也隻有宣布名字這一條。

不過這件事公子高不好意思自己去提。

將閭見哥哥躊躇,急得不行。用眼神催促他半天也沒見他動作,乾脆自己替他去找父親討賞了。

眾人就見公子將閭悄摸摸離席,做賊一樣地摸到了上首,還想繞過太子去和陛下說悄悄話。結果被太子叫住了,微笑著訓斥了一頓。

扶蘇語重心長:

“將閭,注意一點形象。”

將閭摸了摸鼻子,小聲道:

“我、我就是有話想跟父親說。?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感覺大喇喇走過來不太好,這樣回頭父親宣布了,大家就知道是他攛掇的。

本來這件事應該是父親主動宣布,才能顯得看重孫子,自己求來的算怎麼回事?二兄臉皮薄,他怕回頭有人說風涼話,讓二兄下不來台。

扶蘇有點受不了他的傻氣:

“那你不能叫侍者代為傳達嗎?”

自己親自貓著腰跑過來,難道不會更加顯眼?反倒是侍者,本來就會在附近來來去去,沒人會特意注意這個。

將閭恍然:

“對哦,我忘了!”

始皇帝頭疼地揉揉額角,為傻兒子找補了一句:

“酒喝多了頭暈就自己去附近透氣,不必特意來問過朕。”

眾人都聽見了這話,頓時收回了探究的視線。公子將閭不靠譜他們都知道,透氣還要偷偷打報告的事情確實是他做得出來的。

將閭想說的話還沒說呢,就這麼走他不是白來一趟了。他腳步扭捏了一下,糾結是趕緊說了再走,還是直接順著台階下。

扶蘇推了他一把:

“行了,快過去吧,彆等下吐我一身。”

雖然父親規定了太子可自稱孤,但扶蘇還是不太喜歡在親近的家人面前這麼自稱。表明身份的自稱是拿來對外彰顯尊貴的,和臣下交談時用一用就可以了。

將閭隻好順著大兄的力道走了。

走遠後想起之前的提點,連忙叫住一個路過要給陛下桌上更換菜肴的侍者,讓他幫忙帶兩個字給大兄。

大兄那麼聰明,肯定不用說得太明白就能懂。他剛才走之前就該丟下提示的,可惜當時腦子一懵忘了。

侍者很快把“小雅”二字傳達給了太子扶蘇。

扶蘇了然,對父親說道:

“高弟添丁之喜,父親可要在今日為孩子定下大名?”

始皇這才知道傻兒子之前想乾嘛。

他沉

默了好一會兒,心裡反複回憶這個兒子真不是他撿來的嗎?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娘生他的時候難產,把腦子憋壞了?

算了,兒女都是債。

除了給他們善後也沒彆的辦法。

始皇帝端起酒杯對群臣說道:

“朕之二子數月前喜得長子,朕欲於今日為其賜名。便取‘南嘉’二字,望他日後聰穎上進,能康健長大。”

南嘉出自《詩經·小雅·南有嘉魚》,說的南邊有一個地方,能產出一種很鮮美的魚兒。那裡是個風水寶地,詩中刻畫了魚兒靈動遊弋的場景。

華夏自古就民以食為天,以它起名體現了長輩的美好祝福。能吃好穿暖一世榮華,能像魚兒一樣健康靈巧,魚躍龍門也是個好意頭。

反正甭管君上起這個名字的時候心裡怎麼想的,是不是認真挑過。臣下反正肯定是要大誇特誇的,堅稱陛下就是用心良苦,疼愛晚輩。

扶蘇:我真的是隨便挑的名字啊!

好聽不就完事了,好寓意有一點就行。這些臣子居然能誇出這麼多花來,平時怎麼沒見他們多寫點類似的文章稱讚陛下?

肯定是偷懶了!

要是他們沒偷懶,花樣繁多的讚文早就堆滿了鹹陽。然後宣揚到各地,牢牢把控住輿論,不叫旁人再有機會抹黑父親。

扶蘇開始琢磨要不要給大家布置作業。

作業不多,就是每個月寫一篇文章讚美始皇帝。寫得好的就傳頌天下,寫得差的就打回去重寫。

扶蘇這個可能會讓老父親犯尷尬癌的危險想法沒有持續太久,因為他聽了一會兒覺得這些人寫的都不行,遠不如他平時誇父親那麼真摯。

沒有真情隻有虛偽的奉承,傳出去根本無法說服民眾。

算了,還是他自己操刀吧。

一場大宴持續到天光破曉,可算結束了。

他們也不想的,隻是不舉辦宴會也沒什麼彆的事情能做。下山非得等天亮才安全,天亮之前不辦宴會就得乾瞪眼聊天。

那還不如把宴會的時長拉長呢。

現在黎明已至,眾人迫不及待地收拾收拾起身。在陛下看不見的地方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對著不遠處的轎子翹首以盼。

想上去,下山的時候應該可以補個覺。

但他們要等陛下先上轎攆。

始皇坐了這麼久依然神采奕奕,腿都沒麻。

他見愛子起身有些艱難,還伸手扶了一把。後來乾脆就直接把兒子送到轎邊了,見人上轎躺下才轉身進了自己的轎攆。

奶娘抱著小南嘉站在不遠處,南嘉好像看見大伯了,一直朝這個方向伸手。奶娘有些為難,不太敢往太子的轎攆那邊走。

陰嫚路過一把接過小崽:

“來,姑姑帶你去見伯父。”

陰嫚的轎攆就在大兄隔壁,過去正好順路。她掀開簾子把孩子往裡頭一塞,正好塞到扶蘇懷裡。

示意大兄把小孩子抱緊:

“等下起轎彆把他摔出去了。”

扶蘇有氣無力地推拒:

“彆鬨,這麼小的孩子隔一會兒就要喝奶,放我這裡算怎麼回事?我又沒奶喂他。況且我要休息了,顧不上這孩子。”

說著試圖將牢牢揪著他衣襟不放的小崽子弄下來,還給他姑姑。

小南嘉本來還樂嗬嗬的,發現大伯要把他送人,立刻嚎啕大哭。

嬰兒的啼哭頓時驚了周圍一片人,好些總算跟著陛下上轎的臣子都探頭出來查看情況。

扶蘇:……要了命了!

