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清心一上車就被抱得嚴嚴實實,美婦哭得梨花帶雨,一邊喊著:“鐘靈,娘可憐的鐘靈……”
一邊眼淚大顆大顆朝著賀清心的脖子裡面砸。
賀清心這個人……如果彆人對她有惡意的話,她有一萬種方式去對付,但她一旦感覺到對方的善意,感覺到對方真切的疼愛,賀清心就束手無策了。
她就坐在那裡,托抱著美婦人柔軟的身體,聞著她身上傳來的屬於女子的馨香,一時之間百感交集。
她自己的媽媽都沒怎麼這樣抱過她,在賀清心的記憶當中,她媽跟她爸倒是總抱在一起,但是兩人也很少會這樣密密實實地抱住賀清心,表達母子或者是父子親情。
賀清心對這種來自長輩的關愛毫無抵抗力,這也就是她對明明疼愛的根本就不是她這個靈魂,而是袁婉柔軀殼的袁啟林那麼珍惜的原因。
賀清心拍著美婦人的後背,根據她腦中多出來的那一點記憶,連猜帶蒙,知道這個美婦人應該是她這具身體的親娘。
至於叫什麼名字,賀清心就完全想不起來了,但是幸好,賀清心對著一個陌生的女子叫娘也沒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娘,沒事的我沒事的。”賀清心拍著美婦人的後背,之後又用手掌搓了搓,緩解她的上氣不接下氣。
“怎麼會這樣啊……怎麼會這樣啊……”
美婦人像一個複讀機一樣,一直在重複著這一句話,她本身就是涵養極好的高門小姐出身,即便是自己的女兒發生了這種事,她也沒有辦法口出惡言去詛咒對方。
隻是柔弱無依一般,一直抱著賀清心隻會說這句話。
賀清心不知道第多少次重複:“娘你彆哭了,我真的沒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可是一個女子……一個女子最重要的就是貞潔。”美婦人抬起淚流滿面的臉,用一種十分憐憫又痛心的眼神看著賀清心。
賀清心雖然能感受到對方對自己真切的疼愛,但她真的沒有辦法苟同這句話。
因此賀清心說:“這話不對,娘,無論是男人和女人最重要的都是性命。”
“這世界上除了生死,沒有其他的大事。”這句真理是哪一個著名的學者說的賀清心已經記不住了。
但是她覺得這句話就是真理,小命都沒了,哪還有什麼其他的重要的東西?
貞潔個鬼。
美婦人的動作微微一頓,連眼淚仿佛都停止了片刻,而後再度淚如雨下,一邊哭著一邊點頭:“對,鈴鐺說的對,沒有什麼比娘的小鈴鐺命更重要了。”
賀清心:“……”美婦人的聲音十分的綿柔,賀清心硬生生被她叫小鈴鐺叫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而與此同時,不僅僅是賀清心一個人感覺受不了,陰差陽錯附著在美婦人身上的左心遠,現在也完全受不了。
他人都要瘋了,他怎麼會附著在一個女人的身上?!
而且剛才……還一直抱著雲棲宮宗主的夫人哭個沒
完。
左心遠根本不敢想象,這件事日後要是被這個宗主夫人知道,他這輩子就不用做人了……
賀清心至少現在是不知道的,如果知道她一定會調侃左心遠,還挺合適的,畢竟胸都大嘛。
賀清心現在想起了她穿越的這具身體,名字叫沈鐘靈,她那個庶妹叫沈毓秀,姐妹兩個名字取的意思很好理解,鐘靈毓秀嘛。
而沈鐘靈有個乳名叫小鈴鐺,平時也就隻有自己的親娘會這麼叫了。
反正這一路上,賀清心一直都在哄她這個便宜娘,她是第一次直觀地感受到女人是水做的這句話有多麼合理。
因為她這個便宜娘一路上快要用眼淚把賀清心給淹了。
快要到太傅府門口的時候,賀清心的便宜娘撩開了馬車的車簾,朝著外面看了一眼之後說:“你爹在書房當中等你,一會兒見了你爹千萬要學會裝可憐,像娘這麼哭知道嗎?”
