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安安是被窗外灑進來的陽光喚醒的。
一睜開眼睛,滿目都是蒼翠的樹葉,在隨著微風輕輕搖晃,鼻尖縈繞著樟木的清香,似乎還有花香味。
身邊很安靜,隻有窗外偶爾傳來一聲鳥叫。
鳥叫聲清脆,空靈,宛如仙人的樂器,聽得人不由自主舒展身心,深深呼吸一口近乎清甜的空氣。
末日真的降臨了嗎?她怎麼感覺自己到了天堂一樣?
她起身趴在窗邊,想看得更清楚一些,窗外猛地躥出一張血肉模糊的臉,張著大嘴拚命嘶吼,企圖撞破玻璃咬她。
周安安毫無心理準備,嚇得驚叫一聲,從床上跌下來。
隻聽刷啦一聲,簾子被陸垣拉開,他看清楚外面的情況,不慌不忙地走去駕駛位坐下,發動大巴車。
一腳油門踩到底,車子躥了出去,喪屍跌倒在地。
陸垣掛上倒車檔,重達十八噸的大巴車快速後退,將還在地上掙紮的喪屍壓得稀爛。
就在輪胎接觸對方腦袋的那一瞬,周安安明顯聽到噗的一聲,就像壓碎了一個大西瓜。
陸垣停下車,打開車門走出去。
周安安一個人待著害怕,趕緊也跟過去。
他打量著那具慘不忍睹的屍體,發現對方穿得是一套迷彩服,左臂還帶著護林員的紅色袖章。
“咱們要撿著寶貝了。”他笑道。
周安安一臉茫然,“什麼寶貝?”
“護林員一個人住在這樣的地方,肯定會在屋子裡藏一把獵槍對付野獸。就算沒有獵槍,也會有其他類似的防身武器,有了武器之後,咱們面對喪屍時的把握就更大了。”
他說完鄙夷地看著她,“你平時不看電影麼?這種事都不知道?”
周安安居然被一個看電影學常識的人給鄙視了,無語至極,“電影是電影,生活是生活,兩碼事情。電影裡還有超人呢,你怎麼不是?”
陸垣抱著胳膊,“你要是不相信,咱倆就打個賭,怎麼樣?”
“賭什麼?”
“我要是說對了,以後做飯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你要是讓我做燕窩魚翅,我拿什麼做?”
“當然是按照現有的原材料做,你該不會不敢吧?”
周安安本來覺得這個賭太幼稚,沒興趣。
但是看看他的大胡子,她立即生出鬥誌。
“好啊,要是你輸了,就把胡子刮掉,一根都不許留。”
陸垣勝券在握,“行,吃飯去,吃完就去找護林員小屋。”
兩人回到車上,各自洗漱。
陸垣用臉盆接了些水,先給心愛的月季花澆,剩下的才分給另外兩盆。
周安安做早飯,她本來可憐陸垣以前沒吃過好東西,給他準備了不少食物,但是想想剛才他那臭屁的樣子,決定偷個懶,一人一包壓縮餅乾就打發了。
誰知陸垣是真不挑,乾巴巴的餅乾也吃得有滋有味。
周安安將自己那份吃了一半,剩下的丟給他,他絲毫沒有嫌棄的意思,幾口便咽了下去。
“這裡面都有什麼?”他意猶未儘地看包裝袋。
“應該有小麥粉,糖,奶油之類的吧。”
他點點頭,“這一包玩意兒,再過一百年可以用來換一個人的命了。”
周安安聽得心裡涼颼颼的,想反駁說沒那麼誇張,可他就是從一百多年後來的,搞不好是真的。
她隻好慶幸自己活不了那麼久。
陸垣扔掉包裝袋,起身說:“走吧。”
她嗯了聲,要去開車門。
“你就這樣出去?”
周安安看看自己,“不然呢?”
陸垣搖搖頭,招手道:“跟我來。”
兩人走去後車廂,他在堆滿工具和原材料的貨架上搜尋,邊搜邊說:“這片森林裡雖然沒什麼人,但保不準會有其他的護林員和流浪漢。就算沒遇到喪屍,遇到野獸也是很危險的。你要是想在末日生存下去,就不能像以前似的傻乎乎,得時刻謹記一點——預防隨時會出現的危險。”
不知是不是大胡子的緣故,周安安感覺他身上隱隱有一股人生導師的氣質,乖乖點頭。
陸垣找到一大卷鋁箔膠帶,說:“手伸過來。”
她按他說得做,伸出雙手。
陸垣在她手臂,小腿大腿,還有胸腹,脖子處分彆纏繞了幾圈。
周安安感覺自己要被包成木乃伊了,喊道:“鬆點鬆點!要喘不過氣了!”
“等喪屍咬斷你的脖子,你就知道什麼是真喘不過氣。”
陸垣給她纏完後,自己身上也照樣纏滿。
防具有了,還差武器。
周安安左右看看,照例拿起了榔頭,卻被陸垣拿走放到一旁。
“榔頭太重,你最多揮三次就揮不動了,無法造成有效的殺傷力,這樣很危險。武器要選擇適合自己的,”
陸垣從貨架上拿了把長柄鎬頭遞給她,“這個體積輕一點,攻擊範圍更大,用起來也不容易傷著自己。”
周安安接過來揮了揮,確實比沉甸甸的大榔頭更順手。
“那你呢?你用什麼?”
陸垣將見面時用過的短刀固定在腰後,“我有這個就夠了,走吧。”
路過駕駛室時,周安安忍不住問:“你怎麼也會開這輛車?什麼時學的?”
