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魚(1 / 1)

金魚入沼 歸無裡 6433 字 6個月前

車先開到了陳雨婕家的雜貨店,裡面還亮著燈,在陳雨婕準備從貨車上跳下去的時候,江稚茵扶了她一把,也跟著跳了下去。

鄧林卓的腦袋從車窗那兒伸出來,高聲問:“你家好像不住這裡啊,怎麼在這兒下?”

江稚茵把手往外套兜裡揣:“我順手買個東西。”

“要等等你不?”

“不用。”她擺擺手,“你們先走吧。”

聞祈看上去還有什麼話想說,觸到江稚茵的視線以後又把目光收了回去,隻說了句“注意安全”。

小貨車哼哧哼哧地軋著柏油路走了,江稚茵哈出一口氣,像嘮嗑一樣:“濱城早晚溫差這麼大的嗎?”

這地兒沒彆人,這話隻能是說給陳雨婕聽的,她躊躇了一下,隻點點頭說“嗯”。

陳雨婕話少,從小就不吭聲,跟聞祈一個賽一個的沉默,隻不過前者是不愛說,後者是不能說。

江稚茵轉頭看向她,又指了指對面的牛肉面館,試探性道:“要不去那裡坐下吃一碗?”

都這個點兒了,面館裡也沒幾個人,老板看上去也快收攤了,江稚茵推門進去,要了兩碗面堂食。

陳雨婕不是很自來熟的人,以前也是,都得江稚茵主動找她聊天,不然她一個人坐在院子門口的台階上能看一整天的書。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陳雨婕從簽筒裡抽了一雙一次性筷子,搓撚著外包裝。

“幾個月以前吧,不久。”

油乎乎的面端上了桌,江稚茵把醋推過去,陳雨婕順手把辣椒推過來,兩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埋頭吃面。

其實江稚茵構想過很多次要怎麼好好跟陳雨婕拉近關係,千百種場景都在腦子裡構想過,現在實踐起來,卻發現似乎又不必多說,畢竟陳雨婕也不是善談的性格,話說得太密,她可能也不知道怎麼接,沉默反而是留給對方喘息的機會。

一碗摻滿辣椒的牛肉面入肚,江稚茵連湯底都喝了個乾淨,吃出一點兒汗,推門出去的時候還瑟縮了一下,她倆齊齊站在路口等紅綠燈,江稚茵已經能比較自在了。

“我在學校待了這麼久,怎麼從來沒碰見過你?”

高三都在一層樓,按理說平時上下課上個廁所什麼的,也總該打過一兩次照面,可江稚茵一次也沒碰見過她。

陳雨婕解釋:“我之前一直在為競賽集訓,現在也確定保送了,不用再去學校上課。”

她見時間太晚,問江稚茵:“你家現在住哪兒?會不會太遠?一個人走夜路也不安全。”

紅綠燈上的綠色小人亮起,江稚茵拉著她一起走斑馬線,揚了揚下巴說:“不遠啊,就前面那個盛鑫名苑。”

陳雨婕似乎想到什麼:“那兒有房子出租嗎?價格怎麼樣?”

“怎麼?你們要搬家嗎?”

“不是。”陳雨婕說,“鄧林卓說聞祈最近想換個地方住,讓我問問我爸媽學校附近有沒有租金便宜點的房子,他好像就打算租一個月,捱到高考完就行。”

估計是嫌車庫吵,最後一個月挺關鍵的,是得把覺睡好。

“直接住校呢?”江稚茵提議。

“不行,聞祈有時候晚上還有兼職。”

江稚茵點點頭:“我回去問問。”

她把這事兒放在心上,讓江琳幫著問問,結果他們小區沒什麼合適的房子出租,江稚茵也就沒說,後來鄧林卓說聞祈已經租到房了,面積不大,一居室,本來就是在學校周圍專門給學生準備的學生公寓,多是一些住得遠的家長來陪讀,價格稍微高一點,但聞祈還是答應下來了。

鄧林卓說這也算喬遷,應該辦喬遷宴,江稚茵笑他:“我覺得你是想找個借口讓你爸放你出來玩兒吧?”

馬世聰扣腦袋:“喬遷宴是什麼?”

陳雨婕:“哥兒搬家了,要請吃飯。”

小車庫裡的人愈發多了,五個人坐一起腿擠腿,那個破風扇轉都轉不過來,呼嚕嚕吹風,四雙眼睛望向同一個人。

聞祈:“隨便。”

五月中旬的時候,新家的房門終於被轉開,鄧林卓像青天大老爺一樣直接坐在椅子上翹二郎腿,大口喘氣:“久違的自由啊,爽!”

聞祈似乎提前買了菜,把袋子裡的東西挨個兒往菜板上碼。

江稚茵拉開一罐汽水,好奇地問鄧林卓:“住車庫的時候也是他做飯?”

他一臉的高深莫測:“我就吃過一回,就是你上次來的時候聞祈煮了一回面,平時都是在學校吃,偶爾馬爺爺和我爸會來送幾次飯,也上陳雨婕家吃過幾次,聞祈嫌車庫的鍋臟,不怎麼下廚房。”

“不下廚房怎麼會做飯?”

“小時候練的唄,王奶奶身體不好,到最後幾乎不能下床,什麼事兒都得靠聞祈,他要是不學著做飯估計得餓死。”

眼見話題似乎又要往傷感的方向引,鄧林卓及時喝止:“算了,苦日子就要到頭了,馬上就要迎接新生活!”

