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課徐徐過去。
每科老師臨下課前都特地說了句下午要考試,讓同學們自己做好準備。
最後一課早放了半小時,留時間給他們整理個人物品,順便提前吃飯午休。
二中因有走讀生的緣故,放學時間會開放校門。
有些同學不想吃飯堂,也會選擇外出覓食,學校管理鬆中帶緊,還算比較人性化。
同學們三三兩兩結伴散去,司遙被英語老師喊去講台說了會兒話,走得慢了,四人小分隊在等她一起出校吃飯。
張承宜收著課本,好奇地問了一句:“怎麼啦?”
“王老師讓我參加全英辯論賽,天啊殺了我,哪裡能變出這麼多時間!”司遙搖了搖頭,並不想放棄這麼好的機會。
張承宜不懷好意地笑笑:“擠一擠總會有的。”
她又開始搞黃色,司遙太了解閨蜜滿嘴不著調的性子,伸手拍她一把。
“你要是個男的,遲早被人告性騷擾!”
司遙把桌面的東西收拾好,慶幸周慕臣和吳迪不在場,兩個男生早出了教室,在走廊吹風等司遙一塊出發。
“你想什麼呢!你,還用擠?”班裡幾乎沒有留人,張承宜的玩笑越開越大,視線朝她鎖骨下飄了飄,笑得很浮誇。
司遙:……
她掐著張承宜的肩膀搖晃著,玩鬨著,嗔怪著,一個轉身,動作霎時僵了僵。
簡尋仍坐在位置上沒離開,此時正慢條斯理地將課本放好,眼眸輕抬,恰好與司遙對視。
她忙撤了手,收起動作,有些難為情地催促著張承宜:“他們不是說要吃茶餐廳?走吧走吧,要不然回來睡不了多久了。”
張承宜嘴上應著,把最後那本書塞好,跟上了司遙的步子。
兩人明明快走到門口,司遙卻忽然慢了慢,回頭看向簡尋。
他正掏出手機低下頭,司遙瞥見一個角,那手機看起來的確有些舊了。
“簡尋。”她慢慢地叫了一聲,連張承宜也好奇地回過了身。
簡尋轉頭看向她,沒說話。
“飯堂十二點半就收檔,你要快點去了。”她好心提醒,小幅度地指了指教室後牆掛的鐘,已經十二點過三個字。
簡尋沉默了一會兒,面色冷淡地朝她點了點頭。
她並沒有等到簡尋的回應,雖有些錯愕,但做好事本也不為那句感激。
三人僵持了一會兒,周慕臣也被動靜吸引過來。
他站在門邊,見司遙正跟簡尋說著話,一皺眉,忍不住開口:“阿遙,我們走吧。你不是想吃咖喱飯?對面那家商場新開了間餐廳,去晚了要排號。”
司遙點點頭,剛朝周慕臣走了兩步,簡尋的聲音追到她身後:“謝謝,司遙。”
她下意識地回過頭,報之一笑:“不客氣,你快去吧。”
張承宜挽上她的手,腳步輕快地拉她出了門。
教室陷入沉默,這份沉默的最後,是簡尋和周慕臣目光那刹的相逢。
簡尋稍稍挑眉,站起身,把手機塞進褲兜,闊步走向了敞開的前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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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遙吃過午飯便回了學校,走讀生一般選擇在教室自由活動,有些家長心疼孩子,會在附近租間房,給學生作短暫休息的處所。
周慕臣的爸媽大手一揮,直接在學校對面買了間商品房,不過這種小事,放在周大公子身上算不得稀奇。
他有時候打算上早讀,又不想麻煩司機接送,就會選擇在那間屋子裡住一晚。
就像今天中午,他開口邀請同伴隨他回家休息,但吳迪說下午考語文是他的弱科,要回去臨時抱佛腳背背書。
張承宜離校時忘拿手機,一來一回時間就過去了,也不打算湊熱鬨,司遙當然要陪閨蜜。
