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善與惡(1 / 1)

從親娘那邊借錢失敗,又試圖找父親求情再次失敗之後,小崽子們痛定思痛,決定向討厭的兄姐們求助。

兄姐們存款多,之前也沒亂花,肯定有錢。

其中最好說話的莫過於二兄公子高,被弟弟妹妹們纏著撒了個嬌就心軟了。但公子高一個人的存款顯然無法負擔這麼多弟妹,況且他自己之前已經交了不少錢預訂過一批陶俑畫像了。

公子高隻好帶著弟妹們去找其他兄弟姐妹支援一二。

眾所周知,兄弟姊妹裡最有錢的當屬大兄扶蘇,其次就是長姐陰嫚。但是大兄的錢是彆指望了,長姐則是最近帶著妹妹們花用了不少,哪個妹妹銀錢不湊手,都是她幫忙添上的。

長姐這邊估計沒錢借他們,其他姐姐自己還在欠債呢。哪怕長姐沒指望她們還過,她們也不好自己不還錢還把錢借彆人。

最後隻能去找將閭等兄長借賬。

隻要兄長願意伸出援手,他們就不計較之前兄長們在他們跟前炫耀自己有錢買更多陶俑的事情了。

將閭被這群臭小孩氣笑了:

“那我是不是還要謝謝你們寬容大度?”

小崽子們笑嘻嘻地抱著分到手的銀錢一哄而散,免得被兄長逮住揍屁股。

將閭也沒去追,隻問二兄:

“你是不是把錢全部給他們了?”

公子高點頭。

將閭恨鐵不成鋼:

“他們肯定就不還了,而且你手頭沒錢,過幾天我們相約一起去城裡玩,到時候你要怎麼辦?”

每次兄弟們一起出去,二兄都會主動結賬。大兄不在,他就很有做兄長的責任感。

但據將閭觀察,弟弟們可不是誰都領情的。這麼多兄弟,又不是同一個娘生的,真以為所有人都團結友愛呢?

排名靠前的公子公主多為楚女所生,他們生母俱是一起從楚國過來的,彼此間還有些交情,關係不錯。

可排名在中間的那部分,情況就不一樣了。那個時候秦王政掌權親政,秦國貴族為了討好王上,送了不少美女入宮,大部分都是出身不太好的舞姬之類的。

她們入宮既是為自己博前程,也是為背後的勢力謀利,小心思不少。尤其是生了兒子的,為了權勢難免小動作多一些。

秦王政不怎麼管兒女,就給了後宮夫人們可乘之機。孩子在母親的教導下,很難毫無芥蒂地親近其他的兄弟,畢竟那些都是他們日後的競爭對手。

——倘若注定所有公子都越不過大公子去,那麼至少也要自己的兒子在其他公子裡拔得頭籌才行。

將閭每每看見那群弟弟故作乖順的樣子就覺得心煩,他可是聽過他們背地裡怎麼嘲諷公子高的。

說他“分明不是長子卻擺出一副長兄的派頭,都這樣了還裝作對王位不感興趣的樣子,騙誰呢”。

將閭氣得直接就衝出去把他們揍了。

後面的結果就是他和他們差點一起被父親責罰,

幸好大兄替他求了情,最後被罰的隻有那幾個弟弟。

公子高倒是很平靜:

“我知道他們對我有意見,不過他們看誰又順眼過?對大兄他們照樣有意見。”

