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1)

空氣一下子安靜。

座椅上的人嘴唇輕輕顫抖,垂下眼簾,銀色的睫毛落下淡淡陰影,眉宇間縈繞著憂色。

黎采玉隨手扔掉手裡的人,擦拭擦拭手指,伸過去輕輕摁在雪如圭額頭,明顯感覺到掌心下的人顫抖了一下,僵硬緊繃。

體溫果然有點偏高,皮膚顏色白,面頰微微發紅顯得格外明顯,眼角也一抹薄薄的紅暈,看起來不大舒服。

目光仔細檢查巡視,看到手腕的鐐銬,伸手捏碎,蹲下來,把腳腕處的鐐銬也捏碎。

敏感的不可思議,感覺到目光腳趾無處遁藏,用力蜷縮。

黎采玉站起身,向他伸手,“走,還能站嗎?”

當年的豆芽菜蛻變成身高將近兩米的壯士,手自然也是大的,手指也長,一舉一動充滿壓迫力,光是站著就像一座沉穩的大山,擋住從殿外吹進的風雨寒氣。

雪如圭使不上勁,試著起身無力跌回座椅,猶豫了一下,伸手搭上去。手很漂亮,皮膚白皙細膩,手指纖細修長,跟黎采玉的手形成鮮明對比,視覺衝擊強烈。

曾經,這是雙握劍的手,有一層薄薄的繭子,現在已經退的不見蹤影。

黎采玉感覺自己轉型挺成功的,集力和美與一體,跟雪如圭一對比,瞬間晃的有些眼花。那種造化鐘靈秀的美,讓人情不自禁想用各種語言去讚美,感歎有的人果然是女媧娘娘親手捏的,跟泥點子完全不一樣。

心馳蕩漾,雜念紛揚,黎采玉隻用了一秒全都按下來,意識到源頭:大殿點的香不對!

借著力站起來後,雪如圭搖搖欲墜,身體還是使不上勁,雙腿顫抖。他喘氣,眼神有點迷離,差點一個不穩摔進黎采玉懷裡。

“合歡宗宗主是受了魔尊指使,你今日闖進來打傷他把我帶走,魔尊不會善罷甘休。”雪如圭勉強穩住身子,面上絲毫不顯山露水,一派的平靜沉穩。

他其實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人,焦距朦朧迷離,身體一陣陣發熱,難以言喻的渴望感正像岩漿一樣沸騰,折磨著每寸血肉。

黎采玉眉頭微微往下壓,“昨晚寶珠碎了,我連夜便緊趕慢趕從東洲趕來中洲,難道就是為了看你現在這副樣子樂一樂?魔尊也好,吾元宗也罷,我心裡有數。”

“明明連站都快站不穩,卻逞強不肯說。”微微一彎腰,把雪如圭整個人抱起來,讓他可以靠著自己休息休息,“難怪自己送了我聯絡寶珠,說有事情可以捏碎這個找你,自己遇到事情都忍著。”

猝不及防被抱起,雪如圭僵硬無措,額頭冒出滴滴熱汗,身體軟的厲害。一頭銀發如瀑垂下,雙手下意識攀住黎采玉的肩膀,迷離恍惚的意識清醒了些,看清楚面前之人的模樣。

黎采玉抱的很穩,走路也很穩,大步流星向殿外走,雨水避開兩人,不得近身。

“聽聞吾元宗的玄瓊仙尊為補天窟身受重傷,命不久矣,我就想過去吾元宗探望,但大門派規矩多,特霸道,根本不讓我進。你是拯救蒼生的功臣,又是吾元宗身份尊貴的長老,座下弟子個個優秀,出類拔萃,也是吾元宗的中梁砥柱,面前不會缺人慰問伺候,也不會少了丹藥靈食,現在也許正在養傷,不方便被打攪。”

“而且這顆寶珠你送出去這麼久,我都沒找過你,說不定早就把我忘記了。兒時那麼久遠。”

“……不會。”雪如圭下意識道。

“看你這麼快認出來,確實沒忘,我也沒忘,知道你有難,立馬趕來了。”

“我……後來又去找過你……”雪如圭聲音很輕,吐出的熱氣溫度仿佛能灼傷人,“村裡人說你離家很久,不知道去了何處。我一直保管著,想著哪天或許會聯係上……”

黎采玉古怪的沉默一下,“我猜你是不是也沒有收到我拜托彆人傳的口信?”

雪如圭也沉默了,半晌後,道:“沒有。”

“嘖!”黎采玉不爽的嘖一聲,沒再說什麼,反正現在說這個也沒有意義了。

“你可彆小瞧我,雖然我沒有拜到個好師父,可也一直專心修煉。”

“嗯。”雪如圭毫不猶豫應了一聲。

單槍匹馬闖入合歡宗,把宗主打成爛泥而毫發無傷,說明實力遠超對方,修仙界能有這個水平的已經不多。

“知道我為什麼取名叫采玉?因為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我要遠離塵世的喧囂,拋卻一切紛擾,追求自由與平靜。采菊不好聽,改了個字。”黎采玉眉飛色舞,感覺自己名字取得真好,有意境,“現在是城裡有名的打鐵師傅,帶了幾個小徒弟一起打鐵,日子平平淡淡。什麼天材地寶,什麼秘境糾紛,門派瓜葛,都跟我沒關係,隻一心修煉,成就大道。”

“修為的事彆著急,先把身體養好再說,不會叫你受委屈的。”

“嗯。”雪如圭感覺自己快要融化,耳邊的聲音有些模糊,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

黎采玉抱著這麼個渾身發熱冒汗的大活人,豈會一點感覺都沒有,不禁加快速度,“忍著點,馬上給你找大夫!”