始皇帝重新下了轎走過來,一眼看清現在是個什麼情況。他聽太子對著南嘉低聲討饒著“祖宗你可彆哭了”,哭笑不得。

不過還是要解救愛子的。

始皇伸手去幫忙,小孩子看見祖父立刻收了哭聲,掛著兩滴金豆豆要哭卻不敢哭。直到被祖父溫柔地抱進懷裡,才怯怯地抽噎了一下。

而後他似乎發現祖父不像外表那麼嚴肅,漸漸放下心來。轉而揪住祖父的衣襟,閉上眼砸吧了一下小嘴睡過去了。

公子高焦頭爛額地跑過來:

“父親……”

他壓低了聲音,生怕又吵醒小孩。

始皇帝輕輕把南嘉的小手從衣襟上取下來,捏了捏他攥起來的小胖拳頭,然後交給奶娘。

“趕緊回去吧。”

公子高連連點頭,帶著孩子離開了。

始皇回頭瞪了搗亂的女兒一眼:

“你折騰你大兄做什麼?”

太子皮膚白,所以眼下出現青影就很明顯。哪怕不看他的眼睛,光看他哈欠連天的樣子,也不該來打擾才對。

陰嫚腳步一轉溜之大吉:

“父親我困了,我先回去睡覺了!”

始皇隻好叮囑周圍的侍從,不許再讓人隨意靠近太子轎攆,讓太子好好休息。

扶蘇卸下擔子困得有點迷糊了,含含糊糊地說了一聲“父親路上小心”,便睡了過去。

始皇見他被子都不蓋就睡覺,伸手替他把旁邊疊好的被子拉過來。又摸了摸兒子的額頭確定沒有發熱,隻是單純的困倦,這才放心離開。

因為陛下下了轎,其他臣子也跟著下轎等候。等陛下重新上轎,他們才能再次上去。

這麼折騰一番,精神頭就更不好了。心裡把精力充沛的長公主埋怨了一通,回去倒頭就睡。

陛下要是再下來他們可跟不了了,不是他們不會來事,是睡得太沉實在起不來。

轎攆一路晃晃悠悠下了泰山。

上山容易下山難,一不小心很容易帶倒一片。所以下山時轎夫更加小心,生怕摔了貴人們。

所幸他們之前輪班休息過,不像臣子們熬了個大夜。就是下山速度放緩了,扶蘇一覺醒來居然還沒到山腳。

掀開窗簾看一眼外面,天上竟然飄起了細雨。

本來下山就困難,又出現降雨。雨天路滑,難怪走得這樣慢,

這麼久了才到半山腰的位置。

昨日的煙花神跡應當已經深入人心,不會再有人拿下雨說事了。

√無字驚鴻的作品《在大秦當完美太子》最新章節由??全網首發更新,域名[]√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扶蘇剛伸手去感受雨絲,就被同樣開窗查看外界的始皇逮個正著。他眉頭一皺,便想讓太子注意身體,莫要淋雨著涼了。

結果扶蘇一眼看到不遠處在公子高轎窗處探著身子往外看的小崽子,那雙亮晶晶的大眼睛頓時就鎖定了大伯。熟悉的咿咿呀呀再次出現,小孩又鬨著要他抱抱了。

扶蘇唰地一下縮回了手,把窗戶關緊,假裝自己沒睡醒。

始皇:……

朕還沒個小崽子嚇人?

公子高好說歹說才哄住了崽子不哭,不然又是一場魔音貫耳。周圍的臣子不一定醒了,擾人清夢會被戳脊梁骨的。

等到了山下時,淅淅瀝瀝的小雨總算停了。

早有臣民等在附近想瞻仰秦帝的風采,便是冒雨也不肯走。士兵隻好嚴格把控周圍,防備刺客混跡在人群中。

刺客沒有,想造謠的倒是不少。

有人正要出言譏諷泰山封禪一結束就下雨,定是上天在預示大秦統治不能長久。

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雨停了。

雲銷雨霽,天邊反而出現了一道彩虹。在陽光的折射下美麗異常,就是可惜在山腳隻能看見一部分。

如果此時還在山頂的話,是可以看到一個完整的圓形彩虹圈的。

不過有時候遺憾也是一種美。

反賊們銷聲匿跡了,扶蘇從轎攆上下來,趁著小侄子還沒找到他之前上了父親的車架。

扶蘇有點得意地對慢一步上車的父親說:

“他一會兒肯定要去我的車架找我,這樣他就找不到了。”

始皇帝失笑,敲了敲他的腦袋:

“讓你帶個孩子有這麼痛苦嗎?南嘉不是很乖巧可愛?”

扶蘇不這麼覺得。

不早點掐滅小兔崽子的粘人,等以後兔崽子多了,他就要被淹沒了。

所以這個壞頭絕對不能開!

可惜沒等扶蘇開心太久,沒找到大伯、又在不久前發現祖父也很溫柔的小崽子,就鬨著往王駕這邊來了。

一掀開車簾,又是陰嫚熟練地把崽子塞了進來,還丟下一句“不用謝”。

扶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