酈食其確實有忽悠齊王建多留兩個月的意思,不過他沒料到齊王建居然如此敏銳,立刻發現了。
他有點拿不準,齊王建到底是因為這件事牽扯到了他的享受才腦筋轉得快,還是齊王建從頭到尾都在裝傻。
有一種人是這樣的。
日子能過得舒坦,就不愛計較那麼多。也不管彆人怎麼看待他,反正他過好了就行。
齊王建明顯是個不愛管事的性子,他喜歡享受齊王這個身份帶來的優渥待遇,但是並不想自己管理朝政。
如果這老小子當真一直在裝傻的話,那他恐怕從一開始就是在故意放任後勝攬權。
反正隻要他足夠配合,後勝作為親舅舅就不可能將他趕下台扶彆的公子上位,那麼後勝手裡有多少權利都礙不著齊王繼續當鹹魚。
這樣便能白得一個治國的工具人,旁人頂多嫌棄他傻乎乎被後勝拿捏。後勝要是乾了什麼壞事,都是後勝自己擔罵名。
酈食其審視著齊王建。
他想起來了,當初他忽悠齊王建給秦國送糧的時候,一開始齊王建還是很配合的。主動表示自己和楚國有仇,秦王一定要把楚王收拾了。
但是秦國出爾反爾先打魏國時,齊王建並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就好像不知道這件事一樣。隻在酈食其繼續來要糧的時候才抱怨兩句,像是走個流程。
後續還找借口不給糧草,說你秦國不是已經坐擁三晉良田了嗎,怎麼還缺糧?
當時他就覺得齊王好像也沒那麼好騙。
酈食其一直隱約覺得齊王建對楚王的惡意大得有點誇張,恐怕有三分是演出來的。如果他隻是給自己送秦國糧草的行為找個合理的台階的話,那就說得通了。
齊王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乾不過秦國,秦國來要糧他不敢拒絕,又擔心直接同意會影響自己已經坐穩的齊王之位。
考慮到拒絕可能引來秦國發兵之後,齊王建決定花錢消災。反正隻是一些糧草,齊國那麼富庶,多送一點也不心疼。
於是齊王建拿著自己祖父和楚國的舊仇添油加醋編了一通,讓秦人相信他真的非常恨楚王,為了這個他甚至願意出糧。
牽扯到先王的仇恨,齊國上下自然沒人敢唱反調。哪怕不讚同送糧的行為,也怕自己出言反對會被政敵抓住把柄,指責他們不敬先王。
能找到這麼個借口的齊王建,其實腦子還是好使的,畢竟他都成功堵住了朝中的悠悠眾口。
酈食其心道以前小看齊王建了。
這家夥約莫是從小裝傻,擁有豐富的經驗。聰明如他都沒能發現,可見演技極佳。
難怪齊襄王會讓這個兒子繼承王位。
至於後續齊王建推脫不肯再給糧草,大約也是秦國要得太多了,他開始心疼錢。
何況之前已經給過秦國那麼多,秦國總不能因為後續不給就過河拆橋。
直到秦國給出更多的誠意,擺明了非要弄到糧草不可,齊
王建才無法繼續推脫,隻能接著出血。
當時秦國送出了幾座楚國城池,齊王既然找的是想報複楚國的借口,那他就不能拒絕城池換糧的請求。
酈食其陷入沉思。
獻城是呂雉提議的,當時呂雉到底是誤打誤撞,還是看透了齊王建這個人,提醒王上可以用楚城逼他就範、暗示他秦國已經明晰了他的真實想法?
齊王建被酈食其一直盯著打量,倒也不心虛,反而一臉理直氣壯。
他反問道:
“酈先生看什麼?”
酈食其拱拱手:
“在下隻是想通了一些事情,有些佩服大王的決斷。”
齊王建和他裝傻:
“先生在說什麼?寡人不是很明白。”
酈食其也就笑笑不再提了。
如果齊王建腦子果真很清醒的話,他可能就是六國國君裡第一個意識到秦國一統天下勢不可擋的那個。
所以他就直接選擇了放棄,甚至還禍水東引,以軍糧作為交換,換取秦國承諾先去滅楚。
要確定齊王建真傻假傻其實也不難。
酈食其冷不丁地說道:
“大王對鹹陽的新熱鬨倒是十分了解,當初韓侯被從軟禁之處放出來、允許在鹹陽城中隨意行走的事情,大王應該在去鹹陽之前就得知了吧?”
