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巨鳥以人眼幾乎不能辨認的速度從空中俯衝下來。
在到孩子叫出聲來, 並意識到自己如果不躲就會被瓦片和落下房頂的泥瓦匠砸中時,他們已經眼前一花,隨後發現自己飛在了空中。就連那摔下房頂的泥瓦匠也被人給穩穩地撈住, 沒用面部來問候地面。
瓦片砸落在地, 在孩子們腳下發出稀碎的聲音。然而被人抱在懷裡的小姑娘卻沒去看自己的腳下。她的目光完全集中在救了自己的人身上。
沒錯,那些從空中瞬發而至的“巨鳥”是人。是穿著奇特甲胄的人。
這些人看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他們的面孔、乃至於整個身體都被遮掩在巨大的人型甲胄之下。
這些甲胄上泛著奇特的光澤。那光澤有點像金屬,又有點像玉石,可在顏色上, 又很接近原木色。最神奇的是,這些甲胄的背後都長著巨大的翅膀。
“下次玩耍的時候記得注意周圍。”
抱著小姑娘的人開了口,小姑娘才發現這竟是一位女性。
小姑娘哪裡見過這麼大的女性?她先是點頭如搗蒜, 隨後才眨著好奇的眼睛,脆生生地問:“姐姐是仙人……?”
小姑娘這話一聽就是把修真者當成了仙人,當然了, 她的這種認知也不能算錯。
對於沒有修煉資質的人來說, 那些可以一劍劈開幾個山頭、隻要自己喜歡就能在海裡弄出個小島來的修真者確實和仙人沒什麼區彆。
隻是對於此刻抱著小姑娘的女子來說, 這話多少勾起了她一些不怎麼美妙的回憶。
“我不是仙人。”
用有些僵硬的語氣回答小姑娘, 身著甲胄的女子平緩落地,把小姑娘放到了地上。
同樣把泥瓦匠送回地面的甲胄人對著泥瓦匠耳提面命:“你也是!下次做工的時候, 不要隨意分心!”
對著那張被甲胄覆蓋的面孔, 泥瓦匠訕笑:“我這不是一時大意、不是故意的——”
泥瓦匠狡辯的話還沒說完, 甲胄下面就露出一張嚴肅的男性面孔來。
“你知不知道新律裡規定, 過失傷人也是有罪的?”
泥瓦匠悚然一驚, 連忙把還沒出口的話咽回肚中,點頭哈腰著道歉:“我錯了大人,我以後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但願你是不敢了。”
甲胄男子重新把遮住面孔的面罩升了起來, 他背後則冒出另一個包覆著甲胄的腦袋:“過失傷人最低罰兩萬靈石,勞役三月。最高上不封頂,視被害人數而定。今天這裡有六個孩子,按照最低處罰來算,如果我們沒有趕到,你最少會被罰十二萬靈石,一年半的勞役。但六個孩子已經不能算受害人數極少了,所以處罰規格多半不會按照最低處罰標準來算。”
說話這人的語氣十分輕鬆,然而他說的話卻把泥瓦匠給嚇了個半死。
像他這樣的泥瓦匠,一個月也賺不到一千靈石。十二萬靈石外加勞役……那是足以摧毀他一生的懲罰了。
“多謝大人提點!多謝大人提點!!小人不敢了!小人以後絕不再犯!小心以後做工時一定小心謹慎、不會再犯糊塗!”
泥瓦匠“噗通”一聲跪下了,這回他對著這些甲胄人磕頭磕得那叫一個真心實意。
“磕頭就不必了。”
先前放下小姑娘的甲胄女子走了過來,對泥瓦匠道:“你隻需要記住,謹慎小心也是為了你自己好。”
像是聽到了催促,甲胄女子說完這句後便朝著其他的甲胄人們打了個手勢。
所有甲胄人頓時都集結到她身邊,一行身上的甲胄同時變型。
看著甲胄人們重新變回巨鳥的小姑娘發出了長長的感歎聲——先前她果然沒有看錯!仙人姐姐她們就是用鳥的模樣從天上飛下來的!
“第二小隊完成任務,收隊。”
伴隨著甲胄女子一聲令下,甲胄人們齊齊起飛。他們用比鳥更強健的翅膀衝上高空,與高塔比肩,又翱翔著穿破雲層,飛向正緩慢行駛於空中的護城號。
護城號相當巨大,其大小甚至超越了聚榮仙朝的地標性建築、玉華上界最高的巨塔:慰靈塔,是其他大型飛舟幾百倍的大小。
就算碧風國的世家、仙門加上各國的使者齊聚於此,護城號的甲板上仍然顯得十分空曠。
“太出色了!實在是太出色了!”
“世間門居然有如此精妙絕倫的法器!”
護城號上,眾國來使紛紛鼓掌。在高坐之上接受鼓掌的江天環卻隻是舉著金樽神色淡淡。
“而且這樣的法器居然還不是孤品……!碧風國當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說話的使者來自於聚榮仙朝。他的話雖是讚詞,“刮目相看”四個字卻暴露了他原本並不看好碧風國的事實。
聽出這人陰陽怪氣明褒暗貶地表示“你們一個窮酸小國為了在人前展示國力,還真是很努力地湊出了一批還行的法器呐”,江天環心中哼笑一聲。
“梁使有所不知,這些並不是法器。”
“不是法器?”
