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房間坐下, 謝華香卻覺得心神不寧。
她忍不住想著顧南簫幾次三番的話語,總覺得彆有深意。
雖然那幾句話聽著沒什麼,可是落在她耳中, 就像是被紮了刺一般難受。
不去想也就罷了, 越是深想,她越是不安。
雖然她覺得史玉娘不會說什麼,可是凡事就怕萬一呀。
再說顧南簫是什麼人,他可是堂堂南城兵馬司指揮使, 雖然他年紀輕輕,可是聽外頭說, 隻要到了他手裡的案件,就沒有破不了的。
史玉娘落在他的手裡, 誰知道會說出些什麼來呢?
謝華香越想越心驚, 一時間心跳如鼓。
一旁的薔薇見她自從見了顧南簫,便一直陳沉默不語,臉色更是一陣青一陣白, 越發不敢上前, 站在一旁連大氣都不敢出。
好不容易等到飯菜上來,才打破了房間裡的沉默。
還沒看到上來的都是什麼菜,一陣陣濃鬱的香味就飄了進來。
幾個身材苗條的女夥計端著盤子依次走進來,將手中的盤子放在桌上。
幾個女夥計似乎是得了的吩咐,招待謝華香的時候熱情如火, 每放上一道菜, 都要高喊一聲菜名。
“油爆大蝦一盤!”
“撈汁海鮮一碗!”
“蟹肉煲一個!”
一時間隻見桌上的菜肴五顏六色, 每一道都是精致非凡,讓人目不暇接。
油爆大蝦又紅又大,撈汁海鮮紅綠相間, 蟹肉煲色澤鮮豔,蔥燒海參油光鋥亮。
尤其中間那一道鮑魚雞翅煲,醬汁濃鬱,雞翅紅褐發亮,鮑魚油潤緊實,陣陣香氣飄來,讓心事重重的謝華香也不由得咽了下口水。
雖然眼前全是精致又稀罕的美食,謝華香還是沒忘了正事。
“梅姑娘呢?”
她來南華樓可不是吃飯的,是為了找梅娘打聽消息的。
一個女夥計聽了這話,笑盈盈地答道:“我們東家說謝姑娘是難得的貴客,說要親手為您煮一壺奶茶,一會兒給您送上來消食,謝姑娘請稍候。”
聽說梅娘肯來,謝華香才放下心。
見她的視線重新落在眼前的菜肴上,薔薇趕緊上前服侍她吃飯。
謝華香仔細端詳著眼前這幾道菜,不由得微微點了點頭。
“這還沒出正月呢,南華樓居然有新鮮的海鮮,倒是難得。”
她從前雖不得父親疼愛,到底是皇商家出身,眼界見識不是尋常人家可比的。
這海鮮是泡發的乾貨還是新鮮打撈上來的,她一眼便看得出來。
薔薇生怕她再發脾氣,忙討好地說道:“先前定是底下的夥計不懂事,姑娘您瞧,那梅娘一聽說是您來了,連這樣好的海鮮都拿出來了,定是知道姑娘身份不一般,所以才要奉承姑娘呢!”
這話讓謝華香心裡十分受用,臉上也露出了一點笑意。
京城不比沿海城鎮,哪怕是皇宮也難得見到新鮮的海產,南華樓哪怕是有辦法弄來海鮮,數量也一定十分稀少。
這麼罕見的海鮮,那自然不是人人都能吃得到的,梅娘為了招待她,卻做出這麼多海鮮來,可見是下了功夫,要好好款待自己的。
想到梅娘討好自己的樣子,謝華香心裡越發舒坦了幾分。
隻要梅娘知道自己不是好得罪的,她要問什麼,梅娘肯定會告訴她的。
如此一想,她心頭一鬆,胃口也隨之好了起來。
這裡是女客專區,環境要比其他雅間更為幽靜,外頭說話的聲音也能聽到幾分。
方才聽到幾個女夥計大聲報菜名,便有其他雅間的客人們聽見,打發丫鬟出來問。
畢竟那油爆大蝦,蔥燒海參之類的菜,可不是天天能遇到的,聽說南華樓有這菜,誰不想嘗嘗呢?