之前說酸話指責大兄的人就是這一波。

楚係所出的公子雖然也抱怨大兄小心眼,卻隻是發發牢騷,沒怎麼往心裡去。

他們很清楚,父親和大兄才是他們的依靠。

因為他們的母親是楚女,還是出身一般的楚女,沒有母家可以援助他們。楚國被滅後,他們就真的隻剩父兄這唯二的靠山了。

當年楚姬生下大公子後,楚女們見大公子頗為受寵,心裡不是不泛酸的。但那會兒楚女們還要報團取暖,有一個被王上寄予厚望的大公子在,總比沒有要好。

那個時候楚女們剛離開楚國沒多久,還存留著一些替楚國效力的心思。她們受到的教育就是要互相互助,這也是為什麼這一批楚女所出的公子十分團結的緣故。

後來時間長了,大家沒那麼把楚國放在眼裡了。然而習慣已經形成,又見識到了大公子地位無可動搖,再加上兒女們已經和大公子非常親近,楚女們也就認命了。

前些年扶蘇被冊為太子之後,將閭他們都被母親叫去耳提面命了一番。

出身是他們的劣勢也是他們的優勢,他們天然就是太子殿下的同盟,比彆的弟弟占儘先機。千萬不能學胡亥那傻子徹底得罪長兄,否則無論誰繼位他們都沒好果子吃。

非楚係所出的公子繼位之後,一定會打壓所有兄弟的,抱團的楚係公子首當其衝。

公子高勸將閭:

“他們討不討厭我也沒什麼要緊的,我隻要維護好大面上的和睦就好了。父親喜歡看到這樣的兄弟關係,你何苦為了他們惹怒父親?”

將閭不說話。

公子高又提醒他:

“你不能仗著大兄寵你就總是行事不管不顧,父兄忙於政事,我們也該少給他們添點麻煩。”

將閭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了起來:

“大兄才不寵我呢!大兄最討厭了!”

說著把自己特意留下的銀錢塞進公子高手裡,扭頭跑了。

公子高淡定地把錢收好,對於弟弟的彆扭不予置評。

將閭跑出去之後沒看路,險些撞到了迎面而來的長姐。陰嫚及時躲過,一把將悶頭往外衝的蠢弟弟扯了回來。

“你這又是怎麼了?受什麼委屈了?”

將閭試圖甩掉姐姐的手:

“不要你管。”

陰嫚立刻踢了他一腳:

“老實點。”

將閭老實了,捂住被踢疼的小腿嘶了一聲。長姐下腳真是一點都不留情面,哪裡疼往哪裡踹。

不過將閭還是不想實話實說,他揉完腿後退幾步拉開距離,準備找個借口開溜。

借口沒找到,倒是讓他想起一個新仇舊恨來。

將閭忽然就生氣了:

“不對啊!上回父親為什麼叫我過去詢問婚事?明明長姐你也沒定親!”

說是按照順序一個個叫過去的,但是年紀最大的分明是長姐。他排在二兄後面這個倒是沒什麼問題,但二兄前面不該先找長姐嗎?

陰嫚知道他在為什麼,隨口答道:

“那個啊,我之前去章台宮的時候父親就問過,我說我不著急,過幾年再看,父親便同意了。隔天叫了高弟過去,我是在他前頭的,怎麼了?”

那天陰嫚是主動過去找父兄玩的,不是被秦王政叫去的。所以將閭不清楚這件事,他隻知道第一個被叫去的是二兄。

況且長姐一般不和他們這些兄弟說自己的私事,都是和妹妹們說私房話時才會提一嘴。

將閭陷入了沉思。

所以大兄說他不想娶妻,父親就隨他去了。長姐說她想過幾年再考慮婚事,父親也答應了。

那當初把他叫過去詢問,莫非真的隻是單純地問問,沒有催他一定現在就成婚的意思?

要真是這樣的話,他不是白鬨騰一場?

分明隻要和父親說“我怕被妻子管束暫時不想娶妻”,父親就會同意。結果他非要拉大兄下水,說什麼“大兄可以不娶太子妃為什麼我不行”,導致自己挨了頓罵。

何苦來哉!

兄姐們說他嘴賤真是沒說錯,他以前還不肯認。

陰嫚看他這樣,大概猜到了他在想什麼,沒忍住吐槽:

“這件事分明和大兄沒關係,你偏要攀扯到他身上去,到底是怎麼想的?”

