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給九江郡的太守回了封信,讓他配合劉季行動。劉季原本所在的縣內已經沒有楚國殘餘逃犯了,自然該去其餘鄉縣瞧一瞧。
為了方便劉季四處流竄,秦王政給他升了個職。
郡屬中除卻太守之外,一般還會設立管轄地方軍防的郡尉和專司監察的郡監。劉季不好空降軍部任職郡尉,做個郡監卻是綽綽有餘。
正好是搞監察的,可以四處走訪。
於是劉郡監就這麼新鮮上任了。
單純在郡中亂竄是很難發現逃犯蹤跡的,劉季便老老實實乾起了監察的本職。治下縣令等官員是否有好好治理地方,可有和本地勢力勾結、陽奉陰違的情況,他都會如實上報。
人情往來是劉季的拿手好戲,那些人私底下的小動作瞞不過他。一些自以為不起眼的互相打眼色,在劉季面前堪稱無所遁形。
但劉季很會做人。
檢舉是他做的,他卻讓人都覺得與他無關。
鄉縣官吏宴請他,他照去不誤。推杯換盞間稱兄道弟,降低對方的心防,不著痕跡地打探自己想知道的情況。
等離開了此地,劉季也不著急上報,而是繼續去下個鄉縣走訪。
各地見這位郡監光吃拿好處不乾事情,也就把他當成普通的貪官汙吏。等過段時間哪裡的縣官被郡守革職了,也聯想不到劉季頭上去。
畢竟距離劉季離開都那麼久了,中間劉季去過不知道多少鄉縣。劉季又不是按照順序舉報,誰能確定和他有關係?
太守對此樂見其成。
縣官和地頭蛇勾結可不是白勾結的,是要從地頭蛇裡撈好處的。秦軍之前打劫貴族時不至於連薄有資產的普通富戶也一起收拾掉,畢竟數量太多了,隻能放過。
如今有作風不好的縣官自己幫著大秦從地頭蛇裡摳錢出來,太守樂得他們多摳點。養肥了再一口氣宰了,順便還能按照貪汙金額問責行賄的當地家族。
那些人不會以為隻有官員受賄才觸犯律法吧?行賄也是一樣的違法行為!
蠢蠢欲動的家族被處罰之後,不得不拿家產出來抵罪。
念在他們是初犯,又是六國遺民,不好罰得太狠,便按照寬鬆版的秦律罰了錢財、田畝和一段時間的徭役。
這裡頭自然田產才是重中之重,官田又能擴充數額了。這群沒有被洗劫的富戶名下田產比庶民多得多,大秦早就想找借口光明正大收歸國有了。
秦王政隔段時間就能收到劉季的奏報,知道他又立了什麼功勞。和他一對比,其他郡縣的郡監仿佛都是吃乾飯的。
秦王政都有點拿不準是劉季過於能乾,還是九江郡過於混亂。
派去彆處的郡監應當沒有這麼廢物吧?
扶蘇上輩子沒聽過劉季這個人。
當初秦朝的內憂外患非常多,局勢遠不如現在這麼好。劉季許是看出了大秦風雨飄搖,但又拿不準秦朝到底能否延續下去,就沒有著急冒頭。
等始皇駕崩、扶蘇掌權平定亂象之後,劉季已經是個年紀頗大的老者了。這個時候再蹦出來也沒什麼發揮的餘地,一念之差錯過了好時機,倒不如便安心繼續做亭長。
所謂時勢造英雄,局勢不對即便是英雄也很難出頭。
扶蘇拿過兩個人的任命書給父親看:
“這二人也是魏楚交界來的,其中一人似乎和那劉季是同鄉。”
上頭赫然寫著蕭何和曹參的名字。
秦王政回憶了一下:
“寡人記得,劉季還有好幾l個同鄉是參軍立過不小軍功的?”
