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第157章 八寶燒麥(1 / 1)

燕京小廚娘 葉流金 19838 字 3個月前

回到自己的房間坐下, 謝華香卻覺得心神不寧。

她忍不住想著顧南簫幾次三番的話語,總覺得彆有深意。

雖然那幾句話聽著沒什麼,可是落在她耳中, 就像是被紮了刺一般難受。

不去想也就罷了, 越是深想,她越是不安。

雖然她覺得史玉娘不會說什麼,可是凡事就怕萬一呀。

再說顧南簫是什麼人,他可是堂堂南城兵馬司指揮使, 雖然他年紀輕輕,可是聽外頭說, 隻要到了他手裡的案件,就沒有破不了的。

史玉娘落在他的手裡, 誰知道會說出些什麼來呢?

謝華香越想越心驚, 一時間心跳如鼓。

一旁的薔薇見她自從見了顧南簫,便一直陳沉默不語,臉色更是一陣青一陣白, 越發不敢上前, 站在一旁連大氣都不敢出。

好不容易等到飯菜上來,才打破了房間裡的沉默。

還沒看到上來的都是什麼菜,一陣陣濃鬱的香味就飄了進來。

幾個身材苗條的女夥計端著盤子依次走進來,將手中的盤子放在桌上。

幾個女夥計似乎是得了的吩咐,招待謝華香的時候熱情如火, 每放上一道菜, 都要高喊一聲菜名。

“油爆大蝦一盤!”

“撈汁海鮮一碗!”

“蟹肉煲一個!”

一時間隻見桌上的菜肴五顏六色, 每一道都是精致非凡,讓人目不暇接。

油爆大蝦又紅又大,撈汁海鮮紅綠相間, 蟹肉煲色澤鮮豔,蔥燒海參油光鋥亮。

尤其中間那一道鮑魚雞翅煲,醬汁濃鬱,雞翅紅褐發亮,鮑魚油潤緊實,陣陣香氣飄來,讓心事重重的謝華香也不由得咽了下口水。

雖然眼前全是精致又稀罕的美食,謝華香還是沒忘了正事。

“梅姑娘呢?”

她來南華樓可不是吃飯的,是為了找梅娘打聽消息的。

一個女夥計聽了這話,笑盈盈地答道:“我們東家說謝姑娘是難得的貴客,說要親手為您煮一壺奶茶,一會兒給您送上來消食,謝姑娘請稍候。”

聽說梅娘肯來,謝華香才放下心。

見她的視線重新落在眼前的菜肴上,薔薇趕緊上前服侍她吃飯。

謝華香仔細端詳著眼前這幾道菜,不由得微微點了點頭。

“這還沒出正月呢,南華樓居然有新鮮的海鮮,倒是難得。”

她從前雖不得父親疼愛,到底是皇商家出身,眼界見識不是尋常人家可比的。

這海鮮是泡發的乾貨還是新鮮打撈上來的,她一眼便看得出來。

薔薇生怕她再發脾氣,忙討好地說道:“先前定是底下的夥計不懂事,姑娘您瞧,那梅娘一聽說是您來了,連這樣好的海鮮都拿出來了,定是知道姑娘身份不一般,所以才要奉承姑娘呢!”

這話讓謝華香心裡十分受用,臉上也露出了一點笑意。

京城不比沿海城鎮,哪怕是皇宮也難得見到新鮮的海產,南華樓哪怕是有辦法弄來海鮮,數量也一定十分稀少。

這麼罕見的海鮮,那自然不是人人都能吃得到的,梅娘為了招待她,卻做出這麼多海鮮來,可見是下了功夫,要好好款待自己的。

想到梅娘討好自己的樣子,謝華香心裡越發舒坦了幾分。

隻要梅娘知道自己不是好得罪的,她要問什麼,梅娘肯定會告訴她的。

如此一想,她心頭一鬆,胃口也隨之好了起來。

這裡是女客專區,環境要比其他雅間更為幽靜,外頭說話的聲音也能聽到幾分。

方才聽到幾個女夥計大聲報菜名,便有其他雅間的客人們聽見,打發丫鬟出來問。

畢竟那油爆大蝦,蔥燒海參之類的菜,可不是天天能遇到的,聽說南華樓有這菜,誰不想嘗嘗呢?