齊王建搖頭否認:
“怎麼可能?這種事情寡人從哪裡知道?你們鹹陽不是消息封鎖很嚴格的嗎?”
酈食其微微一笑。
齊王建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
一個沉迷享樂萬事不管的昏君怎麼會知道鹹陽消息封鎖嚴格呢?他心裡根本就不會有打探消息的意識。
而且這個回答也暴露了一件事,就是齊王確實第一時間就得知了消息,否則他應該會反問“你覺得寡人有本事提前得知嗎”。
刻意強調封鎖嚴格,就是在為自己的情報網打掩護。
既然都暴露了,那也沒什麼好裝的了。
齊王建乾脆破罐子破摔:
“酈先生真是敏銳,這麼久遠的事情還能被你拿出來說。”
酈食其才佩服他呢:
“大王裝了這麼久某也未曾發現,是某識人不明。”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酈食其倒是不為此而懊惱,他知道自己的缺陷在哪裡。
縱橫家長於口才,雖然說服彆人也要先摸透對方的心思,但他酈食其隻是縱橫家中的尋常之輩。比之蘇秦張儀那等曠世奇才,還差得遠。
不過這次的事情也給他敲響了警鐘,諸如此類的失誤以後再次發生的話,很有可能會葬送他的性命。
畢竟在古代外交是個很危險的工作。
齊王建可能是憋久了,難得遇到一個看透他的,就有點傾訴的欲望。
他抱怨道:
“其實你那個義妹比你敏銳,寡人猜她早就察覺到不對了。獻城的主意是不
是她出的,她可真是夠狠的。”
酈食其頷首:
“娥姁確實是女中豪傑。”
齊王建感慨不已:
“她還籠絡了寡人的愛妾和齊國許多貴女,誰能想到一介小小女子能有這麼大的能耐。”
接著齊王建又說起他打探鹹陽消息的事情。
這也不能怪他,現在天下風雲的中心就是秦國,他當然要密切關注鹹陽的情況。否則萬一秦王突然轉變主意先拿齊國開刀,他還一無所知呢。
不過秦國確實信守承諾,把齊國留在了最後。雖然這麼做的原因主要是齊國軍事太差留著也不要緊,但齊王建堅信裡頭有他齊國聽話配合的緣故在。
齊王建:“那天寡人聽說秦王居然把韓侯放出來了,寡人就知道不能再拖了。韓侯已經靠著張氏父子占儘先機,寡人若是一直遠離鹹陽,即便寡人再怎麼配合,在秦王心裡可能也是韓侯更勝一籌。”
酈食其:“所以?”
齊王建:“所以寡人就去了鹹陽參加冠禮,讓秦王親眼看看寡人有多聽話。”
然後好處這不就到手了嗎?他在鹹陽待遇極佳,挑宅子都是頭一批挑的,根本不用擔心以後日子過得比其他幾個國君差。
酈食其:……
搞半天你這老頭是將計就計啊!
酈食其努力回想了一下當初他們勸齊王建去鹹陽觀禮的情況。
當時娥姁還說“齊王建還是能回國,她便把姓氏倒過來寫”。
酈食其就以為娥姁和她一樣,都覺得齊王建這傻子主動送上門去,肯定回不來了。
現在想想——
呂字倒過來寫不還是呂嗎?!
呂從上古起寫法就沒怎麼變過,隻不過兩個口中間比簡體字多一條豎線,像豎過來的無腿眼鏡架。
酈食其:……娥姁居然也糊弄我!
齊王建還在喋喋不休:
“其實酈先生寡人還是挺喜歡你的,你來之前舅舅已經越發猖狂,都開始動寡人的私庫了。寡人是讓他幫寡人治國的,不是讓他來偷寡人東西的,上回寡人想找個水晶杯結果怎麼都找不到……”
言下之意,後勝影響到他享樂了。
所以他開始對後勝產生不滿,正好秦國送來了酈食其,後勝因此生出了危機感,小動作收斂不少。
齊王建一看這敢情好,於是越發偏寵酈食其,讓他們倆鬥去。
酈食其:?
