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墨尷尬之餘,忽轉念一想,玩心大起。
她翻個身,趴在床上敲字回,“沒有呀,就是發給你的。”
“是嗎?”褚逸清發來兩個字。
儘管看不到他的神情,簡墨卻無端覺得他這語氣有些好整以暇。
她忍不住笑了聲,故意道,“畢竟你有前科,我來測試一下你這麼久沒有找我,是不是又把我刪了。”
這句話發出去,對面許久沒有回應。
完全是簡墨預料中的反應。
褚逸清這人除了在床上,其餘時刻都過分正經,穿上衣服的他好似立刻被束上某種禁錮,恢複成完美假人一般的無聊個性。
但或許出於人類的劣根性,簡墨反倒覺得他這反差過分有趣,因而時不時地,便總想撩撥他兩下。
儘管大部分時候並不會得到褚逸清的任何回應。
但簡墨就是樂此不疲。
她看眼歸於寂靜的屏幕,眼珠一轉,決定再捋一捋虎須。
簡墨直接發了條語音,“褚逸清,你乾嘛不回我,是不是不敢呀?”
這話說完,她莫名想到《西遊記》裡那著名一幕,“我叫你一聲,你敢答應嗎?”
簡墨自己忍不住笑出聲。
而這顯然十分有效,褚逸清消失良久,終於出現,依舊是那言簡意賅的兩個字,“沒刪。”
但少頃,他竟也破天荒發來一條語音。
簡墨瞪大眼,似不敢相信,她又確認一遍,才伸手點擊。
“抱歉,最近有些忙。”褚逸清說。
不知是不是隔著手機的緣故,那聲音聽上去格外低沉,周圍毫無雜音,所以簡墨猜測他應當是在屋內。
他難得這樣配合,簡墨焉有不順杆爬的道理,她立刻笑著問,“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今晚不太忙?”
她是發的語音,因而那音調便格外婉轉,好似故意勾人,又似乎隻是單純發問。
大概沒有哪個男人可以抵擋這樣的暗示,褚逸清意味不明回,“怎麼,睡不著?”
簡墨繼續發動攻勢,“對呀,因為見不到你,所以直接失眠了。”
她這純屬信口胡說,褚逸清顯然也沒當真,隻回以目的明確,他們心知肚明的兩個字,“地址。”
……
五分鐘後,簡墨將房中簡單收拾了一下,推門出來。
沒什麼要帶的,隻一個隨身背的黑色鏈條包。
林眠恰好洗完澡,邊擦頭發邊詫異問,“你要走啊?”
簡墨就差將春風得意寫在臉上,語調微揚,“嗯”了聲。
林眠瞧這人一會頹喪一會亢奮的,不覺好奇問,“什麼好事這麼高興?”
簡墨抿唇,眼眸瀲灩,神采飛揚,“去享受快樂。”
林眠聞言,略一思忖,隨即驚訝道,“不是吧,你跟那男人還沒斷?”
簡墨不理解,“我們這麼和諧,為什麼要斷?”
林眠:“不是,大小姐,你不是準備要結婚?那這些關係不得提前處理處理?”話音未落,林眠又問,“那人家世怎麼樣,實在不行,你倆結婚得了唄,現在不都流行什麼先婚後愛嘛,那他以後要真能讓你放下周悟,也算是大功臣一個了。”
提及周悟,簡墨神情黯然,明顯沉默了一下。
但很快,她又揚起笑,搖搖頭,“算了,他肯定不願意。而且,”簡墨深吸一口氣,“我覺得跟他保持這種各取所需的關係就很好,如果再深入,我可能就要良心不安了。”
林眠無語,“我看你就是太有良心才會弄成現在這樣。”
簡墨佯裝不懂,手握住門把,回頭笑一下,“走了啊綿綿。”
林眠微覺泄氣,煩躁揮手,“走吧走吧。”
-
簡墨給褚逸清的是她市區那套房子的地址,那地方離這不遠,約莫五分鐘車程。
是真正的踩一腳油門就到。
簡墨料想褚逸清應當還有段時間,便慢悠悠停車,想了想,又去小區門口買了點東西才悠哉悠哉上樓。
誰知,那電梯門“叮”一聲打開時,拐角陰影處已站了個人。
簡墨下意識朝那看去。
男人估計是剛從哪個應酬上下來的,一身稍顯正式的灰色法蘭絨西裝將他面容襯得愈發沉靜矜貴,不知是不是等煩了,那領口扣子解開了兩顆,露出一片冷白,指尖一抹猩紅明滅,有種散漫兼具不真實的虛幻感。
簡墨走出電梯,忍不住歪頭,笑著打趣,“褚總這麼心急?”
