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夏來,秦國進入了平穩發展的階段。
六國雖然還剩兩個諸侯國沒有消滅,但那都是順手的事。楚國地大物博,本身也需要充足的時間吸納消化,所以不必急於將燕齊立刻納入掌控。
事實上,派往楚地的秦吏數量有些不夠用。
許多人對戰國末年的各國占地面積沒有一個直觀的印象,隻知道是七雄爭霸,於是下意識以為每個國家國土可能都差不多,頂多韓國小一些。
其實可以對比後世的省份分布來看。
以長平之戰後的國土為例。
燕國占有河北北部和東三省裡最靠南邊的遼寧。
趙國占有河北南部、山西和少部分的陝西內蒙古。
韓國占據西邊的小一片河南。
魏國占據剩餘的大半河南、少數山西和少數河北地區。
齊國占據山東,以及一點點的河北。
以上四國地盤加起來,可能才堪堪比得上秦國。去掉一個齊國,能夠和楚國差不多大。
秦國有陝西、四川和南部的甘肅地區,這三個都是占地面積不小的省份。
楚國那就多了,雖然它的省份單獨拎出來面積不算大,但合起來很可觀。兩湖、兩江、安徽,部分河南和重慶的地區,跨越足足六個省。
基本上長江流域都在楚國的掌控之中。
反倒是浙江不在楚國管轄內,它和福建、兩廣一起,都是百越地區。
先秦時期大部分的諸侯國還是在黃河流域玩耍,沒什麼人有興趣去長江流域和楚國搶地盤。
楚國趁著沒人管它,一點點把附近的小部落都吞了。不過這樣關起門自己玩自己的的操作也導致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楚國本就沒完全脫離原始部落的影響,被這些吞並的部落帶得越發向上古發展了。
秦國滅楚的過程中,也有一部分楚國貴族選擇了逃竄入百越。寧願跑去兩廣過野人生活,也不肯屈從於暴秦。
可以,很有氣節,仿佛幻視了什麼楚國滅越之後越國公子退入浙閩兩地當酋長。
曆史果然是循回往複的,天道好輪回。
這個時候往百越跑能有什麼好下場,百越早就被秦國拉攏了。而且即便是兩廣這邊的百越部落,也有不少是當初百越公子的後人遷居而來。
先祖的仇恨有些人可能已經忘了,但是總有人記得。
再加上秦國也不希望這些楚人跑去百越占山為王,影響後續收複百越之地。所以哪怕百越記不得和楚人的仇恨了,秦國商隊也會好心地幫他們“想”起來。
扶蘇拿著楚國的山川圖對父親說道:
“父親您看,楚國這兩處地方是被山脈包圍在其間的。”
為了方便管理,劃分郡縣的時候一般會按照地形來考量。以山脈河流為界限,也方便管理,免得轄內文書來往傳送還要翻山越嶺渡河渡橋。
楚地境內的湖南、江西兩省便是獨立設置了郡屬,因為這兩
個省份是被一圈的山給牢牢圍在裡面的。
當初楚國都城郢在湖北,後來遷的新都壽春又在安徽,全部都繞開了這兩個通行不暢的區域。確實方便了楚國出兵參與中原爭鬥,但也方便了秦國攻打楚國。
若是楚都在湖南和江西境內,那簡直就是另一個小關中。這兩處地方與外界往來不便,據守關隘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實現高枕無憂。
兩省在地形上存在高度相似,都是山脈包圍,都有一條主江貫穿南北、形成的支流水網輻射大部分區域。
兩個東西並排的省份就仿佛是一對孿生兄弟那般,近代修建南北鐵路的時候,經過此處時隻能選擇從一個省走,畢竟那時沒有必要修兩條。
最終被選中的是湖南。
於是湖南靠著鐵路發展起來了,江西自此淪為沒有存在感的地界,落後了許多年。
但在先秦時期,兩省都是如出一轍的窮鄉僻壤。
部分楚國貴族看重了兩地完美的地形,做了楚王沒做的事情——他們想占據這群山中的平原地區,自立為王。
結果被秦國打得節節敗退。
扶蘇早知這裡的地形不利於攻方,提醒過作戰的將領們。兩地山脈畢竟不像關中,朝東的入口真的就一個函穀關,你守這個關隘那我走另一條就是了。
秦軍從巴蜀出發,便能由西過重慶入侵湖南。借道百越,也能自東由浙入侵江西。
兩地的山脈是一堆不同的小山脈集群而成的,不是完整的一條。那麼山脈和山脈之間,必然存在天然的通道,頂多就是有點繞罷了。
秦王政看罷地形圖,說道:
“東側的九江郡比西側的長沙郡,似乎平原更多?”