可是那幾個女夥計卻像是說好了似的,旁人問那些菜,她們便答是謝皇商家的千金點的菜,若是旁人也想要,那就好言好語地道歉,說這些海鮮極其難得,每日就那麼幾份,今日的已經沒有了。
人總是好奇的,若是自己也能吃到也就罷了,可是自己吃不到,就難免會覺得這東西這好那好,總想一睹為快。
畢竟吃不到的東西才是最好的!
於是沒過多大一會兒,便有年輕的姑娘或是夫人太太們派來的大丫鬟過來套交情,無非說一些謝皇商家面子大,居然能讓南華樓給謝家留海鮮,又誇謝姑娘大手筆,不愧是謝家的嫡女。
好話誰不愛聽,更何況人家個個都是頂著這府那府的名頭來的,不是官就是貴,謝華香哪個也得罪不起,一邊跟人寒暄,一邊還得把桌上的菜分出去一些,讓彆人也嘗嘗鮮。
給出去一份就有第二份,沒分幾家,謝華香這桌的菜便所剩無幾了。
謝華香生怕再有人來套交情,胡亂用湯汁泡了半碗飯吃了。
雖然隻有湯泡飯,可是那海鮮的鮮味依然香得她口水直流,要不是顧忌著形象,她恨不能把盤子裡的醬汁都舔乾淨。
聽到門外似乎又響起了低低的說話聲,謝華香趕緊讓薔薇去叫女夥計,把桌上剩下的碗盤都撤下去,免得再有人來要菜。
果然看見女夥計端了空盤子出去,便沒人再來跟她打招呼了。
謝華香還想等著梅娘上來說話,喝著茶水坐在桌旁,琢磨著一會兒怎麼跟梅娘套話。
可是茶水涼了又添,添了又涼,她喝得肚子都嘩啦啦直響了,還是不見梅娘的蹤影。
那女夥計不是說梅娘去給自己煮奶茶了嗎,怎麼這麼久還沒煮好,難不成那牛奶是現擠的?
正等得不耐煩,方才那個女夥計又來了。
這次她笑得更甜了,聲音也是溫溫柔柔的。
“謝姑娘,您用過飯這麼久了,可是還有什麼吩咐?”桃娘笑容甜美,客客氣氣地說道,“這會兒客人來得更多了,其他房間都坐滿了,謝姑娘若是沒有其他的事,不妨先讓一讓,我替我們東家多謝姑娘周全。”
她心裡記著這主仆二人罵了鐵柱,特意跟梅娘說了一聲,便親自過來招待謝華香。
在南華樓做了幾個月,桃娘長開了不少,言語舉止也更加自信。
這會兒得了梅娘的吩咐,她更沒什麼好擔心的,直接就上來找謝華香。
聽出她這是變相攆人,薔薇眉毛一立,就要罵人。
謝華香不願意這時候生事,伸手攔住了薔薇。
她轉向那桃娘,提醒道:“你不是說梅姑娘去煮奶茶了嗎?她人呢?”
她等了這麼久,不管是奶茶和梅娘都沒看見啊。
桃娘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說道:“是呢,我們梅姑娘熬了一鍋奶茶呢,不過聽說謝姑娘這屋添了好幾次茶水,想著您喝了那麼多茶水,隻怕奶茶就喝不下了,所以就沒給您送。”
“謝姑娘尋我們東家還有其他事嗎?若是有,那也沒法子了,方才來了幾位要緊的客人,梅姑娘這會兒忙得脫不開身,實在沒法親自招呼您了。”
謝華香等了個寂寞,沒等桃娘說完,臉色就難看起來。
薔薇則怒道:“合著你們南華樓耍我們姑娘玩呢?你們梅姑娘不就是個小廚娘嗎?怎麼就那麼金貴,見一面都這麼難?”