可是那幾個女夥計卻像是說好了似的,旁人問那些菜,她們便答是謝皇商家的千金點的菜,若是旁人也想要,那就好言好語地道歉,說這些海鮮極其難得,每日就那麼幾份,今日的已經沒有了。

人總是好奇的,若是自己也能吃到也就罷了,可是自己吃不到,就難免會覺得這東西這好那好,總想一睹為快。

畢竟吃不到的東西才是最好的!

於是沒過多大一會兒,便有年輕的姑娘或是夫人太太們派來的大丫鬟過來套交情,無非說一些謝皇商家面子大,居然能讓南華樓給謝家留海鮮,又誇謝姑娘大手筆,不愧是謝家的嫡女。

好話誰不愛聽,更何況人家個個都是頂著這府那府的名頭來的,不是官就是貴,謝華香哪個也得罪不起,一邊跟人寒暄,一邊還得把桌上的菜分出去一些,讓彆人也嘗嘗鮮。

給出去一份就有第二份,沒分幾家,謝華香這桌的菜便所剩無幾了。

謝華香生怕再有人來套交情,胡亂用湯汁泡了半碗飯吃了。

雖然隻有湯泡飯,可是那海鮮的鮮味依然香得她口水直流,要不是顧忌著形象,她恨不能把盤子裡的醬汁都舔乾淨。

聽到門外似乎又響起了低低的說話聲,謝華香趕緊讓薔薇去叫女夥計,把桌上剩下的碗盤都撤下去,免得再有人來要菜。

果然看見女夥計端了空盤子出去,便沒人再來跟她打招呼了。

謝華香還想等著梅娘上來說話,喝著茶水坐在桌旁,琢磨著一會兒怎麼跟梅娘套話。

可是茶水涼了又添,添了又涼,她喝得肚子都嘩啦啦直響了,還是不見梅娘的蹤影。

那女夥計不是說梅娘去給自己煮奶茶了嗎,怎麼這麼久還沒煮好,難不成那牛奶是現擠的?

正等得不耐煩,方才那個女夥計又來了。

這次她笑得更甜了,聲音也是溫溫柔柔的。

“謝姑娘,您用過飯這麼久了,可是還有什麼吩咐?”桃娘笑容甜美,客客氣氣地說道,“這會兒客人來得更多了,其他房間都坐滿了,謝姑娘若是沒有其他的事,不妨先讓一讓,我替我們東家多謝姑娘周全。”

她心裡記著這主仆二人罵了鐵柱,特意跟梅娘說了一聲,便親自過來招待謝華香。

在南華樓做了幾個月,桃娘長開了不少,言語舉止也更加自信。

這會兒得了梅娘的吩咐,她更沒什麼好擔心的,直接就上來找謝華香。

聽出她這是變相攆人,薔薇眉毛一立,就要罵人。

謝華香不願意這時候生事,伸手攔住了薔薇。

她轉向那桃娘,提醒道:“你不是說梅姑娘去煮奶茶了嗎?她人呢?”

她等了這麼久,不管是奶茶和梅娘都沒看見啊。

桃娘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說道:“是呢,我們梅姑娘熬了一鍋奶茶呢,不過聽說謝姑娘這屋添了好幾次茶水,想著您喝了那麼多茶水,隻怕奶茶就喝不下了,所以就沒給您送。”

“謝姑娘尋我們東家還有其他事嗎?若是有,那也沒法子了,方才來了幾位要緊的客人,梅姑娘這會兒忙得脫不開身,實在沒法親自招呼您了。”

謝華香等了個寂寞,沒等桃娘說完,臉色就難看起來。

薔薇則怒道:“合著你們南華樓耍我們姑娘玩呢?你們梅姑娘不就是個小廚娘嗎?怎麼就那麼金貴,見一面都這麼難?”