姓梁的使者明顯怔了一下。
“這不是本宮想出來也不是本宮命人去造東西。具體如何,本宮也不大清楚。不若梁使問一問本宮女兒阿婧與她幾位閨中密友?這些正是阿婧與她密友們搗鼓出來的東西。”
一行女子踏著江天環的話音從旁走了過來,為首的雲婧幾乎是同手同腳地來到人前。
“問、問諸位安……”
雲婧今日化了點淡妝,但她並沒有因此就從社恐變成社牛。她一張口就有些結巴,整個人也看起來像是下一秒就會吐出來那樣臉色發青。
問完安之後,後面該說什麼來著?
眼前的人群讓雲婧腦子發昏。那一張張臉孔、還有那一張張臉孔上的一雙雙眼睛都讓她感到害怕。無形的視線此刻成了刑具,紮得雲婧渾身發疼。她下意識地就要低下頭去,從這種場面下逃跑。
然而——
有人用手指在雲婧的後腰上點了點。
僅僅是如此微小的一個動作,僅僅是如此若有似無的碰觸,就讓差點兒在他人視線裡變成木雕泥塑的雲婧回過神來。
“你討厭彆人的視線?”
聽雲婧說出她煩惱後,葉棠沒有笑話雲婧的脆弱,也沒像雲婧過去認識的人那樣,提議她多多和人接觸,以此作為脫敏治療。
“我不是想用小時候的事情為自己開脫……但是、但是——”
雲婧幼時被綁架過。
那不是風王的孩子第一次被綁架,卻是第一次有人敢把風王的孩子送到拍賣場裡賣。
小小的雲婧被推上了交易台。被剝光了身上所有的遮掩,像塊肉那樣光溜溜地被呈現在他人的眼前。
儘管後來憤怒的風王帶著人及時趕到,蕩平了整個地下拍賣場,可雲婧自此留下了無法-正視人目光的毛病。她隻要一被很多人注視,就會開始呼吸急促、心跳紊亂、頭暈目眩,最後“啪嗒”一下暈到在地。
“那我給你施個術法吧。”
葉棠拍拍自己身旁的座位,示意雲婧坐過來。
雲婧想也不想就挪了過去,隨後便瞧見葉棠那種溫和的面孔朝著自己靠了過來。
阿媚姐姐身上總是帶著一股淡淡的香氣,她的手非常非常柔軟,手指就跟蔥白似的,既修長,又白皙。
被這樣一雙手輕觸,儘管沒有感覺到任何修為與術法的波動,雲婧仍然有種自己被施了法的錯覺。
托穿越者絡繹不絕的福,玉華上界的美妝行業雖然沒有現代世界那麼發達,可美妝用品與護膚品絕對是不少的。
葉棠給雲婧做了個簡單的護膚,然後給雲婧畫了個淡妝。她甚至沒有用粉底、粉餅去掩蓋掉雲婧臉上的雀斑。
在葉棠眼裡,雀斑和曬斑也很好看。它們和皺紋、和痣一樣,是生在一個人身上的獨特之美。
雲婧不需要用化妝改頭換面,也不需要用妝後的美-豔來證明自己的存在價值。她需要的僅僅是從化妝這件事上得到一點勇氣和自信。
“是不是有點香香的?”
“嗯!”
瞧著雲婧徹底放鬆下來的模樣,葉棠微笑:“記住化妝的這種感覺,記住你現在的心情。”
這樣,就可以把化妝當成是武裝的準備。
這樣,就可以把化妝後的自己,當成是全副武裝的另一個人。
現在那些人注視著的,不是那個軟弱無力、隻能被人隨意魚肉的“雲婧”。
現在那些人能夠看到的,是這個沒有破綻、充滿自信的“雲婧”!
精神一振,雲婧再不懼怕四方來使、碧風國世家以及各大仙門使者的目光。
她綻出個笑來,挺直了胸膛:“誠如我母親所說,這些機甲從嚴格意義上來說並不能算是‘法器’!”
“因為從狹義上來說,用修為來驅動的才是‘法器’。而機甲和飛舟一樣,可以用靈石作為驅動力!”
“什、什麼!?”
眾人大驚,誰都沒想到方才從法器投影裡看到的“機甲”竟然和飛舟才是“兄弟”!
“現階段我們的機甲還沒法做到讓完全沒有修為的人也能使用,但是,諸位方才看到的第二小隊裡,沒有一位修為超過煉氣期!”
使者們又是一陣驚呼,這下就連碧風國的世家代表們也面露驚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用視線詢問對方是否知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內情。
最讓在場眾人在意的還有一點,那就是帝姬口中,方才那一隊人馬僅僅是“第二小隊”。
那麼第一小隊在哪裡?第一小隊有多少人?第一小隊的武裝是不是比第二小隊更強?
當然,在場的一眾人等裡也不是隻有驚駭莫名的人。還有人眼珠一轉就把雲婧的話歸結為誇大其詞,覺得其實並不存在什麼“第一小隊”,也不相信第二小隊裡全是一群修為相當低微的小兵。
護城號此時距離地面可是有上千米的距離!從如此高的地方以閃電般的速度俯衝下去,還要不停頓地直接精準救人,就算有那什麼“機甲”的幫助,也不是區區築基、煉氣期的修士就能做得到的!
“為了讓諸位驗證我這番話的真假,還請諸位——”
強風席卷,吹散雲婧的話音。第二小隊已然從地面飛回到護城號來,她們一行人單膝跪在雲婧的身後,解除了面部的武裝。
“自由地檢查第二小隊眾人的境界情況。”
“——”
現場一片抽氣的聲音。
而雲婧,她回頭看了一眼方才輕點在她腰上的葉棠,在葉棠頷首後大聲地宣布:“我們的終極目標,是做出沒有修為的人也能運用自如的機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