把她們主仆晾在這兒,吃又沒吃飽,喝了一肚子茶水,坐了半天冷板凳,梅娘連個面都沒露,這擱誰能高興啊?
桃娘臉色一沉,笑容一下子就沒了。
“這位大姐,你說話客氣些,想要來南華樓找事,也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桃娘揚起頭,脆聲說道,“您二位一來,沒等點菜先罵人,我們梅姑娘想著和氣生財,不與你們一般見識,拿出上等的食材,親手做了給你們吃,怎麼這會兒吃飽喝足了,就要罵廚娘了?”
薔薇沒想到她竟然敢頂嘴,氣得伸手就去拉扯她。
“你個跑堂的小賤人,還敢對我們姑娘不敬?”
桃娘往後一退,幾步就站在了門口的位置。
她人站在門檻外,大聲叫道:“謝姑娘,您吃也吃過了,罵也罵過了,到底還要怎樣啊?我們小老百姓做點兒生計不容易,求求姑娘高抬貴手,就彆來找小店的麻煩了!”
這一嗓子喊出去,隔壁幾個房間的門都打開了。
“出什麼事了?”
“聽著像是有人喊謝姑娘?”
“莫不是謝姑娘那邊出事了?”
所謂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剛剛借了謝華香的光,幾個房間的客人才吃到了南華樓做的海鮮,這會兒聽說謝華香那邊鬨起來了,自然義不容辭就要出手幫忙。
誰知她們一出來,就看到一個穿著夥計服飾的少女正站在謝華香那屋的門口抹眼淚,一副哭哭啼啼的模樣。
“謝姑娘,咱們南華樓不是那等不講理的地方,您要是身上帶的銀子不夠,大不了就掛在賬上,您家裡什麼時候寬裕了,再來結賬也是一樣的。您這麼又吵又鬨的,可叫我們怎麼做生意呢?”
這話一出,那些準備管閒事的人就縮回了腳。
要是旁的事也就罷了,那謝華香吃了菜卻不想給銀子,這怎麼聽都是不占理的事兒,誰幫謝華香出頭誰就是傻子。
再說,謝家是什麼人家,那可是跟皇家做生意的,就算海鮮稀罕了些,貴了些,也不至於吃不起吧?
或者說,謝華香身為嫡女,卻連吃頓海鮮的銀子都沒有?亦或者她就乾脆想賴掉這筆賬?
被眾人揣測懷疑的目光盯著,謝華香羞憤得恨不能把手裡的帕子扯碎了。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我何曾說過不給銀子了?”當著一眾夫人小姐的面,謝華香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我就是想尋梅姑娘說說話,她既然忙著,那就算了,我下次再來找她。”
桃娘見好就收,立刻破涕為笑。
“我就知道謝姑娘是最和善最大方的了,您方才吃的這頓飯五百兩銀子,您看是記賬還是付現銀?”
謝華香正懊惱著沒見到梅娘,就被這一個巨大的數目砸得頭暈目眩。
“什麼!?你說什麼?”
薔薇更是驚得臉色蒼白,連話都說不出來。
桃娘眨巴著大眼睛,一臉無辜地說道:“我說,謝姑娘您這頓飯吃了五百兩銀子啊。”
謝華香像是被蜂蟄了似的,一下子跳了起來。
“什麼東西,就值五百兩銀子?”
桃娘面露委屈,耐心地解釋道:“謝姑娘,是您說有什麼好的隻管上的,我們南華樓一向是以顧客為重,您說要最好的,那我們自然就要選最好的了。”
“要說最貴最好的,那自然是海鮮了,這數九寒天的,除了咱們南華樓,哪裡還有這麼新鮮的海鮮賣?”
“要說這海鮮,來得可極其不容易,聽說海邊的冰還沒化呢,那些漁民為了打魚,還要鑿開冰才能出海,聽說有人凍得手指腳趾都掉了!好不容易撈上來海鮮,還要雇了人快馬加鞭地運送到京城來,怕海鮮不新鮮,中途還要不停地換海水,加冰塊,您說說,這得多少人力物力,才能把海鮮好好地送到京城來?”