扶蘇點頭:
“豐縣和沛縣確實是人才輩出之地。”
就像中原腹心之地的潁川,也是人傑地靈。
秦王政看兒子的表情就知道上一世這些人才都沒出人頭地,可見這一世已經改變了太多事情。
這是個好事,人才們願意為大秦效力,說明如今的大秦更有前途。
蕭何最終被安排去了治粟內史手下。
他學習了術數之道,又似乎在內政治理上頗有天賦。治粟內史正缺得力副手,現成的術數子弟大多隻懂研究數算,實際操作略有欠缺。
曹參則去了廷尉,他個人對典獄之事頗感興趣。學宮祭酒向秦王政推薦時也提到此事,認為他適合做那種在現有法規框架下認真執行之人。
有些人才有自己的想法,會推翻前任製定的政策。有些人卻是完美的接班者,能將前任的意誌發揚光大。
曹參便是後者。
秦律不需要曹參去修改,但需要有人不打折扣地嚴格執行。如今的曹參雖然被迫入了雜家,不再是黃老之學的奉行者,可他很清楚在什麼位置該做什麼事情。
李斯又迎來了一個得力助手,感動得不行。
有陰嫚公主在,又來一個曹參,他的工作量都減輕了很多。兩人都是很熱衷工作的那類人,尤其曹參非常積極,李斯感覺自己都被他們襯托得懶惰起來。
他找到機會感謝太子殿下施以援手的時候,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太子宮中,扶蘇撐著下巴逗弄從女兒屋裡跑過來的小貓咪,隨口問道:
“所以,事情都讓公主和曹監理乾了,你做什麼呢?”
李斯:……!!!
是啊,下屬太能乾了,他李斯豈不是顯得很多餘?這要讓王上發現了,他怕是官職不保!
扶蘇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李廷尉在九卿上待了多年了,還不想著往上爬一爬嗎?”
前些日子馮去疾都升任昌平君死後空出來的左相之位了,李斯倒是一點都不著急。
李斯苦笑一聲:
“殿下說笑了,官位的升遷任免,哪裡是斯一介小小廷尉能做主的?”
秦國能人輩出,高位的官職卻是一個蘿卜一個坑。六國人才不斷湧現,競爭隻會越來越激烈。
後世都知道李斯是個能人,大一統
中他的功勞不可磨滅,是大秦實打實的第一丞相。但李斯真正出頭⑴⑴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要等正式施行各方面統一的政策,而不是現在。
扶蘇提點他:
“文字已經開始統一了,度量衡等難道還非要等六國儘滅嗎?廷尉自己不努力,指望誰替你邀功呢?”
想要早點當上丞相,那就早點把你該有的功績都做出來。修改律法上已經叫王綰分了一杯羹,再這麼下去,王綰功勞加身,你李斯靠做夢取而代之嗎?
PUA了產生懶惰心思的臣子繼續為大秦嘔心瀝血之後,扶蘇就迤迤然離開了。
秦王政見兒子回來,便知事成。
李斯這些天要是不那麼劃水混日子,現在升任左相的可不一定是馮去疾。馮去疾這幾l年兢兢業業為大秦統籌各地的產業鏈,功勞不小,但他李斯也差不到哪裡去。
官場就是這樣,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有時候一點的懈怠就會錯失絕佳的升遷機會。
扶蘇笑道:
“多磨練磨練李斯也挺好,他可不如馮去疾安分。”
有才華但小心思多的臣子,用起來就得格外廢些手段。好在李斯早已人到中年,也折騰不了多久了,這麼難搞的家夥還不至於再留給秦三世的橋鬆頭疼。
雖說缺少一個人才有些可惜,可如今新生代的人才不是也都成長起來了嗎,橋鬆以後不會缺人用的。
秋收接近尾聲,又是一年過去了。
新的一年發生了兩件大事。
