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向導16 為什麼而存在?(1 / 1)

心中掀起滔天巨浪,顧不得自己的目光是否有些失態,江開宇深深地、深深地看向了門前的葉棠。

——陳莎莉說的這些話,每一句他都很有既視感。因為這些話不管是哪一句,都是他會說的話。

她似乎看穿了他那比起人命來更重視輿論的內心,發現他拚命琢磨地不是如何救人,而是如何保護好特警總隊、或者說是他這個特警總隊總警司的立場。

不,不僅僅是他,陳莎莉看穿的是他們在場的所有人!

冠冕堂皇下的怯懦,義正嚴詞下的推卸責任,這一切都被她儘收眼底,所以她才會用如此鄙薄地眼神掃過他們的臉,含著笑為他提供他最在意的說辭!

“特警是為什麼而存在的?”

“特警組織是為什麼而存在的?”

說話的葉棠逆光而站。她並不高大,也不強壯,偏偏她那背脊挺直的身姿看在人的眼裡,卻顯得那樣優美、那樣挺拔。

她就像是風雨裡的一棵樹,就像是皚皚白雪裡的一朵花。

她凜然肅立,她堅毅綻放,沒有人可以阻礙她的決心,沒有人可以擋住她的去路。

她一往無前。

“如果特警組織保護不了它的人民,那特警組織有什麼價值?如果特警不願保護它的人民,那特警有什麼存在的必要?”

原本的陳莎莉是這麼尖銳、這麼一針見血的人麼?不,如果是以前的陳莎莉,就算她看明白了這一切,她也不會有出頭的勇氣。

但凡她能有這種站在一會議室領導的面前放嘲諷的勇氣,她也不至於被那些哨兵……

“莎莉!”

林景暉喊了一聲,他的心狠狠地因為葉棠的話提了起來,一張本就白皙的臉這會兒越發慘白,幾乎可以說是沒有血色。

“抱歉林督察,你才剛回來,本來我是不該給你添麻煩的。可這會兒情況緊急,我需要你援手。”

“援手倒是沒關係,但莎莉,‘陪葬’是什麼意思?你究竟是想——”

“具體布置我在路上跟你講。”

一個激靈,江開宇總算回神。聽到葉棠與林景暉對話的他已經理解了:哪怕這會兒他與這一會議室的人都反對葉棠的提議,但隻要他們沒把葉棠綁起來,葉棠就會不計代價地把計劃給推進下去——她是真的打算救下那一千多名乘客。

江開宇不由得想:是他錯了。

不管陳莎莉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不管眼前這個“陳莎莉”還是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陳莎莉……今天的重點,與陳莎莉無關。

今天的重點誠如陳莎莉所說,是特警為了什麼而存在,特警組織為了什麼而存在;如果不能保護人民,特警和特警組織還有什麼存在的必要?

“我誌願成為警官!我宣誓:矢誌獻身崇高的人民公安事業!堅決保護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我將對國家忠誠、我將公正執法!我願嚴於律己,遵守紀律!我願為捍衛國家安全、維護社會安定、保障人民安寧而英勇奮鬥!

在正式成為警官之前,他無數次地背誦這段誓言。在成為警官之後,他無數次地用這段誓言提醒著自己:你要完成你該完成的任務!你要保護你該保護的人!

一個人的力量太過渺小,一雙手臂總有救不到的人。唯有組織更多的人手,唯有團結更多的力量,能夠保護的範圍才不僅限於自己能看到的地方……!

是啊,他明明是為了保護更多的人才一路拚荊斬棘走到今天這個位置,可他為什麼忘了呢?

他為什麼在乎特警總隊的-名聲?他為什麼在乎輿論對特警的評價?那是因為他最初希望的是能從負面的輿論中保護特警,保護特警總隊這個組織!

要知道隻有特警總隊這個組織被留下,這裡才能收容更多的特殊能力者。隻有特警存在,特殊能力者才不會被視為單純的“怪物”,特殊能力者才有正規正常的渠道去名正言順地當拯救他人的“英雄”!