“尤其您吃的這些,海蝦、鮑魚、海參,哪樣不金貴?一共五百兩銀子,這還是我們東家給您的優惠價呢!”
旁邊的女客們聽到,不禁紛紛點頭附和。
“難怪海鮮價高,這可真是費功夫。”
“咱們平時吃的乾海參乾鮑魚,也要不少銀子呢,更何況這是新鮮的!”
“我們剛才吃了幾個海蝦,的確是鮮美無比,可不是乾蝦能比的!”
方才吃過海鮮的客人們紛紛說起話來,還有人說謝華香到底是謝皇商家出來的,真是會吃好東西,這麼貴的海鮮也吃得起。
聽了這些話,謝華香隻覺得自己像是被人架在了火上,烤得她渾身難受。
桃娘又添了幾句,說隻是那一個鮑魚雞翅煲,就要花費多少銀子,鮑魚且不論,那雞翅是整隻雞隻取翅膀的中間部分,其他部位通通不要,隻這一道菜就要用掉七八隻雞。
像這種菜隻供貴客,食材難得,做法又費事,平時不預約都是吃不到的,今日梅娘特意做了招待謝華香,沒想到一片好心卻被人當成了驢肝肺。
眼見眾人都向著南華樓和梅娘說話,謝華香幾乎咬碎了銀牙,隻能把那一口老血咽回肚子裡。
“原來如此,是我膚淺了。”
一想到為了幾口菜湯泡飯,她就要付出五百兩銀子,謝華香的心都在滴血。
“隻是今日出來得倉促,沒帶那麼多銀票……”
桃娘搶著打斷她的話,笑道:“謝姑娘這是跟我們開玩笑呢,您頭上戴的金簪,手上的鐲子,脖子上的項圈,哪一件不值個幾百兩銀子?五百兩銀子,對我們來說是一輩子都沒見過的大數目,對您來說可是小意思!”
謝華香忍了又忍,隻得將脖子上的金項圈摘下來,又褪下一對玉鐲子,放在桌上。
“那這些先放在店裡,等我回去取了銀子就來贖。”
桃娘卻是一副大驚小怪的樣子,連連擺手。
“謝姑娘這不是打我們的臉嗎?您好端端進來,卻把項圈鐲子押在我們店裡,知道的,說您是不願意賴賬,才用首飾抵賬,不知道的,還當是我們南華樓逼著您抵押東西呢!”
她轉向眾人,委屈地說道:“唉,都怪我考慮得不周全,沒想到謝姑娘出門,身上連一頓飯錢都拿不出來。我要是收了謝姑娘的東西,我們東家非得打死我!”
謝華香的手按在桌上,一時間進退兩難
還是一位年長的太太看不下去,說道:“謝家是皇商,這五百兩銀子總歸不會賴你們的,要不就讓謝姑娘暫且留下,讓她丫鬟回去取銀子付賬就是了。”
桃娘向那位太太行了個禮,笑道:“多謝李太太提醒,我們也相信謝皇商家定不會賴賬的。”
說著她便轉向謝華香,一副全心為她著想的模樣,說道:“留您在這兒,未免顯得我們不近人情了,要不這樣吧,我跟東家告個假,跟著謝姑娘走一趟,到您宅上去取銀子,這樣就兩下便宜了。”
眾目睽睽之下,謝華香哪裡有拒絕的餘地,隻得答應了。
桃娘跟著謝華香,高高興興地出了門,果然一路跟到謝宅,拿到五百兩銀子才回去。
至於謝華香,五百兩銀子吃了頓海鮮湯泡飯,隻覺得心如刀割。
薔薇更是心疼萬分,瞪著桃娘背影的眼睛幾乎要滴出血來。
“姑娘,那南華樓明擺著就是要坑您,這事兒不能就這麼算了!”