朦朧燈光下,褚逸清一臂撐在窗沿,一臂隨意垂在身側,煙霧輕吐中,他將剩餘的煙隨手碾滅,偏頭,掃了眼她手上拎著的東西,神色平淡,“比不上簡小姐,未雨綢繆。”
簡墨半點也不難為情,大方舉起,在他面前晃了晃,笑著說,“沒辦法,家裡沒有。”她頓了下,忽然開口,“褚總應該也不想搞出意外?”
褚逸清聞言,掀眸,意味不明看她眼。
簡墨迎上去,好似隻是單純好奇,“一直忘了問你,為什麼這個年齡,還沒結婚?”
褚逸清平聲,“簡小姐好像也是?”
那語氣儼然已在告誡她越界,但簡墨並不在意,笑道,“現在是我在問你哎,隻是隨便問問,你可不可以放下你的戒心,真誠一點。”
褚逸清聞言垂眸,看了她一會,短暫沉默後,他啟唇,挺無所謂的語氣,“我對婚姻沒有期待。”
“嗯?”簡墨不太明白。
然而褚逸清卻不願多說,見她眼睫撲扇,神情過分求知若渴,他眸色一暗,忽捉住她腕,將人往懷裡一扯,低聲問,“你請我過來,就是為了做采訪?”
男人那磁沉嗓音附在耳邊,呼吸灼熱,簡墨呼吸一滯,全身宛如過電,手上那袋子亦隨之落地。
不,當然不是為采訪。
簡墨仰頭,扯住他領帶,她深深凝視他的眼眸,仿佛是要再次記住這張無比熟悉的臉,又或是,留下一些烙印。
兩人共享的那片空間裡流動著一股暗昧不明的情緒。
簡墨閉眼,毫不猶豫吻上去。
一個如燎原的吻,一點即燃。
周邊似有火星噴濺。
理智消散前的最後一秒,簡墨氣息不穩,湊到褚逸清耳邊,提醒道,“這裡有攝像頭。”
褚逸清聞言一把將她抱起,簡墨下意識兩手勾住他脖頸,加深這個吻。
到門前不過幾步路,卻似乎格外漫長。
那指紋按了好幾次都沒按上,簡墨有些煩躁,索性將身子夠過去輸密碼。
褚逸清下意識掃見一個“9”,便立刻撇開視線。
但不難猜測,這密碼大概是她的生日。
終於輸對,門應聲而開,屋內沒開燈,簡墨借著那微薄月光,於視線中一遍又一遍描繪他的輪廓。
黑夜予人以勇氣,簡墨感受著他同樣的不平靜,輕笑著問,“你不吻我嗎?”
明明已這樣難耐,還在等什麼呢?
回應她的,是褚逸清一霎幽深的眼神,以及那鋪天蓋地的強勢氣息。
她於是知道,這種事,並非隻有她一個人在沉淪。
……
還是第一次在家裡,簡墨結束後受不了這一身的黏膩,率先去浴室衝了個澡。
等她弄完出來,褚逸清已找到另一個浴室清理完畢。
簡墨笑了下,佯裝抱怨,“你好自來熟哦,都不先問我一下。”
褚逸清挑眉,饜足過後,他聲音聽著懶洋洋的,“我問過,但你似乎沒聽到。”
簡墨“啊”了聲,“是嗎,”她歉仄道,“抱歉,我在想事情。”
褚逸清點點頭,並無追問的意思。
但簡墨主動說,“這事情跟你有關,你不想知道嗎?”
褚逸清這才看過去,淡聲問,“什麼事?”
