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 / 1)

我的人外觸手男友 仙枝 11009 字 6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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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般來說,在實力差距較大,在被扼住脖頸的當下,應當解釋,求饒,安撫對方。

但那些事情是彆人會做而平影絕不會做的。

面對激光威脅的當下,怪物天生的危機感應讓厄洛斯第一瞬就鬆手後撤,然而第一束激光還是穿透了他的胸口,焦糊味瞬間彌散開。

沒什麼速度能快過光,因而就算怪物能夠憑借他的眼睛,他的直覺捕捉到光的路徑,也絕不能閃躲開。

不過他也的確反應夠快,側過了一點身去,躲過了第二束攻來的激光。

他綠色的,人的瞳仁在危機到來的那一瞬間就收縮成一個點,如非身上穿的衣服起到了些微控製他形變的作用,恐怕他會在那一刻下意識地現出真身。

但他沒有。

也正因為如此,第二束光波的邊緣擦過了他的胸膛,將衣服的前襟燒沒一塊,露出他同樣被傷到的,很白的皮肉,以及被第一束激光貫穿的,燒灼到近乎焦糊的洞。

這是他第一次以人類形態受傷,因此那皮肉之後真正被傷到底觸手湧動了一瞬,才姍姍來遲似的在‘傷處’上現出擦傷燙傷的痕跡,逼出幾滴血來。

沒有真正打中目標的第二束激光激光打穿了天花板,空置的十一層嘩嘩上掉下了些許碎石屑。

厄洛斯顯然是第一次見可以攻擊的光腦,因此才被它打了個猝不及防。

儘管那對改造人來說致命的創口對他來說不致命,但足夠痛,痛到他不敢再輕視它。

而同時,厄洛斯藏在皮膚下的眼睛察覺到了坐起來的,黑發女人嘲諷冷冽的注視。

那注視充滿審視,且極端地秉有一種高高在上的睥睨的姿態,儘管此刻他半蹲著,她坐著,他們本應是平視的,可在那目光下,厄洛斯隻覺得自己在被輕視。

這視線讓他回憶起在生物實驗室的過去,童年——如果外星人也配擁有童年的話,如果並不快樂的童年也配稱之為童年的話,他的確回憶起童年,回憶起那些很不好的實驗,回憶起拿他做實驗的實驗者們看他的眼神。

和平影很像。

但平影的視線比他們還要讓他厭憎。

因為實驗室裡的那些人對他固然輕視,卻又總含著一點對他基因的期待,含著對他實力的恐懼,不敢接觸他,不敢惹他,在那些恐懼和期待中,他能夠汲取出活下去的養分,等待他有能力複仇的那一天的到來。

然而平影沒有。

從一開始,他隻是為了換一個身份而選中了她,因為她坐的那輛車看上去價值不菲。

引誘她下來,然後吃掉她,頂替她,然而沒想到,她表現出與常人完全不一樣的反應,讓他起了疑心,疑心他無法完美地冒充她,他原本想就此作罷,但她自己主動提議收留他,於是他來了,想進一步觀察她,然後吃掉她,頂替她。

然而,現在證明,他似乎做了一個錯誤的選擇。

但除了這些之外,他選擇她的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她的眼神。

從一見面開始,她就那樣平靜,氣定神閒,看他的視線充滿嘲諷,不屑,好像他是一隻蟲子,這讓他暴怒。

他從沒有那樣地想要吃掉一個人,把她充滿不屑的眼神連同皮肉骨骼一起碾碎嚼儘咽下去,然而他又猜疑她有恃無恐的原因是她留有後手,且她的身份不低,草率地取而代之隻會害死他自己。

所以他在忍耐,裝乖,討巧,然而對彆人有用的招數在這個女人面前基本無用,她看他的眼神像在看小醜,蠢貨,這讓他愈發難忍,以至於在剛才,在他本可以裝出一副信任她的蠢樣博取她一點信任他可能性的那一瞬,他選擇衝上去給這女人一點教訓。

然後換來了一道貫穿傷。

真痛啊。

比那傷口更讓他難以忍耐的是這女人的眼神。

她看他的眼神,像看完全的敗者——開玩笑?剛剛是他故意不想殺她所以她現在才能喘氣,這女人又有什麼可以自得的地方??