付了銀子,謝華香卻冷靜了下來。
“坑了就坑了,難不成為了五百兩銀子,還要跟她掰扯不成?”她深吸了一口氣,目光逐漸沉了下來,“那武梅娘既然喜歡銀子,事情就好辦了。”
人總是有弱點的,隻要有弱點,就會有機可乘。
梅娘喜歡銀子是吧,那她就給她銀子。
隻要能用銀子解決的問題,就都不是問題。
次日一早,謝華香剛起來,就聽見丫鬟說老爺叫她馬上過去。
謝華香不知謝明昌找她有什麼事,連忙匆匆梳洗一番,換了衣裳趕過去。
她到上房的時候,謝明昌正在吃早飯。
見她來了,謝明昌不過瞟了她一眼,便繼續吃飯,連謝華香行禮都裝作沒看見。
謝華香見他神色不大好,就不敢開口,行過禮便退到一旁候著。
謝明昌也沒問她用過早飯沒有,自己吃過就揮手叫下人撤了碗筷,這才把目光投到謝華香身上。
“我聽說,你昨兒好大的手筆,一頓飯就吃了五百兩銀子!”
聽到謝明昌的話,謝華香頓時心一沉。
那五百兩銀子不是小數目,她自然不想用自己的銀子付,昨兒就讓家裡的賬房付了。
她從前雖然不得寵,可如今因為齊公子的原因,很是得謝明昌看重,即使她一頓飯錢花了五百兩銀子,賬房也斷不敢跑到謝明昌面前嚼舌頭的。
昨兒才花出去的銀子,謝明昌一大早就知道了,十有八九又是哪個庶弟庶妹借著早上給謝明昌請安的機會來告了狀。
不過此刻不是追究是誰告狀的時機,她定了定神,垂眸說道:“這件事的確是女兒做得不對,還請父親責罰。”
她一口承認是自己的錯,還主動請罰,謝明昌倒不好嚴厲嗬斥她了。
謝明昌端起茶水潤了潤口,才問道:“你昨兒乾什麼去了?可是遇到了什麼人?”
若不是如此,他實在想不出謝華香一個人怎麼能吃掉五百兩銀子的飯菜。
謝華香見他問起,便答道:“史家人昨日被流放,我去城門那裡瞧瞧。”
提到史家,謝明昌頓時皺緊了眉頭,仿佛想起了什麼惡心的東西。
“那樣晦氣的人家,避開還來不及,你還要湊上去!我看你真是昏了頭了!”
謝華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半晌才低聲說道:“史玉娘畢竟給過咱們家那麼多東西——”
隻是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謝明昌打斷了。
“你說什麼呢?史玉娘什麼時候給過咱家東西?就算給,那也是給你的!”
謝華香低頭不語。
謝明昌想到謝華香有了史玉娘那些東西,才能順利攀附上祁鎮,他才能跟著沾光,臉色便不由得緩和了幾分。
“我知道你是個重情義的,不過史家出了事,你還是離遠些好。彆幫不上忙,反倒把自己搭進去了。”
謝明昌一邊說著,一邊叫丫頭給謝華香倒一碗紅棗茶來,這才繼續說下去。
“再說那史玉娘給你的銀錢和東西,那都是她主動送你的,又不是你跟她要的,與你有什麼相乾?再說,那父女倆肚子裡打的什麼主意,難道你還不知道?無非就是想借咱們的光,想讓史玉娘嫁入高門……”
想起史延富諂媚的嘴臉,謝明昌冷笑道:“想高攀權貴,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德性!真是一窩子蠢貨!”