簡墨咬唇,有些猶豫。
其實在今天林眠跟她說之前,她便想過以她目前的狀態的確不適合再繼續這種關係,這樣對所有人都是一種不尊重。
但她卻遲遲未曾開口。
簡墨分不清,這份猶豫究竟是不舍還是僅僅隻是一些不可名狀的情緒在作祟。
她指尖扣了下掌心,深吸一口氣,擔心自己再這樣優柔寡斷,簡墨索性抬頭,直視褚逸清雙眼,輕聲道,“我之前問過你有關結婚的話題,你也有反問我,對吧?”
“所以?”褚逸清目光始終平靜,語氣亦然。
這反倒增加簡墨開口的勇氣,她接著說,“我現在可以回答你,我有這個打算,家裡最近正在給我安排相親對象,所以我可能不久就要結婚了。”簡墨吞咽一下,看向他,啟唇,“所以我們就在這裡結束好嗎?”
褚逸清聞言,沉默片刻,那空氣似也因為這寂靜而凝滯,一分一秒都格外煎熬。
簡墨受不了這過分安靜的氛圍,再次忍不住開口,“結束後,我們對外依舊是陌生人,當然,你想做朋友也可以,還有,如果沒事的話,最好還是不要互相打擾,最後這點說出來可能有點自私,但我還是希望我們這段關係隻有彼此知曉。”
“……可以嗎?”簡墨看著褚逸清問。
不知過了多久,也或許隻是一瞬間,褚逸清微微挑眉,無可無不可應了聲。
-
第二天,褚逸清剛到公司,張助便立刻迎上來,小聲說,“褚總,董事長來了。”
褚逸清神色未變,低聲問,“什麼時候?”
張助恭敬回,“據說是早上七點。董事長到了之後先在公司轉了一圈,然後就直接去您辦公室了。”
褚逸清淡聲回,“知道了。”
他腳步未停,徑直推開辦公室門,待看到那正坐在沙發上翻閱文件的褚遂良,褚逸清抬腳走過去。
不動聲色問,“爺爺,您怎麼來了?”
褚遂良站起身,回,“路過,順道來看看你。”片刻,他點頭讚許,“逸清,你把公司管得不錯。”
褚逸清直覺這並非老爺子過來的真正目的。
果然,這話說完,褚遂良便狀似無意問,“上回爺爺跟你說的事,考慮到什麼程度了?”
褚逸清聞言捏了捏眉心,無奈回,“爺爺,我上次就跟您說了,我並沒有結婚的打算。”
“胡鬨!”老爺子聽了這話,當即變臉,拐杖狠敲一下地面,厲聲道,“你以為你這個位置是好坐的?還是你覺得等我這把老骨頭沒了,你那幾個叔叔會給你安穩日子過?”
褚逸清並不覺得褚清海與褚清晏能成氣候,他嗤了聲,漫不經心回,“爺爺,他們翻不起多大浪,我心裡有數。”
褚遂良並不這樣認為,“現在翻不起那是因為他們心有忌憚,再說,你在明他們在暗,何必給自己惹一身腥。”
褚逸清斜倚著沙發,看向老人家,語氣嚴肅,“爺爺,我實在不明白,您為何執意要我結婚?”
真的隻是為了鞏固他這位子?怕是不儘然吧。
褚老爺子先是不說話,繼而在褚逸清那探究的神情下,長歎一口氣,慢聲道,“逸清,爺爺年紀大了,這幾年身體一年不如一年,說不定哪天一覺睡醒人就沒了,但爺爺放不下這麼大的清和,而清清又還小,我實在沒辦法就這麼走……逸清啊,你就當滿足爺爺這個心願,讓爺爺把清和好好交到你手上,啊?”
