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才是背叛者?(18)(1 / 1)

十八

阿卡帝斯是王權神權雙執政,當路藝從女主的角度融入這個國家後,就看清了王權在神權方面的勢微。

“不是王國總體實力衰弱,而是王權依附神權。”

“帝國子民先是神的羔羊,然後才是國王和貴族的領民。”

路藝至今記得牧首派給她的人在講述國家形勢時那自豪浮於面上,甚至懶得掩飾的模樣。

這裡的神權天然的就淩駕於世俗的所有權利之上。

然而,真正值得重視的隻有一點。

——他們沒有神。

大教堂的高台中沒有。

神職人員的口中沒有。

信徒們的心中沒有。

所有人都仿佛在叩拜一團空虛,一個國家的信仰都不知寄托在何處。

當路藝這樣想的時候,她看到一身華美教皇袍的男人正坐在葡萄藤底下吃蛋糕,這應該是今天第三個了,她該去製止他了。

莫名其妙的比起繼續思考這部漫畫中的背景真實,路藝腦海中第一個冒出來的念頭竟然是攔住牧首吃下第四份下午茶甜品,簡直就好像習慣了一樣!

不過在她攔下他之後,少女突兀的頓住了,眼睛直直的看著牧首,突然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荒誕。

聖堂教會沒有神。

聖職者口中也沒有神。

那麼信徒膜拜的是誰?信仰的是誰?

答案……不就在這裡嗎?

至聖至高至潔,神權說一不二的領導者,也是收留她庇護她的大牧首……

仔細想想,在她的記憶中神的形象確實一直不清晰,存在感也非常稀薄,偶爾幾次也是牧首像是隨意一般說出口,而每一次,他口中的神與其說的是聖堂教會的主人,不如說,他就像是在評價自己般隨意。

——【也就是從這一刻起,她意識到牧首在這部漫畫中的定位到底是什麼】

——【而自己又該做出怎樣的決定。】

被粉絲們親昵的稱為“老賊”的漫畫家將這一次的更新放在傳真機中,紙面上,戰裙血紅,目光堅定的女主背後卻有龐大的陰影在向整個王國蔓延出去……

……

“你來了?”

前方的牧首溫柔的看過來,少女卻覺得手腳冰涼,她從未這麼近的注視過深淵,但偏偏這個深淵是如此偏愛著她,如此寵溺著她,連心臟都能剖出來給她看。

“臉色這麼蒼白,是被貴族的醜態嚇到了嗎?”他伸出手,低聲喚道:“過來。”

少女……少女無法拒絕,就像是被蛇纏住,被邪靈迷惑,心甘情願的墜入噩夢……

“牧首。”路藝輕輕呼喚。

“手這麼冰,又忙了一晚上?”牧首溫熱的手心將少女習武後多出不少繭子的手掌包裹,低垂的眼眸,長捷下是一片令人動容的溫柔之海,“你這樣會讓我懷疑該不該把那個禮物交給你,你知道我絕不希望你忙碌到忘記休息。”

“牧首!”

路藝不得不出聲打斷他的關心,眼神心疼的看向他,質問他,哀求他。

“為什麼他們……那些人會想玷汙您的神聖?”

“……”

牧首拉住她的手向自己靠近,他的聲音,呼吸,心跳從沒這麼直接和清晰,也讓少女再也無法維持假裝出來的平靜。

“因為這個國家到了滅亡的關頭。”

“國王不想再讓權利從自己手中流失,不甘心繼續去做教會的傀儡,所以他的犬牙,也是他權利的臣屬必須要做點什麼。”

“於是就有了狼人這次的事件。”

路藝嘴唇動動,“可是這毫無意義,您並非神靈。”

“在他們眼裡我就是。”

牧首輕撫她的發,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眸中的那些灰燼,這是時間在他身上留下的唯一一處痕跡,就像是一處不斷腐爛的傷口,奪取了他身上所有的光輝。

“我的樞機,幾百年是怎樣的概念?足以讓一個弱小的國家變成大陸上的龐然大物。”

“數百年前,我來到這裡,輔佐最初的那個少年建立起這個國家,他許諾給我的權利已經注定教會會在幾百年後的今日變成王族的眼中釘,肉中刺。”

“他們一直在搞小動作我都明白,我隻希望這不會牽連到你。”

“我的樞機,我的女孩,”牧首用他那聖歌一般的嗓音說道:“不需要擔心,隻要還有我在,他們就絕對傷害不了你。”

“可是我在乎的不是這個!”