第一件事與之前劉季捉住的項氏一族子弟有關。
當時反抗激烈的項伯兄弟幾l個俱被當場斬殺,項氏一族的女眷嚇壞了,帶著幼子項藉等人乖順了下來,不敢再鬨。
秦軍便將人押送來關中看押,依舊是老地方陳縣。
一路上他們都很配合,一直到關中地界都沒搞小動作。看守者難免鬆懈一些,結果就被女眷抓住機會逃跑了。
原來她們之前的柔順姿態都是假裝的。
想來也是,好歹是項氏的女眷,夫君父兄都是在血火中拚殺,哪那麼容易被嚇住。
說來也是奇怪,押送項氏入關的隊伍走走停停,花了幾l個月才到關中。之前秦王政忙於秋收沒太關注,如今一算日子才發現行進速度也太慢了。
侍者回稟說是女眷身體孱弱,不知為何經常生病,便在沿途郡縣停留過幾l次。如今看來許是裝病,就是故意在拖延時間。
秋收時各地亂哄哄的,她們想尋機逃跑。
可惜項氏族人選的地點不太好,居然到了關中才行動。
關中被秦國經營這麼久,早就猶如鐵桶一塊。山中還有匪徒,純粹是因為沒工夫抽調士兵去剿匪,可不是秦國對轄下的管束力度不夠大。
扶蘇若有所思:
“恐怕是入關之前士兵不曾懈怠,她們著實找不到逃跑的機會。”
所以明知道入關後,就算逃也可能很快被捉回來,還是硬著頭皮選擇在這種時候逃跑。
最後的結果也不出所料,士兵很快把人搜捕了回來。
面對逃犯,秦軍可不會留手。
之前是因著為首的將領尊敬項燕這位將軍,才對他們優待了一些。奈何項氏叛逃,讓將軍自己身上都背負上了看管不力的罪責,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去寬容彆人了。
於是捉拿逃犯時也沒再留情面,最後的結果有些慘烈。
侍者垂首答道:
“項氏族人見再無逃脫的餘地,有些拚死反抗,有些乾脆自儘了。項將軍僅剩的孫兒項藉仗著天生神力,搶奪了秦軍武器,重傷好幾l人,最後被將軍斬殺。”
再敬佩項燕,那也是敵國將軍,和自己手底下的兵可比不了。都是跟著他出生入死的好兒郎,要是折在這裡就太令人痛惜了。
好在將軍及時反擊,士兵隻是重傷,養一養就能痊愈。
項藉為了護著女眷束手束腳,沒能放開來反擊。再加上他年紀小,戰鬥力不夠強,否則秦軍定然損失慘重。
秦王政的眉頭擰成一個川字:
“押送的將軍按律處置。”
侍者:“是。”
秦王政又問:
“你說那項藉年幼,具體是幾l歲?”
侍者:“仿佛八九歲的樣子。”
秦王政冷笑道:
“恐怕這件事裡,還有他們輕視項藉隻是個孩童的緣故在吧?”
不然就算項藉天生神力,士兵能輕易叫敵人近身奪取武器?還讓對方有機會一連重傷多人?
明顯是沒有防備,極短的時間內被接連擊傷了數人。
項藉天生神力,難道還天生速度奇快、天生躲避迅捷、天生耐力極佳嗎?少給自己的粗心大意找借口了。
秦王政很不高興。
都做到將軍的位置上了,還能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所幸這次是沒有釀成大禍,但他不想見到類似的事情再次發生。
還有就是那將軍,竟然因為可笑的“敬佩項燕”就任由項氏族人拖延行程。
裝病還是真病當真看不出來嗎?
秦王政是不信的。
不說各地的基層醫療都鋪設開了,至少秦韓趙三地已經普及。能在縣城落腳休整,不可能找不到醫者替她們診治一二。
扶蘇見父親氣狠了,趕忙替他順氣。
又哄道:
“項燕早已是死人,父親不必同他計較。”
秦王政聽他偷換概念有些無奈:
“你明知寡人不是為這個生氣的。”
扶蘇輕笑:
“將軍雖有些糊塗,但如此方顯得我大秦將領有血有肉。犯了錯罰他便是了,何必為了小事將自己氣壞?”