有一瞬間他大概想過不顧一切地暴起重新衝向她,冒著被灼傷擊穿的風險將她攪碎,然而一種野獸的直覺叫他停住。

於是,他隻能一邊像獸類一般四肢著地緩緩後退,直到躲在牆壁邊緣,藏匿在黑暗中,他才不再行動,隻以一種警惕的姿態盯著這時候才支著身子站起來的平影。

脖子被鬆開,氣才通了,疼痛的餘波才姍姍來遲。

脖子有點疼,砸到地上的脊背也疼,基本遇到雨天就會抽痛暗痛的右腿膝蓋在這時候也不甘於後的加重了痛感。

平影抬起手,輕輕撫摸了一下剛剛被箍到頸骨都要錯位的脖子,盯著藏在暗影裡褪去乖順外表的怪物,嗤笑了一聲,很不客氣地笑他:

“殺了幾個改造人就讓你這麼得意了?你是覺得我和那些低等東西一樣任你拿捏嗎?那你實在太蠢了。”

她說著,一手摸著發脹發痛的脖頸,一手撿起在剛剛厄洛斯撲倒她時就落在地上,卻仍不妨礙在剛剛發射出灼燒怪物血肉的激光的光腦。

她將光腦重新扣在左手手腕,而後一甩手腕,房間的牆角邊緣就有暗格移開,露出類似槍/口,但顯然威力比槍/口更大的發射器。

這是一間被徹底改造過的屋子,或者說,堡壘。

厄洛斯沉默了,他躲在角落,隱沒在黑暗裡,平影隻能看見他身體的輪廓,看不見他的表情,也感知不到他的狀態和想法,但不需要等待太久,他就磕磕絆絆地開始追問了。

“……你,不怕,我擰斷,你的脖子?”

疑惑的,遲疑的,虛偽的,暗含試探的,但也發自內心的。

但平影沒那麼好心,她不會解答他的任何一個疑惑。

“你下次可以試試。但下次再這樣,我要把你全身都擊穿。”

雖然在說很凶狠的話,但她冷冽且有些蒼白的臉上卻沒什麼表情,暴怒隻在最初的那一刻顯現過,在厄洛斯受傷躥開後,她的臉上就沒什麼大表情了。

按道理,即便為了要得到答案,隻要耐心等待,對方也總會露出破綻,仔細思考的話,也肯定會有更好的方法,她並不需要這樣‘身陷險境’。

然而平影不是很喜歡等。

因此此刻身上雖然痛,她心裡卻因為得到答案而感到很快活。

他果然是裝的。

這讓平影的心裡也鬆了口氣。

畢竟倘若他是真的好怪物,即便是她這樣沒什麼良心的人也難免會因為自己的態度而生出一點微末的愧疚,但如果這一切都是假的,那就什麼愧疚都不會有了。

厄洛斯是裝的乖順,裝的沒腦子,本質是讓她降低警惕,目的大概是想取代她的身份。

自然了,她這樣的身份可比什麼改造人好用多了,也靈活多了。

改造人畢竟是受控製的東西,稍微出點錯就會被發現不對勁,但她身為人,又是大公司的中高層,稍微犯點錯出點異常並不會被懷疑。

同時,他說的‘無法繼承記憶’,有一定可能是真的,或者有一部分是真的,所以他需要一段時間來觀察她的行為,因此才在一開始,才在剛剛,沒有第一時間真要取她性命。

在理清一切後,平影感到很得意。

因為心情好了,她倒沒再苛責辱罵他的欲/望了,隻垂下眼瞼,看了一眼落在地毯上的新鮮‘血跡’,以及倒在地上的沙發後,指了指它:“把沙發扶起來。”

厄洛斯沒動作。

平影又擰起眉了,隻用那雙在雨夜中是黑的,而在如今室內的燈光下卻偏冷棕色的眼眸注視著他在不算太暗的陰影中仍能看清輪廓的臉,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開口:

“我話隻說一遍。”

厄洛斯仍然沒有回答她。

但在沉默之後,他慢慢地,一點點挪出來了。

他胸口的傷處雖然還維持著傷口的樣子,但卻不再流血了,隻是傷處旁邊的肌肉還在因疼痛蠕動著,看上去很惡心。

平影無法從這人的外觀上推測他的受傷程度,也無法推測出他的自愈能力,但這顯然不是在這時候適合探究的事情。

他一點點挪過來,在沉默糾結之後,金發碧眼的怪物最終選擇了四肢並行地朝她這邊爬來——

“你是蟑螂嗎?站起來走路。”