將閭有點心虛。

他覺得自己可能是對大兄存在偏見,所以碰到什麼事情都覺得不是大兄在使壞,就是父親太偏心眼了區彆對待。

想起方才公子高說大兄寵他,又聯想起那天他那麼頂撞大兄,大兄也沒和他計較。將閭心裡忽然泛起一點甜來,其實大兄真的挺縱容他的吧?

將閭決定詢問一下長姐的看法:

“大兄是不是還挺寵我的?”

陰嫚:?

陰嫚覺得不是,大兄最寵的弟妹分明是她,將閭做什麼美夢呢!

於是陰嫚堅定地反駁:

“想多了,大兄根本不在乎你這家夥是死是活,你就是個和他搶爹的討厭弟弟!”

將閭:……

剛剛升起的一點得意煙消雲散,將閭受不了這個落差。

畢竟小時候大兄對他們所有弟妹都很好,他其實都習慣被兄長寵著了。滅韓那年大兄突然就變壞了,他為此可是傷心了很久呢。

將閭被陰嫚這麼一打擊,瞬間破防,直接跑出了六英宮。陰嫚覺得這局是自己贏了,也沒往心裡去,開開心心地去找妹妹們玩耍了。

韓信帶著舜華在鹹陽宮野了一圈,玩累了決定回去換身衣服用午膳。走到太子宮門口時,險些被蹲在角落的大號蘑菇嚇一跳。

舜華倒是瞬間認了出來,顛顛地跑過去喊人:

“三叔!三叔你在這裡做什麼呢?”

將閭挪了挪,把頭伸出來:

“我在思考人生。”

思考大兄到底愛不愛他這個弟弟,順便自閉。

十七八歲的大小夥子將閭,有一顆當父兄心頭寶的少男心事。他這莽撞的性格一部分是天生的,但更大一部分顯然是被縱容出來的。

小時候父親不怎麼管束他,長姐也不愛和他計較,大兄和二兄則都寵他。他闖了禍隻要往兩位兄長身後一躲就好了,隨便哪個都會替他擺平。

長大了反而混得不如以前了,可他的心態卻沒有轉變過來。因為即使大兄變了,他還有二兄在。

將閭問小侄女:

“大兄什麼時候回來?”

他蹲在這裡等大兄,他要親口問問大兄現在是不是真的很討厭他。

雖然他也覺得自己最近幾年是鬨騰得挺討人厭的。

舜華搖頭表示不知道,求助地看向韓信哥哥。

韓信答道:

“太子殿下最近忙於朝政,還沒有搬回太子宮居住,依舊住在章台宮中。”

將閭頓時泄氣了。

在章台宮那就算了,過去要是打擾到父兄還得挨罵。

將閭告彆了兩個小孩,決定重新找個地方自閉。

韓信奇怪地看著他沮喪的背影,搞不懂這些大人都在想什麼。晚間扶蘇讓人叫孩子們來陪祖父用膳,韓信也跟了過去。

他在扶蘇耳邊嘀嘀咕咕,把白天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扶蘇聽罷點點頭,吩咐侍者去查查公子將閭到底怎麼了。

用完膳送走孫輩,秦王政才問道:

“發生了什麼?”

扶蘇隻知道將閭好像情緒不佳,還沒來得及聽侍者的彙報。正好侍者回來了,便讓人前來回話。

侍者去六英宮打聽了一圈,據說是將閭公子和陰嫚公主鬨了點小矛盾。許是吵架沒吵贏,因為公主那邊還挺高興的,一看就是沒吃虧的那個。

扶蘇問他:

“都吵了什麼?”

