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日樓中到夕陽(3)(1 / 1)

邊陲來客 一明覺書 7534 字 7個月前

施應玄並沒有一個人獨行多久,大約小半個時辰,她就走出了入口進來時見到的那片密林,進入了一個山澗。

山澗不算大,中間有一條蜿蜒的路,大約隻能三人並行通過,左右兩邊都是斜斜的山坡,但那山坡卻不是什麼石頭組成的,而是一整塊碧藍的晶石,上面有像水一樣白色的條紋,遠遠望去就像是翻轉過來的大海。

施應玄從地上撿了塊石頭,小心翼翼地往上面擲去,二者相觸,石頭壓著那片碧藍向下凹陷了些許,很快又被迅速彈開,落回施應玄的腳邊。

她眉間微蹙,一時間不敢確定那山坡到底是何物。

表皮看起來很堅硬,被石頭觸碰卻會向下凹陷,還能將石頭回彈。

什麼東西表皮柔軟還有彈性?

難道是什麼活物?

思及此,施應玄心中一下子警惕了起來,腳步緩緩地往後退去,試圖再回到剛剛那片密林當中,可回頭一看,身後居然又是蜿蜒不止的長路。

秘境在變。

葉還盈曾說過,扶搖榜的危險性不大,但不是沒有,且其中變幻莫測,難以預料,遇到何事首要的便是穩住心神。

施應玄握緊手中的劍,用力閉了閉眼睛,深深吐息,讓自己的氣息平緩下來。

……冰寒千古,萬物尤靜;心宜氣靜,望我獨神;心神合一,氣宜相隨……

心訣帶來的平和在靈府內緩慢流轉,腦中緊繃的拉扯感微鬆,她站在道路中央前後看了看,最終凝目在那古怪的山坡之上。

一定有問題。

從密林到山澗入口,一切都很正常,幾乎沒有出現什麼異樣的景象,可是一進這裡,秘境就開始變換,焉知不是個提示?

試試。

想定後,施應玄便不再猶豫,蹲下身來在地面上凝下一抹靈息,果斷地朝山坡上爬去。

如她所想,那山坡的表皮極為古怪,非水非石,踩上去會軟軟地凹陷下去,抬腳後又會變回原樣。

山坡不高,大約爬了十幾步就到了儘頭,施應玄微微俯身做防禦狀,小心地探頭往山坡那頭看了一眼。

空無一物。

依舊是同樣模樣的山坡,隻不過是向下凹陷的,與四周的一起形成了一個環形,像一個平放的瓷碗。

瓷碗中間似有異光閃爍,施應玄仔細看了看,卻什麼都看不出來。

一團暗淡的藍光,一閃一閃的,即便修士的五感已然出眾了很多,但這個距離卻仍不足以讓她看清那東西的真面目。

但既然到了此處,施應玄也沒有再退後的道理,自然要去一探究竟,她持劍起身,先站在原地環顧了一下四周。

什麼都沒有,隻有和她腳下一模一樣的山坡,一股微風吹過,帶起她額前幾縷長發。

她收回視線,仔細看著腳下,抬腳邁出——

“砰!”

一聲響動突然砸在自己身後,施應玄心下一跳,迅速回頭望去,一抹白色的東西突然往自己臉上砸來,她躲閃不及,被那個東西瞬間撞下了山坡。

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轉,施應玄伸手凝訣,卻發現熟悉的心訣卻什麼也使不上來,直到腰身撞上什麼東西,一股鈍痛隨即傳遍全身。

她沒空多想,迅速翻身坐起來,退後一看,眼前竟躺著一隻雪白的狐狸,剛剛砸中自己的就是它巨大的狐尾。

那狐狸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一蹬腿向她身後越去,張口銜住了空中泛著藍光的一小節樹枝,落地後又迅速往前跑去。

莫名的震動聲從腳下傳來,連帶著腳下的土地都在搖晃,前方的白狐回頭來看她,口吐人言道:“你一個人修怎麼會來這!還不快走?”

