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1 / 1)

廉價玩具 豬豬丁 9329 字 6個月前

下午還剩一節自習。

司遙捧著水杯,空出隻手做英語單選真題,張承宜去了走廊背範文。

周慕臣拿了本數學習題鳩占鵲巢,不斷慫恿她晚自習請假,兩人一起慶祝假期去吃頓火鍋看電影。

“不行。”她心無旁騖,認真勾選著答案。

“就拿你要去練琴當理由,你良心過不去,大不了我們先去趟琴房,再吃飯。”他還真仔細給她籌劃上了。

司遙劃下最後一題的答案,擱筆,認真看著周慕臣:“你自己不上晚修,彆拉我下水。”

周慕臣隻得作罷,心道明天照樣得聚餐,不急於朝夕。

他也沒再換位置,就坐在司遙旁邊寫卷子,兩人不時交談兩句,說的都是沒營養的閒話,跟做題無關。

那個勁爆的消息被他們默契地吞進了肚子裡——在周慕臣話音落下的那刹,簡尋的身影出現在前門。

張承宜做賊心虛,動靜頗大地回正身,埋頭看書,支起胳膊擋住半邊臉。

吳迪和周慕臣一個轉筆,一個低頭看手機。

司遙怔怔地看著簡尋,心底複雜而充滿疑惑,不知道為什麼,她好像並不能采納周慕臣嘴裡傳出的緋聞。

簡尋雖然落拓沉默,可他周身蘊藏著不容褻玩的清冽,幾乎無法將他跟風花雪月掛上鉤。

何況,初中生而已,乳臭未乾的年紀,至於麼?

直到簡尋把水杯放在她面前,她才慢慢緩過神,輕聲說了句:“謝謝。”

他沒說話,徑直越過了她和周慕臣,回到原本的座位。

下課鈴響,司遙被張承宜拖著去了飯堂。周慕臣沒去打球,跟兩個女生一起在飯堂吃了頓飯,然後等司機接回家。

飯後張承宜還打算去對面商場逛逛,買杯奶茶慶祝假期。

司遙吃飯前就有些不舒服,懷疑來了大姨媽,當著周慕臣的面不好開口,悄悄跟張承宜咬耳朵,於是冰檸樂變成了桂圓紅棗奶茶,張承宜幫她帶回來。

三人在飯堂外邊分道揚鑣。

司遙獨自返回教學樓,挪著疲憊的步子上階梯,有些無精打采。到了班級所在的樓層,卻見簡尋塞著耳機,臂彎裡夾著本書,神色疏淡地往樓頂走。

兩人一高一低,視線相逢,不約而同停下了步子。

司遙對他揚腮輕笑,隻是唇色稍顯蒼白,表情也不太好。

簡尋摘下一邊耳機,眼神掃過,“生病了?”

司遙一怔,詫異他瞧出了她的不適,忙搖搖頭:“有些不舒服而已,我回教室坐會兒就好。”

他冷淡地點了點頭,眼眸稍垂,彆過臉,準備把耳機塞回去。

司遙問:“你去哪呀?”

任課老師的辦公室都在同一層,而頂樓都是文科班,她一時想不到他的去向。

簡尋的動作頓了頓,他像在認真思索,過了一會兒,時間足夠讓司遙泛起更強烈的好奇。

他回過身,把耳機都摘了下來,慢慢收攏在掌間。

“要一起麼?”

司遙一怔。

-

夜幕漸沉,遠處的夕陽已徹底瞧不見影子,餘留幾抹霞光與白日告彆。

為了防止意外,又或是覆水難收的惡性事件,學校頂樓天台一般是鎖閉的,可不知為何,簡尋帶著司遙如入無人之境。

她木著一張俏臉,呆愣愣地望著簡尋,語氣裡的震驚和懷疑掩蓋不住。

“你你你,你……”

簡尋輕輕將門拉上,掃了她一眼,“門鎖本來就是壞的,沒人來過,也就沒人發現。”

他兀自往前走,也沒管司遙敢不敢跟上來。

聲音隨風往後刮:“你要是擔心就回去,我不會告訴彆人。”

他停在半人高的圍欄邊,將書擱在一旁,遠眺著逐漸染上夜色的天幕。腳下燈火燦爛,一簇簇亮光像是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由遠及近,朝四面八方奔湧,很快,這座城市的霓虹就要將黑夜蠶食,仿佛也要將簡尋孤單的背影吞沒。

司遙慢吞吞地挨近,朝樓下瞥了眼。

臨近上課鈴響,無數學生回潮,三三兩兩黑黢黢的腦袋,就像成群結隊的螞蟻湧進教學樓。

“你怎麼想到躲這裡來?”司遙止住了心中的澎湃,循著他的視線看向遠方。

“夠安靜。”