那其實是蠻有美感的,配上他胸口的傷口會顯得惹人憐惜的乖巧示弱的動作,然而顯然平影不吃這套。

她擰起眉,很不客氣地這樣斥責他。

厄洛斯爬行的動作一頓,他的肌肉似乎都因此緊了一下,平影能很清楚地從他胸前破了的製服的口子看清他胸膛的起伏。

至少在這方面還學的很像人。

她這麼想著,站在原地,看著厄洛斯打落了牙和血吞,一言不發,隻聽從她的命令,用那僵硬地四肢站起來,一步步走向她,走向她身邊倒下的沙發,然後把它扶了起來。

沙發被撞壞了一個撐腳,平影指使著掃地機器人移動到了沙發底下暫當支撐物,而後,她繞過茶幾和站在原地不動的厄洛斯,重新坐上了沙發。

她的右腿久站會痛,時值陰雨天,加上厄洛斯剛剛那一撞,更是站起來就開始隱痛,因此能坐著就絕不站著。

她坐在沙發上,打開光腦,在同事小群裡姍姍來遲地發了一句恭喜後,又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回過頭,單手搭在沙發靠背上看向站在她身後半步的厄洛斯:“對了,我有個問題。”

她說著,抬起臉,有點費勁地仰視他。

厄洛斯很高大。

無論是他的本體,還是他鳩占鵲巢的改造人的軀體,都很高大,前者完全地超出常人,後者雖然沾了一個‘人’字,但本質是人類基因和動物基因和外星基因融合的產物,身高體重肌肉骨骼密度和人都不甚相同。

因此現在,坐在沙發上的平影隻能仰視他,仰視著這用陰影一點點籠罩她的身影,從下而上凝望這高大的人的身軀。

撇去怪物的內在,隻看外皮,他也比她大出很大的一整圈。

他小臂的粗細快比得上她下半截小腿的粗細,壓下來即便什麼力氣都不用也足夠讓她喘不上氣,手掌掐過來用力收攏的話看上去也能將她的喉嚨頸骨捏成一團完全符合他中指和拇指相觸後大小的碎骨肉。

更不必提那可以反應過近光速攻擊的,自愈能力不差的怪物內在。

的確很有壓迫感。

“什麼?”很有壓迫感的怪物俯視她,問。

聲音滯澀,吐字不清,睥睨她的眼神卻有點過分熟練。

“你蹲下來。”平影挑了挑眉,沒直接問,而是揚起笑容,衝他招招手。

厄洛斯一愣,好像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還是乖順地半蹲下來——

“啪——”

笑眯眯的黑發女人給了他一巴掌。

不是太用力,畢竟兩束激光都沒把他殺死,那她這巴掌就算用力到讓她手腕骨折估計都打不痛他。

比起痛,這一巴掌裡更多的是侮辱。

“我之前沒告訴你,現在補上。在我面前一定要遵守的事情——”黑發女人頓了一下,笑著說,“我坐著,你就蹲下,或者跪下。不許那樣俯視我。我很不喜歡。”

她的吐字很輕,還帶著一點笑音在,像什麼呢喃輕語,然而語氣輕蔑到讓人恨不得撕爛她的嘴。

厄洛斯的頭側過去了一點——但其實很奇怪,因為平影打他時的力氣不大,根本沒到他需要側過臉的地步,唯一能解釋的,就是他是順著她的力道側過臉的。

但他似乎沒意識到這點,或者說是比起他梗著脖子在那裡不動而引來平影更多的責問,他還是寧願露出一點破綻換得一些清靜。

總之,他正過臉,抬手撫摸了一下自己的左側臉頰。

他的指尖滑過自己臉上被平影手掌打過,而紅痕還沒產生——他還沒來得及讓它們產生的地方,而後,抿住那薄而有血色的嘴唇,對黑發女人點了點頭。

怪物什麼話也沒說,隻露出狗一樣乖順的表象,但平影這時候已經不會再被這些表象瞞騙而露出一絲半點遲疑和猶豫了,她收回手,垂眸揉了揉同樣受力的手掌,一邊說:“好了,現在我可以問了。”

“我想問,在你看到那些消息時,是真的因為在思考我是不是‘利用你,想抓你’這樣蠢笨的問題而遲疑,遲來地發起進攻,還是因為,其實你在斟酌思考,要不要進攻,思考究竟怎樣做才符合你偽裝出來的性格?”

