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幾天都沒有看到小黑貓的影子。
小貓和它的大黃貓跟班不僅沒有上門,連附近的街區都找不到它們行走的痕跡。
午後陽光溫暖,在陽台上曬太陽對大多數加納人來說本該是件享受的事情,範儀叔躺在藤椅上,卻越來越覺得心情煩躁——他不受控製地想那隻貓的事情,眼神也不由自主在陽台外的街道上打轉。
出什麼事了呢?
聯想到上一次見面,正是他把盒子送給小貓,任由它帶回去,範儀叔不得不去考慮一種可能性——
人的占有欲藏在暗處裡蠢蠢欲動,一旦被誘發,便如火山般沸騰。
如果範儀叔是那個主人,看著小貓帶著彆人的禮物大搖大擺回家,而那個禮物還是他無論如何也買不起的時候,那種心情——
“嘖。”
煩躁。
煩躁中是無法回避的後悔。
人類總是可以輕而易舉懲罰那些給他們帶來負面情緒的幼小的,弱小的生物。
範儀叔輕輕摩挲右手手腕。
但那隻是最糟糕的猜測,也許小貓隻是厭倦了他的家,認為拿到一個盒子就已經足夠,於是帶著跟班刻意避開了範儀叔的街區,去到其他地方。
會找到其他人類,對他們撒嬌,讓他們按摩,進入他們的家門——
日光溫暖,卻令人暈眩。
再一次恢複意識的時候,範儀叔已經出了門,走到街區上。
隻是到處逛逛。他在內心這樣告訴自己。
他不會刻意去尋找那隻可惡的貓。
不知不覺間,範儀叔來到隔壁街區。他知道這裡,有名的廉租公寓,裡面住的都是一些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的人。
範儀叔的思緒輕飄飄亂轉,從裝修風格飛到樓層的高度,進而在繁雜的思緒中想起一件事——
他那位大名鼎鼎的同學,似乎就住在這裡。
緊接著嗤笑。
他和布伽涅爾沒什麼區彆,難道僅從對方住在廉租公寓這一件事,就能獲得些虛假的優越感嗎?
對方甚至擁有獨屬於自己的貓。
再一次想到小黑貓的事情,範儀叔視線轉冷,他的瞳孔是暖澄澄的琥珀色,向來盛著日光,顯得溫和可親,收斂下頜低頭時,卻泛著冷冷的光暈,勾勒出陰影的痕跡。
他百無聊賴地偏頭,忽然一頓,餘光瞥見一道薑黃色的影子。
立馬轉過去看,發現是一隻大黃貓。
熟悉的大黃貓。
如果範儀叔的眼睛沒出問題,那就是總是跟在小黑貓身後的那一隻。
輕輕眯起眼。
貓那種昂貴的寵物,總不至於遍地都是吧……
大黃貓跟他對上視線,忽地後退半步,眼神躲閃著,似乎很有些心虛。明知道貓不會說話,也根本不懂人類的意思,範儀叔還是邁步上前。
“你——”
他試圖詢問,或者通過言語動作的暗示,讓大黃貓帶他找到目標。
結果大黃貓見狀,頭也沒回地轉身就跑,幾下不見貓影。
“……”
該死。
範儀叔猛地低頭。右手已緊緊攥在一起。
“為什麼要跑呢。”他淡淡說。
這一次,連固有的笑容都無法保持。
他如幽魂一般在廉租公寓內遊蕩,看著一個又一個滿臉麻木、來去匆匆的人。
他們都有為之奔波的目標。可是他呢?
日頭漸沉,範儀叔不得不放棄尋找大黃貓,行屍走肉一般朝出口走去。
布伽涅爾。
走出出口之際,他忽地回頭,在匆匆人潮中捕捉到一個形容冷漠的側臉。
對方提著袋子,看起來剛從超市裡趕回來,步履匆匆。
應該是忙著回家給貓做飯吧?
布伽涅爾那種人,竟然也能有貓嗎?
……
阿布手裡提的其實不是食材。
“喵——”
臭兩腳獸!終於回來了。
剛一開門,芽仔就罵罵咧咧貼過來。不讓他進門,就蹲在門口阻止他邁腳。
阿布:“?”