地形圖是根據扶蘇的回憶和楚地戰報、官署統計一起繪製而成的,還原度極高。
扶蘇點頭:
“長沙郡平原占比隻有七分之一。”
而且設置九江郡時,不僅包含了江西,還有安徽湖北等部分區域。九江九江,看這個江數就知道占地面積不會小。
秦王政這麼劃分有他自己的考量。
這裡頭有個比較有意思的事情,劃分三晉郡縣時,自西向東分出了三川郡、潁川郡、淮陽郡和四川郡。
這個四川郡在安徽北部,而後世的四川省則被東西一分唯二,劃為了西邊的蜀郡和東邊的巴郡。再往東的重慶所在區域擴大了一些,單獨劃了個黔中郡出來。
陝西則是一分為三,從北向南分彆為上郡、內史、漢中,都城鹹陽在內史。
當初滅韓的將軍騰早就被調入關中,如今正任職內史。這位將軍在曆史上雖然名聲不顯,但能給國都所在的郡當郡守,顯然是個隱藏的秦王心腹。
扶蘇和父親商議道:
“九江良田眾多,地形也更規整一些。分發給魏國庶民耕種,可使魏人歸心。此地也好征伐,有百越駐軍盯著,不易生亂。”
之前說過,楚南地區的氣候北邊人難以適應,特指的
就是湖南江西這兩個省份。
零度線由黃河流域南移至長江是後來的事情了,此時的長江流域氣候偏熱帶。在沒有辣椒這種作物存在的情況下?,還有重重山脈阻隔海風,可想而知兩省日子有多難捱。
靠東的九江郡稍好一些,靠西的長沙郡還多了個自己和九江之間的屏障阻隔。相比起來,還不如沿海的百越舒坦。
扶蘇的意思是,既然安排楚人在楚南耕作,不如就全數安排在長沙郡。至少將一個九江空出來,分而化之。
先徐徐同化地理條件更好的九江,再以包圍的勢態同化剩下的長沙。
長沙郡丘陵多、良田少,哪怕裡面的楚人被鼓動集體造反了,沒糧就是最大的短板。更何況,東、西、北三處都是秦地,可以率兵直入。
相反,九江郡東臨浙閩百越,南臨兩廣百越,就能給楚人更多逃竄的餘地。
——這些都是上輩子一點點試錯出來的寶貴經驗。
當初他們就是想得很好,覺得不如把楚人都分隔開來。這裡放一點那裡放一點,總比楚人聚眾聯合要好。
結果卻是這裡的楚人說動了這裡的其他六國民眾造反,那裡的楚人又說動了那裡的民眾造反。始皇一駕崩,多點開花,朝中又有趙高胡亥試圖篡權,內憂外患齊齊爆發。
說實話,當時始皇駕崩得有點突然。
所幸扶蘇坐鎮鹹陽,李斯在外鉗製住了趙高,嶺南的趙佗得到太子下達的命令第一時間由南攻北,打擊了楚人氣焰。
局勢看似危急,其實大秦完全可以穩得住。
秦皇父子做過關於意外的預案,隻要不是父子二人一同出事,問題就不是很大。
秦王政仔細聽完分析道:
“光靠耕田數量稀少,並不能完全遏製楚人氣焰。山林資源豐富,選擇漁獵也能勉強活得下來。隻是人口會難以擴張,戰時也十分吃虧。”
他考教兒L子:
“大秦總不能一直指望著靠戰爭征服他們,你可有其他對策?”