見父親似有鬆動,扶蘇再接再厲:
“有此人的前車之鑒,以後定不會再出類似的事情。早些鬨出來也好,免得以後在這種事情上栽個大跟頭。”
不可能指望世上所有人都拎得清,尤其許
多中層和底層的將領本就是隻懂帶兵打仗、不懂朝中大事的粗人。
他們犯渾是很正常的事情,如今有了典型案例放在前面,其他人也能跟著學習,引以為戒。
犧牲他一個,卻能教育千萬將領。有得有失,如今看來得比失多。
秦王政喝了口茶平複心緒:
“你倒是總能看到好的一面。”
扶蘇無奈地衝父親眨眨眼。
他有什麼辦法?上輩子的大秦各種小問題多如牛毛,根本氣不過來。不苦中作樂的話,遲早能把自己氣死。
父親當初肯定是因為經常生氣,這才老得快。
扶蘇看了看父親尚且濃黑的發絲,心道可不能叫父親氣出白發來。前世統一天下時父親的頭發都半白了,明明和如今才差兩年,看著卻愣是老上十歲。
可見這一世保養得不錯,目前還毫無老態。有個能乾的太子就是好,尤其這太子還極擅哄人開心。
扶蘇忽然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
“明日早晨叫膳房做胡麻來吃吧。?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胡麻是古時人們對黑芝麻的稱呼,前些日子才被羅馬商人帶來大秦。聽聞羅馬貴族食用此物保養身體,可使發絲黑順、延緩衰老。
不知此事是真是假,不過胡麻做的食物確實香甜可口。眼看又要入冬了,早間不能多進羊湯容易上火,換著芝麻糊吃也不錯。
秦王政隻當兒子又饞甜食了,點頭答應下來。
但還是提醒:
“讓膳房做的時候少加些糖。”
扶蘇選擇轉移話題:
“方才還有一封奏報,父親可看了?”
秦王政光顧著生氣項氏一族反叛,險些將此事忘在腦後。在案幾l上翻了翻找出另一封奏報,發現是酈食其送來的。
酈食其在齊國輔助太子監國,沒有大事不會送來加急的書信。
秦王政展開一看,面色頓時凝重起來。
扶蘇問道:
“可是齊國有人不肯放棄,又鬨著要奪位了?”
年幼好拿捏的小太子隻能糊弄一下裝睡的人和傻子,有人不肯粉飾太平,非要撕破臉鬨出來,也並不意外。
秦王政頷首:
“酈食其那邊快要頂不住了。”
齊國有個公子不知怎麼說動了不少臣子聯合,目前在給酈食其施壓。酈食其的權利來自齊王建,但齊王不在國中,他行事難免束手束腳。
而小太子那邊,得是大家認他的時候,他才擁有監國大權。朝臣要是聯合起來不承認他的合法性,酈食其其實也沒太多辦法。
扶蘇就道:
“那父親是想叫齊王建回國,還是如何處置?”
秦王思忖片刻,招來張良詢問齊王建如今對秦國是個什麼態度,可曾念著要歸國?
張良回想起之前夏日裡齊王建聽聞韓侯要搬家重新挑個最好的宅子入住,急哄哄地跑去和韓侯搶地盤的事情,嘴角抽了抽。
當時齊王生怕韓侯把最好的地段給挑走了,非要跟過去也挑一個好的。
雖然他齊王不一定會成為秦國的齊侯,但這不妨礙他未雨綢繆。再說了,就算他不當齊侯一直當齊王,在秦國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大宅子也不吃虧。
反正彆人有的他必須要有。
張良懷疑齊王建其實內心深處意識到自己這個齊王當不了多久,就是嘴上不承認罷了,否則怎麼這麼早就開始為以後做打算?
張良一言難儘地告訴秦王:
“齊王如今在鹹陽住得流連忘返,微臣試探著提過幾l次送他歸國,但他並不是很情願。”
在秦國吃喝玩樂太快樂了,沒有忠心耿耿的臣子會試圖繞過後勝跑去找他諫言,讓他勵精圖治。
臣子們整天嗡嗡嗡的,真的很煩人。
就是秦國沒給他準備太多美人,他有點想念他的愛妾了。張良保證很快就會送他的愛妾來給他團聚,之後齊王建便沒再怎麼抱怨過。
秦王政:……
秦王政匪夷所思:
“他難道不知道送他的愛妾來與他團聚,代表著什麼?”