把她們主仆晾在這兒,吃又沒吃飽,喝了一肚子茶水,坐了半天冷板凳,梅娘連個面都沒露,這擱誰能高興啊?

桃娘臉色一沉,笑容一下子就沒了。

“這位大姐,你說話客氣些,想要來南華樓找事,也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桃娘揚起頭,脆聲說道,“您二位一來,沒等點菜先罵人,我們梅姑娘想著和氣生財,不與你們一般見識,拿出上等的食材,親手做了給你們吃,怎麼這會兒吃飽喝足了,就要罵廚娘了?”

薔薇沒想到她竟然敢頂嘴,氣得伸手就去拉扯她。

“你個跑堂的小賤人,還敢對我們姑娘不敬?”

桃娘往後一退,幾步就站在了門口的位置。

她人站在門檻外,大聲叫道:“謝姑娘,您吃也吃過了,罵也罵過了,到底還要怎樣啊?我們小老百姓做點兒生計不容易,求求姑娘高抬貴手,就彆來找小店的麻煩了!”

這一嗓子喊出去,隔壁幾個房間的門都打開了。

“出什麼事了?”

“聽著像是有人喊謝姑娘?”

“莫不是謝姑娘那邊出事了?”

所謂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剛剛借了謝華香的光,幾個房間的客人才吃到了南華樓做的海鮮,這會兒聽說謝華香那邊鬨起來了,自然義不容辭就要出手幫忙。

誰知她們一出來,就看到一個穿著夥計服飾的少女正站在謝華香那屋的門口抹眼淚,一副哭哭啼啼的模樣。

“謝姑娘,咱們南華樓不是那等不講理的地方,您要是身上帶的銀子不夠,大不了就掛在賬上,您家裡什麼時候寬裕了,再來結賬也是一樣的。您這麼又吵又鬨的,可叫我們怎麼做生意呢?”

這話一出,那些準備管閒事的人就縮回了腳。

要是旁的事也就罷了,那謝華香吃了菜卻不想給銀子,這怎麼聽都是不占理的事兒,誰幫謝華香出頭誰就是傻子。

再說,謝家是什麼人家,那可是跟皇家做生意的,就算海鮮稀罕了些,貴了些,也不至於吃不起吧?

或者說,謝華香身為嫡女,卻連吃頓海鮮的銀子都沒有?亦或者她就乾脆想賴掉這筆賬?

被眾人揣測懷疑的目光盯著,謝華香羞憤得恨不能把手裡的帕子扯碎了。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我何曾說過不給銀子了?”當著一眾夫人小姐的面,謝華香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我就是想尋梅姑娘說說話,她既然忙著,那就算了,我下次再來找她。”

桃娘見好就收,立刻破涕為笑。

“我就知道謝姑娘是最和善最大方的了,您方才吃的這頓飯五百兩銀子,您看是記賬還是付現銀?”

謝華香正懊惱著沒見到梅娘,就被這一個巨大的數目砸得頭暈目眩。

“什麼!?你說什麼?”

薔薇更是驚得臉色蒼白,連話都說不出來。

桃娘眨巴著大眼睛,一臉無辜地說道:“我說,謝姑娘您這頓飯吃了五百兩銀子啊。”

謝華香像是被蜂蟄了似的,一下子跳了起來。

“什麼東西,就值五百兩銀子?”

桃娘面露委屈,耐心地解釋道:“謝姑娘,是您說有什麼好的隻管上的,我們南華樓一向是以顧客為重,您說要最好的,那我們自然就要選最好的了。”

“要說最貴最好的,那自然是海鮮了,這數九寒天的,除了咱們南華樓,哪裡還有這麼新鮮的海鮮賣?”