侍者猶豫了一下:

“仿佛是爭論太子殿下到底更寵愛誰。”

秦王政:……

秦王政覺得小孩子真是無聊,為了這種事情吵架。吵架也就算了,吵輸了還跑去太子宮找大兄求安慰。

兒女們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扶蘇本不打算管,但又聽侍者補充:

“公子似乎挺難過的,午膳和晚膳都沒有用。”

扶蘇微微皺眉。

隨後想到了什麼,偏頭果然見父親眉宇間浮現出擔憂來。他揮揮手讓侍者下去,又令人去多取兩盞燈來,殿內有些暗了。

他對父親說道:

“我一會兒去看看他,他這麼大的人了,餓不壞的。”

秦王政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扶蘇用最快的速度把剩下的十幾封奏折處理完,和父親打了聲招呼就出

門去了。詢問過侍者得知人就在寢宮中,便徑直去了六英宮。

將閭正趴在床榻間拽床帳上垂下來的流蘇玩,手能夠到的位置都被他拽得一塌糊塗,已經徹底不能看了。

拽完流蘇又去撓被褥上的繡樣,撓得繡線都起毛了,還被扯掉了一些線頭。

整一個爪賤的貓崽子。

扶蘇不怎麼來弟弟們的寢宮,上一次還是他們集體逃學時,他挨個登門把人從床上拎出來。

當時他就想吐槽將閭的寢殿流蘇掛得太多了,風一吹整片地晃悠,看得人眼花。

但是將閭自己很喜歡,他覺得這樣好看。據說他娘親的寢殿也是這樣的,顯然是審美受到了楚夫人的影響。

再美的流蘇也得整整齊齊的才好看,被拽得一團亂就礙眼了。扶蘇走進一看,心道等會兒得叫人給他換一幅床帳。

將閭聽見腳步聲靠近,依舊趴在床上沒回頭,沒什麼精神地說道:

“二兄你彆勸我了,我不餓。”

扶蘇在他床沿坐下:

“真的不餓?”

將閭忽然一個激靈爬起來,瞪大眼睛回頭看過去:

“大兄?怎麼是你來了?!”

雖然將閭有一顆柔軟脆弱的心,審美也繼承了他母親。但他其實是個壯碩的小夥,臉型和五官也多繼承父親的俊朗。

隻除卻一雙杏眸瞪大之後有些圓溜溜,看著還怪可愛的。猛地坐起身來讓原本就饑餓的胃部更加不滿,發出了抗議的“咕嚕”聲。

扶蘇的視線停留在弟弟那與父親肖似的臉龐上,又聽見他餓得肚子叫,不由得心軟下來。

扶蘇示意侍者去取飯菜:

“為了鬨脾氣飯都不吃了,你是三歲小孩嗎?”

將閭倔強地抿著嘴,不肯回答。

扶蘇知道他在彆扭什麼,勸道:

“不過是和陰嫚吵嘴沒吵贏而已,你從小到大就沒能吵得過她,何必耿耿於懷。”

將閭反駁:

“才不是因為這個!”

扶蘇:“那是因為什麼?因為陰嫚說我寵她不寵你?”

將閭又不吭聲了,顯然是被說中了心思。

扶蘇覺得他們這些小孩挺有趣的,爭寵的手段都這麼幼稚。也就是父親心疼孩子,否則換個冷血的親爹,他們這個段位根本沒戲,得被黑心長兄欺負死。

但面對這樣的倔強崽子,隻能順毛哄。他們全家都是這個脾氣,外人誰看了不感歎一句親生的。

扶蘇於是放柔了聲音:

“好了好了,她跟你爭風吃醋呢。你信她說的還是信我說的?她是為了壓你一頭才那樣講的。”

將閭果然被哄住了:

“真的嗎?”