賀清心:“……啊。”裝可憐她是會的,給她一炷香的時間賀清心直接能上崗嚎喪。
“你爹心軟得很,隻要你哭一哭,你爹肯定會替你想辦法……”美婦人開始不哭,收放還挺自如。
眼睛雖然還紅紅的,臉上已經沒有任何的水跡了。
“無論如何,你是太傅之女,就算是失了清白,也頂多是賜婚他人。”
美婦人說:“小鈴鐺不用害怕,娘肯定會想辦法,絕對不會讓你嫁給那個無母族可依,沒有母妃在世撐腰,跟後宮的奴仆無甚區彆的十四皇子。”
美婦人說到這裡,原本一副軟弱無依的模樣一掃而空,神色看上去竟然有一些心機深沉。
讓賀清心都沒忍住眼睛直了直。
“你放心,娘聽說了你的事情之後,已經開始給你琢磨著這皇城之中的其他氏族公子了,”美婦人說,“以你爹在朝中的地位,你哥哥們在邊疆的地位,就算做不成大皇子的正妃,去其他高門貴族之家做一個主母也不是問題。”
“到時候娘找了名單給你選,肯定要你合心意才算,不過就是做不了皇後……”美婦人手裡拎著帕子,虛假地抹了抹眼角的淚說,“當誰願意入深宮去遭罪呢。”
賀清心:“……娘說的都對。”
“但是娘,我覺得十四皇子就挺好的。”賀清心說,“娘有沒有見過十四皇子?他模樣長得特彆好看,雖然年歲還有點小,但好歹也是皇帝的兒子,不比那些氏族公子差的。”
“你怎麼能光看臉呢!”美婦人拉著賀清心說,“那十四皇子沒有母族在背後支持,又不得皇帝的寵愛,還搶了大皇子的未婚妻,他以後日子好不了的,說不定打發到哪個偏遠的封地,一輩子窮困潦倒,你可不能因為失身給他就糊塗啊!”
賀清心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但最後把話給咽回去了。
她並不打算用自己的思想,費勁巴拉地去疏通一個古代官家貴婦的想法。
反正按照事態的發展,皇帝就算為了息事寧人,也一定會把她賜婚給十四皇子。
聖旨不可違逆,賀清心隻盼到時候她這個便宜娘,不要再用眼淚把她給淹了。
“娘你說的對。”賀清心索性就敷衍著附和。
而兩個人說話間已經到了太傅府的門口,馬車停下,賀清心跟美婦人一前一後下車,相互攙扶著走向漆紅的高門。
待兩個人走到近前的時候,門房已經迎了出來,為兩個人打開了門。
賀清心和美婦人進去,正對面便是雕工精美的照壁,兩個人繞過了照壁,在回廊之下曲曲折折轉來轉去,賀清心甚至還有心情欣賞了一下這太傅府的風景。
不得不說到底是高官府邸,雕梁畫棟,假山蓮池,花木蔥鬱,亭台精美。
兩個人最後相攜著到了主院的門口,門口站著的侍從和婢女對這兩個人行禮,而後接收到了美婦人的眼神,全部都退了下去。
一個年紀看上去四十上下的嬤嬤,在退下去的時候走到美婦人的旁邊說:“老夫人也在裡面……”
美婦人的眼神瞬時間一變,緊緊地抓住了賀清心的手說:“你祖母也在裡頭,一會兒不要哭了,你父親說什麼你照做便是。”
賀清心不明所以地點頭,美婦人顯而易見緊張了起來,拉著賀清心走進了門。
裡面光線沒有外面那樣明亮,但是屋子裡到處擺設都很典雅,古色古香韻味十足。
賀清心進去之後,美婦人拉著她走到了正廳之中,然後手上稍稍用力,眼神示意賀清心趕緊跪下。
同時她也恭恭敬敬地對著上方貴妃榻上坐著的一位老婦人說道:“母親的身子骨一直都不好,今日怎麼還到前院來了?”