褚逸清靜默片刻。
他其實理解老爺子的顧慮,在他無子女亦無後盾的情況下,若是遭到親屬反撲,面臨的將是四面楚歌。
屆時,褚清清的日子大概也不會好過到哪去。
雖他有把握守這江山,但自古從不打無準備的仗,難保哪天不會發生意外。
若他有助力,那便更多一分勝算。
這是圈子裡大多數人聯姻的潛規則。
互為利益共同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褚逸清從小便由老爺子教養,旁人的面子他可以置若罔聞,但老爺子都這麼說了,他總得施幾分薄面。
於是,他態度稍有緩和,平聲道,“爺爺,我再想想。”
誰知,老爺子見他鬆口,直接將方才那正在翻閱的文件拍在他面前,語氣不容置喙,“你看看,哪個合眼緣,爺爺安排你們見面。”
老爺子當初便是憑的這股執拗勁賺到第一桶金,如今年紀大了,這勁頭不減反增,褚逸清隻得接過那文件,敷衍性翻一翻。
他全程面無表情,全當哄老人家高興。
誰知正準備合上時,他目光似瞥見什麼,下意識一頓。
那照片上的小姑娘,可不就是最近勾著他索取,待用完,再將他一腳踹開的小白狼麼。
猜到她大抵是哪位家境優渥的千金,卻沒想竟在這撞見。
褚逸清微微挑眉,不覺多看幾眼。
這異常被老爺子敏銳捕捉到,“喜歡這個?”老爺子點點頭,“你小子眼光不錯,這姑娘確實俊,就是這簡家……跟咱們家往來不怎麼多,但沒事,”褚遂良神情一振,像是生怕他後悔,忙拍拍胸脯,保證道,“這事包在爺爺身上。”
褚逸清懶得再說旁的,神情很快恢複平靜。
-
跟褚逸清攤牌後的一周,簡墨陸續見了剩下的五位候選人,結果大失所望,除楚澤勉強能夠繼續接觸外,剩下的全部被她pass。
她索性全身心投入工作,去宋珂旗下的某家山莊考察。
因他囑咐的關係,簡墨一到便被引至vip套房,她邊走邊觀察,順便跟工作人員閒聊。
“能問一下嗎?這邊大概是什麼年齡段的客人比較多?”
“三十五以上吧,畢竟咱們價格不算便宜?過來的大多是有經濟實力的。”
“男性、女性、情侶和家庭,哪種人群來得多一些?”
“情侶和家庭吧,單獨過來的其實占比不算多。”
“那你們服務這樣好,應該很少接到投訴?”
“是,但我們會反複詢問客人意見,大多比較好說話。”
簡墨點頭笑道,“明白了。”
她進房間略作休整,便複又出門,開始在四處閒逛,期待能夠尋找到一些自然的靈感。
正在嗅聞鮮花之際,耳邊突然傳來一道有些熟悉的嗓音,“……簡墨?”
簡墨下意識回頭一看,竟然是許久未見的楚澤。
她笑了下,“hi,你來這玩?”
楚澤點頭,“朋友過生日,過來聚一聚。”他頓了下,低頭問,“你呢?”
簡墨笑著回,“我來工作,那——先不打擾你們了?”
楚澤聞言微微無奈,“……為什麼總感覺你對我很客氣。”
簡墨眨眼,“禮貌不好嗎?”
好,但這應該出現在普通朋友之間,可他並不想隻跟她做朋友。
楚澤忽略內心那股苦澀,正準備再說點什麼,那迎面突然走來個相貌優越的男人。
待走近些,楚澤認出,那是褚逸清,他們曾打過交道的。
本著多個朋友多條路的原則,楚澤立刻低頭跟簡墨輕聲說,“我去跟朋友打個招呼。”
簡墨點頭,幾乎是下意識,她朝楚澤離開的方向瞥了眼。
然而就是這一眼,她身形宛如被頓住,完全動彈不得。
有些荒謬與錯愕感緩緩升騰。
怎麼會這麼巧……
一周未見,他看上去自然毫無變化,隻是或許是第一次見到他同人交際的場景,簡墨不由立在原地,稍稍多看了一會。
他神情過分從容,舉手投足間遊刃有餘,那陽光在他面上籠下一層淺淡光影,好似一尊完美雕塑被光所眷顧。
簡墨忽然說不上來自己此刻究竟是什麼心情,因而遲遲未動。
而這落在褚逸清眼中便是另一番景象。
他掃了眼面前的楚澤,又將眸光投向他身後簡墨的方向,狀似無意問,“女朋友?”
他那語氣過分平淡,仿佛隻是隨口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