仔細回憶了一下,當時自己問出那個問題之後,長姐似乎確實臉色瞬變。如果長姐是在誇大其詞的話,還真有可能。

此時侍者將飯菜送了過來。

扶蘇看了一眼,

床上的被褥也被撓壞了,等下要一並換新的,無所謂弄不弄臟。既如此,他乾脆讓人在床上置了個小幾,就讓將閭坐在床上吃飯了。

將閭聞著菜肴的香氣,看看丟下政務特意趕來哄自己的大兄,徹底高興起來。

現在的場景和他小時候一樣,那時他隻要把自己關起來生悶氣,大兄和二兄就會丟下手頭的事情輪番來哄他。

他就喜歡這樣,哥哥們寵著他慣著他。

兩頓沒吃,確實是餓了,將閭連忙端起碗開始凶狠地進食。

扶蘇陪著他稍微吃了兩口。

主要是之前在章台宮被迫飲食清淡,哪怕冬季過去了,春天裡夏無且也不讓他天天吃重油鹽的菜色。將閭這裡卻沒有忌口,少年人正在長身體,桌上擺的都是好吃的。

難得有這個機會,扶蘇便蹭弟弟的飯食解了下禁。但也隻能稍微吃一點,剛剛才在章台宮用過晚膳,根本吃不下多少。

將閭可不知道這個,他看大兄吃飽了還特意陪他用膳,更開心了。

風卷殘雲地把所有食物都乾掉,後知後覺發現吃撐了。

等桌碗一撤,將閭就重新往床上一趟。伸手拉過大兄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耍賴似的要求大兄替他揉一揉。

扶蘇微微挑眉,盯著這個得寸進尺的家夥不說話。

將閭撒嬌:

“大兄,大兄你給我揉一下,就像小時候那樣。”

他素來貪嘴,經常吃到好吃的就沒數,死命往肚子裡塞。每次都是兄長給他揉的,他已經好久沒有享受過這個待遇了。

扶蘇略略一頓,還是給這小子揉了。

還能怎麼辦呢?搶了人家大兄的身體,原主不在了,他當然隻能代替原主稍微滿足一下人家的弟弟。

原主確實是個很不錯的長兄,對弟弟妹妹大多一視同仁。不像秦皇扶蘇是個討厭的偏心鬼,格外偏愛妹妹陰嫚。

其實原主也沒比弟妹們大幾歲,不過他從小就很靠譜了。穩重又妥帖,知道父親忙碌,便自己擔起了教導和關愛弟妹的責任。

因為年齡相仿,照顧起來反而更方便。

倒是後面年紀差得大些的弟妹,原主忙於學業就不怎麼能管束得到了。歲數近的則是占了一同入學的便宜,進學時也能和原主不斷有接觸。

扶蘇原本不是很想費心思和弟妹們維持極佳的關係,差不多就行了。但父親既然喜歡這樣的,他也不介意多花點精力。

左右弟妹們都好哄得很,也不費勁。

將閭被揉得舒服了,開始泛起困來。扶蘇看差不多了,把手收回來,捏住他的臉頰將人叫醒。

“去洗漱一番再睡,床上這些東西都換了。”

將閭抹了把臉爬起來,見大兄要離開,趕緊下床跟了上去。趿拉著鞋子一路送到六英宮的門口,很有些依依不舍。

“大兄你這就走了?”

扶蘇應了一聲,回頭看了看眼巴巴的蠢弟弟,從袖子裡掏出一個小紙包塞

給他。

“我走了,你早些休息,下回不許鬨脾氣不吃飯了。”

將閭接過紙包,目送大兄走遠。然後才低頭去拆,發現裡面包的是幾顆鬆子糖。

這是他從小就最喜歡吃的糕點,大兄居然還記得,特意帶過來哄他開心。

將閭頓時就不困了,跑去公子高的寢殿騷擾了對方大半夜。興奮地和二兄分享自己今晚的經曆,重點是炫耀大兄到底有多寵愛他。

果然二兄說得沒錯,大兄就是特彆特彆特彆寵他!大兄還是以前那個大兄,沒有變過!

還是二兄看的明白。

公子高:……

我現在承認我之前就是隨口忽悠兩句,你信嗎?原來大兄真的沒變啊,那為什麼之前那麼冷酷無情?