他自然早就聽說史延貴出事,連帶著史延富也被抓進了大牢,不過像史家這樣的小人物,除了溜須拍馬說好話,一點兒用處也沒有,謝明昌自然不會把他們放在眼裡。
要不是想著還能榨些銀子,他怎麼可能跟史家兄弟結交。
如今醉仙樓關門大吉,史家一家也都被流放了,對謝明昌來說,史家已經沒有了利用價值,他當然不可能再把這種人家放在心上。
本以為謝華香是個聰明的,沒想到還惦記著史玉娘,真是不懂事的小姑娘。
謝華香低聲應了一句是,又小心地說道:“隻是我在人群裡沒看到史玉娘,不知她是被關起來還是被發賣了,父親,您能不能幫忙打聽一下——”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謝明昌打斷了。
“你打聽她做什麼?彆忘了你是什麼身份!”
不管史玉娘是在大牢裡還是被發賣為奴,都已經不再是史家小姐,而是成了罪人或者奴婢這種身份低賤的人。
如果被人知道謝華香跟這種人有關係,她還怎麼說親事?
想到這裡,謝明昌的眼神淩厲起來。
“你彆以為自己攀上了齊公子,就可以張狂起來了,你還沒當上……沒坐上那個位置呢,要是中間有什麼變數,我可護不了你!”
謝華香聽到謝明昌的話,頭深深地低了下去。
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商人,在他眼中,沒有什麼親情和友情,隻有利益。
隻要有足夠的利益,女兒也是可以被利用的。
謝華香很清楚,一旦她失去了被利用的價值,謝明昌將會毫不猶豫地舍棄她,就像現在他如今對史家人不聞不問,甚至避之唯恐不及一般。
“是,女兒明白。”她咽下喉間的苦澀,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其實我並不是關心史玉娘,我隻是怕她說了不該說的,壞了咱們的事。”
“我沒找到史玉娘,原本是想去南華樓找武梅娘,打聽一下消息的。”
“武梅娘?”謝明昌皺起眉毛,問道,“那是誰家的小姐?”
“武梅娘不是官家的小姐,她是南華樓的東家,之前史延貴就是想要綁架她,所以我想著她或許知道史玉娘的下落。”謝華香耐心地解釋道。
“酒樓東家?不過是個廚娘罷了。”謝明昌聽了這話,不由得嗤之以鼻,“她一個做菜的,能聽到什麼消息?你就是為了打聽消息,才在那裡花了五百兩銀子?”
謝明昌說得十分不客氣,謝華香不由得臉頰滾燙。
“那武梅娘雖然隻是個小廚娘,可是廚藝很是高明。”她頓了頓,意有所指地說道,“就連齊公子也很喜歡吃她的菜,為此還專程去過南華樓,還有顧大人,對她也是另眼相待。”
“顧大人?你是說顧南簫?”謝明昌眼睛一亮。
聽到謝華香肯定的回答,謝明昌這才露出了笑臉。
“我就說你是個懂事的,不會無緣無故地花這些銀子。那小廚娘既然本事了得,這樣的人咱們自然應該結交!五百兩銀子花就花了,你再去庫房拿些首飾寶石給她送去,以後有機會讓她在顧大人面前替咱們美言幾句。”
顧南簫可是南城兵馬司指揮使,又是靖國公府的嫡幼子,是跟太子祁鎮最親近的表弟,這樣身份的人,是謝明昌平時巴結都巴結不到的人物。
而且顧南簫是出了名的冷面無私,他數次想要尋找機會接近,都被拒之門外。
現在有了這樣的機會,謝明昌豈肯錯過,彆說五百兩銀子,哪怕讓他出五千兩銀子也是願意的。
謝華香看到謝明昌毫不掩飾的急切模樣,心裡一陣陣發涼。
她努力撐起一副笑臉,說道:“那就多謝父親了。”
謝明昌還有事,說完話就擺手叫她出去。
謝華香心事重重地回了自己的院子,胡亂喝了幾口粥就吃不下去了。
從前有史玉娘在,她還能找人說說話,如今史玉娘出事,她滿心擔憂,卻又找不到人商量。
謝明昌並不把史家當回事,可是她卻不敢。
她想打聽史玉娘的消息,可是謝明昌擺明了不會幫忙,祁鎮那裡更是半點兒口風也不能漏,她思來想去,還是得從梅娘處入手。
想到這裡,她強打精神,叫了薔薇陪她去庫房選寶石。
從前謝明昌搭過下西洋的商船,庫房中著實存了不少好東西,謝華香選了一匣子成色中等的寶石,就出來了。
才走了沒多遠,就看到一個十五六歲的丫鬟迎面走了過來。
一看到謝華香,那丫鬟轉了轉眼珠,忙上前來行禮。
謝華香見她是自己庶出三妹謝墨香的丫鬟夏枝,又看她雖然神情恭敬,一雙眼睛卻滴溜亂轉,一個勁偷看自己的神色,便猜到了幾分。
她面上絲毫不顯,似是隨口說道:“原來是夏枝,三妹妹呢?”