江稚茵默了一會兒,漸漸退出話題,見剩下幾個聊了起來,她就離開了位置,跑去廚房看了一眼。

聞祈慢條斯理把袖子卷起來,像是正準備洗菜。江稚茵往旁邊看了兩眼,確定沒人注意到以後才溜進來。

他輕輕瞥她一眼,稍稍拖了下嗓音:“不用幫忙。”

這房子裡裝的是款式極其老舊的空調,開了一個多小時了也不見涼快,開過火的灶台更甚,隻能把窗戶推開透氣。

江稚茵進來以後,聞祈覺得更加熱。

她捉住他尚且乾燥的手,一邊往他手上□□什麼東西一邊壓低聲音:“想了很久,既然是個喬遷宴的話,也應該送你點什麼,這表是我自己攢錢買的,不要幾個錢,反正你手上也空,戴著好看。”

江稚茵握著他的手往上抬,洋洋得意:“看吧,我就覺得適合你,你手指長,又白,戴黑色的表帶好看。”

聞祈手指動了一下,指尖回握,捏了捏她的手。

“嗯,謝謝。”

他壓根沒看手。

江稚茵覺得他眼睛裡有什麼即將溢出來的東西,隻不過聞祈很快移開視線,她沒時間去回味,隻是突兀地覺得這眼神有點……

恐怖?她找不到太好的形容詞,隻覺得像捕食者盯著獵物,覓食的蛇吐出信子。

外面的人在喊,江稚茵撒了手,聞祈挽留了一下,回握了一秒,又把手垂下,控製自己的視線固定到水槽裡的菜上。

鄧林卓靠著門吐槽江稚茵不道德,偷偷來幫忙也不叫他們。

江稚茵眨幾下眼,那點奇怪的感覺一掃而空,她推搡著外面的人:“這屋子裡站得下這麼多人嗎?我就來看看他做什麼菜。”

這麼說著,她還像模像樣地喊聞祈:“記得做點沒胡蘿卜的菜啊,我不愛吃。”

裡面的人沒搭腔。

彆人都是越長大越沉默,隻有鄧林卓的嘴越長越碎,嘴裡含著一嘴飯菜還要嘚吧嘚,江稚茵怕他的話掉在地上尷尬,偶爾也接兩句,結果這廝指著她大笑起來:“哈哈哈哈你牙上……哈哈哈哈。”

江稚茵放下碗筷,陳雨婕打了鄧林卓一下,他嗆了一下,再也笑不出來。

“有鏡子沒啊,我看看去。”江稚茵作勢要起身。

側邊伸過來一雙手摁住她:“還沒買鏡子。”

在這麼多人面前齜牙有點難堪,江稚茵的飯也吃得七七八八了,乾脆揣著手機去廁所裡看看牙上有什麼。

她用手機看了半天,什麼也沒看見,這時候聞祈敲了門,說家裡沒有牙簽,問她需不需要紙巾。

江稚茵把門拉開,納悶道:“我牙上什麼也沒有啊,鄧林卓樂個什麼勁兒?”

聞祈安靜地盯了她一會兒,突然抬手捏住她下巴往上抬,一雙漆眸毫無情緒地往下低:“可能在裡面,你張嘴我看看。”

江稚茵愣了一會兒神,下意識做出動作,少年的拇指壓著她下唇,有些涼。

她牙齒很整齊,但是嘴巴小,舌尖放下來抵住下齒邊沿,口腔濕潤。

聞祈隻是看著,沒有動作。

江稚茵覺得這動作有點奇怪,正準備把嘴合上,聞祈右手食指裹著一張紙巾探進來,她正好咬住,又嚇得立馬把牙齒抬起來,含糊不清地發音:“我自己來吧。”

“你看不見。”他漂亮的眼睛往下垂,注意力都放在她的唇齒間,食指向裡深入,壓了一下舌面,紙巾很快被浸得濕透,江稚茵像含著他的手指一樣,因為異物的入侵,喉嚨不自覺地吞咽起來。

聞祈眼神似乎變了一下,又恢複正常,很輕地說了句“抱歉”,然後抬了抬手指,輕輕蹭過牙齒,然後就退出,鉗製著她下巴的手也鬆開了。

他很快把紙揉成一團,江稚茵也沒看清紙上是什麼。

聞祈的表情沒有什麼不對,泰然自若地去洗手,江稚茵從廁所出來,又對著手機看了眼,還是什麼都沒看見。

算了……忘掉吧。

聊的時間也夠久了,陳雨婕說自己得回家了,幾個人跟聞祈道彆,一起下了樓。

江稚茵在樓下等了一會兒,一摸口袋摸了個空,突覺自己兜裡的鑰匙好像不見了,興許是落在了聞祈家裡。

她又上了樓,發現鄧林卓那個馬大哈走的時候沒把門帶上,江稚茵探頭看了下,屋子裡是空的,她輕輕關上門,以為聞祈回房間了,在餐桌周圍都沒找到鑰匙,就往廁所那邊走,路過臥室的時候發現床上沒有人。

廁所的門緊鎖著,磨砂玻璃透出靠坐在門邊的背影,肩膀聳動著。

裡面的聲音很輕,斷斷續續地被有意克製著,像貓在發.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