“要說這海鮮,來得可極其不容易,聽說海邊的冰還沒化呢,那些漁民為了打魚,還要鑿開冰才能出海,聽說有人凍得手指腳趾都掉了!好不容易撈上來海鮮,還要雇了人快馬加鞭地運送到京城來,怕海鮮不新鮮,中途還要不停地換海水,加冰塊,您說說,這得多少人力物力,才能把海鮮好好地送到京城來?”

“尤其您吃的這些,海蝦、鮑魚、海參,哪樣不金貴?一共五百兩銀子,這還是我們東家給您的優惠價呢!”

旁邊的女客們聽到,不禁紛紛點頭附和。

“難怪海鮮價高,這可真是費功夫。”

“咱們平時吃的乾海參乾鮑魚,也要不少銀子呢,更何況這是新鮮的!”

“我們剛才吃了幾個海蝦,的確是鮮美無比,可不是乾蝦能比的!”

方才吃過海鮮的客人們紛紛說起話來,還有人說謝華香到底是謝皇商家出來的,真是會吃好東西,這麼貴的海鮮也吃得起。

聽了這些話,謝華香隻覺得自己像是被人架在了火上,烤得她渾身難受。

桃娘又添了幾句,說隻是那一個鮑魚雞翅煲,就要花費多少銀子,鮑魚且不論,那雞翅是整隻雞隻取翅膀的中間部分,其他部位通通不要,隻這一道菜就要用掉七八隻雞。

像這種菜隻供貴客,食材難得,做法又費事,平時不預約都是吃不到的,今日梅娘特意做了招待謝華香,沒想到一片好心卻被人當成了驢肝肺。

眼見眾人都向著南華樓和梅娘說話,謝華香幾乎咬碎了銀牙,隻能把那一口老血咽回肚子裡。

“原來如此,是我膚淺了。”

一想到為了幾口菜湯泡飯,她就要付出五百兩銀子,謝華香的心都在滴血。

“隻是今日出來得倉促,沒帶那麼多銀票……”

桃娘搶著打斷她的話,笑道:“謝姑娘這是跟我們開玩笑呢,您頭上戴的金簪,手上的鐲子,脖子上的項圈,哪一件不值個幾百兩銀子?五百兩銀子,對我們來說是一輩子都沒見過的大數目,對您來說可是小意思!”

謝華香忍了又忍,隻得將脖子上的金項圈摘下來,又褪下一對玉鐲子,放在桌上。

“那這些先放在店裡,等我回去取了銀子就來贖。”

桃娘卻是一副大驚小怪的樣子,連連擺手。

“謝姑娘這不是打我們的臉嗎?您好端端進來,卻把項圈鐲子押在我們店裡,知道的,說您是不願意賴賬,才用首飾抵賬,不知道的,還當是我們南華樓逼著您抵押東西呢!”

她轉向眾人,委屈地說道:“唉,都怪我考慮得不周全,沒想到謝姑娘出門,身上連一頓飯錢都拿不出來。我要是收了謝姑娘的東西,我們東家非得打死我!”

謝華香的手按在桌上,一時間進退兩難

還是一位年長的太太看不下去,說道:“謝家是皇商,這五百兩銀子總歸不會賴你們的,要不就讓謝姑娘暫且留下,讓她丫鬟回去取銀子付賬就是了。”

桃娘向那位太太行了個禮,笑道:“多謝李太太提醒,我們也相信謝皇商家定不會賴賬的。”

說著她便轉向謝華香,一副全心為她著想的模樣,說道:“留您在這兒,未免顯得我們不近人情了,要不這樣吧,我跟東家告個假,跟著謝姑娘走一趟,到您宅上去取銀子,這樣就兩下便宜了。”

眾目睽睽之下,謝華香哪裡有拒絕的餘地,隻得答應了。

桃娘跟著謝華香,高高興興地出了門,果然一路跟到謝宅,拿到五百兩銀子才回去。

至於謝華香,五百兩銀子吃了頓海鮮湯泡飯,隻覺得心如刀割。

薔薇更是心疼萬分,瞪著桃娘背影的眼睛幾乎要滴出血來。

“姑娘,那南華樓明擺著就是要坑您,這事兒不能就這麼算了!”