扶蘇點了點頭:
“丘陵雖非平原那樣的良田,但若開墾梯田,其實也能擴大出許多耕地來。不能叫楚人自己發現這樣的耕種方法,如此主動權便掌握在楚人手中了。”
“父親可還記得,管仲當初是如何摧毀魯國的?”
秦王政頓時露出了讚許的神色:
“此舉甚妙。”
管仲在齊國為相時,對魯國打了一場經濟戰。
他先下令齊國境內隻許穿魯布所作的衣物,魯國因此看到了巨大的商機,開始不斷擴大布匹原材料的種植。庶民也紛紛放棄種糧,改種桑麻,舉國發展紡織業。
然後,管仲突然不許齊國進口魯布了。魯國經濟就此崩潰,國內出現了嚴重的饑荒,隻能高價向齊國購糧。
這個案例證明了經濟作物在面對糧食作物時,對庶民擁有極高的吸引力。如果想讓一個國家對自己國家形成高度依賴的話,那就忽悠對方種植經
濟作物,放棄糧食。
長沙郡那麼多丘陵,與其等楚人開出梯田種糧,不如指導他們在其中種植對土地平整度要求不那麼高的其他作物。
秦國商隊便可以用相對於糧食來說略高一點的價格收購楚人手中的作物,然後讓他們拿錢賣糧。
因為中間有個差價的存在,楚人就會覺得很劃算,比直接種糧要好。
但那時長沙郡卻會成為一個完全依賴秦國商隊的地區。
他們要是不安分,官方商隊可以拒絕賣糧警告他們。不僅如此,他們種植出的經濟作物,能不能銷售出去也要看商隊的臉色。
扶蘇表示,如今大秦正有許多經濟作物需要耕種。之前擔心侵占良田,如今開墾丘陵山坡進行種植,也能避免霸占種糧土地的情況出現。
對尋常庶民,統治者當然希望他們安穩地種糧食自給自足。生怕他們多種經濟作物賠個血本無歸,後頭自己吃飯都成問題,還要官府救濟。
也就是懷有二心的楚民,才叫扶蘇出此下策。
等楚人徹底安分下來,自然是要重新調整耕種比例,增加主糧占比的。
秦王政覺得此舉大有可為。
雖然扶蘇提出的解決措施與他自己所想的不同,但也不失為另一個好方案。
扶蘇一向偏好這種溫水煮青蛙的方式,無形之間達成目的。這樣不容易引起楚人的反彈,是個明晃晃的陽謀。
不過天底下懂經濟戰的人不多,或許絕大多數楚民連自己中計了都不會意識到。
在古代玩經濟,確實是降維打擊。
曆代君王大都不懂經濟,所以隻能選擇視行商為洪水猛獸。既然掌控不了,那就往死裡打壓,不給金融大佬發揮的空間。
很難說這裡頭有沒有管仲的鍋在。
或許是管仲乾的缺德事太多了,導致兩千多年以來,但凡是當國君的沒有一個不害怕這個的。
當然,管仲當敵人很恐怖,當自己人那就爽歪歪。
愛子如此優秀,秦王難免想炫耀一二。所以迫不及待地命人去傳召眾臣入宮,讓他們商議一下具體要如何施行。
臣子們一頭霧水地入宮來了。
有什麼大事情早上的朝會不聊,現在忽然急招群臣?難道是哪裡傳來了緊急軍報?