可他竟然這麼輕易就遺忘了自己的原點,忘記了自己如此簡單的初心……

真是本末倒置。

胸腔裡似有火焰在燒,燒得江開宇心口生疼,燒得江開宇血滾如沸。

雙手撐在桌上,江開宇緩慢但堅定地直起了身體。

“小陳,你已經有了具體的援救計劃?你的計劃,有勝算吧?”

江開宇問這兩句不是為了自己,對於這兩個問題,其實他心中早有答案。

“是的,江sir。我有完整的計劃。並且我相信,我的計劃,有勝算。”

“等等總警司,您不會是想——”

“不行啊!一個向導的話怎麼能當真!?”

“我們不同意!”

秘書也好,其他警司們也罷,會議室裡的反對聲此起彼伏,可江開宇從未有過頭腦如此之清晰、神誌如此之堅定的一刻。

“陳莎莉,我將T10次列車營救人質的任務全權委任於你。”

坐上這個位置以後,自己已經多久沒冒過險了?

回溯自己一路走到現在的經曆,江開宇竟發現自己居然都想不起自己上次主動承擔責任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這讓他笑了一下。笑自己年紀變大了,人變得圓滑老練了,卻也變得世故市儈且膽小了。

“希望你……”

是“希望”,不是“命令”。

“能給我一個好結果。”

是“一個好結果”,而非“你必須救下所有的乘客”。

江開宇這明顯是願意自己擔下許多責任的話讓警司們沸騰起來,秘書更是對著江開宇連連勸阻。

然而江開宇隻看著葉棠。

葉棠也笑了。

“您放心。我說到做到。”

“很好。”

江開宇點頭。

抬手敬禮,葉棠轉身就走,高跟鞋踏碎身後所有雜音。

目送葉棠大步流星的背影幾秒,江開宇轉頭吩咐警司們道:“小吳,按照陳督察的話聯係警局。老孟,你和老張去調整人手分配,重新規劃市內的巡邏線路還有巡邏間隔。”

見警司們還想反對,江開宇濃眉一皺,虎吼出聲:“現在就去!!!”

……

葉棠走出文職棟時杜博川和做好武裝的雲馳、梁一鳴已經到了——葉棠在去作戰會議室的路上就已經聯絡了三人。

杜博川是正式特警,現在人手吃緊,哪怕他的能力傷不了人,他也被早早套上了出勤用的裝備。

收到葉棠聯絡時杜博川正在宿舍裡吸溜泡面,葉棠的消息一來,他丟下泡面連嘴都來不及擦就去找了套備用的出勤裝備,跟著衝出了宿舍。

見了雲馳和梁一鳴,杜博川先把備用的出勤裝備塞給梁一鳴,跟著身上的裝備脫一件套雲馳身上一件——兩個未成年都隻是輔警,他們沒有出勤用的裝備。但在葉棠的作戰計劃裡,雲馳和梁一鳴都是關鍵。

“作戰計劃很簡單,雲馳,你把我和一鳴還有林督察傳送到T10次列車上。”

雲馳咽了口唾沫,點了點頭。

說實話,自打他的能力開始穩步上升,他就幻想著有一天自己能被上頭點名去參加一些危險的任務。

可他也明白現實不是幻想,現實裡危險的任務都是由一級、二級的特警們去處理,怎麼都輪不到他一個區區的未成年輔警出動。

然而他的幻想居然走進了現實!此時此刻,他就在被分配任務……!

這讓雲馳既緊張又興奮,他用力把發抖的手握成拳頭,卻沒法把自己那已經跳到了嗓子眼的心臟給咽回去!

梁一鳴又何嘗不是如此?他這會兒不過是站著聽葉棠分配任務,背後就出了一層熱汗。

“在我們到達之後,雲馳,你繼續把林督察傳送往最後一節車廂。我和一鳴則會去說服乘客們手動斷開連接列車每一個車廂的車鉤。”

葉棠言簡意賅,並沒有因為兩個未成年把緊張寫在臉上就優先安撫他們的情緒。

“車鉤斷開之後,車廂仍會向前滑行一段距離。T10次列車總共十八節車廂,時間緊迫,我們沒法等後面一截車廂完全停止才讓前面的車廂斷開車鉤。還要考慮到部分車廂沒有人願意去斷開車鉤。”

車鉤斷開的間隔太短,後脫落的車廂撞上先脫落的車廂是必然的。而沒有人願意去斷開車鉤的車廂與沒有乘客的車廂隻能等前面的車廂被斷開了車鉤後,才能跟著前面的車廂一起脫落。這種幾個連在一起的車廂,脫落時車廂的銜接處也可能會撞到一起。

“林督察,你的任務是負責使用力場盾避免車廂間的撞擊。”

“那還不如直接讓那個叫雲馳的孩子把我傳送到湖城大橋上呢!我在被炸塌的大橋前面直接使用力場盾讓列車停下不就好了?”

