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得寸又進尺(1 / 1)

扶蘇詳細地將父親什麼時候開始尋仙問道,都聽了哪些方士的多少鬼話,散出去了多少錢財人力,一一說了一遍。

秦王政原以為自己隻是被一個方士騙了,結果好嘛,是一群。

一世英名的秦王,從未遭逢過這等滑鐵盧。

秦王政:……

秦王政試圖掙紮一下:

“果真有這麼多嗎?是不是記錯了?”

其實他想問的是,自家太子真的沒有為了叫老父親意識到嚴重性,故意誇大其詞嗎。

但理智按下了到嘴邊的話,避免說出來火上澆油。

事實證明沒說是對的。

扶蘇微笑著表示:

“多嗎?其實這些已經是少的了。”

秦王政:?

所以愛子不僅沒有虛報數量,還為了老父親的面子稍稍粉飾了一番嗎?

扶蘇歎氣:

“既然父親想聽真實的情況,那我便實話實說了。”

秦王政張了張嘴,有點後悔剛才為了面子多嘴的那兩句。

扶蘇:“盧生與侯生以煉製仙藥為名騙取了大量錢財,卻一直沒能拿出當真有效的仙藥來。”

扶蘇:“他們想將兩種藥混合製成複方藥物呈給父親,說這是仙藥。然大秦律法嚴明,複方藥必須進行驗證才可呈上,他們怕因此遭到律法懲處,決定逃走。”

扶蘇:“逃走之前還曾四處誹謗父親,說父親貪戀權勢不配成仙,並非他們煉不出仙藥。”

秦王政:…………

謝謝,已經開始生氣了。

但這還沒完,盧生他們乾的事情可不止這些。

扶蘇:“盧生說父親應當微服出行,隱匿行蹤,不叫臣子知道。便是丞相也難見父親一面,以免壞了父親修行。”

秦王政的眉頭皺起來了。

臣子見不到君王,天下還如何能治理得好?任何政令都隻能經由他人之手傳達,一旦出現問題不堪設想。

況且君臣長久不見,等臣子習慣了數月不見君上。倘若君主駕崩,身邊宦官侍臣有意隱瞞,隻怕能瞞上許久都不露破綻。

屆時大秦到底還是他嬴姓秦氏的大秦,還是臣子的大秦?

秦王政躊躇了片刻,問道:

“寡人不見下臣,那兒女呢?”

扶蘇微笑。

秦王政懂了,定是連兒女也不見了。

但聽扶蘇幽幽地說道:

“兒臣身為太子自然不好叨擾父親的修行,隻能替父親多分擔一些朝政上的壓力。不過父親出遊時倒是挺愉快,時常讓胡亥相伴左右。”

為了修行不見太子與臣子,倒是把幼子帶在身邊逗樂。

秦王政:…………

怪不得愛子獨獨揪著胡亥不放,怪不得臣子中會有人鋌而走險支持胡亥上位,搞了半天是他自己弄出來的。

扶蘇連“兒臣”這樣的自稱都出

來了,聽得秦王政覺得十分刺耳。愛子便是愛子,何須以臣禮相稱?

秦王深吸一口氣,轉移話題:

“還有什麼一並說了吧。”

扶蘇:“有個叫徐福的方士說海上有二座仙山,父親便給了他數千童男童女、足夠吃二年的糧藥衣物,出海尋仙。”

扶蘇:“一年後他無功而返,說是海上有鮫魚阻攔,無法遠航。”

扶蘇:“父親於是派人射殺了一條海邊的無辜大鮫,讓他再次出海。之後他就沒再回來過,帶著金銀人口不知跑去了何處。”

秦王政再次:…………

秦王政扭頭喚了侍者入殿:

“去將方士盧生、侯生、徐福等人捉拿下獄,嚴刑拷問他們用求仙之事哄騙了多少人。”

扶蘇看著父親努力為自己挽尊,眼裡閃過一絲笑意。這樣的父親總比日後鑽了牛角尖,硬是堅信方士胡扯的固執模樣要叫他安心得多。

不過扶蘇還是得告訴秦王:

“那徐福是齊人,一直在齊地行醫,頗有聲名,且受人愛戴。父親若是此時治罪於他,隻怕不妥。”

秦王政點了點頭:

“那便先拷問盧生和侯生。”

這二人不可能隻騙過他一個,定還有其他貴族受騙。大秦不以未來之事給人定罪,但可以他們曾經行過的惡事進行判決。

猝不及防得知了自己晚年的騷操作,秦王政受到了極大的刺激。接下來的一整天都在跟自己生悶氣,怎麼都想不通未來的自己到底在乾什麼。

扶蘇倒是很理解。

父親也是人,是人就有弱點。年紀見長後身體機能和腦域的退化,再碰上騙子精準打擊,鑽牛角尖也很正常。

英明如昭襄王,晚年不也被趙國輕易挑撥離間成功,處死了武安君白起嗎?

但是看父親難得如此沮喪,扶蘇還是心軟了。也不計較之前的那些細枝末節,溫聲勸慰了兩句。

“尋仙之事不過是一點小事罷了,父親執政還是很英明的。六國貴族安分守己不敢生事,全賴父親威懾鎮壓,我遠不如您。”

扶蘇說起父親駕崩後,六國勢力借機發動叛亂。因此論證自己威儀不足,比不上父親英明神武。

他又說都怪自己不夠優秀,才叫父親憂心大秦的未來。因此才要尋求長生之術,不敢放下朝政安心去黃泉地府與先祖團聚。

扶蘇謙卑恭順地自省道:

“父親若是有氣,便責罰我吧。未能勸阻父親,也是我的過失。”

這還讓秦王如何氣得下去?愛子為了他的面子都把一切攬到自己身上了,他再耿耿於懷反而不美。

秦王政將兒子拉起來,讓他在自己身邊坐下,也沒再說什麼。之後便恢複了正常,果然不再自閉了。

為尚未發生的事情生氣不值當,記住這個教訓,以後不要重蹈覆轍才是重點。

扶蘇悄悄觀察父親的面色,確定他沒事了,也鬆了口氣。

畢竟是父親的黑曆史,他也擔心說出來後會叫對方氣出個好歹來。

眼看父親心情好了。

扶蘇便悄聲同父親分享道:

“那徐福騙了錢財不歸,我氣不過,後來平了匈奴後便派遣了另一支船隊去海上搜尋他們。原以為大海茫茫怕是找不到人了,沒成想在一處島嶼上將人逮住了。”

秦王政側目:

“竟然找到了?”

扶蘇眨眼:

“找到他不是重點,重點是那島上有一座巨大的銀礦!”

誰也不會嫌白銀多,哪怕先秦時期用白銀的不算多,一般都是銅和金。能讓扶蘇說“巨大”的礦藏,規模一定十分驚人。

秦王政的心情又好了不少,既為發現了銀礦,又為兒子費儘心思替他出氣一事。

好心情持續到第二日在章台宮見到幾個戰戰兢兢的方士,秦王政不解地詢問左右,得知這些人是太子叫來的。

秦王政問道:

“太子尋這些方士做什麼?”

左右答:

“卑下不知,不過這些人裡並非全是方士,亦有醫家弟子和墨家工匠。”

秦王政來了一點興致,乾脆直接問殿中眾人,太子可有什麼吩咐。

其中那位醫家弟子站了出來:

“啟稟王上,小民在各國做過遊醫,在貴族家中任職時曾遇一家祖上的墓穴坍塌。坍塌的幕牆砸壞了棺槨,貴族於是替先祖換了一副棺。開棺時某也在側,見棺中屍身不腐,引以為奇。”

秦王政一愣,意識到了什麼。

又聽另一個方士站出來回話:

“小民的老師薄有聲名,十數年前被貴族請去研究過一陣子的長生不死藥。卻不是令人成仙的那種,而是保屍身不腐壞的。”