這個就不用說了吧?我不要面子的嗎?
酈食其打斷了齊王建的話:
“我還當大王收留我,是因為懼怕秦王不悅呢。”
他得自己掌控話題,否則誰知道這混不吝的家夥能說出什麼來。
齊王建頓了頓,承認了:
“也有這方面的緣故,畢竟那時趙國都沒了。”
那可是趙國!
除卻秦國之外,最強的就是趙國了。趙國都沒了,他齊國憑什麼和秦國
彆苗頭?
而且趙國已經沒了,齊國還遠嗎?反正如果他是秦王,他肯定不會就此收手的。
齊王建說著說著又繞回去了:
“你看,趙國沒了之後趙王就去了鹹陽。現在我齊國也沒了,寡人是不是也能趕緊去鹹陽?”
酈食其:……
酈食其微笑:
“大王還是再待三個月吧。?[]?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齊王建頓時後悔剛才不該話那麼多。
其實有些遮羞布沒必要扯開的,你看這麼一扯開,酈先生就惱羞成怒了。
唉,分明是酈先生自己先入為主把他當成傻子糊弄,從來沒想過去探尋他到底是不是裝傻。他都沒計較酈先生看輕他,怎麼酈先生自己還先生起氣了呢。
齊王建覺得酈食其這樣不行,不如他義妹大氣。說起那個義妹,小姑娘已經帶著他的寵妾和太子去鹹陽了。
羨慕,他也想去鹹陽。
鹹陽城。
呂雉第一次入宮覲見秦王,她衝著主位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禮,十分沉穩得體。
原本秦國的計劃是“齊人無故傷害秦國使者”於是發兵攻齊,沒料想齊王建主動提出幫忙叫門。
計劃趕不上變化,這招就作廢了。
但呂雉並沒有就此歇了裝受傷的心思,她依然按照原計劃給自己包紮了一通。這樣蒙恬剿滅齊國亂黨的行為就更加名正言順起來,沒人能指責他多管閒事。
回到秦國之後,由於呂雉給自己弄的這個“傷口”不小,按道理應該還沒愈合,所以她依舊維持著包紮的狀態。好在現在天氣寒涼,多包一層也不會悶熱。
秦王政見狀多問了兩句,確定她是假裝受傷這才放心。
呂雉這次入宮是來說齊王建的事情的:
“齊王建此人善於裝傻充愣,王上還是要多多提防。”
雖然那老頭裝傻全是為了自己過上清閒日子,但他的小動作確實不少。比起真傻的韓侯和趙侯,他這種人不能太放縱了。
更何況優渥待遇這種事情是說不好的。
萬一哪天他突然覺得自己過得不如之前舒坦了,鬨騰一下也很煩人。
畢竟他對外一向都是那種腦回路奇葩的人設,做出什麼都不叫人意外,他完全可以借此裝瘋賣傻。秦王若是不知他本性,恐怕隻會當他性格如此,還會當真遂了他的意,提供更多的好處來安撫他。
呂雉可不給齊王建這種機會。
扶蘇想起上輩子投降之後被放逐到山林裡自生自滅的齊王建。
那時候的扶蘇年紀比如今小些,才剛剛接觸朝政,和這些六國國君沒什麼來往,因為天下一統時他們基本都已經死光了。
父親對這些人沒有留手,完全不打算使用懷柔手段,信奉的是斬草除根。
所以扶蘇也不知道齊王建真正是個什麼樣的人,聽到呂雉的提醒還有些意外。
難怪這輩子的齊王比上輩子配合多了。
估計他當
初就是看出秦王會卸磨殺驢,可齊國又實在打不過秦國,隻能得過且過。最後滅國之戰再拚死一搏,結果搏輸了選擇認命投降。
這一世卻發現韓侯來了秦國不僅沒死還能繼續過好日子,於是換了個態度。積極配合秦國推動天下一統,以此作為投名狀。
秦王政微微頷首:
“寡人知道了。”
酈食其和齊王建接觸更多,都沒有發現這一點。呂雉隻和齊王建的寵妾時常接觸,反而抽絲剝繭察覺到了這些。