頭一次,她覺得冕下臉上的平靜是那麼不能接受,漂亮的藍眸中浮起一層晶瑩。

路藝全力壓住身體的顫栗,目光清醒的看著面前的這個男人,確定他是人,而非某不可直視的神聖之物。

“我在乎那些犧牲在陰謀中的無辜之人,但更在乎的……是您……”

“他們能犧牲大量平民去做那些毫無意義的舉動,就證明他們一定想好了怎麼針對您。”

“冕下,我無論如何也不想看到這一幕。”

“……”

牧首安靜的看著她,赤紅的眸子中那片虛無的海蕩起一陣又一陣的漣漪。

可最終他好似歎息一般的說道:“抱歉,我做不到。”

海裡的波瀾最後還是平複了下來。

路藝深吸一口氣,險些就這樣哭出來。

“可是你可以,你是我的樞機,我的繼承人……接過這個吧。”

牧首將一柄金燦燦代表了至高權利的權杖放在她面前,杖首大顆的紅寶石足有拳頭那麼大,不論在哪個世界都是無價之寶,但更昂貴的是聖杖本身所代表的意義,這是足以統治國家的權利,就這樣被他隨意的交給了她。

“……冕下,這不是我該拿的東西。”路藝腦子清醒,甚至有些驚恐的露出錯愕的眼神。

“收下吧,混亂的局勢中這能保證你的安全。”

牧首溫和的說道:“正如你不希望我受到傷害,我也不希望有人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傷害到我的小樞機。”

路藝:“…………冕下,我不是在撒嬌。”

“但是你哭了。”

溫熱的手指碰了碰她的眼角,牧首收回手去,眼裡浮現出深深的懊惱。

他自責道:“我該更重視你的情緒,而不應該……”

“冕下,您為我做的夠多了,”路藝主動握住他的手,將臉貼了上去,“從未有人這般愛我,真的。”

牧首:“…………”

無聲的氣氛在靜靜流動,他輕緩的撫摸著她的頭發。

良久之後,少女抬起頭,隻是中上級彆的美貌在此刻卻驚豔的好似入懷的太陽,在牧首眼中,如今的這個國家沒有比她身上的光芒更絢爛的人。

他深深的望著她,目光柔和的不可思議。

“你想怎樣做?”牧首收回手,等待他心愛的少女做出決定。

路藝也沒有令他失望,她堅定的說道:“我無法改變王國上層的想法,但是我可以去保護平民,他們不該是權利交鋒的犧牲品,而保護他們……也能為教會留下一條後路。”

“隻要聖堂還屹立在人民心中,冕下,就仍然有人愛您。”

牧首……輕輕歎息一聲。

“那你就去吧。”

“您不怪我?”路藝不安的看著他,“我本應該專心為您而戰。”

“不,你做的是對的,且是清醒之下最正確的決定,拿著它吧,它現在屬於你。”牧首又一次將那柄黃金聖權交到女主手中,這次他令她緊緊握好,口吻平靜的說道:“比起自私貪婪的貴族,和被動等待的我,你能為這個國家真正的‘主人’做到更多的事情。”

“我們都遺忘了自己真正的責任,我很高興現在有人能想起‘它’。”

空氣因他自嘲的口吻頓了一頓,接著路藝感覺到了落到自己身上的視線正在變得輕盈柔軟。

“……不可思議,我剛帶你回來的時候你有現在這麼耀眼嗎?”

牧首的眸子像是能將她溺斃的海,滿滿的都是對她的關心和愛護,以及……自豪。

“就這樣繼續下去吧,我愛你,也希望以後有更多的人愛你。”

少女閉上眼睛,任由牧首的右手輕觸自己的額頭,在上面停留許久。

……就像一個祝福。

這實際上也是一個祝福。

“冕下,我更想實現你的願望。”

她呢喃的聲音使牧首的眸子愈發柔和透亮,他輕語道。

“……你已經在這麼做了,我的孩子。”

少女走時帶走了那代表了他,也代表了王國無上權利的黃金權杖,而牧首則一個人留了下來。

很久之後,這裡響起他的聲音。

“這樣也好。”

“她走了,就不會看到那可憎的一幕。”

原本金碧輝煌的殿堂就像是褪去了色彩,黑與白的邊界在抵達他的袍角時溫順的停滯。

——這裡是不可侵犯的禁地,這裡是剝奪了時間的祭場。

——神聖的祭品端坐高椅,吞噬命運的巨蛇咬尾徘徊。

能力【永祭命輪】所導演的命運已經到了最後關頭,結束之後,王國中所有的一切都會顛倒重置。

阿卡帝斯王國會再一次開始。

這個世界的所有人也會又一次進入輪回。

數百年了,他就坐在這裡看著每一次的劇場開幕,但這一次不同,他終於為空置的舞台準備了一位“女主角”。

女主角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可就連他這位撰寫劇本的人也不能確定她會給這場已經老舊的演出帶來怎樣的變化……

“我既希望你什麼都不做,遵從命運,成為新王國的奠基者。”

“……又希望你打破命運來到我面前。”

“……”

“我真貪婪啊。”

幽幽的歎息落到袍角,黑暗將他包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