“哼!”那老婦人顯然一點也不買賬,冷哼了一聲,視線銳利如刀,看向了跪在地上的賀清心。
賀清心也抬起頭看向了那個老婦人,那老婦人估計有六十上下,一頭花白的頭發,臉上溝溝壑壑,眼皮都快耷拉下來了。
好像一隻沙皮狗。
人都說相由心生,賀清心一看就知道這人不是什麼好東西。
“出了這樣大的事情,我當然要過來看看,否則這家中豈不是沒了規矩!”
而這個時候從拐角書房的位置走出來了一個一身官袍的中年男子。
賀清心望過去之後,就看到那男子蓄著兩撇小胡子,修眉鷹目,雖然看上去是個中年人,卻瞧著格外的風骨傲立。
賀清心雖然對自己這個便宜爹沒有什麼印象,記憶裡面也沒有,但是不用猜也知道這是誰。
當朝太傅吧?就不知道叫沈什麼東西了。
“娘,事已至此,說什麼都是無用。切莫因氣傷了身子。”便宜爹的聲音也非常醇厚好聽。
賀清心就忍不住一咧嘴,這話怎麼聽著不像是好話呢?
“鐘靈,你做出了這種醜事,敗壞家風,令祖宗蒙羞,你還不立刻就去祠堂長跪!”
那個長得像沙皮狗一樣的老婦人,顯然不肯聽自己兒子的勸阻,手裡抓著一個拐杖,朝著
地上狠狠敲了兩下,對著賀清心一頓凶狠輸出。
賀清心下意識看向了美婦人,也就是她的便宜娘,因為美婦人一直在給賀清心各種示意,示意她不要頂嘴,認錯就好了。
賀清心也懂了美婦人的意思,隻不過賀清心還沒等開口呢,她那個便宜爹又說:“娘,你彆氣壞了身子,兒子這就讓這個不孝女去祠堂跪著反省。”
說完之後對著賀清心就要張口,賀清心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仰起頭直視著她的便宜爹,又看向了那個沙皮狗老婦人。
問道:“我有什麼錯?我為什麼要去跪祠堂?”
室內陡然一靜,美婦人似乎是沒想到自己的女兒竟然頂嘴,表情有些發傻,一時間都忘了上前。
連便宜爹一時間好像也被噎住了,畢竟這個女兒他從小教養長大,一直都是溫順非常。
連說話都不會大聲,從來沒有忤逆過長輩。
而那沙皮狗聽到了賀清心竟然還敢頂嘴,狠狠地一砸拐杖說:“婚前失貞,在皇宮之中與人苟且,你敢說你沒有錯!”
賀清心本來還想著能含混過去就含混過去,跪一跪又不掉塊肉。
但此刻她騰地一下就從地上站了起來,瞪著那沙皮狗說:“祖母這話說的好像是我主動偷情,我是在宮裡被害,被人下了藥,結果現在怎麼反倒成了我的錯?”
老太婆渾身氣到直哆嗦,但是指著賀清心,氣得太狠了也什麼說不出來。
“放肆!”便宜爹瞪著賀清心說,“誰允許你站起來的,給我跪下!”
“誰允許你跟你祖母這樣說話,你的禮儀廉恥都去哪兒了?”
賀清心偏偏就不跪,美婦人來拉她的時候,賀清心直接用巧勁把她給推開了。
看向了自己的便宜爹說:“我怎麼放肆了,我在外面被害了,回到家裡面沒有人疼我,沒有人問一問我傷不傷心難不難過,還要被自己的祖母給侮辱,父親不如你告訴我這是什麼道理?”
“禮儀廉恥?”賀清心指向那個沙皮狗老太婆說,“祖母又是和誰學的禮儀廉恥,專門用來攻擊自家的小輩?”
“你……你!”老太婆氣到快要從貴妃榻上滾下來了,美婦人連忙上前去扶。
而這個時候便宜爹又是一愣,完全沒想到自己從小到大從無錯處,堪稱皇城閨秀典範的女兒,竟然會這樣頂撞長輩。
他也抖著手指著賀清心說:“你是瘋了不成?!趕緊給我滾去祠堂!”
那個老太婆也在那裡開口,一把推開了美婦人,一張口就是:“你這個不孝不貞的孽障!”