難怪太子如此看重這名女子,她的才能確實不是尋常人才可以比擬的。
秦王政略一沉吟:
“馮劫升任禦使大夫,空下來的禦史中丞之位,由呂雉頂替。”
禦史負責監察百官,其下設二丞。禦史丞為禦使大夫副手,禦史中丞則掌圖籍秘書。
對外,禦史中丞負責督管刺史,而刺史負責去地方監察核問。對內,禦史中丞負責管理禦史員十五人,管轄官吏間的彈劾。
禦史中丞的權利極大,但對擔任者的要求也極高。這不是個輕鬆就能勝任的官職,秦王政讓呂雉上來就任這個,更多的還是考驗她的能力。
在齊國混跡了數年,他想看看呂雉成長到什麼地步了。
女子在官場上本來就更難走,空降禦史中丞會讓她承受更多的壓力。不過禦史台本身就掌握很大的權利,是製衡百官的利器。
如果呂雉擔任彆的職位,那麼她即將面對的就是同僚排擠她時她卻難以利用手中權利反擊的局面。
可進入禦史台就不一樣了,針對她的人要忌憚她手裡的彈劾權。如何利用這個權利讓自己站穩腳跟,成為誰也不敢動的刺頭,就要看她自己了。
呂雉深吸一口氣,長拜謝恩:
“定不負王上看重!”
當禦史就是會得罪人的,而她天然就和那些男性官員站在堪稱對立面的位置上。既然如此,那還怕什麼得罪人呢?
秦王需要一個鐵面無私的監察官,替他把所有蛀蟲全部找出來。其他人要麼有家族牽絆、要麼會因為種種緣故互相包庇,隻有她呂雉了無牽掛,是最合適的選擇。
做得好,位同副相的禦使大夫之位就是她的。
彆看現在是馮劫在當禦使大夫,實際上此人乃是武將。更適合將軍馮劫的職位是三公中的國尉,隻不過那武官之首的位置馮劫不一定有資格登上去。
呂雉聽聞另一位秦王看重的重臣繚如今正在百越拉攏當地勢力,等百越平息他就會歸秦。以他的貢獻升任國尉綽綽有餘,所以馮劫可能也會意識到這一點,不會輕易讓出禦使大夫的位置。
——繚便是後世熟知的尉繚,他當上國尉後以尉為姓,這才稱為“尉繚”。
三公隻有四個名額,搶不到禦使大夫她就要去和馮去疾爭左相了。
呂雉當然不會滿足當禦使大夫,但她知道飯要一口一口地吃。現在先做好禦史中丞再說,否則什麼都是空談。
扶蘇目送呂雉走遠,偏頭去看父親:
“娥姁怕是要走上酷吏的道路了。”
這個酷吏不是當真指使用嚴峻刑法的官吏,而是說鐵面無私,為官者一點小問題都要抓出來彈劾的言官。
這種手法太得罪人了,屆時想爬上相位會更加困難。
不過大秦確實也需要幾個這樣的人替秦王去做得罪人的事情,總不能永遠都是秦王自己擔罵名。
雖然,重用這種官吏的君王本身也會挨罵。可總比君王自己動手挨的罵少一點,至少有個遮羞布。
更何況隻要娥姁的彈劾確有其事,眾人頂多說她斤斤計較,總不能還指責君王小肚雞腸吧。
誰讓那些人自己先犯錯了呢?
秦王政淡淡地說道:
“無妨,讓她私下裡將奏報呈給寡人即可,也不是所有事都必須當庭彈劾的。”
他要呂雉把能查的都查出來報告給他,至於是否處理,則由他來決定。等他需要的時候,再讓呂雉整理出此人的全部罪責,在朝會中一並爆出。
尋常時候隻有秦王政一人知道呂雉都查到了什麼,那麼旁人就隻能暗中揣測呂雉是否得知了他們的把柄。隻要不鬨開,她就不算真的得罪了人,雙方還能維持住表面的和平。
扶蘇想了想:
“李斯做的也是這樣的事情。”
隻不過廷尉涉及的方面和禦史涉及的方面還是不同的,可以互為補充。
倒是李斯即將升任相國,空出的廷尉得抓緊時間補個人上去了。清婉給廷尉做副手還行,要像長姐那般直接擔任九卿之職,還是勉強了一些。
秦王政便道:
“曹參不是做得挺好的?就是資曆欠缺了點。”
扶蘇忽然明悟:
“父親是想用曹參幫娥姁引開火力?”