他還詳細介紹了一下流傳在當地的地府傳說。

說的是人死後會去黃泉地府,並將陪葬品帶入死後世界。這部分和廣為流傳的說法無甚區彆,區彆在後頭。

當地人認為,死後也是有壽命一說的。壽命與陽間的屍體掛鉤,屍體若能一直不腐,鬼魂就能一直在陰間待著。

各地稀奇古怪的傳聞數不勝數,也不知哪些為真哪些為假。不過秦王政倒是聽得津津有味,覺得比求仙之說靠譜許多。

聽完了所有人的說辭,秦王政大概明白了。

這群人其實是來給他的陵墓添磚加瓦的。

比方說其中的墨家弟子,就是提出了皇陵的新型防盜措施。醫家弟子和部分方士,則給出了保存屍身的方法。

還有一些方士擅長風水,說可以替他的皇陵改善布局。另外建議在陵墓中增設一條水銀河,水銀河可通地府,增加王上死後複生的成功率。

有些是無稽之談,有些確實可行。

秦王政知道兒子對鬼神之事並不相信,但對方肯為了哄他開心尋來這些人,也是難得。

大約是之前聽說他在詢問地府的事情,才特意找了

他們過來吧。

這些人頂多搗鼓一下皇陵,無非就是給皇陵多增加點規模。花點錢的事情,又是用在父親的陵墓上,扶蘇還是支持的。

這不像煉丹尋仙藥那樣,勞民傷財還沒有任何回報,更不會損害父親的身體,還能叫父親開心,何樂而不為?

反正現在有了六國貴族的支援,金銀財寶多得用不完,都拿去給父親裝點皇陵也不要緊。

秦王政昨日才受到一波打擊,原以為兒子肯定不樂意他繼續接觸方士了。連他自己都有點躊躇,還在思索那地府之說是否也是騙局,結果扶蘇先替他安排好了。

——莫名有一種個人愛好得到支持的滿足感。

秦王政自然不能拂了愛子的好意,當即就命令他們去和陵墓施工的負責人對接,看看怎麼改造他的陵寢最合適。

等扶蘇回來後,看到的就是一個完全被順毛哄好了的父親。

見愛子進殿,秦王政眉眼含笑:

“扶蘇,來,看看這個。”

扶蘇在父親身邊跪坐下來,探身看了一眼。

那是始皇陵的布局圖,不過不是最終版本。而是在最初的格局上進行了些許改動,剛把水銀河加進去。

扶蘇看完問道:

“父親可還喜歡這條河?”

上一世水銀都由巴清獻上,換取她名下商隊在大秦穩如泰山的第一皇商地位,對巴清來說十分值得。雖然等到秦二世扶蘇上位開放商業限製的時候,這位年長的女性其實已經去世了。

扶蘇覺得搞個水銀河也挺好的。

那些方士騙人煉丹非常愛用丹砂,最好全部弄進皇陵裡去,免得後世子孫再吃這等害人的東西。

扶蘇並不知道水銀在後世有巨大的作用,畢竟先秦時期這東西基本就是作為顏料和煉丹材料使用。少數藥方裡會用到它,但也不多。

秦王政沒想那麼多,他覺得方士說的水銀河流向黃泉似乎很有道理。正好扶蘇又說巴清願意獻上大量丹砂,那就更沒什麼顧慮了。

他拿著圖紙興致勃勃地和兒子分享哪個宮室用來做什麼,要把陵寢打造成另一個完善的宮殿。

秦王政還指著一處說自己給愛子在這裡留了一間殿宇,方便他在地府時過來留宿。

扶蘇便問道:

“父親準許兒子為您陪葬嗎?”