“彆去……”雪如圭猛地睜開眼睛,喘氣,“我忍忍就會好,不要找大夫。”

他渾身發軟沒力氣,這個時候卻不知道從哪裡湧出一股力,掐住黎采玉的肩膀,“不要找大夫。”

聲音聽起來快要碎了,顫抖,抗拒。

黎采玉已經帶著他離開流霞山,周圍都是參天古木,雨勢還是很大,一點沒有減小。感覺到雪如圭的抗拒顫抖,如果發燒顯然不會是這個反應,黎采玉不是小白,很快意識到另一種可能性,咬碎一口牙,“他們給你用藥?”

“………………”雪如圭顫抖,不受控製的顫抖。

呼吸劇烈急促,胸口拚命起伏,聲音很弱,很低,“我忍忍就好了。”

一隻手摁住他的腦袋,讓他靠著寬厚肩膀,無法看清黎采玉此刻的表情。

一道閃電劈過天空,瞬間照亮大地,黎采玉猙獰的面容忽明忽暗,眼神含滿殺氣,冷光淩厲。

噴在脖頸處的高熱呼吸融化冰冷,褪去殺氣變得柔軟焦慮,黎采玉站在樹巔四處看了看,正巧看到遠處山壁下有個洞,足尖一點閃身飛過去。

洞窟裡陰嗖嗖的,金光一閃驅趕寒氣和潮濕,蟲子瞬間灰飛煙滅,似被陽光照射過,連山洞內壁都透著淡淡的暖意。

黎采玉把人放下來,擦擦雪如圭額頭的汗水,銀發透著水汽,衣衫也是半濕不濕,溫度高的嚇人,快化了似的。

“真的忍忍就行?”

雪如圭抿唇,點下頭。

既然他這麼說,黎采玉選擇相信,暫時在山洞落腳。

可是等了又等,藥效不但沒熬過去,雪如圭看起來快燒傻了,嘴唇咬的出血。

黎采玉用力拍打他的面頰,“醒醒!醒醒!”

雪如圭睜開眼,雙眼迷離,無意識的蹭蹭他手,“二狗哥……”

“彆叫我二狗。”黎采玉沒好氣,眉頭擰緊,“這樣光忍著不行,要不你自己擼一下,看看能不能緩解?”

“……?”雪如圭茫然無知的看著他。

“……沒擼過?”黎采玉忽然好有罪惡感,教壞高嶺之花,可是話已經說出口,而且雪如圭完全沒有壓下來的趨勢,看著快忍到爆炸,都是藥,也許合歡宗的更厲害更歹毒點。

暫時不知道是不是傳說中那種必須啪啪啪的藥,那也太邪門,都是紓解發泄,藥還能知道是自己擼的還是幫忙的?

萬般無奈,黎采玉用手給做了個擼管的動作示範。

雪如圭沒有領會到意思,眼睛濕潤潤,茫然無知的可憐。

黎采玉痛苦面具,行吧,很合理。

抓住雪如圭的兩隻手擺到下面,摩擦兩下,已經不是暗示,而是明示。迷茫無知的眼神從懵懂到震驚,果然是有領悟力的。

發現他的視線往自己下面飄,黎采玉神色自若,“我已經封了,沒有這方面困擾。”

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抓起雪如圭的手一按,果然空蕩蕩。

雪如圭更震驚:“!!!!!!”

黎采玉振聾發聵:“摸過幾次深感這種世俗的欲望影響我修煉,一咬牙把它戒了!”

說著站起身,轉過去擋在洞口,等雪如圭自己搞定。

山洞裡很安靜,喘息聲格外清晰,過了一會兒,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然後響起痛苦的悶哼。黎采玉連忙轉身,看到雪如圭痛彎腰,弓成蝦米。

什麼情況一目了然,有點感覺但不得其法,急了用力一抓。

黎采玉臉皮抽搐,硬著頭皮走過去在雪如圭身側蹲下,“非常時刻,我隻幫你這一回。”

視線瞥一眼,哦豁,粉的!

好不容易熬到藥效退了,山洞內氣味濃鬱,雪如圭累的昏睡,汗水漣漣,衣衫淩亂,黎采玉虛脫般一屁股坐地上,恰巧一陣風灌入山洞,驚覺出了一身虛汗,涼颼颼的。

舍了世俗的欲望果然少了煩惱,不然萬一沒能忍住誘惑,事態急轉而下,變成“驚,我的兒時好友竟是禽獸”,前腳剛救人,後腳糟蹋人,搞得好像千裡迢迢來救人就是為了那檔子事似的,那他美好的品德,乃至靈魂都會被毀了!

合歡宗歹毒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