夏枝陪笑道:“我們姑娘正在家裡看書呢,大小姐若是得閒,不妨去我們院子坐坐,我們姑娘常惦記著您呢!”
謝華香微微一笑,說道:“我哪有三妹妹這份閒情逸致,我還有事呢。”
薔薇立刻幫腔道:“老爺剛叫我們姑娘過去,說了一早上的話,又叫我們姑娘來挑首飾寶石,看我們姑娘忙的,早飯都沒好生吃!”
聽說謝華香居然去挑首飾寶石了,夏枝的驚訝再也掩飾不住。
“哎呀呀,誰不知道老爺最疼大小姐了!”夏枝盯著薔薇手裡沉甸甸的匣子,滿眼都是豔羨,“聽說大小姐在外面吃一頓飯就要花五百兩銀子,夠我們姑娘吃一年飯的了!”
謝華香扶了扶鬢邊的赤金紅寶石鳳釵,淡淡地說道:“不過是五百兩銀子罷了,算得什麼?三妹妹有空兒也該出去走走,免得被人笑話小家子氣。”
夏枝不敢再說,唯唯應了,眼看著謝華香帶著薔薇揚長而去。
謝華香雖然出了口悶氣,心情卻越發低落了下去。
這個家裡看著光鮮富貴,可是從父親到弟妹,沒有一個是真正關心她的。
如果她嫁不成祁鎮,她真不敢想象自己在家裡過的會是什麼樣的日子。
如果她不能風光出嫁,謝家還會有她的一席之地嗎?
看著薔薇手中的匣子,謝華香下定了決心。
她一定要嫁給祁鎮,她不敢奢求太子妃的位置,但是她一定要成為祁鎮的側妃之一!
為此,她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自從梅娘開了南華樓,便不再去那些富貴人家幫廚了,從前那些老顧客想吃梅娘做的菜,便會來南華樓捧場,梅娘也都會熱情招待,還會給一定的優惠,如菜金減免,贈菜,新菜試吃這些活動,都是優先招待老顧客的。
久而久之,連那些不愛出門的千金小姐也喜歡來南華樓,程丹娘便是其中之一。
這日程丹娘又來了南華樓,與往日不同的是,她這次還帶了四五個同伴。
這些閨閣千金個個兒戴著帷帽,每人身後都有幾個丫鬟婆子,這麼一大群人嘰嘰喳喳地從門外進來,四九趕緊叫夥計把她們帶到女客專區,找了一個最大的雅間落座。
程丹娘是老顧客了,她身邊的丫鬟婆子跟南華樓的人也都早已相熟,這會兒不用多說,幾個女夥計按照程丹娘往日的習慣,泡茶,送熱水,燙碗碟,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
“程姑娘,今兒咱們有極好的八寶燒麥,幾位可要嘗嘗?”一個女夥計熱情又不失恭敬地問道。
程丹娘點點頭:“那就來兩籠吧,再來一份鍋包肉,豆腐箱子,糖醋排骨……”
見程丹娘如此熟門熟路地點菜,與她同來的幾個少女都既羨慕又佩服。
等她點完菜,大家便忍不住說起話來。
“程姐姐,你一定是南華樓的常客吧?我看這些夥計服侍你,比丫鬟都熟練呢。”
“聽說程姑娘還是南華樓的貴賓呢,往後要是咱們想要訂南華樓的雅間,還請程姑娘多多幫忙!”