齊聚之後,眾人才曉得王上隻是讓他們來聽聽太子打算怎麼對付那些心懷不服的楚人。
群臣:……
王上那一臉“吾家有兒L初長成”的欣慰驕傲,真的很難裝作看不見。
合格的臣子這個時候就要吹捧兩句了。
李斯正準備出列,司農先一步出聲。他真情實感地把太子出的方案誇了又誇,誇得特彆誇張,搞得就連李斯都有點聽不下去了。
李斯:原來你是這樣的司農。
秦王政也覺得誇過頭了,乾咳一聲,示意愛卿收斂些。
吹捧可以,不要吹得太假。
史官在旁邊看著呢,不
為自己的形象考慮,也要為王上的形象考慮。秦王政並不想讓後人以為他是一個愛聽虛假奉承的君王㈦㈦[,他沒有那麼膚淺。
但司農完全沒有接收到王上的信號,依然在激動地抒發自己的感觸。
扶蘇覺得自己應該出來解圍了。
他尋了個話語的空隙打斷了對方的話:
“我知司農一直在為柘棉等作物的擴大種植而苦惱,憂心良田被侵占的問題。隻是解決此事本就是我等應該掛心之事,擔不起司農如此盛讚。”
眾人恍然。
原來是太子的提議解決了司農的心頭大患,難怪如此激動。早說嘛,他們還以為司農是個隱藏的阿諛小人。
秦王政雖知新式作物缺田種植,但沒料到情況如此嚴重。看司農的反應,想必是為了挪出足夠的田地,已經頭疼許久了。
愛子提出的梯田種植法確實可以考慮全境推廣,隻是人力上面不知道是否夠用。
司農連忙回道:
“有些新作物不需要怎麼打理,倒是可以輕鬆推廣。但有些需要精細照料的,隻怕會很困難。”
為今之計也隻有培育出更多的耕牛解放人力,還有墨家的改良農具也要分發下去。
另外,精細照料作物相對來說女子更擅長一些。將力氣不夠的女子從繁重的耕作中置換出來,更多地從事經濟作物的培育,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經濟作物能為家庭帶來更多的收益,官府隻要提前規定好種植規模,不許庶民隨意擴大即可。
現在種植經濟作物的大頭確實是轉移到了長沙郡,但就像太子說的,等楚人安分下來之後,產業結構還得調整。
屆時估計會將長沙郡打造成經濟作物和糧食作物占比合理的郡署,其他各地也可慢慢效仿起來。
很多經濟作物其實暫時沒有擴大種植規模的必要,畢竟是僅供貴族享受的。
然而像棉花、紫花苜蓿這類的,那就不一樣了。這是生活必需品,庶民和官府都十分需要,不是說一句要保糧食就能不種的。
零度線已經在漸漸南遷了,各地的冬日隻會越來越冷。棉花是明面上救命的東西,紫花苜蓿則是隱形的救命飼料。
扶蘇提醒這群沉浸在即將大一統的喜悅裡的臣子們:
“如今燕國還在,但等燕國被滅後,匈奴便會統一了。”
燕國在,匈奴去找秦趙討不了好,還可以欺負燕國搶點物資,把日子過下去。
燕國沒了,匈奴可就沒有對象能搶了。
尤其是秦王政準備將秦、趙、燕三國的北境長城連接起來,到時候小股的匈奴部隊根本進入不了中原。
匈奴又不可能選擇就此放棄,草原是真的不適合種糧食。不搶他們就要餓死,那麼小股部隊既然打不贏秦國,他們即便不願意聯合也隻能聯合了。
紫花苜蓿是一種極佳的馬草,對戰匈奴時想要騎兵不落下風,對它的種植就得重視起來。
而且耕牛也可直接食
用紫花苜蓿作為飼料,隻需合理搭配其他飼料即可。這是事關糧食耕種的大事㈩_[(,多一頭牛能多種很多畝田地。
司農從狂喜中回過神來,連連點頭:
“太子殿下所言極是!如今有耕牛的地區種植的田畝數量是原先的七倍,一頭牛可抵七個壯年勞動力!”