厄洛斯僵在原地了一會兒,如果平影抬眸,會發現他露出了茫然,聽不懂她在說什麼所以無措無知的一點僵硬的表情。

在這時候,他沒能完全掌握好的皮囊反而成了他最好的偽裝,讓她無法從那從來都不規律眨動的眼睛和從來也都沒什麼表情的臉上看出他的心。

至少這方面,還遠不如他原型那些眼睛的視線和眨動的頻率來得好讓人理解。

不過,平影不需要他的回答,也不需要看他的臉。

因為她說這話隻是為了笑話他而已。

她低著頭,抬手,慢條斯理地拆下左手手腕的光腦,遞給面前的怪物。

“幫我重新戴上。”她挑了挑眉,等到厄洛斯上個表情消失後才抬起臉,命令他。

她黑棕色的眼眸倒映著他的臉,好像能把他的心看穿。

厄洛斯很疑惑,然而在此刻,他想問卻又不敢問,又或許他其實知道她的用意但不得不表現出疑惑的姿態維持著其實兩人都知道他在裝的假面。

因為隻要那一層窗戶紙沒有戳破,他們之間就還有一點回旋的餘地。

他乖順地接過平影手中的光腦,沒趁機做什麼蠢事。

他好像是還沒習慣這具身體,每次做一個新動作時都似乎要重新馴服一次四肢,又也許是因為他沒真正模擬好人體結構,在一些細微的骨骼肌肉上似乎有錯漏,而在做這些新動作時,也是他重新擬態骨肉的時候。

他拿著光腦,很認真地想為伸出手的平影戴上它。

他對手指的掌控也糟糕到不行,以至於戴光腦——步驟如此簡潔的動作,他也弄半天都沒有戴好。

但平影沒有催促他,隻是凝眸欣賞著他的演技,欣賞著這張近在咫尺的臉。

“能不能控製一下你的觸手。”她突然說,“在皮膚下遊走的樣子很惡心。辱沒了這張好臉。”

“哢嗒。”

回答她不是厄洛斯,是光腦的扣環重新被扣好時的聲音。

這看上去的確轉移了平影的注意力。

黑發女人下意識低頭端詳了一下自己的左手手腕,確認扣好後,才重新抬頭望向厄洛斯。

他此刻已經將十指從她的手腕上移開,臉也從朝著她手腕的角度朝向她。

這麼仔細看時,平影才發現他扭頭的動作也做的有些古怪。

她合理地懷疑他的脖頸能扭七百二十度。

這方面他的細節也做的很好,真是一塊演戲的好料子。

不過,在他無什麼感情但眨動頻率飛快上升的綠眼睛的‘期待’地注視下,她暫時放下了對他身體機能和演繹水平的評判。

“做得很好,厄洛斯。”

她假惺惺地誇讚他,第一次。

而後,她微笑起來。

是看上去真心實意的笑容,在她露出這種微笑的時候,她無表情時顯得冷淡的臉會顯得很柔和,溫柔,像一幅畫似的。

如果忽略厄洛斯胸口被激光打穿的,還沒完全愈合的洞,忽略剛剛她打過來的一巴掌,忽略她暴怒之下罵他的詞彙,忽略她從頭到尾都把他當低等生物看的態度,忽略她對他原本形態的嫌惡,那的確是很好看的笑容。

而後,隻有皮囊可以一看的女人撫摸上了他的額頭,揉了一下他的頭發。

“但你要學會吃一塹長一智了,厄洛斯。”

她說著,揉了一下他的頭發,即便那些發絲在和她手掌相觸後變回類發絲的觸手原型,開始如同細小的蟲子一樣在她的手心蠕動她也面不改色。

“雨夜裡選中我,是你的錯誤,但沒關係,我給你機會,幫我做完事,我給你一個完全安全的身份。”

“隻是,彆再犯另一個大錯了。那太蠢了。”

她說著,嫌惡地皺起鼻子,將剛剛撫摸過他頭發的手掌心狠狠蹭過之前才給他換上的新衣服。

力氣甚至勝於剛剛她給他的那一巴掌。

然而這對厄洛斯來說,摒棄帶著些侮辱的含義,隻宛如親密地一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