“父親你聽一聽啊,祖母罵我是個孽障,就因為我在皇宮當中被人害了,失了貞潔,我就成了你們口中的孽障,成了你們口中的瘋子是嗎?!”
“真是好厲害啊,好一個當朝太傅!”
賀清心啪啪啪地拍巴掌,“我在皇宮當中出事,連陛下都沒有說一句我有錯,連陛下都答應我會為我討回公道。”
“結果我一回家
,我的父親加上我的祖母一個屎盆子就扣在我的腦袋上,恨不得我去死是吧!”
賀清心說:“我看你的意思也不是要我去跪祠堂,我直接如你的意,找根繩子在祖宗排位面前吊死,祖母你覺得如何呀?”
“這樣能不能以正家風,這樣能不能讓太傅府不再蒙羞?”
那沙皮狗瞪大了眼睛,喘得像是要死了一樣,便宜爹見狀上前了一步,惡狠狠地說:“你真的是瘋了,你身為女子婚前失節,竟還敢如此大放厥詞,你是要氣死你祖母嗎?!”
“什麼叫我要氣死她,父親你難道沒看出來她想讓我死嗎?”
賀清心指著那個沙皮狗說:“你看看她看我的眼神,像淬了毒的針一樣,幸虧是年紀大了沒勁,要不然現在已經衝上來把我掐死了。”
那個老太婆聽到了這樣的話,立刻看向了自己的兒子,眼神都來不及轉變,確實是有點陰毒。
賀清心說:“還有,父親我就不明白,請你好好指教指教女兒,我到底有什麼錯?我在皇宮中被人下了藥迫害,回到家裡還要被自己的家人迫害,錯的真的是我嗎?”
“我自從進這個屋子裡面開始,沒有人關心我昨天晚上如何,沒有人關心我今天是怎麼活著從皇宮出來的,全部都在指責我的過錯,說我有罪。”
“我有什麼罪?!”
賀清心高聲叫喊,聲音有一些尖銳,把這屋子裡面所有的人都給鎮住了。
連那個老太婆都不敢用那種眼神看她,而這個時候便宜爹顯然是已經被氣瘋,上前一步抬起手竟然要打賀清心。
賀清心必然不可能站著挨揍,直接腳底抹油,繞著桌子跑到另一邊。
指著便宜爹說:“要是有錯的話,也應該是父親你有錯才對!”
“你堂堂太傅是非不分,分明是你自己的女兒被害,你卻因為聯姻對象是當朝大皇子,就覺得是你失節的女兒有罪,你怎麼不扒開你的心肝好好看一看自己到底怎麼回事?!”
“你不好好反省反省,你這麼多年在朝中到底是怎麼混的,連自己的女兒都護不住,隨隨便便出個門就讓人給害了,你就知道窩裡橫是吧?”
“我整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我能有什麼仇敵?保不齊就是你在外面結了仇,對方沒有辦法報複你,就直接報複到了我的身上!結果你還跑來怪我?”
“你堂堂當朝太傅兩朝元老,三個兒子都在邊關戍守邊疆,結果你們幾個加在一起都保不住一個我,出了什麼事隻會在我這裡找毛病,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能怎麼樣?我直接把皇宮放火燒了如何!”
“你女兒進個皇宮就被人給害了,對方顯然就是騎在你的頭頂上撒尿,你不急著去找凶手是誰,不急著為你的親生女兒討回公道,竟然就隻知道問你自己女兒的罪?”
“我若真的有錯,錯就錯在生在你這個窩囊廢的府裡做了女兒,錯就錯在我不應該管你叫爹,”
賀清心指了指不遠處氣兒還沒喘勻的那個老太婆說,“錯就
錯在不應該尊你為祖母!”
“連陛下都不覺得我有罪,連陛下都在安撫我,結果你們想害死我,我的祖母和我的親爹爹想連起手來把我弄死!我能不瘋嗎?!我現在就進宮去面見陛下,我為我自己討一個公道!”
便宜爹一時之間被賀清心的這個歪理邪說都給弄得不知道如何反應。
賀清心眼瞅著要往門口跑,便宜爹立刻抬腳就去追。
若真的讓這個女兒跑進了皇宮一通胡說,他這個太傅真的不用做了!
