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貓還是驢?(1 / 1)

白杏林的雪白衣帶上掛著個小小的刺繡紗囊,裡面裝著茉莉花,透過刺繡的縫隙散發著淡淡幽香。他低頭看看,騰然一下紅了臉。見慣了暴力拘捕的魂魄,也見慣了嘴欠調戲自己家阿姐被打成壁畫的鬼魂,但沒見過傷成這樣還有閒心調戲大夫的。你甚至看不見我!這是真正的閉眼胡說。

冷冷的問:“二位在我這裡掰手腕,是為了骨頭斷了方便接嗎?”

蕭礪摸到對方的手細嫩光滑柔軟,而且非常冰冷,冷的像一個剛從冰櫃裡拿出來的屍體。

唐殿臣嗬斥一聲:“咄!”總不能叫白太醫也被她誤傷。人家好好的工作呢,怎麼能受無妄之災。

拘魂索受了這一身敕令,猛地一緊,卷著魂魄的手腕,直接將蕭礪從地上拎起來,甩到旁邊放著的雪白色四出頭官帽椅上。這不是拘束椅,隻是普通的椅子,鐵索離開唐殿臣的手,依然如臂指使,隨著他五指張開輕輕扭轉,拘魂索的居中部位橫在脖頸前向後一勒,在背後一交叉向兩旁延伸,繞過大臂,將手肘固定在扶手上,手腕也是一樣的纏緊。鐵索向下垂下,雙腿的膝蓋和腳踝分彆纏了兩圈,綁在椅腿上,拘魂索的兩端自動打了個結,確保這一團霧氣也掙脫不開。

“嗯。”蕭礪品評道:“這種捆綁方式比較新奇,也很有效。”

唐殿臣:“白太醫,請吧。先給她的面目五官恢複了,希望能讓蕭夫人冷靜下來。”

白杏林蒼白的臉上突然淡淡的紅了一下。

蕭礪仰起頭,露出被鐵鏈貼住的脖頸——雖然這隻是脖頸輪廓的一團霧氣。

白杏林依然冷著臉,雙手合十,掌心融出一團淡淡的光芒,雙手覆蓋在她腦袋上大概是眼睛的位置,片刻後挪開手:“睜眼我看看。嗯?怎麼傷的這麼重?”

她的半張臉恢複如生前,就像一張紙上從草稿轉化為工筆畫,輪廓算不上柔和,但絕非女生男相,而是一種線條感強硬的明媚,濃眉如墨,長睫毛垂在漂亮的臉頰上,眼睛似乎整個被粘住了,睜不開雙眸。筆直的鼻梁也浮現出來,嘴唇部分仍然是一團迷霧籠罩,尚未恢複。

這是一種暖融融又像是壓扁小面包的感覺,蕭礪感覺眼前的景物清晰了很多,訓練有素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心中不免有些疑惑,欲言又止,嗅了嗅花香:“你彆急,我又跑不了。”

唐殿臣坐在雪白的吧台旁,喝此地特調飲品:紫蘇飲。

白阿懸小聲編排老弟:“阿杏得被她迷死。”

唐殿臣捧著茶盞:“啊?什麼緣故?”難道二人已經眉來眼去我卻沒發現?不能啊她還沒有腦袋呢。

白阿懸看了看新做的斑馬紋指甲,嘻嘻怪笑:“我老弟是無藥可救的美強慘愛好者。她夠漂亮,也夠慘,隻要再有點實力,那麼……”她手中的一團藍光幻化成表情包‘可憐的湯姆被玩弄在股掌之中’。

唐殿臣不看動畫片:“這是貓還是驢?”

喝了一盞茶飲,拿《行狀》填寫,先貼了蕭礪的遺照,姓名是自動生成的,他隻需要填寫對她的初印象即可,也可以選擇推送給感興趣的相關部門。武德寺、稅務司和地獄都招收剛死就達到‘凝魂’狀態的魂魄,凝魂隻是不透明度10%以上。

白杏林剛剛在心裡罵她是閉著眼睛胡扯的混蛋,現在看她輪廓美麗大方,神色平和從容,雖然被捆在這裡,卻完全不像階下囚的狼狽失措。心裡一軟,放緩聲音:“傷的太重了。你…怎麼死的?”

蕭礪啞然失笑:“我怎麼死,難道不是你們說的算嗎?”

白杏林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不相信自己死亡的人太多了,總有一些人平靜而堅定。

他雪白纖細的手腕上戴著一個金手鐲,上面掛著三個金鈴。看起來隻是很女氣的裝飾品,還被一些男鬼嘲笑過,實則是一樁法寶——招魂鈴!

伴隨著細碎寧靜的鈴聲,慢慢梳理凝聚亡者的魂魄,使其凝心精氣,恢複原樣。

伴隨著一連串的手決和低低的咒語聲,隱約能看到一些絲絲縷縷的霧氣從遠處飛來,落在蕭礪身上。“天無忌,地無忌,陰陽無忌,律令九章,吾行其道,殃煞消亡。”

蕭礪在這種清冷溫柔的語氣中緩緩失去意識,最後她想說,你們很懂我的喜好。

旁邊又陸陸續續送來一些魂魄,也有治好的已經離開的。

唐殿臣喝完了紫蘇飲,填了她的檔案,本來要離開去工作,但拘魂索還綁著這位危險人物,他隻好兩手空空的在大樓裡找朋友聊天去。像蕭夫人這樣的魂魄,最少也應該來給自己當同行,給彆的部門都可惜了,但他真心覺得她很適合成為《直播弑君》的第一位女主播,她符合林雲誌提出的一切要求,可是她又很危險。

看到一個熟人,進去聊天:“寶珠夫人,忙嗎?”