四周軟綿綿的碧藍晶石開始像真正的水一樣迅速塌陷下去,一股腦地向中間湧來,隻有那白狐腳下還留了一條細細窄窄的道路,施應玄反應過來,迅速邁開大步,隨著那雪白的狐影一齊衝出了這片碧藍之地。

身後流水奔湧,身前密林複又出現,施應玄追著那白影紮入其中,頭也沒回地向前跑步。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的動靜才漸漸消失,那白狐也停了下來,扭頭看了施應玄一眼,又迅速銜著口中泛著藍光的枯樹枝跑遠了。

就在施應玄想要繼續追上對方時,腳下卻驟然出現了一個繁複的陣法。

太華夜碧陣,循墨他們找到她了。

她生生止住了腳步,伸手凝訣啟動陣法,一陣柔和的白光閃過,眼前從幽深的密林變為了碧綠的湖泊,果然見循墨和張絎青正並肩站在不遠處。

“阿玄!”

見施應玄的身影出現在陣中,張絎青也鬆了口氣,急匆匆地跑過去抓住她的手,說:“沒事吧。”

施應玄回握了一下,也仔細看了看對方確認他的安危,點頭道:“沒事。”

那邊循墨收了陣法,走上前來道:“暫時隻看到了你和張絎青留的記號,葉還盈和令浮月還沒找到。”

施應玄應了一聲,問:“你們有遇到什麼嗎?”

循墨道:“沒有,我剛進來沒多久就看到了張絎青的記號,走到這裡又看見了你的。”

施應玄環顧了一下四周,道:“這裡我沒來過。”

張絎青眉頭微蹙,道:“怎麼會?就在那棵樹上看見的。”

循著他的指示,施應玄也抬目看去,便見那湖泊邊上灌木叢生,其後又立著幾顆可幾人合抱的大樹。

施應玄走過去看了看,爾後道:“這棵樹我見過,但這裡我沒來過。”

張絎青沉默了兩息,道:“難道是這棵樹自己跑來的?”

循墨道:“葉還盈說過,幻境會變。”

張絎青道:“那也不至於這麼變吧,一棵樹而已,變了又不會怎麼樣?”

循墨道:“說不定這隻是幻境,拿來迷惑人的心智罷了。”

施應玄道:“我覺得沒那麼簡單,我剛剛遇見了一個妖修,它拿了個什麼東西,有一處地方就突然消失了。”

張絎青道:“什麼東西?”

施應玄說:“一個枯樹枝,泛著藍光,原本在一個穀底,我想下去看看,被一個妖修搶了先,然後那個穀就變成水消失了。”

“是瓊枝,”循墨突然開口,頓了頓又有點不確定,道:“應該是。”

施應玄問:“是什麼?”

循墨說:“是妖修的死後化身,人修死了魂歸天地,修為反哺地脈之力,但妖修死了就會變成你說的那種東西,同時吸收周圍的靈氣,一年左右就會將周圍一圈變成無靈之地,五年左右就會徹底消散。”

怪不得自己在那裡面捏不了訣。

頓了頓,循墨又緊接著問道:“你說的藍光,很亮嗎?”

施應玄搖搖頭,說:“很暗淡。”

循墨道:“那就是死了挺久的,一般剛死的就會越亮,吸引彆的妖修來找。”

張絎青問:“那東西有什麼用?”

循墨道:“相當於直接攫取那個妖修的修為。”

張絎青問:“人修也可以用?”

循墨搖搖頭,說:“人修不行,妖修的修煉方式和我們差太多,很容易走火入魔。”

張絎青有些疑惑,問:“你怎麼知道的?”

寰中息府平日所授的課程很少會講到浮幻境,藏書閣裡的書也很少。

循墨說:“寒州靠近冬庭蕪地,冬庭蕪地又和浮幻境臨靠,”他攤了攤手,說:“你們在落霞山待太久了,其實凡間對二界的防備是很深的,我母親曾經帶著兵馬在浮幻境和凡間的邊城駐紮了近五年,當然要多做了解。”

施應玄思忖了幾息,遲疑地問:“這東西出現在扶搖榜……正常嗎?”