司遙一時沒說話。

從常規角度來說,她覺得滑稽而奇妙,電影裡都是不學無術的壞男孩,偷偷拐跑品學兼優的乖乖女,兩人在秘密基地縱情叛逆,譜寫一段浪漫青春。

她能算得上是乖乖女,可簡尋卻並不是愛情片裡固定搭配的男主角。他非但出類拔萃,更沒有一絲半點與“壞男孩”沾邊的特質。

他雖沉默寡言,卻克製禮貌,他轉學不久,大家偶爾也會與他來往。到後來,有不少同學試探著跟他討教,他來者不拒,知無不言。

慢慢地,開始有更多同學課後與他討論習題,過後無不佩服得五體投地,其實,他在同學堆裡人緣並不差。

而於任課老師來說,虛心向學又資質出眾的學生,他們從來偏愛。

所以,司遙莫名衝動地跟他來了天台,可他隻是享受著夜風撩人,寂寥而沉默。

起風了,那本擱在圍欄的書最先知曉。

嘩啦啦地被風撩撥出動靜,被迫翻卷著,敞開,躁動的聲音在靜夜裡格外清晰。

最後一縷幽光沉下之際,風止,書頁被掀開到某一頁,那縷光逐漸收攏著,就像電影裡遁入黑暗前的光引,不斷聚焦。

司遙認出來,仍舊是那本雪萊詩選,流暢而優美的英文字符躍然紙上。

她垂眸,被那頁詩吸引,努力辨認著。

簡尋低啞地嗓音在耳畔嗡響,裹挾著凜風那般,乾淨而劇烈。

“My name is Ozymandias,king of kings.Look on my works,ye Mighty,and despair![1]”

他說英文並不拿腔拿調,也沒有不入流的中式腔,傳統應試教育下的美式發音,流暢又抑揚頓挫得恰到好處,隻是語氣裡沒有絲毫情緒。

風再度撲上天台,卷走了衣梢鬢發,仿佛他就是那萬王之王,站在群山之巔,腳下匍匐著他千千萬萬的臣民,他在自頌他的豐功偉業,振臂高呼。

司遙默默低喃,仿佛有無形的魔爪,勾出她的聲音:“Nothing beside remains. Round the decay……[2]”

簡尋回眸看了她一眼,眼梢似有極隱蔽的笑意,帶了稍稍意外。

司遙在這瞬間有刹那的懷疑,簡尋真的需要英語幫扶麼?一點點不解被風帶走,被簡尋的話吞沒。

“中秋前月亮不出來,星星就會變得特彆耀眼。”

他仰頭望天,無邊無際,不再有盤根錯節的電線,也不再有彌漫白霧的建築切割,隻剩自由、寬闊的天幕,點綴著繁星,數不清,無需惦記,視線去到哪裡,由天空決定。

司遙怔了怔,隨他一起仰望著星幕,感受這時常被她忽略的美景。

“夜越黑的時候星星最清晰,不過在你們城市裡總是看不清。”簡尋沉緩地說著,抬指,按住那隨風飄擺的書頁。

指尖格外用力,那書掙紮著,卻抵不過人類的力量。

他像在跟自然風較勁,那書頁當獵物,司遙察覺他似乎有心事。

她小聲問:“南禺那邊是不是空氣特彆好?”

簡尋沒答話,輕輕點了點頭。

司遙又問:“明天中秋節,你要回家嗎?”

他聲音驟冷:“不回。”

司遙怔了怔,難免想到下午聽來的傳言,可這明顯越距的問題不可能再說出口。

上課預備鈴響,悠揚的鐘聲回蕩在獵獵夜風中,簡尋握著書,往後退了兩步,闃黑的眼仁望著司遙。

她心底陡然一墜,他已大步離開。

“走吧,好學生。”他話裡竟噙著一絲笑意。

司遙“咦”了一聲,總覺得他在諷刺什麼,又找不出切實的證據,隻得跟上前,嘀咕:“你不也是好學生……”

簡尋聞言輕嗤,不置可否,推開天台的門,讓出半個位置,讓司遙先鑽回樓梯間。

兩人像無事發生那般踩著鈴聲同時回了教室。

動靜引來吳迪回頭,他瞪著眼,好像捕獲了什麼了不得的八卦,目光一直盯著司遙,不住朝她擠眉弄眼。

她稍稍乜他,無奈地撇撇嘴,決定不予理會。

今夜照舊做同桌。

司遙遇到不懂的知識點,會先自己想一遍,實在不理解,便稍稍挺身,先側臉觀察簡尋的動作,他一般都在沉默思考,寫字的時候不疾不徐,總是從容不迫又效率驚人。

她伸出手指,輕輕戳簡尋的上臂,隔著一層薄薄的校服,溫度傳遞到指腹,低聲說一句:“簡尋,這題我不懂。”

簡尋轉眸覷她,劍眉稍揚,這時便把筆擱下,從未拒絕過司遙。

這晚的自習結束,簡尋沒有拖延時間,兩人按時放學。

張承宜在座位上等,兩人許久沒再放學同行,不免有些想念。

司遙背起書袋,笑意盈盈:“拜拜簡尋,中秋快樂!”