“對了,程姑娘,你之前說的那件事,梅姑娘能答應嗎?”
聽到最後一句,程丹娘臉一紅,低聲說道:“我還不知道呢,一會兒當面問問梅姑娘吧。”
旁人忙說道:“對,咱們這麼多人呢,大不了一起求求梅姑娘。”
“聽說梅姑娘是很和氣的,咱們多跟她說說好話,一定要她答應才是!”
“要是能辦成,那對咱們可都有好處!”
幾個少女七嘴八舌地說完,一個個都努力打起精神來。
很快,她們就能看到傳說中的梅姑娘了!
此時此刻,梅娘正在後廚做菜。
今日推出的新菜是八寶燒麥,需要準備的食材有很多。
糯米需要提前一天淘洗,浸泡過夜,中間還要換水數次。
黑木耳提前幾個時辰用冷水浸泡,泡發後切碎。
豬肉選七分瘦肉切成丁,再用三分肥肉剁成肉糜。
冬筍去殼,用冷水煮開後撈起,再切成丁。
還有鮮香菇和胡蘿卜等配菜,都切成丁備用。
起鍋燒油,先下入洋蔥丁,炒軟後再下肥肉糜炒出豬油,然後加入瘦肉丁,炒變色後加料酒和胡椒粉去腥。
接著在鍋中下入胡蘿卜丁、筍丁、木耳和香菇等配菜,最後加糯米,轉小火翻炒,將各種食材混合均勻。
餡料中加入鹽、糖和醬油等各種調料,繼續翻炒至食材完全入味。
將炒好的餡料先蒸熟,再包燒麥,這樣的燒麥皮是最好吃的。
面皮擀薄,上鍋隻要蒸上片刻的功夫,燒麥皮就會便成半透明的,這樣的燒麥就蒸好了。
一籠又一籠熱騰騰的八寶燒麥送到前堂去,一眾食客吃得讚不絕口。
南華樓就是這一點最吸引他們,時不時就會推出新鮮的吃食,有時候還限量供應,誰要是能有幸吃到,那可是難得的福氣。
程丹娘等人都是來過南華樓的,對於奶茶和鍋包肉這種南華樓的招牌菜式都是很熟悉的,因此一盤盤菜肴端上來,她們最先看到的就是從未見過的八寶燒麥。
北方人多食面食,如包子燒餅蒸餃這些都是常見的吃食,可是像眼前這份八寶燒麥,卻依然讓她們看得眼睛發亮。
隻見那盛著燒麥的籠屜是竹條編製而成,直徑還不到一尺,揭開籠屜蓋,一股熱呼呼的白汽便升騰而起,如雲霧繚繞般好看,待水汽散開,八寶燒麥便露出了真面目。
一個個胖乎乎的燒麥圍繞成花朵的形狀,每個燒麥就像是花瓣一般聚攏在一起,那半透明的外皮包裹豐盛足滿的餡料,宛如一個個圓滾滾的小福袋,看著就喜氣洋洋,惹人喜愛。
餡料盛得太滿,幾乎要溢出來一般豐足,哪怕是明晃晃擺在眼前,那五顏六色的餡料依然讓人應接不暇,一時竟數不清其中到底有多少食材。
單是看著就覺得眼睛都不夠用,若是吃下去,又該是何等的美味呢?
眾人看在眼裡,個個兒都是躍躍欲試。
待程丹娘道了一聲請,便有丫鬟上前替主人夾菜,大家不約而同地都把筷子伸向了八寶燒麥,等筷子散開,裡面的燒麥已經所剩無幾。
燒麥做成了掐腰葫蘆般的形狀,用筷子夾取十分地方便,隻需要輕輕一下就可以把燒麥夾起來,送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