賀清心並沒有真的想跑,在門口就被攔住了,攔住之後也徹底不裝,就表現得非常像一個失心瘋。
“我沒有錯!我不跪祠堂!我是被人給害的!”
賀清心對著自己的便宜爹一頓瘋狂的嘶吼,便宜爹眼睛都微微眯起,堵著門口任憑賀清心尖銳的聲音在屋子裡面回蕩。
這屋子裡面唯一真心實意疼愛賀清心的美婦人,發現事情馬上就要無法收拾了,趕緊上前去拉著自己的丈夫,想要為自己的女兒說兩句軟話。
結果便宜爹正在氣頭上,一把就把美婦人給甩開了。
美婦人沒站穩,跌坐在了地上,崴到了手腕,疼得尖叫了一聲。
賀清心見狀直接抬腳,狠狠踢在了她便宜爹的小腿骨上。
“啊!”用腳尖去踢腿骨的疼痛,隻有親身經曆過的人才懂,賀清心是一點勁兒都沒收著,要不是她微微側了一下身,她這個便宜爹就當場給他跪下了。
“你這個孽障!來人呐!大小姐已經瘋了,來人將她抓……”
賀清心幾步走到那個沙皮狗老太婆旁邊,把那個拐杖搶過來之後一頓亂掄。
“我看誰今天敢動我!”
“我勸你們彆逼我,”賀清心指了指那個老太婆,把老太婆嚇得都要縮在地上。
又指了指她的便宜爹說:“我今日回家是奉陛下的旨意,等待陛下為我討回公道。”
“若你們再敢逼我,過幾日我被陛下召見,面見陛下的時候,我就當場刺殺當朝君王!”
“你們不是想讓我跪祠堂,不是想讓我和列祖列宗認罪,可以啊。”
賀清心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刺殺君王是誅九族的死罪,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等我刺殺完皇帝,我帶著咱們一家九族整整齊齊全部都下去見列祖列宗。讓列祖列宗好好評判一下,這件事情到底是誰的錯!”
“來啊!”賀清心一下子將拐杖扔在了便宜爹的面前,睜著一雙通紅的眼看著他。
“抓我啊!說我錯?我倒要看看,斷頭台上咱們一家整整齊齊砍頭的時候,爹你的腦袋能不能挨得住兩下,有沒有你這張嘴硬!”
“你……”那個老太婆躺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倒氣兒。
美婦人像被定格一樣爹坐在那兒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女兒。
而便宜爹開口,聲音嘶啞道:“你……果真是瘋了。”
賀清心慢慢地蹲在便宜爹的面前,也不喊了也不叫
,突然間心平氣和地問他:“如果換成是爹你,你會瘋嗎?”
“你高高興興去參加宮宴,當朝皇後邀請你,你未來的夫君是未來的太子,你將尊貴無比。”
“然後你被你的庶妹引出宴席,被人抓住灌了一碗藥,送到一個陌生男子的床上,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然後第二天早上,你的庶妹帶著一群人去捉奸。”
“父親,如果是你你會瘋嗎?”賀清心伸手拍了拍便宜爹的肩膀說,“你要慶幸我瘋得還不夠徹底,若是昨天在大殿之上陛下也說我有罪,今天我們一家腦瓜已經落地了。”
“你一個隻知道狎妓取妾的太傅,你教得好哪個女兒啊?”
賀清心甚至盤膝坐在了地上,看著一直捂著自己小腿蹲著的便宜爹說:“彆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若真的不孝,我昨天就當堂指證凶手了。”
“你知道是誰嗎,我知道,就是我那個好夫君,我也不知道他是專門喜歡看彆人淫.辱他的未婚妻,還是有什麼特殊的毛病。”
“但是昨天那種情況,加上今天早上他捉奸時的表現,除了他不做第二人想,但我沒有當著陛下指證他,同他魚死網破,就是因為我還顧念著咱們一家人,顧念著你們這些恨不得我死的家人啊。”
“現在我告訴你凶手是誰,凡事發生必有痕跡,你一定能夠設法查出來,畢竟父親你是當朝太傅啊。”
“可是你敢查嗎?即使查出來你敢揭露嗎?你敢為了你自己的親生女兒出頭嗎?你敢為了你的親人對抗皇權嗎?”