寶珠看他落座,就從手邊的香桶裡抽出一隻細細的線香。

唐殿臣:“不必破費,隻是路過看見你,進來說說話。”

“我正好要吃飯了,唐兄不妨一起吃兩口。我兒子親手做的線香。”寶珠用打火機中綠油油的鬼火點燃線香,豎在小小的銅香爐中。一股花香味擴散開來,線香快速燃燒下去一寸,煙霧凝聚成團,分出一半飄到唐殿臣面前。

唐殿臣一口吞了:“好手藝。我今天接了一位夫人,特彆適合一個秘密職位。”

寶珠笑盈盈的看著他:“那你就推薦嘛,誰不知道唐兄喜歡舉薦賢才。”

“她生前的關係有點複雜,我擔心她不能忠於地府,或是不願意聽從安排。”更擔心另一件事,生前欺淩或宰殺過無辜的人,如果在生前受了對等的刑罰,那就結案了。要是借由任何原因脫罪,到陰間再被受害鬼魂告上一狀,具體判多久就得看地獄最近給的指標。少說一百年起步,趕上能源不足還可以多扣押一段時間。

而蕭礪,她真的能保證自己一生中從沒有因為私欲私心去傷害或殺害彆人嗎?這事兒問她自己不成,壞人乾完壞事可不記得。

寶珠道:“既然是秘密職位,那肯定有暗中跟蹤調查的職權。唐兄要是憐惜人才,不妨推薦一下,讓他們慢慢審核去。”

唐殿臣欲言又止,心說林祭酒那裡何止是清水衙門,簡直是要倒閉的清水衙門。

……

蕭礪再次睜開眼睛時,就像是吃飽喝足倒頭睡夠了24小時的感覺。先看到一團白色,白色圓領袍的絲絛扣是銅質的,掛著黑紗香囊,這人身材瘦高,膚色潔白如豆腐,看起來又軟又細膩,容貌俊秀神態清冷。手腕上的金鈴手鐲不住的晃動,發出一陣陣讓人聽了很舒服的鈴聲。

她緩緩打量四周,這是一個純白而柔和的地方,深深淺淺的白色構成了這間屋子,有個美女在旁邊飄來飄去,一些死無全屍的屍體或是鬼魂坐在旁邊排隊等候,有三個氣哼哼的看著自己,但從傷勢來看其中有兩個和自己毫無關係。

難道我真的死了?難道那些支離破碎的人形都是鬼魂?

白杏林滿意的拍拍手,震的拘魂鈴最後晃動一次,就不再驅動,看這位危險而美麗的魂魄隻簡單掃過屋子,就盯著自己看,仔仔細細的發髻看到臉頰脖頸雙手。害的他感覺臉上發熱:“好了,一會唐兄會回來放你走,我動不了他的拘魂索。”

蕭礪靠在椅背上,她剛剛仰起頭之後鐵索貼緊了脖頸,再恢複正常位就會被勒緊:“你好像很多問題想問我。”

白杏林確實很好奇,但不給她再調戲自己的機會。

摸著手腕上的金鐲,冷冷淡淡的說:“我冥府的醫生。第一次免費,是新鬼福利,之後按傷勢計價。不用專門找我,找誰都一樣。”

“我姓蕭,蕭礪。”蕭礪用出自己最迷人的一款微笑,她重新抬起頭,鐵索緊緊的勒在脖頸上,臉上慢慢的湧現出一股窒息的紅暈,一雙圓潤明亮的眼睛凝視著這個看起來還有點青澀的漂亮男生:“白醫生,如果我死了,為什麼還會感覺到窒息。”

白杏林顧不得問她是哪一個字,紅著臉挪開眼睛,定了定神故作平靜:“我們沒有按照你預想的方式行事,令你感到不安是麼?蕭夫人,你可以看看周圍,仔細感受。勾魂索是製式武器,你應該懂的。”

蕭礪仔細品味了一下現在的窒息感,感覺都對,從心跳加速開始,然後是眩暈,惡心和輕微的痙攣,但確實沒有血液衝向太陽穴的感覺,臉也沒有窒息的熱漲感覺。

白杏林幾乎要上前製止這種自殘行為,但他莫名的不敢去觸碰這位美麗的女士。正如姐姐所說,他真的是超愛美強慘,湊齊兩個元素沒啥,三個都湊全了就令他局促。

蕭礪往後一仰,恢複正常呼吸,她在心裡數秒了,兩分鐘的窒息,確實是她的極限時間。通常生死之交時能短暫的脫離致幻劑:“靈魂也有心肝脾肺,也需要心跳,也要吃飯喝水?”

白阿懸把陷入遲鈍狀態的弟弟拎起來,去面對一個血肉模糊的病患,白杏林立刻就恢複正常開始投入工作:“你說得沒錯。活人不知道鬼的生存狀態,總是試圖去定義和猜測死後的世界。實際上,這裡的生活很有趣。”

蕭礪看著她,這位白太醫梳著仕女畫一樣的發髻,雲鬢高聳,一條粉色的發帶垂下珍珠,搭在肩頭,插著兩隻珊瑚簪子。穿著的是和其他醫生同樣的雪白色圓領袍,但用的是銀帶扣,圓領袍下露出一點折枝花卉裙子,美麗而嫻靜:“這個世界不論真與假,幸好非常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