養得好的話,彆說七個人,最高可以抵十人。
秦王政頷首:
“耕牛的選育也要上心。”
人有強壯和虛弱的,牛也一樣。選健壯的進行配種,如此一代代篩選下去,以後大秦境內就再無弱牛了。
太仆不在意什麼耕牛,在他看來司農現在的日子已經很好過了。要什麼有什麼,人力耕牛種子樣樣不缺,做什麼還擺出一副為難的樣子,令人嫉妒。
太仆覺得他的日子才難過呢,他是管馬匹的,尤其操心軍用馬匹種群擴張的問題。
雖然秦王先祖是以養馬起家,但這都多少年了。秦王室早丟了祖上基業,反倒是戎人和匈奴部落代代沿襲,所以總能出比秦國更好的馬種。
好在為了征戰四方,秦國也沒有徹底放棄馬匹的馴養。和趙國一起在騎兵上死磕,倒也不至於落下太多。
太仆就是單純眼饞諸戎的好馬。
他殷切地看著扶蘇:
“太子殿下可有良策能從西域弄到更多的良馬回來?”
扶蘇:……
秦王政不滿地皺眉,這群大臣怎麼回事,不應該是他們努力為君上分憂嗎?現在一個兩個都指望太子替他們乾活,那他們乾什麼?吃空餉嗎?
面對王上的不悅,太仆十分委屈:
“但那西域商路歸太子統領,下官著實插不上手。”
不是他不想,可以的話他也願意親自去和諸戎談生意。但太子在管這個呢,誰敢插手啊,那不是和太子搶功勞和利益嗎?
他不提還好,一提秦王政想起來了。
是了,愛子身上的擔子也太多了,這等小事就應該交給旁人去作。太仆想要馬是吧?正好,購馬的事情讓他去談吧。
秦王政問他:
“年前能購到多少馬匹?”
太仆:……
他就不該多嘴的,他現在後悔了。
這和做銷售的被領導詢問年底之前你能賣出幾套房子有什麼區彆?這誰能說得準,做主的又不是銷售自己。
太仆雖然是個采購不是銷售,可情況也差不多。諸戎一向不肯賣好馬給中原,現在是賣方市場,秦國在談判中沒什麼優勢。
散會之後太仆就苦大仇深地去四處打聽誰懂買賣了,想臨時補課學習一下。
秦國如今對商業還算開放,鹹陽中的商人不少。聽聞太仆想打聽這個,看在給錢的份上,大家還是很樂意幫忙解答一二的。
很快太仆就找到了幾個靠譜的大商人,向他們取到了生意經。
商人也不藏私,畢竟太仆作為高官不可能親自下場和他們搶生意。當官的都
有傲氣呢,不是很能看得起行商。
太仆問他們:
“若我想向某人購買一樣物品,那人卻不肯賣,我該如何說服他們?”
商人先是答:
“價格夠高,自然有人會心動。”
太仆當然知道這個道理,問題在於他要大批量購入馬匹。價格定得太昂貴,不僅耗費甚巨,還會讓王上覺得他沒本事。
太仆隻好道:
“可有彆的法子?”
商人:“那邊要看太仆手中可有對方也急需的東西,且此物最好是太仆自己一人持有。”
誰說隻有大秦求著買諸戎的馬了?諸戎不也求著購買大秦的好東西嗎?
既然各有所需,那就還有的談。
商人們對視一眼,大概猜到了太仆在煩惱什麼。
一個管馬的官員提及采購,簡直就是送分題。肯定是想向西域買馬,隻是西域不肯賣而已。
有人就針對性地提醒太仆:
“賣家是否隻有一人?若是多家都有此物可以售賣,那您就更占優勢了。”
眼光長遠的戎人部落不肯賣馬,是因為擔心秦國拿到好馬反過來攻打他們。但天底下這麼多部落,總不會家家都眼光長遠吧?