如此勞民傷財的巨型墓葬弄一個就夠了,上輩子扶蘇就沒給自己修皇陵。臣子撞著柱子說這樣於禮不合,哪有皇帝沒陵墓的,也沒能成功勸阻他。

扶蘇自己又不怎麼信地府傳說,所以他根本懶得花錢弄墓葬。臣子認為這樣辱沒了帝王身份,他就說那我給父親陪葬好了。

然後愉快地在始皇陵的陪葬坑裡挑了個位置,說從此之後大秦皇帝都按照這個來,不建墓葬,全給先祖始皇帝陪葬去。

二世臣子:……窒息.jpg

有一個任性的君王就是這樣子的,幸好二世陛下沒那麼難纏。

橋鬆大概也是怕被後人戳脊梁骨罵不孝,乾脆硬著頭皮把父親的棺槨送到始皇陵地宮裡去了。至於他自己,薄薄地修了個差不多的皇陵應付了事。

扶蘇可不知道他兒子搞的這些事情。

他就是想著上輩子沒和父親說,自顧自決定了陪葬。這一次可以提前問父親要到許可,這樣以後臣子就沒理由逼逼了。

秦王政:?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扶蘇好好一個下任秦王不搞自己的陵墓,怎麼想著給他陪葬?

等等,出現在上輩子不會就是這麼乾的吧?橋鬆呢?橋鬆也任由他爹瞎胡鬨?!

扶蘇移開視線:

“反正我就是要給父親陪葬的,新修一個陵寢離父親太遠了,又勞民傷財,大可不必。”

秦王政被這小子氣笑了。

喪葬大事怎可如此輕忽,簡直是胡鬨!

這一天,侍者們看見太子不知如何惹惱了王上,被王上提劍追至章台宮大門。之後足足二天,王上都不許太子進殿,說是讓他回去好好反思。

扶蘇反思了,反思之後他膽子比之前還大。

忖度著父親應該消了氣,跑來求見。等入了殿屏退下人後,他便期期艾艾地問道:

“要不,父親準許兒子與您合葬吧?地宮這般大,分我一間偏僻宮室即可,如此也不會辱沒大秦君主的身份。”

陪葬坑還是距離父親太遠了一些,能登堂入室最好。父親心胸寬廣,肯定不會吝嗇這小小一塊地方的。

扶蘇左思右想都覺得這樣更合適,就差父親點頭同意了。

秦王政:……我讓你反思的是這個嗎?你還得寸進尺了?!

太子殿下再一次被王上提劍趕出了章台宮。

太子宮裡。

韓信疑惑地問殿下到底怎麼惹怒王上了。

扶蘇無辜搖頭:

“沒有啊,我和王上鬨著玩呢。”

韓信半信半疑:

“真的嗎?”

扶蘇堅定地點頭,半點看不出來心虛的樣子。

韓信果真信了,轉頭跑去安慰橋鬆舜華他們,不要在為這件事憂心了。

章台宮裡的小爭執其實很難瞞得過親近之人,侍者對外守口如瓶,但陰嫚公主過來詢問的話,也不好一點口風都不透露。

侍者也期盼著兩位君上能趕緊和好如初呢。

所以憂心忡忡的陰嫚很快搞清楚了前因後果,跑來找大兄商量對策。

看見大兄居然還能泰然自若地在太子宮中喝茶看奏疏,陰嫚放下了一半的心,意識到事情遠沒有流言傳得那麼嚴重。

她在大兄對面坐下,雙手撐著下巴看了一會兒。等大兄批完一封奏折,這才開口說正事。

她問兄長:

“兄長為何不願意建造自己的陵墓呢?”

扶蘇反問她:

“一個人孤零零待在墓穴中,有什麼好的呢?”

陰嫚歪頭:

“怎麼會孤零零呢?不是還有王後陪你嗎?”

扶蘇淡淡地說道:

“我沒有皇後。”

陰嫚沒聽出王後和皇後的差彆,隻當大兄是因為克妻的說法不願意再娶。她便憂慮起來,懷疑大兄以後怕是連姬妾也不納了。

扶蘇提醒她:

“父親也沒有皇後。”

陰嫚張了張嘴,她差點忘了父親也是孤零零一個人。

扶蘇還問她:

“難道你不想陪葬到父親身邊嗎?”

陰嫚猶豫片刻,誠實地點了點頭:

“我想。”

扶蘇微笑。

看吧,大家都是一樣的,多大了也離不開爹。有機會更進一步能葬入地宮的話,不努力試著爭取一下,實在是不甘心。

陰嫚捧著臉歎氣:

“但是兩屆秦王合葬,這樣不合規矩吧?”