反了你了。
阿布揮揮手:“快讓快讓。”
芽仔發出險惡的貓叫聲,乾什麼去了離開那麼久,還敢對貓大人呼來喝去,大膽!
貓咪咪叫著,小小圓臉圓眼睛,裡面凶光閃爍,不用想也知道不是什麼好詞。
阿布挑眉,提提手裡的袋子:“不想要了?”
什麼東西。
芽仔伸頭湊上去,濕漉漉的鼻尖抽動修一修,沒什麼味道。
買的又不是好吃的!
小貓再次發出凶惡的叫聲。
這貓蹲起來,也就小小一煤球團,一踢就能踢開,偏生兩腳獸好像真被那一團小東西困住了,擰著眉很無奈的樣子。
真是一隻無理取鬨的小貓。
“芽仔。”阿布蹲下來,打開袋子,拿出一件黑白相間的布料,“看這是什麼。”
一塊布而已。
神金。
還想哄騙貓大人?
芽仔怒目圓瞪。可隨著阿布展開布料,朝他展示之後,黑貓的眼睛放大了。
那塊布料毛絨絨的材質,底色是乳白色,上面鋪著大塊的黑色斑塊。卻又不是一塊完整的布,一個大口兩個小口,抖開來……
似乎是一件小衣服。
芽仔的聲音瞬間放柔,歪著頭上前蹭蹭阿布的膝蓋。
加納少年哼笑:“現在知道我好了?快讓開。”
袋子裡的確是專門給貓穿的小衣服,阿布特意選的花色,芽仔剛好是隻黑貓,穿上之後瞬間化身奶牛貓。
小貓對這衣服肉眼可見的喜歡,晃晃頭示意阿布給他穿上。大小剛好,換上之後,迫不及待跑去照鏡子。
神氣小貓胡須抖抖,尾巴甩甩,穿著新衣服在鏡子前照來照去,左扭一下右扭一下,一下前掌並攏緊挨作出端莊的蹲姿,下一秒又起身昂頭,神情睥睨。
芽仔這脾氣,確實和奶牛貓挺像的。
阿布靠在門邊,調侃道:“喲,帥哥臭美咯?”
他時不時就要這麼犯賤一次,好像不惹來一爪子就渾身難受,也難怪芽仔和他總是針尖對麥芒。
不過這一次,芽仔沉浸試穿新衣服,阿布的戲謔左耳朵進去,右耳尖抖抖就甩了出去,根本不把人類當回事。
“衣服還是我拿來的。”兩腳獸嘴上抱怨,眼裡卻含著笑意,冷峻的眉目難得溫和下來。
看了一陣,見芽仔還是照鏡子,阿布轉身進了臥室。
關上門後,嘴角略微上挑的弧度慢慢平直下來。
找不到。
還是找不到。
自從懷疑芽仔的種族之後,阿布一直通過各種渠道檢索,期間把加納政府數據庫裡的物種信息翻了個遍,甚至還通過黑市了解了些幽靈帝國的信息,結果一無所獲。
沒有任何種族的特征能和長角小黑貓對上號。
他不由得煩躁,心情也隱隱焦慮起來。
這說明芽仔要麼是異常罕見的物種,要麼是帝國那邊的種族。
或者目前正處於成長期。有些物種幼崽時和成年期外表截然不同。
但無論是哪一種猜測,對阿布來說都不算事好消息。
何況臭貓還有那種能力——化為黑煙,穿過牆體。
普通平庸的種族顯然無法做到。
宇宙的規則複雜卻又無比簡單,高等基因才有餘裕產生種種特殊能力,譬如幽靈帝國的掌權群體惡魔族,有關他們的介紹隻停留在機密的紙質信息庫中。
這讓他跟小貓的未來顯得撲朔迷離,說不準下一秒就橫生意外。
阿布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再睜眼時,昏暗的眼神已經隱卻。
……
晚飯是滑蛋和小番茄拚盤。都是芽仔愛吃的東西。
大黃不挑嘴,隻要是能夠給他提供營養的東西,什麼都能入口,此刻悶聲埋頭苦乾,吃的津津有味。
“不要吧唧嘴。”芽仔咬開一個小番茄,慢條斯理品味其中迸發出的酸甜清香,同時不忘教導小弟,“貓吃東西要優雅。”
“好的老大!”大黃一邊答應,一邊發出吧唧嘴的聲音。
芽仔:“……”
殊不知小瓣貓嘴邊正沾著嫩黃色的滑蛋,在黑色的毛上顯眼無比。
“老大,你怎麼變色了?”