“你不敢,你告訴我,到底是我們誰的錯?”
“數十年的鞠躬儘瘁,三個兒子全部都送到邊關舍生忘死,最後連自己的女兒都護不住,讓人當成玩具一樣隨意殘害,你不該好好反省一下嗎?”
賀清心說得特彆平靜,但是每一句話都如同當頭巨雷。
把便宜爹直接炸得滿頭開花,屋子裡面的其他兩個人,也都雙眼發直,呼吸都不敢大聲。
因為賀清心今天說的所有話,無論哪一句傳出去,都是殺頭的死罪。
但是賀清心並不害怕。
相反皇帝如果聽到了這一切,可能會憤怒,但不僅不會降罪,甚至對於太傅府三子軍功累累功高震主這件事都會稍稍放下一些心結。
皇帝不可能將太傅府連根拔除,邊關那三個哥哥可不是吃素的,太傅在朝中數十年擁躉也不是隻會逢年過節送禮。
而太傅自然也像賀清心說的,就算知道背後黑手是誰,也根本不敢用什麼律法去整治當朝儲君。
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捂在肚子裡面成了黑心爛肺,賀清心這樣不管不顧地撕開,大家也是除了呼吸有點漏縫之外,隻要重新縫上就沒有任何的影響。
這就是相互製衡的權勢,是同流合汙的默契,是狼狽為奸的必然。
而賀清心如果不是賀清心,是這個朝代的任何女人,她都會像一顆落入河中的一顆非常非常小的石子一樣,激不起任何的水花。
在權勢和皇權抱團翻滾的巨輪之下,賀清心隻是一隻微不足道的螞蟻,她擋不住路,拚儘全力翻滾,也就是為了保一條小命而已。
如若不然,那邊那個上氣不接下氣的沙皮狗老太婆,今天晚上說不定就會讓人把賀清心給勒死。
就算不把賀清心活活勒死,賀清心在祠堂裡也會把膝蓋跪廢了。
畢竟失了清白的女子敗壞家風,這個說法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
在這個吃人的朝代裡面,外人的言語或許不會殺人,但是她們會死於家族的背刺,死於封建禮教下面的貞潔勝於一切。
但是現在賀清心把事情鬨得這麼大,為了帶著大家一起死連刺殺皇帝都說了,沒有人敢招惹她。
而且她說了,皇帝很快就要召見她,要是那個沙皮狗老太婆敢動她,賀清心有的是辦法讓她晚節不保。
反正事情搞大,不行就嘎。
賀清心說完之後,非常平靜地起身抖了抖自己的衣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
然後走到美婦人的旁邊扶起了唯一在乎自己的便宜娘,之後假模假式地對著那個沙皮狗老太婆,對著扶著門邊站起來的它的便宜爹,提著裙子行了個不恭不敬的禮。
“既然沒有彆的事情,女兒就告退了。”
賀清心臨走還不忘用言語捅了自己便宜爹一刀,“宮中的那件事情,既然父親無計可施,隻會背刺家人,那女兒就等著陛下給個說法了。”
“不過我勸父親,好好管教一下你的那些妾室生的那些……妄想取代我嫡女位置爬上來的崽子們。”
“這一次宮裡的那件事沈毓秀脫不了乾係,她不是最會孝敬祖母嗎,”賀清心腦子裡面閃過了一些細碎的畫面,都是那個沈毓秀討好老太婆,然後給賀清心上眼藥的。
賀清心說:“不如這次就讓她先去底下,好好等著以後伺候祖母。”
那個沙皮狗老太婆聽到賀清心這麼說,一口氣沒抽上來直接昏過去了。
便宜爹連滾帶爬地跑過去,連賀清心的便宜娘也衝過去,哆哆嗦嗦地扶著老太太喊著叫醫師過來。
賀清心就站在門口,抱著手臂看著婢女們來來去去忙活著。
回頭笑眯眯地看著自己的便宜爹說:“你那些妾室生的那些崽子們,以後無論是哪一個,隻要犯到我的手裡,我可不會顧念什麼手足親情哦,到時候父親可不要怪我冷血。”
太傅這一輩子在官場上也是經曆過風浪的,不至於就這麼被自己的女兒給嚇唬住了。
但是太傅之所以能夠混到如今的地位,知道什麼叫識時務為俊傑,知道什麼時候該進什麼時候該退。