“昨天你開車的時候。”
“可你隻是坐在旁邊,連方向盤都沒有摸啊。”
陸垣挑了挑眉梢,“這麼說可能會打擊到你,但你得明白,人和人的智商是有差距的。”
周安安“……”
她就不該問!
兩人鎖好車,小心翼翼地開始尋找護林員小屋。
這倒是不難,樹林裡堆積著一層厚厚的落葉,隻有一條小路看起來經常有人走。
他們沿著小路繼續行走,鞋底踩在落葉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周安安害怕又遇到喪屍,一路上都在提心吊膽,不停打量周圍,有點風吹草低的就馬上停下。
陸垣對於周圍的植物更感興趣,一草一木在他眼中都那麼神奇。
“這裡的植物一直都是這麼茂盛嗎?”
他忽然轉過頭問。
周安安之前也沒有來過,回憶了一下同學們發的照片,說:“大概吧。”
風景區裡的植物茂盛些也正常。
陸垣點點頭,繼續向前。
幾分鐘後,眼前出現一大片盛開的花,令他們不由自主停下步伐。
花的枝乾非常高,最矮的都有一米多,花盤很大,堪比一張小飯桌。
最令人驚豔的是它的顏色,那麼燦爛耀眼,仿佛太陽降落在地上,讓人感覺到炙熱的溫暖和蓬勃的生機。
“這是什麼花?”
陸垣問。
周安安道:“是向日葵!這兒怎麼會有這麼多向日葵啊。”
“向日葵……”陸垣似乎對這個名字很滿意。
“你喜歡的話可以摘一些回去。”
他搖頭,“算了,花被摘下後枯萎得快。”
“向日葵花盤裡的種子是可以吃的,現在還沒有成熟,你可以連根一起挖回去,種在車旁邊,過段時間就可以采摘了。”
“真的?”
陸垣的眼睛亮起來。
周安安惦記著打賭的事,也怕在外面待太久有危險,忙道:“花太大,我們回來時再采吧。”
陸垣答應了,之後走路的速度明顯快許多。
兩人終於看見一棟小小的木頭房子,周圍還有一輛摩托車,一個晾衣架。
門是敞開的,裡面空無一人。
屋內陳設很簡單,一張小床,一個爐子,一張小桌,連衣櫃都沒有。
護林員的背包掛在牆上,裡面是兩身換洗衣服。
桌上有一套碗筷,牙刷杯子,桌底有一筐土豆,一條臘肉,一袋米。
爐子裡的火滅了,鍋裡還有半鍋土豆悶飯,天氣炎熱已經散發出嗖味。
一個手機掉在爐邊,周安安撿起來,屏保是一張女人抱著小孩的照片。
兩人都笑得燦爛,應該是護林員的妻兒。
他變異之前,一定在想著遠方的家人吧?
周安安歎了口氣,將手機放在桌上。
“我找到了。”
陸垣直起腰,從床底下翻出一把獵槍,衝她說:“願賭服輸。”
周安安不敢置信,跑過去接過槍左看右看。
“這是玩具吧?怎麼可能真的有槍呢?”
電影編劇們倒也不用如此還原生活。
陸垣聳肩,“這我總作不了弊,你親眼看著我拿出來的。”
周安安無言以對,將獵槍丟回他手中。
陸垣掂了下份量,又拆開彈夾看了看。
“型號太老,威力不大,子彈也隻有三發,不過總比沒有好。”
屋子裡的食物他們也沒舍得浪費,全部裝好捆在摩托車的車座上。
周安安也坐了上去,雙手抓住陸垣腰間的衣服。
“你真的會騎嗎?你還有傷呢。”
“我要是不騎,你就隻能在騎摩托和扛這些東西回去之間選一項了。”
騎摩托和開車不同,開車隻需要學會步驟,騎摩托卻有硬性要求,比如腳至少能踩到踏板。
周安安踩不到踏板,也不想扛一筐土豆走那麼遠,隻好將屁股坐穩了,叮囑他道:“你慢慢開。”
陸垣似乎確實有點駕駛天賦在身上,不光大巴車開得溜,摩托車也騎得像模像樣。
他們來到那片向日葵處,陸垣毫不客氣地采了一大捆,綁在車後座上繼續出發。
平安地回到大巴車,將食物搬去後車廂放好,周安安對著那一大捆向日葵琢磨。
“把它們種在哪裡呢?向日葵喜歡陽光,要種在光照最多的地方。”
“我要把它們種在身邊。”
“啊?”
陸垣扛著鋤頭下車,左手拎一個桶,直接從林子裡挖了一桶泥,鋪在他床的四周。
周安安沒見過這種操作,看得目瞪口呆。
“大哥,你有沒有想過這是你睡覺的地方?”
“花就應該種在睡覺的地方。”
他是末世來的,有點精神病很正常——周安安不得不這樣安慰自己。
陸垣挖花的時候就留了個心眼,專挑個頭矮的。
泥巴被一桶接一桶的運到車廂,當地上多出一個大坑時,他床邊已經填滿一層厚厚的泥土。
他將向日葵圍繞著床種下去,纖長枝乾如同密林,碩大的花盤懸在頭頂,如同無數個小太陽照耀著他。
陸垣閉著眼睛躺在床上,深吸一口氣,舒暢極了。
他喜歡鮮花,顏色越濃烈越好。
花瓣的顏色會讓他感受到炙熱蓬勃的生命力,從而意識到自己還活著。
這是曾經那個嚴寒冷酷的世界裡,永遠也找不到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