同時有兩個人一步登天,還都是資曆不足的。一個當了三公的副手,一個成為了九卿之一。
考慮到呂雉的性彆和出身上的特殊性,再加上禦史中丞的職權擺在那裡。有些聰明人會明悟王上的意圖,不去和呂雉硬碰硬。
那麼除卻呂雉之外,自然隻能去欺負一下一看就沒什麼不同的曹參了。
曹參實慘。
扶蘇搖了搖頭:
“父親這樣也太狡猾了。”
曹參被眾人針對,那他就必須給自己找個靠山,免得剛登上去又摔下來。
正好李斯從廷尉司離開之後,秦王需要一個新的心腹替他搜羅群臣的罪狀。同樣沒什麼牽扯的曹參就是個很不錯的選擇,隻要曹參足夠聰明,他會主動投誠的。
本質上曹參和呂雉要做的都是一樣的事情,隻不過一個在明一個在暗。
當大家都去防備呂雉的時候,曹參就可以暗中行事了。而等百官意識到不對把重點放在曹參身上時,被稍稍忽略的呂雉又能趁勢而起。
但他們兩個說到底都是朝中新貴,真正讓秦王萬分放心的心腹難道不該是
高居右相之位的李斯嗎?
人總是更容易被花哨的新鮮事物吸引,忽略習以為常的危機。
扶蘇扭頭去看兒子:
“這招你學會了嗎?”
年幼的橋鬆有些茫然:
“什麼?”
扶蘇歎氣:
“父親您看,橋鬆還有得學。”
傻兒子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獨當一面呢?小孩子為什麼成長起來這麼慢。
秦王政:“……你不要揠苗助長。”
橋鬆還沒到學習這個的年紀,他先學會處理奏折再說。
橋鬆:???
實在是聽不懂祖父和父親在說什麼,橋鬆選擇了略過。反正以後總會懂的,他還有好多奏折要批,沒時間和父親廢話這些。
齊王建到底沒在外面待滿三個月。
既然酈食其都知道他的真面目了,那他乾脆就不裝了。該用手段的時候就用,自己拿到的實惠才是真的。
所以齊王建避開酈食其去給鹹陽送信,說自己在齊國待久了總有人找他複國。忠心的臣子覺得他們大王隻是一時糊塗,等勸說一番就能清醒,到時候齊國還是那個齊國。
齊王建想的是秦王肯定不樂意看他這個大隱患繼續留在齊地給齊人生事的借口,哪怕明知道他田建之前的傻樣都是裝的。
秦王當然不怕他繼續留在齊國,還能多釣幾條不安分的魚出來。
但他們不好把人逼急了,見齊王建果真萬分不願留下,最後還是同意了接他回鹹陽。
齊王建信守諾言,把和蒙恬說好的幾座大城都勸降之後才溜的。
那幾座城池的守將本來還想著用權宜之計,先開城門放人進來。等大王入城後,他們再慢慢說服大王,找到機會反製秦軍。
結果他們大王趁他們不備跑了。
齊將:我們大齊為什麼會有這種國君?!
齊王建一路快馬加鞭回到鹹陽,都不抱怨騎馬不舒服了,也沒要求換上減震馬車。
他怕自己走得太慢被蒙恬抓回去繼續乾活,入了關中才鬆口氣——蒙恬總不能跑這麼遠來抓他。
酈食其被迫跟著他騎馬顛了好些天,感覺渾身骨頭都要散架了。
他是個柔弱的文臣,真的不擅長騎馬。
齊王建也被顛得不輕,不過他是大秦齊侯,回到鹹陽就可以去他的豪宅美美地休息一場。
不像酈食其,在鹹陽沒有宅院,還要暫且借住客舍。
齊王建幸災樂禍地看了酈食其一眼。
對,他就是故意的。
誰叫酈食其攔著不讓他早點回鹹陽呢,那他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也要帶著酈食其一起騎馬受顛簸。
酈食其甚至沒有多餘的力氣罵人,隻能用眼神傳達四個字:你有病吧?!