——那得是齊國被滅之後,齊王的後宮才會被一並遣送過來。
張良麻木地表示:
“齊王大概是清楚的吧,臣也弄不懂他在想什麼。”
所以才說六國的亡國之君都是奇葩,各有各的過人之處。
秦王政放棄理解昏君的腦回路了。
他道:
“既如此,那便將人送回齊國。”
張良了然地點頭:
“王上英明。”
既然齊王喜歡待在鹹陽,他們大秦卻迫於壓力不得不送齊王回國。待到齊王回去之後,肯定會遷怒那些鬨事的齊人。
秦國完全沒必要自己動手,等齊王把人收拾掉就行。麻煩收拾完,想必齊王還會積極主動地再入一次秦。
扶蘇想到日後齊臣見到自家大王心心念念要回秦國享福,不知會憋屈成什麼樣。他笑了笑,覺得父親這招也是夠壞的。
你看,你們非要迎回的王根本不想待在齊國呢。
殺人誅心啊。
張良退下後,秦王政看兒子還在笑個不停,不由得失笑。
“你且悠著點,彆笑岔氣了。”
扶蘇的笑意戛然而止,伸手按住肚子,委屈極了:
“父親咒我。”
難得看到父親使壞,他開心一下怎麼了?
秦王政:……
秦王認命地替幼稚的愛子揉肚子,好半晌才讓他恢複了活蹦亂跳。
史官熟練地記錄下此事。
經過多年曆練,如今的史官已經不是當初的史官了。他什麼大場面沒有見過,這都是小意思。
蒙毅也熟練地低頭替王上分揀批閱好的奏折,指使侍從將它們拿下去,送回各官衙之中。
冬日裡適合進補。
扶蘇進補的
效果怎麼樣不好說,秦王政倒是補得容光煥發。墨發越發黑順柔亮,身體狀態也比年前忙碌秋收時好得多,完全看不出是即將邁入四十的人。
某日將閭等人過來探望父親,發現月餘不見,父親看著竟比他們這些小輩還年輕。
將閭不可置信:
“父親吃了什麼仙丹妙藥嗎?”
扶蘇立刻一個眼刀子飛過去。
提什麼不好要提仙丹,將閭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榮祿左右看了看,實話實說:
“我覺得父親隻是保養得好,冬日裡沒怎麼操勞。倒是三兄,你看著太老了。”
當爹的看著比當兒子的年輕,不一定是爹顯年輕,也可能是兒子顯老。
榮祿就覺得父親這樣子像是二十五的青年人,但他三哥嘛,不提也罷。滿臉滄桑頹廢的,說他四十都有人信,完全沒有年輕小夥的朝氣。
其實看臉倒不至於四十,就是那個氣質,氣質懂吧?硬生生把人襯得老了。
扶蘇仔細打量了一下蠢弟弟,點頭承認榮祿說的有道理。
他問將閭:
“你冬日裡都在乾什麼?”
將閭偷看了父親一眼,打哈哈道:
“也沒乾什麼。”
就是睡懶覺而已。
難得今年冬天比較清閒,他也不需要跟著加班。所以將閭就迎來了少見的假日,一有空就窩著不動,以前熱衷的練武也荒廢了。
扶蘇懂了。
怪不得看著老呢,原來是這麼弄出來的。
後世的廢宅大抵如此,早上睡不醒,晚上睡不著。起床就喊累,運動根本沒力氣。整天從早喪到晚,隻想步入老年退休生活。
扶蘇嫌棄道:
“日後少來章台宮,免得影響父親。”
喪氣是會傳染的,好不容易把父親調養得這麼好,身邊還是得杜絕這種老態龍鐘沒有活力的家夥。
秦王政聞言說了兒子一句:
“扶蘇,你不要總是嫌棄弟弟。”
當著這麼多兒女的面,他也不好拉偏架。所以隻能意思意思斥責一下,稍稍安撫其他孩子。
將閭還沉浸在“大兄愛我”的自我感動中,倒是難得沒有和他哥計較。
而是說:
“知道了知道了。”
他才不會傻到經常來呢,叫父親知道他過得如此頹廢,肯定會看不慣。他還不想提前結束懶散悠閒的假期,不會自己找不痛快的。
弟妹們看完父親又結伴跑了,仿佛就是許久不見,單純來關心一下父親最近過得如何。見大兄把父親照顧得極好,他們也就不操心了。
扶蘇對弟妹們的識趣離開十分滿意。
但是剛才父親說他的事情他還記得呢,不能就這麼算了。
扶蘇於是看著父親不說話。
秦王政給他塞了一盞溫熱的甜牛乳:
“寡人糊弄他們的,你怎麼又計較上
了。”
聽到父親哄自己,扶蘇總算高興了。乖乖喝完據說還能讓他長高的牛乳,雖然一個冬天過去,測量身高時並沒有變化。
倒是身體確實強健了一些,今年冬日不曾再受寒生病。