終於問到這個問題。
芽仔:“笨蛋,我沒變色。不過是兩腳獸上供的新衣服罷了。”
說著,小番茄也不吃了,在大黃跟前走來走去。還不準大黃吃飯,用尾巴敲敲小弟,示意對方不準埋頭。
大黃隻能傻愣愣地抬頭看芽仔意味不明的反複走。
這貓。
在同伴面前還炫耀起來了。
阿布將一切納入眼底,無奈搖頭,這貓就是這樣,虛榮得很,之前還想要那個陪伴型器械。
炫耀完,吃飽喝足,大黃道彆離開,阿布也喝完營養劑,拿起濕帕子給芽仔擦嘴擦腳。
“咱吃東西能彆沾到嘴邊行嗎?”阿布刻意點破,惹得芽仔惱羞成怒,在他臉上留下一道淺粉的痕跡。
可惡的人類!
芽仔氣鼓鼓地跑開。
他要報複!狠狠地報複!
要讓兩腳獸後悔。
黑貓低頭玩球,實則正醞釀惡作劇的陰謀。
晚上阿布伏案工作,給網絡上的客戶趕圖紙。芽仔抓住時機,跳到桌上,狀似無意間走到阿布剛剛畫到一半的圖上。
吧唧。
一屁股坐下。
不動了。
阿布:“……”
黑貓歪歪頭,圓眼睛水汪汪很無辜,還伸出爪爪在圖紙上踩奶。
阿布畫不了一點。
他伸手想把貓抱走,被芽仔機敏避開,收回手後,小貓又跑過來坐下,明擺著要給人類搗亂。
“臭小子。”阿布之前偷偷拉起過黑貓的尾巴,知道對方是個小男生,“彆搗亂。”
他伸手指指小貓,意圖讓對方知難而退。
孰料小貓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不僅在圖紙上踩奶,阿布伸手指他後,貓爪一蹬,直接在上面“玉體橫陳”——躺了下來。
主打一個不讓阿布工作。
“再搗亂我就摸你蛋蛋。”阿布冷不丁說。
芽仔:“?”
小貓震驚。
人類的變態簡直出乎小貓的想象,芽仔被變態弄跑了。
他跑進臥室,躥進貓窩裡,裹著軟軟的毯子,冷靜下來。
沒想多久,就把阿布拋之腦後,美美看起了小衣服。
兩腳獸在門外,看樣子也和平時一樣熬夜工作,芽仔放出盒子,調低亮度。
盒子作為功能多樣的陪伴型機械,拍照那種簡單的功能當然具備。第一件小衣服,還很在芽仔的審美上,當然要多拍幾張照片留個紀念。
芽仔就在毯子間擺姿勢,拍一張看一張,這一張角度不對,那一張顯得貓臉有點大,總而言之挑剔得不得了,半個小時下來也才留下兩張照片。
這貓不僅拍照挑剔,拍完之後還要一直看照片,沉迷於欣賞貓的英俊帥氣。
渾然不覺提前結束工作的兩腳獸打開臥室門,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
黑暗的臥室裡,貓窩散發出淡淡的藍光。
阿布眯起眼,放輕腳步。
頭頂一冷,貓窩的頂部被掀開,兩腳獸的臉藏在黑暗裡,灰色的瞳孔格外幽邃。
“!”
芽仔立馬起身把盒子藏在肚子下。
“藏的什麼?”
不管小貓凶悍的指甲,阿布徑直捏住小貓後脖頸那處軟肉,將無力反抗的幼崽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