回來的齊王建躺了兩天就重新活蹦亂跳起來,開始約著韓侯、趙侯和燕侯一起當鹹陽街溜子。
年輕的燕侯還是第一次見這位神
奇的齊王,現在應該叫齊侯了。之前和齊侯一起在鹹陽做客的是他爹燕喜,燕喜最近被逆子氣得中風了,躺在家裡出不了門。
燕侯湊過去試探道:
“聽聞齊侯那裡有比韓侯更名貴的食材提供,都是海貨。我自從來秦之後已經許久不曾嘗到海味了,還是齊侯有面子。”
如此低級的挑撥離間,韓侯他偏偏就聽進去了。
齊侯看了一眼燕侯,往旁邊挪了挪。他不想和聰明人玩,還是和傻子玩比較快樂。
既然韓侯和燕侯是一家的,那他就去找趙侯結盟。大家二對二,誰也不吃虧。
齊侯見趙侯也有點不高興,就拿出他百試百靈的裝傻大法。
他假作隨口一回:
“什麼名貴食材?有嗎?不就是一些海邊常見的海貨?我常年住在沿海,吃慣了這個,所以秦王就叫人從齊地多運了一些來。你喜歡的話我分你一半,這東西在海邊不值錢。”
值不值錢的,還不是他說了算。
韓侯和趙侯的國土都不臨海,他們根本不懂這個。問就是運到內陸耗費人力這才要價昂貴,再不成就說是這個價格的海貨對他一向富庶的齊侯來講不算什麼。
誰能有他們齊人更懂做生意?一群養尊處優的公子王侯,怕是連銀錢都沒怎麼自己上手摸過,還不是一忽悠一個準。
說起生意經,那齊侯可太懂了。
主要是他之前考慮過萬一秦國一開始對他們禮遇,等各地安分之後就不那麼在乎他們了,開始削減他們的待遇該怎麼辦。
齊侯最後想出來的法子就是給自己多增加一點籌碼。
如果天下一統之後他還能為秦國做出貢獻的話,秦國就會一直好好養著他。所以齊侯認真研究了生意經,就等著找機會為秦國商隊出謀劃策呢。
不過目前看來,秦國的商人也很會做生意,好像不怎麼用得上他。
真是令人遺憾。
齊侯輕描淡寫地把一場危機化解之後,就拉著趙侯走了。
趙侯和燕侯關係不好,不會總聽燕侯挑撥。韓侯則不一樣,他經常和燕侯私底下相會。
眼看著燕侯隨隨便便就能離間他和韓侯的關係,齊侯就乾脆放棄韓侯了。他總不能也整日和燕侯似的去給韓侯當跟屁蟲,而且天天為自己辯解也費勁。
還是趙侯好,趙侯人傻又固執,和誰關係都差。不會隨便蹦出一個人來把趙侯忽悠瘸了,齊侯覺得自己可以長期和趙侯維持表面朋友的關係。
這天逛街回去之後齊侯就奮筆疾書給秦王上書了。
他說他會幫秦王盯著趙侯,看有沒有人偷偷給趙侯傳遞消息。他們齊趙原本都是大國,肯定有人見二人結盟就覺得有機可乘,這是釣魚的大好機會啊秦王!
秦王政:……
秦王政對齊侯的執著十分佩服。
為了持續給大秦做貢獻換取優厚待遇,他真的絞儘了腦汁,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經商顧問這
條路走不通不要緊,齊侯可以自己創造一個崗位出來。
扶蘇看完笑得不行:
“父親做了什麼?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為何在齊侯心裡一點信譽度都沒有?”
齊侯堅信秦王以後肯定要卸磨殺驢的,所以說什麼都得給自己留退路。哪怕被鳥儘弓藏,他也得是六人裡留到最後的那個。
就像當初他用糧草換取秦國先打楚國一樣,哪怕被滅國,齊國也得是最後被滅的。
主打一個不忘初心。
秦王政不悅地丟開齊侯的手書:
“寡人什麼都沒做。”
是他齊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扶蘇心道那可不一定,上一世下令把人家丟到山林裡餓死的不是父親您自己嗎?