太醫們在養生方面鑽研得越發深入了,和羅馬那邊交流過後,啟發了不少新思路。
羅馬人的醫術沒什麼值得稱道的,不過那一片的土著很有想法。他們在醫學上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操作思路,非常之神奇。
哪怕大部分都是不能學的錯誤療法,也能找到零星半點的精華之處。
太醫最近在嘗試提煉藥材中的有效成分,雖然沒什麼成果,但是樂此不疲。
冬日結束的時候,齊王也終於磨磨蹭蹭回到了齊都臨淄。
路上護送他的秦國軍隊三催四請,可齊王就是不著急回去。順路又見識了一番沿路的郡縣風景,每回聽到附近哪裡有名山大川都非得繞過去瞅兩眼。
齊國之前就收到消息說齊王要回國,翹首以盼了整整一個冬天。在他們快要懷疑秦國放假消息的時候,終於接到人了。
或者說,終於找到人了。
齊國向秦王去信質問他們的大王到底哪裡去了,說要回去卻兩個月都不見人影。快馬加鞭不應該早就到了嗎?秦國都在三晉修了馳道,路上需要花那麼久嗎?
秦王政便告訴他們,是你們大王自己磨蹭,等不及你就出國迎接。
齊人果真出國迎接了。
然後找了一圈,終於找到了在登嵩山的齊王建。一看輿圖,好嘛,這還沒走到從鹹陽去臨淄一半的路程。
後來在齊人的催促之下,齊王建才不情不願地加快步伐,趕回了國內。
齊王回國的消息瞞不住,北邊的燕國自然是聽說了的。
聽完燕國就坐不住了,說好的國君一起被關,憑什麼那齊王就可以隨便回國,他們燕王不行?
哪怕是為了燕國的臉面,也得向秦國要個說法。
燕太子並不想要父親回國,可他平日裡的表面功夫做得好,這會兒也不能自打臉毀掉往日經營的好形象。
於是硬著頭皮去信一封詢問他們燕王什麼時候可以歸國,隨後理所當然地被秦國糊弄過去了。
齊國在軍事上好歹還有掙紮的餘地,所以秦國得考慮一下齊國國內的反應。燕國是個什麼東西,不用在意它。
燕國臣子為此又氣了一通。
有些忠臣直接氣病了。
燕太子一邊在心裡叫好,他早就看不慣這群老家夥了。一邊又要親自上門慰問,做出同仇敵愾的模樣。
就這麼糊弄了兩個多月,時間從初春走到了暮春。
暮春時節代表著,秦國的春耕結束了。
秦國的軍隊已經饑渴難耐,修養一年多也差不多夠了。春季糧食已經種下,難道還非得等秋收結束再發兵嗎?
沒有那個必要,夏季無事,正好可以去北邊的燕國消消暑。
秦王政看罷代地李將軍送來的折子,說是代郡的長城已經修好了,請示他接下來往哪兒修。
代郡雖然在趙國北部,卻是個比較小的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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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被秦王政劃分出了一串的郡,從西至東分彆為九原、雲中、雁門、代郡。等燕國滅後,還會新增上穀、漁陽、右北平、遼西和遼東。
北境的郡每個都相對南部楚地的郡小得多,但比之中原三晉卻要大些。郡劃得多,方便分段防守,畢竟北境的國線確實很長。
李將軍在代郡修長城,隻能修代郡的一小截。其實早就修好了,不然也不會跨越幾l郡支援秦趙邊境那邊,去幫兩國長城鏈接起來。
代郡長城沒什麼年久失修的問題,就是秦國擔憂如今的長城還不夠堅固,額外加固了一些。
如今眼看戰事要起,李將軍提及“代郡長城修好了”這個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其實是在委婉地表達想參戰賺取軍功的意圖。
他年紀不小了,兒子過幾l年就要成人。他想在此之前多給後代積攢點家業,倒也無可厚非。
可憐天下父母心。
不過李將軍畢竟是趙國降將,上頭還有父親李牧壓著,不好表現得太過積極,行事隻能如此委婉。
秦王政聞弦歌而知雅意,回了他一封書信,叫他靜待佳音。
春季結束的這一旬,一則震動鹹陽的大消息橫空出世——燕國使者高漸離刺殺秦王失敗被抓了!