要是其他兄弟也就罷了,畢竟沒當上秦王。當爹的讓兒子葬到自己身邊合情合理,但大兄以後是要當秦王的啊。

扶蘇不置可否。

正常情況下當然不行,可他有的是彆的法子。之前找來那麼多方士當他是白找的嗎,是時候該發揮作用了。

於是秦王政從方士那裡聽說,水銀河規模越大越好,這樣才能保證萬無一失。

秦王政可不知道這是扶蘇為了把所有水銀都收攏起來,防止後代皇帝嗑藥才授意方士這麼說的。他自己聽著挺有道理的,覺得邏輯很通順。

隻是他總忍不住想到不省心的大兒子,用滿是孺慕的眼神期盼地看著自己,說要給自己陪葬。

秦王政問道:

“若旁人也要入黃泉,是否墓中也該設一條水銀河?”

方士自然說是。

他給出的觀點就是水銀河可以提高成功入地府的概率,那肯定要每人一條。不然一個人修了之後所有人都能用,就顯不出它的珍稀了。

不過陪葬在附近的人,或許能被捎帶上。要是葬得太遠,新修一處墓穴,那就不好說了。

秦王政聞言陷入沉思。

如果兒子墓葬也要修一條的話,那就得考慮水銀的庫存了。到時候兩條河的規模都大不起來,萬一入地府失敗了怎麼辦?

所以還是合二為一比較穩妥。

雖說其他人沒修水銀河似乎也入了地府,但秦王政不想去賭那個萬一。萬一祖先其實都沒進去呢,這種事情活人又說不準的。

聽方士的意思,陪葬似乎也行。可還是那句話,離得越近越穩妥。

於是隔天太子溜達回章台宮試探父親的心意時,不出意外地聽到父親改口了。

秦王政彆扭地說道:

“大秦君主沒有成規格的墓葬成何體統?寡人的陵寢分你一點吧,也免得你被後人笑話陵寢寒酸。”

扶蘇驚喜地問道:

“父親不嫌我占了地宮的位置礙事嗎?”

王政哼了一聲:

“寡人的地宮足夠大,多你一個不多。身側沒有兒女相伴確實冷清了一些,這才許你進來的。”

扶蘇故作失落:

“原來父親要將弟妹們都接進來……”

秦王政用眼神示意他適可而止。

扶蘇不管,依舊像霜打過的茄子似的,蔫蔫地看著親爹。

秦王政實在拿他沒辦法,隻好承認:

“沒有旁人,他們都在地宮外陪葬。隻有你,寡人地宮太小,頂多分你一塊地。”

扶蘇:計劃通√

有了父親的準話,其他弟弟妹妹休想找借口葬進來。父親身邊隻能有他一個,其他人都在外圍老老實實待著吧。

等其餘公子公主知道這件事時,已經塵埃落定了。

將閭氣得不行:

“大兄太小氣了,都是親兄弟,把父親分我們一點怎麼了?”

公子高一臉看破紅塵:

“換成是你,你會分出來嗎?”

將閭立刻反口:

“那肯定不分!”

公子高:我就知道。

將閭扭頭見長姐陰嫚老神在在,絲毫不生氣的樣子,不由得疑惑:

“長姐就不覺得心有不甘嗎?”

陰嫚表示她早就習慣了。

而且她也不像大兄那麼爹控,在她的生命裡還有很多其他很重要的人和事。

——為什麼非要和大兄比父親的寵愛呢?妹妹們比起大兄還更喜愛她呢,也沒見大兄因此嫉妒她。

將閭覺得這個類比不對。

陰嫚輕嗤:

“哪裡不對了?父親是大家的父親,妹妹也是大家的妹妹。你覺得不對,隻是因為你認為父親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勢,而妹妹沒有。所以你覺得妹妹的喜愛不配和父親的喜愛相提並論。”

其實都是一樣的,感情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這些人先把人按照身份分了個二六九等,然後隻珍惜來自上位者的感情,對下位者的真情棄之如敝履。