付了銀子,謝華香卻冷靜了下來。

“坑了就坑了,難不成為了五百兩銀子,還要跟她掰扯不成?”她深吸了一口氣,目光逐漸沉了下來,“那武梅娘既然喜歡銀子,事情就好辦了。”

人總是有弱點的,隻要有弱點,就會有機可乘。

梅娘喜歡銀子是吧,那她就給她銀子。

隻要能用銀子解決的問題,就都不是問題。

次日一早,謝華香剛起來,就聽見丫鬟說老爺叫她馬上過去。

謝華香不知謝明昌找她有什麼事,連忙匆匆梳洗一番,換了衣裳趕過去。

她到上房的時候,謝明昌正在吃早飯。

見她來了,謝明昌不過瞟了她一眼,便繼續吃飯,連謝華香行禮都裝作沒看見。

謝華香見他神色不大好,就不敢開口,行過禮便退到一旁候著。

謝明昌也沒問她用過早飯沒有,自己吃過就揮手叫下人撤了碗筷,這才把目光投到謝華香身上。

“我聽說,你昨兒好大的手筆,一頓飯就吃了五百兩銀子!”

聽到謝明昌的話,謝華香頓時心一沉。

那五百兩銀子不是小數目,她自然不想用自己的銀子付,昨兒就讓家裡的賬房付了。

她從前雖然不得寵,可如今因為齊公子的原因,很是得謝明昌看重,即使她一頓飯錢花了五百兩銀子,賬房也斷不敢跑到謝明昌面前嚼舌頭的。

昨兒才花出去的銀子,謝明昌一大早就知道了,十有八九又是哪個庶弟庶妹借著早上給謝明昌請安的機會來告了狀。

不過此刻不是追究是誰告狀的時機,她定了定神,垂眸說道:“這件事的確是女兒做得不對,還請父親責罰。”

她一口承認是自己的錯,還主動請罰,謝明昌倒不好嚴厲嗬斥她了。

謝明昌端起茶水潤了潤口,才問道:“你昨兒乾什麼去了?可是遇到了什麼人?”

若不是如此,他實在想不出謝華香一個人怎麼能吃掉五百兩銀子的飯菜。

謝華香見他問起,便答道:“史家人昨日被流放,我去城門那裡瞧瞧。”

提到史家,謝明昌頓時皺緊了眉頭,仿佛想起了什麼惡心的東西。

“那樣晦氣的人家,避開還來不及,你還要湊上去!我看你真是昏了頭了!”

謝華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半晌才低聲說道:“史玉娘畢竟給過咱們家那麼多東西——”

隻是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謝明昌打斷了。

“你說什麼呢?史玉娘什麼時候給過咱家東西?就算給,那也是給你的!”

謝華香低頭不語。

謝明昌想到謝華香有了史玉娘那些東西,才能順利攀附上祁鎮,他才能跟著沾光,臉色便不由得緩和了幾分。

“我知道你是個重情義的,不過史家出了事,你還是離遠些好。彆幫不上忙,反倒把自己搭進去了。”

謝明昌一邊說著,一邊叫丫頭給謝華香倒一碗紅棗茶來,這才繼續說下去。

“再說那史玉娘給你的銀錢和東西,那都是她主動送你的,又不是你跟她要的,與你有什麼相乾?再說,那父女倆肚子裡打的什麼主意,難道你還不知道?無非就是想借咱們的光,想讓史玉娘嫁入高門……”

想起史延富諂媚的嘴臉,謝明昌冷笑道:“想高攀權貴,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德性!真是一窩子蠢貨!”