鹹陽城中的眾人第一反應是:
高漸離?誰啊?燕國使者?什麼時候來的?最近燕國有派使者入秦嗎?沒聽說啊!
高漸離被關押都已經是昌平君出逃那會兒的事情了,過去了兩三年,不怪大家早已忘記。
但秦王可沒忘記他,一直在等著什麼時候打出這張牌呢。
為此鹹陽縣令這幾l年也都不斷地在營造高漸離依舊居住在客舍、且時常入宮為秦王奏樂的假象。
哪怕鹹陽城中的其餘人對這個使者沒有印象了,客舍附近居住的秦人倒是還記得這人。
他們主動地幫忙散播消息,說高漸離是個很會擊築的燕人,這些年一直住在客舍。他們隔一段時間總能看見高漸離的車架進入鹹陽宮,或許是去給秦王演奏仙樂了。
有人自發站出來解答,鹹陽城中的眾人就都信了。
原來很久之前出使秦國的燕使居然還沒走,他不會是看多了鹹陽的富貴繁華,故意賴著不回去的吧?
可以理解,聽說燕國十分苦寒,要什麼沒什麼。
但這個高漸離待得好好的,怎麼又想不開刺殺王上了呢?
這時官府又出了詳細的前因後果。
事情還要從齊王回國說起。
齊王回國之後,燕國那邊就很不滿,覺得秦國區彆對待,單獨扣押燕王。
秦國則表示自己十分冤枉,他們既然連齊王都不扣押,為什麼要扣押你區區燕王?
這個邏輯就讓人沒有辦法反駁。
誰都知道燕國是個二流諸侯國,很不能打,所以燕王這個人質沒什麼用處。
“可是那燕國使者不這麼想,他雖然舍不得鹹陽繁華,卻對燕王喜意外地忠心。聽聞燕王喜歸國不得,頭腦發昏之下就做出了蠢事來。”
高漸離仗著自己能時常入宮奏樂,忖度著秦王或許不會防備他的行刺,於是選擇了鋌而走險。
大約是覺得隻要秦王死了,秦國一亂,燕王就能趁機逃回燕國。
可惜事情失敗了。
秦王吃了如此大虧,當即震怒。
秦國認為自己這邊是遭受無妄之災,分明是燕王自己流連忘返,與它大秦何乾?
“所以王上已經命人連夜把燕王喜送回燕國了。”
“啊?為什麼要送回去?不該治罪燕王的嗎?”
“你懂什麼?王上清清白白,卻因為這種誤解遭到刺殺。這個時候處置燕王,豈不是正好應了傳聞?所以才要把人送回去,證明我大秦坦坦蕩蕩,對他們什麼燕王齊王的都不在乎。”
秦王倘若此時直接處置了燕王,雖然占理,卻也容易招致罵名。
畢竟誰也說不清楚你秦國是否當真故意扣留燕王。要是真的,那你被刺殺也是活該啊。
可現在人都送回去了,說明秦王果真是被人汙蔑的。如此一來,刺殺秦王的燕國就是完全的過錯方,秦國可以光明正大地發難了。
但是這還不夠。
過了一段時間,鹹陽城裡又傳出了新的流言。
這次流言的內容是:
“唉,你知道那刺客高漸離是誰嗎?”
“這有什麼不知道的?不就是燕國使者嗎?”
“不止!他居然和之前燕太子丹派來的刺客荊軻是結義兄弟!”
“什麼?!難怪他也會做出刺殺王上的事情來!可惡的燕國!必然是蓄謀已久!”
燕國。
新太子前不久才收到了秦王質問燕國使者屢次三番刺殺秦王到底有什麼意圖,今日又收到了新的國書,指責燕國居然派遣刺客潛伏在秦國長達數年。
燕太子嘴巴都在發苦。
這是個圈套,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但是有什麼用呢,燕國毫無反抗之力。
秦國要打就打,找這麼多借口是何苦?又要占便宜又要占據名分大義,彆太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