可陰嫚覺得這樣不對,弟弟們還是受了權勢思維的影響。

如果他們隻是尋常人家,父親偏愛哥哥、母親偏愛妹妹、妹妹偏愛父親、哥哥偏愛母親。大家都有各自的偏愛,這就是個很正常的事情,沒什麼好說的。

將閭被陰嫚說服了。

陰嫚起身離開這裡,臨走前掃了一眼眾人,意味不明地感歎道:

“我們把父親當君父,那就彆怪父親最疼大兄。”

要是她有兩個孩子,一個真心隻拿她當親近的母親,另一個敬畏她的權勢、雖孺慕她卻也會不自覺流露出對上位者的討好,那她恐怕也會更喜歡前者一點的。

王室中真情本就難得,不摻一點雜質的真情就更珍稀了。所以陰嫚非常珍惜妹妹們對她的愛重,並不覺得她們對她的偏愛不值錢。

眼看著長姐瀟灑地離開,大家面面相覷,陷入沉默。

片刻後,才有人小聲嘀咕:

父親除卻大兄之外最寵她,她比我們強多了,當然有底氣說出這樣的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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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閭卻若有所思:

“也不是吧,父親對我們也挺好的。我闖了這麼多禍,換成彆人家早就上棍棒打兒子了,但父親從來不打我。”

最後將閭得出結論,自己還是非常受寵的。他爹是個疼孩子的絕世好爹,隻是性格嚴肅了一點,看起來不親近而已。

將閭滿血複活,決定以後多去章台宮向父親請安。

還有上次榮祿那小子得到了父親賜下的車架,自己卻沒有。這可不行,這次過去一定要纏得父親也特意給他賜一輛。

不過這回可得挑大兄不在的時候再過去了,免得又著了大兄的道。

將閭跑出去打聽太子扶蘇的日常行程了,沒再管屋子裡那些說酸話的兄弟姐妹。

扶蘇剛從章台宮出來,就看見將閭鬼鬼祟祟地拉著侍者詢問太子現在在不在宮裡、平時都什麼時候離開章台宮。

扶蘇眉梢微揚:

“將閭,你在做什麼?”

將閭身體一僵,緩緩回頭,乾笑一聲:

“大兄,好巧啊,你怎麼出來了?”

扶蘇拉長聲音:

“哦——巧嗎?我看你仿佛不太想碰見我的樣子。”

將閭:這種事情非要挑明嗎?

將閭沒有信心能在交鋒中贏過兄長,糾結了兩瞬之後,果斷溜了。

“大兄,我那邊還有事情沒做完,我先走了!”

說著一溜煙跑沒了影,生怕扶蘇追過去抓住他。

扶蘇:……我有這麼嚇人?

扶蘇也不走了,轉身回到殿內,同父親說起此事。

“將閭最近越發不穩重了,總是四處亂竄。我想著教材也編寫得差不多,弟弟妹妹們恐怕又清閒了下來。”

秦王政覺得有理:

“那便讓他們去給王綰幫忙,寡人上次還聽李斯他們說起修改律法千頭萬緒,實在忙不過來。”

這個上次已經是許久之前了。

李斯跑來告王綰的小狀,說他下職之後也不著急完善購田令的相關事宜。

既然不想參與,不如給他安排點其他事情做。也免得時不時在他和馮去疾身邊閒溜達,閒適得惹人嫉妒。

秦王政便以加班警告了王綰一次,事後對方果然積極起來,不再推諉劃水了。

不知這麼長時間過去,律法修得如何。李斯一直沒報上好消息,想來工程量應該還是很大。

那正好,把閒下來的兒女塞過去打下手。既解決了孩子們無事可做跑去到處闖禍的問題,又給李斯送去了得力幫手,還能讓那群崽子多學點有用的東西。

律法乃大秦根基,身為王室子弟,須得對此了若指掌。

扶蘇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

“等他們學成出師,應當就可以直接入朝,多替父親分擔一些朝中要事了。”

眼看再過幾年就要開始推行大一統的各項細節,那時可就真是一個人要當兩個人用了。

可惜年長的弟妹數量還是少了些,剩下那堆還得等幾年才能長到獨當一面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