簡尋眼眸稍垂,沒看她,低聲說:“祝你快樂。”

而這個中秋假期,司遙並不算太快樂。

臨近十月,國際賽的時間越來越近,她要分出更多精力到鋼琴指導老師那邊參加練習,包括彩排、服裝造型,最終選曲,這些都得要她花心思認真對待。

與此同時,學業任務越來越重,雖幫扶小組有成效,可更多時候,她還是得靠自己努力刷題總結,用簡尋指導的方式融會貫通。

她上午把部分作業寫完,午休片刻,趕到琴房抓緊練習。

琴房是司嘉年出資給女兒買下的私人產業,開在毗鄰二中的某個藝術中心,是一個小單間,隔音很好。房間用的是密碼鎖,僅限個人使用,鋼琴也是單獨添置的,跟家裡那台同款,調弦和手感一致,方便司遙練習。

琴房裡隔開了一個小小的休息室,有桌椅和一張單人床,簾子拉上就可以休息,平時她練琴累了又不想來回奔波,會順便在琴房做習題或稍稍休息。

這算是司遙的小小樂園,鮮少有人來打擾。

今天假期,老師陪練一個半小時,她再單獨練習兩個小時。

等到她十指麻木,五線譜都快在腦子裡打架,周慕臣撥來電話,特地讓司機來接她去家宴。

轉頭收到田悅的微信,說的也是同一件事,她跟老爸先去酒店,周大公子甘願鞍前馬後。

兩家長輩都知曉他們感情好,來往甚密,小時候還開過玩笑打趣,就結個娃娃親。

等到孩子青春期,這種敏感話題再沒說過,高.知家庭默契的共識,許多玩笑不宜多開,嘴上一萬句,不如實際行動表明。

更何況,他們正在高三,關鍵時期不容掉鏈子。

晚飯又是長輩對小輩的關心,三代人,三處話茬子,同齡人各有話題,一頓飯其樂融融。

期間,周父提起升學規劃,周慕臣於出國深造與否搖擺不定,話題遂又波及到司遙,她在飯桌上糊弄了過去。

回家的路上,司嘉年也問:“考慮走藝術路線,出國深造麼?去歐洲,可以讓外公聯係相關的老同事,幫你寫封推薦信,也不必留在國內卷。”

司遙沉默了半晌,搖搖頭:“還是想好好高考,努力考去京大。”

田悅在副駕駛劈裡啪啦回複節日祝福:“你隨女兒心意啦,從小到大就捧在手心怕摔了,恨不得掛你身上。在哪都一樣,開心就好。”

司嘉年笑笑沒再說話,從來也不勉強。

這晚人月團圓,四人小組在群裡胡吹海聊,分享彼此生活。

司遙心情很好,她早早洗漱,半躺在床上刷朋友圈。

在一眾自拍、聚餐和出遊照狂轟濫炸裡,簡尋的那條朋友圈格外顯眼。

隻是一小段英文,仍是他們那晚在天台說起的雪萊。

連配圖也沒有,可司遙就是一眼瞧見了這條訊息。

她輕輕咬唇,點開他的頭像,好像是某部電影的手稿。

司遙翻了翻他們的對話,永遠都是簡短的約定,沒有延伸到任何一個涉及真實本我的話題。

她猶豫了半晌,輕敲屏幕。

【中秋快樂,你吃月餅了麼~】

對面許久都沒動靜,司遙那顆心像被輕輕吊了起來,她尚且沒有過這樣的惴惴。

她覺著自己有些失態,一直盯著安靜詭異的屏幕,好像要把手機看穿那般。

她深深呼了口氣,也許,簡尋隻是在忙著功課,畢竟學神的世界彆人猜不透。她有些怏怏地退出微信,打算看一集美劇將這點愁思扯遠。

手機微微震動,發出輕響。

【去窗邊,抬頭。】

司遙一怔,一種毫無緣由的衝勁促使她掀被子跳下床,她撲到飄窗,猛地扯開紗簾,仰頭遠眺。

夜空中明月高懸,稀淡的星點綴在天幕,明明是十年如一日的月圓之夜,此際卻令她怦然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