他自然早就聽說史延貴出事,連帶著史延富也被抓進了大牢,不過像史家這樣的小人物,除了溜須拍馬說好話,一點兒用處也沒有,謝明昌自然不會把他們放在眼裡。

要不是想著還能榨些銀子,他怎麼可能跟史家兄弟結交。

如今醉仙樓關門大吉,史家一家也都被流放了,對謝明昌來說,史家已經沒有了利用價值,他當然不可能再把這種人家放在心上。

本以為謝華香是個聰明的,沒想到還惦記著史玉娘,真是不懂事的小姑娘。

謝華香低聲應了一句是,又小心地說道:“隻是我在人群裡沒看到史玉娘,不知她是被關起來還是被發賣了,父親,您能不能幫忙打聽一下——”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謝明昌打斷了。

“你打聽她做什麼?彆忘了你是什麼身份!”

不管史玉娘是在大牢裡還是被發賣為奴,都已經不再是史家小姐,而是成了罪人或者奴婢這種身份低賤的人。

如果被人知道謝華香跟這種人有關係,她還怎麼說親事?

想到這裡,謝明昌的眼神淩厲起來。

“你彆以為自己攀上了齊公子,就可以張狂起來了,你還沒當上……沒坐上那個位置呢,要是中間有什麼變數,我可護不了你!”

謝華香聽到謝明昌的話,頭深深地低了下去。

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商人,在他眼中,沒有什麼親情和友情,隻有利益。

隻要有足夠的利益,女兒也是可以被利用的。

謝華香很清楚,一旦她失去了被利用的價值,謝明昌將會毫不猶豫地舍棄她,就像現在他如今對史家人不聞不問,甚至避之唯恐不及一般。

“是,女兒明白。”她咽下喉間的苦澀,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其實我並不是關心史玉娘,我隻是怕她說了不該說的,壞了咱們的事。”

“我沒找到史玉娘,原本是想去南華樓找武梅娘,打聽一下消息的。”

“武梅娘?”謝明昌皺起眉毛,問道,“那是誰家的小姐?”

“武梅娘不是官家的小姐,她是南華樓的東家,之前史延貴就是想要綁架她,所以我想著她或許知道史玉娘的下落。”謝華香耐心地解釋道。

“酒樓東家?不過是個廚娘罷了。”謝明昌聽了這話,不由得嗤之以鼻,“她一個做菜的,能聽到什麼消息?你就是為了打聽消息,才在那裡花了五百兩銀子?”

謝明昌說得十分不客氣,謝華香不由得臉頰滾燙。

“那武梅娘雖然隻是個小廚娘,可是廚藝很是高明。”她頓了頓,意有所指地說道,“就連齊公子也很喜歡吃她的菜,為此還專程去過南華樓,還有顧大人,對她也是另眼相待。”

“顧大人?你是說顧南簫?”謝明昌眼睛一亮。

聽到謝華香肯定的回答,謝明昌這才露出了笑臉。

“我就說你是個懂事的,不會無緣無故地花這些銀子。那小廚娘既然本事了得,這樣的人咱們自然應該結交!五百兩銀子花就花了,你再去庫房拿些首飾寶石給她送去,以後有機會讓她在顧大人面前替咱們美言幾句。”

顧南簫可是南城兵馬司指揮使,又是靖國公府的嫡幼子,是跟太子祁鎮最親近的表弟,這樣身份的人,是謝明昌平時巴結都巴結不到的人物。

而且顧南簫是出了名的冷面無私,他數次想要尋找機會接近,都被拒之門外。

現在有了這樣的機會,謝明昌豈肯錯過,彆說五百兩銀子,哪怕讓他出五千兩銀子也是願意的。

謝華香看到謝明昌毫不掩飾的急切模樣,心裡一陣陣發涼。

她努力撐起一副笑臉,說道:“那就多謝父親了。”