兄弟二人討論許久,最後得出結論——大兄是用心良苦,想讓他們上進呢。

可能是看出來之前那種溫柔包容的態度根本管不住不愛學習的弟弟妹妹們,於是決定改變策略,強逼大家好好學。

父母之愛子必為之計深遠,長兄如父,道理都是相通的。大兄想看到他們上進,還給他們安排了那麼多做好了就能名垂青史的公務,他真的煞費苦心。

兩人自己把自己說服了,順便準備明天去說服一下其他誤解了大兄的弟妹們。

暢想了許久明日要怎麼為大兄正名後,興奮勁一過,困意瞬間就冒出來了。也懶得收拾,直接湊合湊合抵足而眠。

明天還有正事要做呢。

另一邊,扶蘇走在回章台宮的路上。

他確實是刻意帶了鬆子糖去哄人的,小孩子嘛,一顆糖就能哄回來的。不過他沒想到之前糖還沒拿出來,將閭就被哄好了。

帶都帶了,扶蘇也懶得再拿回去。章台宮沒人愛吃這個,不如物儘其用再賺一波弟弟的感動。

即將走到章台宮時,扶蘇發現父親就站在門口等他回家,連忙加快了腳步。

“夜風寒涼,父親怎麼不在殿中等?”

秦王政有些擔憂三子的情況,不知道將閭有沒有餓壞了身體。也憂心三子脾氣上來再和長子鬨矛盾,沒他看著萬一打起來扶蘇要受傷的。

但這件事是他們兄弟之間的問題,當爹的不好過多插手。手心手背都是肉,多子女的家庭就是如此棘手。

實在坐不住,秦王政便出來等了。

扶蘇催著父親進屋:

“將閭乖得很,我過去哄了兩句就把晚膳吃了。父親不必憂心,將閭是個好孩子,不會和我動手的。”

秦王政雖然對自家兒女的濾鏡都很大,但他實在是對於“將閭乖巧”和“他是個好孩子”這種評價難以苟同。

論貓嫌狗憎的程度,將閭也就比最年幼調皮的弟弟們好一點。

可長子都這麼說了,作為親爹總不好貶低孩子。秦王政隻能昧著良心點頭,讚同長子的說辭。

扶蘇又問奏折可處理完了。

若是父親那邊還沒忙完,自己

再替他分擔一些。

秦王政道:

“已經批複完了,無需掛懷。”

春耕進入正軌,難得有了點清閒時間。秦王政還不困,見愛子也沒有倦意,便拉著他坐在琉璃窗前賞月。

澄澈的窗戶不帶任何顏色,能清晰地透出星河的模樣。有窗阻擋,冷風也不會灌進來。

扶蘇為父親倒了一杯牛乳:

“夜裡還是少飲些茶,容易睡不著。”

秦王政不在意這些,喝什麼都一樣。

他看著出落得越發優秀的兒子,說道:

“你心中分明很關心弟妹,何必總是折騰他們,叫他們對你怨聲載道?”

扶蘇有些詫異:

“父親何出此言?”

他一向知道父親對他的評價有失偏頗,充滿了個人情感帶來的歪曲事實。但再怎麼樣,也不至於看出他很關心弟妹吧?

扶蘇自己都不信這個鬼話,要不是父親在意兒女,他才懶得給那群家夥一個眼神。都是和他搶爹的存在,不希望他們消失就算不錯的了。

秦王政就知道愛子會是這個反應。

扶蘇自己可能沒有察覺,他做什麼事情都喜歡給自己找個借口,說是因為“父親喜歡”“父親關心”“父親如何如何”。

他好像沒有自己的獨立想法,隻是父親的附庸一樣。結合愛子上一世的情感缺失,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似乎並不奇怪。

但,這一世的扶蘇並沒有情感缺失。

當爹的最了解兒子,扶蘇上一世或許當真有這類問題,可他這一世已經治好了。

扶蘇一直在回避一個問題,便是他頂替了原主,那原主去哪裡了。父親從來沒有問過,然而扶蘇自己心虛。

他故意不去想,假裝自己和父親之間並沒有隔著一個原主。他甚至也沒有提過“父親會不會覺得我搶了另一個扶蘇的身體”之類的問題。

扶蘇不敢問,怕父親當真介意這一點,他賭不起這個。

實際上秦王政比他以為的要淡定多了,兒子去哪兒了,他根本不用問。

一個人的行為習慣是受後天教育影響的,成長在不同世界的同一人,哪怕境遇相同也有可能存在細微差彆。更何況兩個扶蘇的境遇堪稱迥異,必然有各自的小習慣和小偏好是完全不同的。