聞言,循墨的表情頓時變了變,說:“浮幻境的妖修修煉不靠丹、符、劍這種媒介,隻能依靠天地自然之力,弱肉強食極其嚴重,按理說但凡有個瓊枝出現,肯定不多時就被同類搶奪了,必然不可能留到現在,除非那個妖修真的死在了一個很隱蔽的地方。”

施應玄說:“我在那裡面捏不了訣,應該就是依舊形成你說的無靈之地了,按你說的時間,那這個東西已經存在一年以上且未到五年了?”說到這裡,她的眼神變得有些嚴肅,又問了一個問題:“扶搖榜近幾次有在浮幻境開過嗎?”

此話一出,三人的神情頓時變得凝重了起來,循墨訥訥道:“……沒有。”

“所以,”張絎青道:“那個東西是怎麼出現在扶搖榜的?”

扶搖榜的入口隻有一個,十年一開也多是開在仙京道,否則各大宗門也不會拿來當作初入內門弟子的試煉,而妖修與人修向來井水不犯河水,若說有一兩隻偷偷混進來倒也說得過去,但又怎麼會出現根本不符合秘境開放時間的東西?

除非……

“除非這次扶搖榜真正入口並不在冬庭蕪地,”施應玄抬頭望向遠方的群嵐,緩聲說:“而是在浮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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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修與人修無異,都是大地生靈,平等存在,可自小生活在仙京道的修士都知道,浮幻境是一個極不可控的地方。

那裡血雨腥風,弱肉強食,妖王的位置一日一換,曾經處理紅棘城魔修事宜的主事妖修,如今的魂魄早不知化作了誰的修為了。

從小到大,師長、兄姐都曾耳提面命叮囑,遇到妖修要繞著走。

即便是在紅棘城這種三界生靈混雜的地方,妖修也很少主動接觸人,它們的領地意識非常強,通常會自己劃個地盤與同類居住在一起,而人修如非不必要,也不會主動靠近它們的領地。

可現在,扶搖榜的入口卻開在了浮幻境……或者可以說,扶搖榜直接出現在了浮幻境,而冬庭蕪地那個入口,已經成為了通往浮幻境的入口。

“得趕緊找到師兄他們離開此處,”張絎青已經徹底反應過來,捏著施應玄的指尖摩挲,道:“還得通知進入扶搖榜的那些人修。”

循墨說:“不行,我們不能鬨太大的動靜,妖修領地意識太強了,稍有不慎就會被群起攻之。”

施應玄當機立斷,道:“先往回走,邊走邊找小月他們的靈息,若仍一無所獲就直接出秘境,告訴師父讓他們前來。”

幾個築基期的弟子,想在浮幻境裡領著所有人全身而退必不可能,最穩妥的隻能是尋求師長的幫助。

循墨和她對視了一眼,點點頭,說:“走!”

三人做好決斷,沒再猶豫,循著先前的記號一路找去,但不知是扶搖榜本身千變萬化,還是浮幻境就是如此危險,幾人的記號和留存記號的物體俱都消失不見,怎麼走都是一片沒見過的景象。

不知走了多久,施應玄幾人又走到了一個密林中,而在那密林外也存在著一個碧藍的山丘,內部也不斷傳來轟鳴聲,不複先前那般安靜。

施應玄站住腳步,朝循墨揮了揮手,示意後退。

三人屏氣凝神,又一步步朝密林之外退去。

然而就在三人即將退出密林之時,遠處的山丘頃刻間崩塌,像水一般朝周圍四散,震耳欲聾的咆哮聲響徹山間,奔騰的獸潮向密林俯衝而來!

施應玄用力攥緊掌心握著的手,開口大喝道:“跑——”

三人一改緩步的姿態,迅速邁開腿向前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