謝明昌還有事,說完話就擺手叫她出去。

謝華香心事重重地回了自己的院子,胡亂喝了幾口粥就吃不下去了。

從前有史玉娘在,她還能找人說說話,如今史玉娘出事,她滿心擔憂,卻又找不到人商量。

謝明昌並不把史家當回事,可是她卻不敢。

她想打聽史玉娘的消息,可是謝明昌擺明了不會幫忙,祁鎮那裡更是半點兒口風也不能漏,她思來想去,還是得從梅娘處入手。

想到這裡,她強打精神,叫了薔薇陪她去庫房選寶石。

從前謝明昌搭過下西洋的商船,庫房中著實存了不少好東西,謝華香選了一匣子成色中等的寶石,就出來了。

才走了沒多遠,就看到一個十五六歲的丫鬟迎面走了過來。

一看到謝華香,那丫鬟轉了轉眼珠,忙上前來行禮。

謝華香見她是自己庶出三妹謝墨香的丫鬟夏枝,又看她雖然神情恭敬,一雙眼睛卻滴溜亂轉,一個勁偷看自己的神色,便猜到了幾分。

她面上絲毫不顯,似是隨口說道:“原來是夏枝,三妹妹呢?”

夏枝陪笑道:“我們姑娘正在家裡看書呢,大小姐若是得閒,不妨去我們院子坐坐,我們姑娘常惦記著您呢!”

謝華香微微一笑,說道:“我哪有三妹妹這份閒情逸致,我還有事呢。”

薔薇立刻幫腔道:“老爺剛叫我們姑娘過去,說了一早上的話,又叫我們姑娘來挑首飾寶石,看我們姑娘忙的,早飯都沒好生吃!”

聽說謝華香居然去挑首飾寶石了,夏枝的驚訝再也掩飾不住。

“哎呀呀,誰不知道老爺最疼大小姐了!”夏枝盯著薔薇手裡沉甸甸的匣子,滿眼都是豔羨,“聽說大小姐在外面吃一頓飯就要花五百兩銀子,夠我們姑娘吃一年飯的了!”

謝華香扶了扶鬢邊的赤金紅寶石鳳釵,淡淡地說道:“不過是五百兩銀子罷了,算得什麼?三妹妹有空兒也該出去走走,免得被人笑話小家子氣。”

夏枝不敢再說,唯唯應了,眼看著謝華香帶著薔薇揚長而去。

謝華香雖然出了口悶氣,心情卻越發低落了下去。

這個家裡看著光鮮富貴,可是從父親到弟妹,沒有一個是真正關心她的。

如果她嫁不成祁鎮,她真不敢想象自己在家裡過的會是什麼樣的日子。

如果她不能風光出嫁,謝家還會有她的一席之地嗎?

看著薔薇手中的匣子,謝華香下定了決心。

她一定要嫁給祁鎮,她不敢奢求太子妃的位置,但是她一定要成為祁鎮的側妃之一!

為此,她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自從梅娘開了南華樓,便不再去那些富貴人家幫廚了,從前那些老顧客想吃梅娘做的菜,便會來南華樓捧場,梅娘也都會熱情招待,還會給一定的優惠,如菜金減免,贈菜,新菜試吃這些活動,都是優先招待老顧客的。

久而久之,連那些不愛出門的千金小姐也喜歡來南華樓,程丹娘便是其中之一。

這日程丹娘又來了南華樓,與往日不同的是,她這次還帶了四五個同伴。

這些閨閣千金個個兒戴著帷帽,每人身後都有幾個丫鬟婆子,這麼一大群人嘰嘰喳喳地從門外進來,四九趕緊叫夥計把她們帶到女客專區,找了一個最大的雅間落座。

程丹娘是老顧客了,她身邊的丫鬟婆子跟南華樓的人也都早已相熟,這會兒不用多說,幾個女夥計按照程丹娘往日的習慣,泡茶,送熱水,燙碗碟,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

“程姑娘,今兒咱們有極好的八寶燒麥,幾位可要嘗嘗?”一個女夥計熱情又不失恭敬地問道。

程丹娘點點頭:“那就來兩籠吧,再來一份鍋包肉,豆腐箱子,糖醋排骨……”

見程丹娘如此熟門熟路地點菜,與她同來的幾個少女都既羨慕又佩服。

等她點完菜,大家便忍不住說起話來。

“程姐姐,你一定是南華樓的常客吧?我看這些夥計服侍你,比丫鬟都熟練呢。”

“聽說程姑娘還是南華樓的貴賓呢,往後要是咱們想要訂南華樓的雅間,還請程姑娘多多幫忙!”