周慕臣不好勉強司遙,最後隻得作罷。
四人慢悠悠地走回教室,此時已有不少同學飯後歸來。
有的趴在桌上閉目養神,有的埋頭奮筆疾書,教室裡有默契的安靜。
下午考語文,明早英語,再是數學、理綜,最後就是下周一公布成績的淩遲。
不得不說,每個學校各有各的卷,名校也非高枕無憂,學霸之間卷起來就更是五花八門,一分的差距也錙銖必究。
吳迪跑走廊上背書去了,張承宜玩了會兒手機,趴在桌子上休息。
周慕臣剛坐下不久,被老媽一個電話叫出校門,說安排了司機給他送點心。
她剛跟一幫闊太太結束早午茶,去的是他愛吃的那家米其林老字號,特地打包一份黑鬆露蝦餃和綠茶薄撐,順帶還有司遙愛吃的鮮果拿破侖,可謂細心周到。
司遙安靜地整理好課桌,拿了水杯走出教室,見飲水機前已排了一條小隊伍,看來機器已修好。
她排了會兒隊,前邊有不少學生拎了五六個水杯當雷鋒,她眨眨眼,想起些事情,不免抿了抿唇。
等到她拿著保溫杯走回教室,稍抬眸,霎時撞見簡尋泛著淡漠的目光,他在人堆裡就是焦點,實在令人無法忽視。
司遙將杯子擱在桌上,沒停步,繼續往前走。
她在簡尋身邊停下,他應時挪過視線,掀起眼皮覷她,沉默。
“簡尋,飲水機已經修好了。”她說完,禮貌地笑了笑,不慎露出右邊那顆小巧的虎牙,尖而飽滿,溫婉的氣質裡平添幾分俏皮。
他散漫地眨了眨眼,低聲說了句“謝謝”,簡短而乾脆,長指一掀,掌間的書被倒扣在桌上。
司遙下意識瞥了眼,是英文版的雪萊詩選。
她剛打算開口,簡尋已拿了杯子站起身。極具壓迫感的身高赫然在前,司遙一怔,有些局促地從旁閃了一下。
後門有人叫她:“阿遙,來吃拿破侖,我媽特地買給你的。”
周慕臣揚了揚手裡造型精美的保溫袋,衝司遙舒眉輕笑。
她沒再顧上旁人,已提步應聲走過去。
簡尋身後傳來一陣低聲說笑,從對話裡隱約分辨出食物的出處,聽著像是個大酒店。
包裝袋的魔術貼摩擦,發出輕微的動靜,還有司遙愉悅的一聲驚歎,這些動靜混雜著紙頁翻動、筆尖書寫的聲響,一點點鑽進他耳朵裡。
他眼眸稍斂,沉默著從前門踏出教室。
上課預備鈴聲響起,教室已清空成了考場的模樣。
監考老師提前拿著密封袋進了教室,一遝遝紙頁往下傳,過後,屋裡落針可聞,鈴響,又是一陣紙張和筆尖摩擦發出的動靜。
二中紀律嚴明,哪怕是摸底考也不允許學生提前交卷,以免滋擾旁人。
司遙文科強,尤其是英語,她做題細致,很少有特早提前完卷的時候,一般寫完作文再從頭檢查缺漏,坐五分鐘收拾桌面,就到了該交卷的時候。
揚城沒有明顯的春夏秋冬過渡,九月份的季節,太陽落山晚,閉卷鈴聲響起,所有人都擱筆鬆了口氣。
待到老師放話,大家紛紛站起身,打算到外頭透透氣。
不少學生掐著時間去了吃飯,有些男生約著去了打球放鬆,周慕臣一周裡有兩天不在校晚修,他爸安排了名師輔導,直接回家開小灶。
張承宜拉著司遙給她講英語真題,吳迪湊熱鬨,不知道為什麼,周慕臣今晚格外不舍得,但司機已經等在了大門口,他隻得跟小夥伴揮手作彆。
晚飯時間,司遙在飯堂見到了簡尋。
他一個人坐在靠窗的單人桌,吃的是最便宜的固定套餐,搭配清寡的例湯,微微低頭,吃得迅速而沉默。
她下意識看了幾眼,被張承宜伸手一晃,抓回視線。
“天才總有些古古怪怪,他不會是自閉症吧?”張承宜壓低了聲音八卦。
司遙佩服她的想象力,“也許他隻是剛轉學還不適應。”
吳迪買了三塊雞排,逐一分完給大家加餐,拿了筷子先夾起紅燒肉塞嘴裡,也朝那邊掃了一眼。
“不知小天才摸底考能得第幾,我跟楊帆打賭,看到底是周公子守擂成功,還是轉學生一戰成名。”
張承宜嘖嘖嘖,拿手指著他:“你背著周慕臣拿他打賭,你這還叫兄弟?”