不過實話是不能說的,還要好好哄一哄失了面子的父親大人。
扶蘇拿過手書扔給兒子:
“這齊侯實在是不識好歹,父親不用搭理他。他不過一介亡國之君,哪裡配叫父親親自回信呢?讓橋鬆應付一下就好了。”
秦王政被他哄小孩似的話弄得火氣全消,反倒有些哭笑不得了。
“彆鬨,快拿回來,讓孩子給他回信他要多想了。”
齊侯的小心思那麼多,誰知道等下又要腦補出個什麼來。上回王綰的教訓還擺在那裡,他可不想再來一回。
扶蘇笑吟吟地攔下了橋鬆送回手書的動作,隻道太孫不行那就他這個太子來替父分憂好了。
太子回信還像那麼回事,秦王政便點點頭,沒有繼續堅持。
齊侯的小算盤確實有一定的可行性,尤其是二人並不會被拘束在鹹陽,平時還能去一去陳縣、長安等地。
隻要他們往外走的次數多了,總歸是能釣到魚的。
太子也擅長這些暗地裡的手段,讓他和齊侯接洽確實更好。各地都有太子布下的人手,尤其是商隊。
齊侯不是琢磨著摻和商隊的事情嗎?這就是個非常合適的借口,能叫他和商隊的人公然交往,互相打配合。
橋鬆真是受夠了他爹哄個祖父還要拿他當配合唱大戲的工具人,他爹就不能直接說手書他自己回嗎?非要丟到兒子這邊又拿回去。
這個座次就不太好,他不想坐在父親身邊了。他想去到祖父身邊,祖父從不會戲弄他。
橋鬆眼巴巴看著祖父。
可是他祖父的全副心神都被他爹吸引了過去,完全沒有發現孫子的期盼。
扶蘇不經意地轉身擋住了旁邊的兒子,把人擋了個嚴嚴實實。
橋鬆:……
這絕對是故意的!
橋鬆努力探身想要從父親身側露出來,但他怎麼挪都會被擋住。
毫無察覺的秦王還在關心兒子:
“可是坐久了身體不適?寡人見你總是更換姿勢。”
扶蘇還點頭承認了:
“是啊。我見外面陽光正好,初春也有嫩芽長出來了,不如父親陪我出去走走?”
秦王政看了一眼桌案上的奏折,數量不算多。
距離春耕開始還有幾日?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今日倒是難得清閒。不趁此機會出去走走的話,隻怕要忙到春耕結束才能歇口氣了。
於是秦王欣然應允:
“那為父便陪你去散散心。”
說罷還囑咐孫子:
“橋鬆你留下好好學習,不要偷懶。”
橋鬆:可惡!又不帶我!
不過橋鬆沒有發現,他祖父在同他說話時頓了頓。
因為秦王政轉頭想叮囑孫子時,才意識到自己看不見對方的人影。聯想到太子方才莫名其妙像犯了多動症一樣,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他將兒子帶出去後才低聲說教了兩句,沒有當著孫子的面教育這個當爹的,算是給兒子留足了面子。
扶蘇顧左右而言他:
“父親,你看那裡飛來了一隻鳥兒,顏色倒是好看。”
秦王政看都不看:
“寡人在同你說話,你專注一些。”
扶蘇隻好乖乖認錯。
畢竟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父親說話時不認真聽確實顯得有些不尊重對方了,雖然他並沒有這個意思。
史官慢了半拍趕過來。
作為一個優秀的、有眼力見的史官,他知道什麼時候該跟緊君上、什麼時候應該走慢一點錯過一些劇情。
他可不想把王上教育兒子的話語再一次記錄下來,有上回那一遭就夠夠的了,記多了小命不保。
但是可以悄悄在自傳裡提一句。
史起居郞已經開始琢磨回去之後私下裡寫一本自傳,把不能記的全寫下來了。
寫自傳是之前荊軻刺秦之後在秦國臣子裡流傳起來的風氣,起居郎來得晚,所以現在才開始跟風。
自傳且不急,他往前走兩步靠近了二位。
今天跟出來主要是想看看能不能吃到什麼瓜,畢竟齊侯已經來了鹹陽。齊國被滅宣告著天下已經一統,前朝的臣子們肯定要來為王上商議新尊號的,他得見證這曆史性的一幕。
然而商議尊號的臣子沒來,提分封的臣子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