春秋戰國這麼多國家,都能出一大堆奇葩君主。諸戎更亂,絕對有能用利益誘惑的。
隻不過時常和秦國直接接觸的,唯有離得最近的那幾個部落而已。更遠的就需要互相帶話了,而帶話這種事情秦國很難乾預。
諸戎隻要不告訴遠方部落秦國想買馬,那些戎人即便樂意賣,也不會主動來提的。
還有商人則意有所指地說道:
“對方不肯售賣,可是怕您進貨後倒賣與他形成競爭?這也有個解決方法,您找遠一些的人進貨就是了。”
同郡之內的,互為競爭對手。但其他郡的,尤其是比如東海那頭的郡,你從他手裡買了東西回來賣,又影響不到他的生意。
戎人也是一樣的。
靠近秦國的戎人怕被攻打,離得遠的就沒什麼顧慮了。又打不到他們那邊,馬能賣上價錢為什麼不賣?
馬也是會老、會死、會擴大種群的,年年生崽,不打仗的時候消耗的卻沒那麼多。有些小部落養不起那麼多,隻能控製數量,對秦國來說這就很浪費了。
就是怎麼叫那些小部落相信過去買馬的是秦人,而不是附近對他們有威脅的其他部落和小國在假借秦國名義購馬、實則準備攻打他們部落,還是個問題。
太仆聽完醍醐灌頂。
做生意還有這麼多門道呢,他一個整天隻關心禦馬生老病死的太仆確實不太清楚。
太仆當即謝過眾人的提點,開始琢磨起怎麼利用秦國現有的優勢商品和人換馬了。
商人們拿著謝禮告辭離開之後,很快又聚在了一起。
“按理說天下即將歸一,王上應當不用再大量購置戰馬了才對。但如今看太仆的反應,隻怕後續
還有戰事。”
“北邊匈奴?南邊百越?亦或者,西域的部落們?”
“無論哪一個,這對我們都是商機。既然知道官府想要什麼東西,不做這個生意實在可惜。”
太仆懂什麼商業談判討價還價,還得是他們來。他們的商路本就因為秦國的好物已經蔓延去西域了,再往西延伸一下,去那邊買馬也沒那麼困難。
“隻要將買來的馬匹偽裝成運貨所用,就能糊弄過沿路的關卡。”
“還得帶上一些顏料隨行,有些馬兒L太過神俊,容易被看出來。將馬毛發塗抹一番,可以稍稍騙過守衛。”
“這些戎人都太懂相馬了,不多做點準備不行。萬一中途被扣押,恐怕要白給他人做嫁衣。”
要是尋常生意,他們就自己做了。偏偏從西域運馬路途遙遠,中間變故頗多,還是大家聯合起來一起賺錢比較穩妥。
幾人自信能談下遠比太仆那邊優惠得多的價格,到時候再打聽一下太仆的出價,就能以比太仆出價低一點的價格賣給官府。
不僅自己賺到了實惠,還能刷一波官府的好感度,簡直兩全其美。
到時候太仆是按官方價報給秦王,自己從中撈點回扣,也免得秦王覺得他辦事不力不如商人會講價。
還是實話實說,告知秦王商人拿出了更低廉的戰馬,他們就不管了。
反正他們自己是不會往外宣揚進價和售價的,容易得罪人。
購馬一事有路途阻隔,還要商討價格,不是一兩個月能拿下的。秦王政把活分配下去之後就沒再管了,他重新拾起了之前打扮愛子的遊戲。
因為天氣開始炎熱起來。
之前做的是冬裝,後面的春裝因為春耕忙碌,遺憾地錯過了。如今夏季來臨,自然得把夏裝安排上。
扶蘇吃著柘冰看侍者一件件展示父親給他的新衣服,很快一碗冰就吃完了,衣服卻還沒看多少。
偏頭看看父親似乎在認真辦公沒有注意這裡,扶蘇趕緊示意侍者附耳過來。
他用氣音吩咐道:
“再來一碗。”
侍者露出了為難之色。
這東西太涼了不好多吃,王上之前特意叮囑過不許他們陽奉陰違。
秦王政的耳朵也不知道怎麼長的,這麼小的聲音都能聽見。也或許是餘光看到兩人交頭接耳,不用聽聲音也猜到扶蘇想說什麼話。
他頭也不抬地提醒了一句:
“不許再吃了。”
扶蘇頓時把嘴抿成了一條直線。
侍者趕緊趁機退下,果然沒再上刨冰,而是上了用冰水湃過的果子露。裡頭沒有加冰,但喝著好歹有一點涼氣。
殿內已經放上了冰盆,有侍女在後方打扇,將冰盆中升起的涼風送到兩位君上身邊。
就是冰盆擺得太遠了,扶蘇覺得自己根本一點涼氣都感覺不到。偏那夏無且說放近了容易著涼,也不知是哪裡來的道理。
扶蘇經常借口坐
久了太累起來走走,然後走著走著就蹭到冰盆邊上了。回回待不了一會兒L便會被父親叫回去,父子倆對這個親子活動樂此不疲。
一直想要討好太子卻找不到門路的人,這下可是有機會了。
各式各樣的消暑利器被送入宮中。
嘴上說是呈給王上的,好東西都要給王上享用。可誰不知道王上遠不如太子畏熱,東西實際上隻會落進太子手裡。
秦王政對他們這種迂回的討好不置可否,看在兒L子的苦夏程度確實因此有所減輕的份上,就不和他們計較了。
今日又有人進宮呈上新式的消暑好物。
不過這次送來的不是東西,而是一個工匠。據說是特意從楚地搜羅來的,以前專為某個楚國貴族服務。
秦王政放下奏折看向那匠人:
“什麼工匠比墨家還好用?”
張口就是拉踩,得虧墨家弟子不在旁邊。
楚國工匠惶恐不已:
“小人不敢和墨家前輩們比,隻是略懂一樣機關而已。”
秦王政聽說不如墨家,瞬間失去了興趣。但人都送來了,他便耐下性子詢問對方會的是什麼機關。
工匠答:
“小民可製作管道和水車,將涼水送入殿宇頂部,這樣水從屋頂傾瀉下來形成水幕,殿內便會涼爽異常。”
外界的風吹進來時,路過水幕會將水汽帶進來,自然涼快很多。後世的空調扇是差不多的原理,吹風的時候順便噴點水霧。
工匠製作的這種機關可以在戶外搭配一個人工風扇使用,畢竟不是時時都有風的。
要是嫌棄帶水霧的風吹久了會讓貴人體內積攢濕氣,光用風扇也是可以的。
或者不用風扇,單純的水幕也能隔絕戶外的熱浪,也不至於叫殿內太潮。
總之這個方法確實不錯,製作起來也不困難,缺的就是一點巧思罷了。
秦王政便問他:
“可要改造宮殿?”
工匠答道:
“確實需要,不過工程量不算大。”
主要的問題在於附近得有池塘作為供水的水源,池塘的話還得靠人力轉動風車也不是很方便。
要是建設在河流邊上,那才是最好的。尤其是那種水榭式的房屋,可以四面都安排上水幕牆。
秦王政想起了臨江的行宮:
“最近天氣尚可,你且去那裡改造一番。等酷暑時,寡人要帶太子過去消暑。”
工匠連忙應下來。
扶蘇則貼心地提醒:
“臨江彆宮有多處宮室,適合的都改了吧。鹹陽宮中悶熱,倒是也好帶弟妹們一起去住。”
秦王政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還誇讚了一句愛子越發有長兄風範了,有什麼好事都想著弟弟妹妹。
扶蘇微微一笑,隻道鹹陽宮中也有一些殿宇可以如此改造。
臨江宮住不下所有的後宮夫人們,可以在鹹陽宮中也設置幾個,讓留在宮中的夫人白日裡也能有個閒聊的去處。
愛子處處考慮周全,著實讓當父親的感動。
秦王政便矜持地看向蒙毅,名為關心,實則炫耀:
“愛卿家中可有人苦夏?寡人讓匠人跟著那楚匠學一學,到時候也給諸位愛卿家中安排上。”
蒙毅:“……毅多謝大王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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