“賭注可是歐冠簽名球衣,這麼大的誘惑,我隻能六親不認!”吳迪誇張地說。
張承宜翻了個白眼,不懂男生的樂趣。
司遙默默喝湯,隻說:“南禺中學的第一名,應該很厲害。”
她不經意抬眸,一道修長的影子從不遠踱過,簡尋一手插兜,一手端了飯盤,擲進空盤收集車,又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飯堂。
她心底詫異,悄聲腹誹,他吃飯未免也太快了,這難道就是學神的效率?
張承宜和吳迪在瞎起哄,司遙潦草應付,心中無鬼,她自巋然不動。
第二節晚修前,司遙在飲水機旁接到老爸司嘉年的來電。
今晚田悅沒空接女兒,換他當司機,他確認過司遙放學的時間,又問她要不要吃宵夜,父女倆說說笑笑,伴著上課鈴收了線。
司遙邊裝水邊打電話,回過身才發現簡尋就站在她身後。
她握著手機一怔,隨後又對他客套地笑了笑,腳步輕快地回了教室。
簡尋的目光追循她離去的背影,嫋娜窈窕,寬大的校服像把她整個人攏進飄飛的羽翼之中,蓬鬆的馬尾搖搖擺擺,仿若蝴蝶振翅。
他眸色深斂,回轉頭,望著不斷傾瀉的熱水若有所思。
晚修放學,張承宜和吳迪順路,結伴同去地鐵站,司遙剛出校門便瞧見那輛打了雙閃泊進路牙子的黑色奔馳。
她跟好友揮手作彆,腳步輕快地小跑過去,迅速拉開副駕鑽了進去。
“老爸,我的雙蛋牛肉腸和豆漿呢?”
她係上安全帶,撒嬌似得挽了挽司嘉年的胳膊。
中年男人保養得當,面目清臒身材硬朗,笑嗬嗬地下巴朝後,“後排放著,回家再吃!”
他按滅雙閃,打轉向,準備並入主車道。
司遙習慣性轉頭去找好友的身影,不經意間轉眸,校門口昏黃的路燈裡映出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
他單肩挎著鬆垮的書包,稍稍低頭,直視著矮半個頭多的中年男人。
他們身旁還有位燙發女人,一直在笑。
是簡尋,還有班主任李天銘及年級主管後勤的生活老師。
她下意識發出聲短促的疑惑,司嘉年轉頭望了她一眼,問緣由。
司遙將轉學生一事簡單說來,中年人笑嗬嗬道:“有機會跟這位大神同學好好請教,看看天才的學習方法,說不定有可取之處。”
他跟女兒關係親密,說話隨和風趣,信息爆發的年代,想要跟上年輕人的節奏並不是難事,司遙一向跟父母無話不談。
司遙吐吐舌頭:“大神的學習方法跟普通人有壁。”
再轉眸,後視鏡裡有一道孤單的影子,被路燈拉得又長又冷清,夜色沒有吞沒這道小小的影子,像妖嬈的舞者在旁哼頌。
司遙暗暗好奇,他沒有住校麼?這麼晚,該不會要回南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