扶蘇重生之後,秦王政確實從兒子身上看到了很多以前沒見過的行為喜好。但曾經原主擁有的那些,並沒有就此消失掉。

兩個扶蘇不是彼此頂替了,繼承了對方的記憶,而是神魂融合了。

尤其在聽愛子說上一世自己情感缺失之後,秦王政才恍然大悟。

他一直覺得原本的扶蘇太過仁和,沒有什麼心眼,好得有點極端。如果加上一個冷酷到極點的秦皇扶蘇,兩者就是很明顯的一體兩面。

或許他們兩個都是缺失了一半的神魂,才會如此互補。如今另一半魂魄歸位,於是扶蘇恢複了健康。

人性本善還是本惡

,這個議題從春秋至今爭論不休,各有各的說法。但人就是如此的複雜,善惡同在,才是一個完整的人。

秦王政娓娓道來,同愛子剖析他自己。

秦王問道:

“你當初選擇仁而愛民,是因為你真的愛民如子嗎?”

扶蘇想也不想地搖頭。

怎麼可能?他生來就是王室公子,高高在上,庶民都沒怎麼接觸過,他說他是真的愛民傻子都不會信的。

之所以選擇當個仁君,不過是為了大秦國祚的延續,想讓大秦步入盛世之景。而扶蘇的這些追求,再往上追溯,無非是延續了父親的期望、試圖向父親證明自己的能力。

秦王政一針見血:

“但你現在這麼做,並不單純是為了大秦。”

如果為了大秦,扶蘇沒必要在乎水淹大梁之後城中庶民的死活。大秦缺少了這一城的庶民並不怎麼受影響,人口再怎麼重要也沒重要到一點損失都不能有的地步。

所以導致秦皇扶蘇真切將庶民當人看的因素,顯然來自彆的地方。比如,一個對所有人都心懷仁善的原主。

扶蘇對待弟弟妹妹們的行為也能佐證這一點。

秦王政身在局外看得很透徹:

“今晚侍者說將閭幾乎一整日都沒有進食,那個時候你就有些擔憂了。”

雖然當時扶蘇刻意看了他一眼,似乎是見父親擔心才決定插手的。

可扶蘇要是真的不在乎弟妹,他完全可以慢悠悠把政務處理完再去。或者先派個人過去逼將閭吃飯,第二天再去和將閭交流。

扶蘇卻選擇了自己用最快的速度把正事做完,然後急匆匆跑去六英宮親自哄人。

這些都是原主做慣了的事情。

還有許多個小細節。

像是弟妹們撒嬌歪纏時,扶蘇表面十分嫌棄,但大部分時候還是會滿足他們。

再有弟妹們闖禍之後,扶蘇嘴上說自己是在邀買人心,但行動上就是第一時間替他們求情和善後。

扶蘇自己困在前世的自我認知裡不肯承認,嘴硬頭鐵的樣子是秦王父子之間一脈相承的。

扶蘇聽著父親一條條細數,不由扶額。

他還真沒意識到自己的改變,不過仔細一想,這個改變似乎也沒什麼不好的。

如今認真反思後,扶蘇承認他時常嫌棄弟妹們爭寵煩人,確實隻是不走心地抱怨兩句。要是真的叫弟弟妹妹全部消失,他還有點舍不得。

原來正常血脈親緣之間的感情就是這樣的嗎?

扶蘇難得有點羞惱:

“我哪有父親說得那麼關心他們?若叫那群家夥聽去了,日後不知道要多囂張。”

秦王政見好就收,喝完杯中的牛乳之後起身,表示自己有些困了,先回去休息。

把空間留給兒子冷靜一會兒。

半晌後,扶蘇輕哼了一聲,自言自語道:

“明日得給將閭他們加點工作,免得又有閒工夫為了一點小事鬨得飯都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