“對了,程姑娘,你之前說的那件事,梅姑娘能答應嗎?”

聽到最後一句,程丹娘臉一紅,低聲說道:“我還不知道呢,一會兒當面問問梅姑娘吧。”

旁人忙說道:“對,咱們這麼多人呢,大不了一起求求梅姑娘。”

“聽說梅姑娘是很和氣的,咱們多跟她說說好話,一定要她答應才是!”

“要是能辦成,那對咱們可都有好處!”

幾個少女七嘴八舌地說完,一個個都努力打起精神來。

很快,她們就能看到傳說中的梅姑娘了!

此時此刻,梅娘正在後廚做菜。

今日推出的新菜是八寶燒麥,需要準備的食材有很多。

糯米需要提前一天淘洗,浸泡過夜,中間還要換水數次。

黑木耳提前幾個時辰用冷水浸泡,泡發後切碎。

豬肉選七分瘦肉切成丁,再用三分肥肉剁成肉糜。

冬筍去殼,用冷水煮開後撈起,再切成丁。

還有鮮香菇和胡蘿卜等配菜,都切成丁備用。

起鍋燒油,先下入洋蔥丁,炒軟後再下肥肉糜炒出豬油,然後加入瘦肉丁,炒變色後加料酒和胡椒粉去腥。

接著在鍋中下入胡蘿卜丁、筍丁、木耳和香菇等配菜,最後加糯米,轉小火翻炒,將各種食材混合均勻。

餡料中加入鹽、糖和醬油等各種調料,繼續翻炒至食材完全入味。

將炒好的餡料先蒸熟,再包燒麥,這樣的燒麥皮是最好吃的。

面皮擀薄,上鍋隻要蒸上片刻的功夫,燒麥皮就會便成半透明的,這樣的燒麥就蒸好了。

一籠又一籠熱騰騰的八寶燒麥送到前堂去,一眾食客吃得讚不絕口。

南華樓就是這一點最吸引他們,時不時就會推出新鮮的吃食,有時候還限量供應,誰要是能有幸吃到,那可是難得的福氣。

程丹娘等人都是來過南華樓的,對於奶茶和鍋包肉這種南華樓的招牌菜式都是很熟悉的,因此一盤盤菜肴端上來,她們最先看到的就是從未見過的八寶燒麥。

北方人多食面食,如包子燒餅蒸餃這些都是常見的吃食,可是像眼前這份八寶燒麥,卻依然讓她們看得眼睛發亮。

隻見那盛著燒麥的籠屜是竹條編製而成,直徑還不到一尺,揭開籠屜蓋,一股熱呼呼的白汽便升騰而起,如雲霧繚繞般好看,待水汽散開,八寶燒麥便露出了真面目。

一個個胖乎乎的燒麥圍繞成花朵的形狀,每個燒麥就像是花瓣一般聚攏在一起,那半透明的外皮包裹豐盛足滿的餡料,宛如一個個圓滾滾的小福袋,看著就喜氣洋洋,惹人喜愛。

餡料盛得太滿,幾乎要溢出來一般豐足,哪怕是明晃晃擺在眼前,那五顏六色的餡料依然讓人應接不暇,一時竟數不清其中到底有多少食材。

單是看著就覺得眼睛都不夠用,若是吃下去,又該是何等的美味呢?

眾人看在眼裡,個個兒都是躍躍欲試。

待程丹娘道了一聲請,便有丫鬟上前替主人夾菜,大家不約而同地都把筷子伸向了八寶燒麥,等筷子散開,裡面的燒麥已經所剩無幾。

燒麥做成了掐腰葫蘆般的形狀,用筷子夾取十分地方便,隻需要輕輕一下就可以把燒麥夾起來,送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