他不會平白無故去招惹一個瘋子,尤其是這個瘋子……手裡攥著一家老老小小的性命。
要是她真的被逼急了,當殿刺殺皇帝……太傅隻是想想就覺得心肝亂顫。
因此他沒有再辱罵賀清心,沒有再斥責她,隻是眸光深沉地看著自己這個女兒,仿佛從來也沒有認識過
她。
而附著在太傅身上的,在回溯芥子開啟第一時間就跑過來的黃玉軒,終於徹徹底底領教了一回賀清心的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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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踢了一腳,但是靈魂都在笑,越笑越開心,越開心越笑,他真的覺得這個雲棲宮宗主的夫人好玩極了。
而自己給她當了一回爹,她一連叫了好多聲父親,黃玉軒開心到有些得意忘形,直接在大殿那邊睜開了眼睛。
然後他就看到了謝瀾已經化為了原形,巨獸的身體不斷拍打著陣法,正在試圖摧毀回溯芥子。
“哎哎哎!彆彆彆!”黃玉軒還沒玩夠呢,他其實現在對那個地元金髓獸的渴望已經越來越低,他就想和那個女修一起玩!
他就想知道那個女修還能做出什麼事情來!
謝瀾用那雙非人的眸子看向了黃玉軒,黃玉軒瞬間覺得靈魂都被凍住了。
而他這個時候注意到,整個大殿之中的一切都被凍住,到處都結了冰,這冰不斷在朝著大殿之外蔓延。
很顯然這是謝瀾的水靈根所致,他失控了!
謝瀾應該是附著在自己的身體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會讓他失控?
難不成……難不成謝瀾幼年時候的本體,真的和那個女修有了夫妻之實?
黃玉軒瞪大了自己的眼睛,根本無法想象如果是真的……那等到回溯芥子破碎,謝瀾會怎麼樣,他可是修無情道的……
黃玉軒實在忍不住有一點幸災樂禍,因為謝瀾現在雖然定在那裡沒有辦法離開陣法,卻看上去像是要把整個浮空島都冰封了一樣。
身懷上古鮫人的血脈,單單他的天賦技能就已經足以讓許多修真界的大能望塵莫及,黃玉軒以為這輩子都看不見謝瀾倒黴。
果然人活久了,什麼都能見到哈哈哈。
而謝瀾本體在大殿之中不斷摧毀著回溯的芥子陣法,他的幼年體卻在回溯時空的另一頭,躲在自己的寢殿之中閉門不出。
手裡還……擺弄著自己掉下來的眼淚。
那些形態各異的小珠子。
因為賀清心在那天離開之前告訴他,要把這些東西全部都留好,她說他們會結婚。
她說等結婚的時候,就把這些……他的眼淚穿成一串,他的聘禮。
謝瀾抿了抿唇,獨屬少年清瘦的身體微微弓著,擺弄著那些小珠子,片刻後……又從自己的袖口中摸出了一塊鱗片。
這個是他昨天才拽下來的,他放在那些小珠子裡面,打算一起送給……送給他未來的新娘。
他抬起了膝蓋抱住自己的膝蓋蜷縮起來,這是他經常喜歡做的姿勢,這樣在挨打的時候不會很疼,也不會傷到要害。
這樣會讓他感覺到安全。
他長到這麼大唯一一次整夜都舒展自己的身體,就是和……和她在一起的時候。
她撫摸他的全身,喜歡他的每一個地方,包括他變成了自己都害怕的樣子的時候,她也始終抱著他。
他……他好喜歡她。
好想她。
他想和她成婚。
他用這樣蜷縮著的姿勢倒在床上,修長的手指一直在摸著鱗片,想象著穿成一串,她戴上的樣子。
俊美非人的側臉露出一點微笑,清純無比,充滿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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