林景暉可不像兩個未成年那樣乖巧,一門心思隻知道拚命把葉棠的安排記在心裡。他是真的不願意讓葉棠去現場——在林景暉看來,與其讓葉棠冒險,倒不如讓自己冒險。

“不行。”

葉棠搖頭:“T10是特快列車。去年特快又提了一次速,現在特快的最高運行速度是一百八十公裡每小時。”

一個體重一百三十斤的林景暉對上最高時速一百八十公裡的十八節車廂,不說是螳臂當車……但林景暉被撞飛出去的概率確實遠遠大過他用力場盾停下列車的概率。

再者列車是一長條的,即便林景暉擋下了拉著車廂前進的電力機車,後面的車廂也會因為突然受阻而撞向前面的車廂。如此一來,T10次列車就是沒掉進明珠湖裡,人員傷亡也會十分慘重。

林景暉隻是不想讓葉棠遇到危險這才脫口而出,被葉棠一點的功夫,他已經想見真按自己說的辦會發生什麼樣的情況。

這讓他忍不住去咬自己拇指的指甲:“那……那我們直接去把電力機車和第一節車廂間的車鉤打開?或者毀了電力機車?”

葉棠還是搖頭:“第一節車廂是郵政車,倒是可以和電力機車一起報廢。但你覺得恐怖分子有可能會想不到這一點嗎?不出意外的話,恐怖分子應該在第二節車廂留了人,以免有人前往電力機車。”

發現自己可能無法說服葉棠的林景暉狠狠地“唔!”了一聲,仍是不死心:“你要怎麼說服乘客去打開車鉤?不如讓雲馳把我傳送到車廂的連接處!我來負責打開全部的車鉤!”

“連續傳送,而且次數在十次以上,這對雲馳的負擔太大了,時間也不夠。如果引起恐怖分子的警覺,你們說不定還會陷入纏鬥。”

“那、那麼,減少傳送次數,一次多讓幾節車廂脫落……!”

車廂間的撞擊會造成顛簸。即使把乘客全部集中在車廂的中段,也很難保證乘客集體平安。畢竟乘客裡有老人也有小孩,有健康的人也可能會有心臟病患者、高血壓患者,以及各種各樣行動不便人。

指望心臟病患者、高血壓患者在危急關頭不發病,指望行動不便的人在關鍵時刻不掉鏈子不拖後腿,這不現實。

另外還有一點:恐怖分子能炸塌湖城大橋說明他們有渠道能弄到數量不小的爆-炸物。雖說列車站有相當嚴密的安全例檢,但恐怖分子既然都能把T10次列車神不知鬼不覺地開出車站了,他們會在列車上安裝爆-炸物也亦未可知。

倘若列車上真的被安裝了爆-炸物,那車廂間的撞擊很可能就會變成點燃引線的火花。

葉棠可不想看見T10次列車沒墜進湖裡,卻給炸到了天上。

對於林景暉擔心好友的心情,葉棠是理解的。如果時間不是這麼緊張,她樂意仔細給林景暉答疑解惑,直到林景暉完全放下心來。

但現在她需要用更強力的手段來打消林景暉的不安。

上前一步,釋-放出精神力的葉棠掐住了林景暉的脖子:“聽話。”

“我不會有事的。所以去完成我讓你完成的任務,不要拖我的後腿。”

氣管被壓迫帶來些許的窒息與輕微的疼痛,林景暉腰上一跳,白皙的臉跟著就紅了個透。

林景暉頂著一張男性美女的臉卻不在謝南楓的攻略名單裡是有明確的理由的。這個理由除了他和陳莎莉交好以外,還在於他雖然很會施虐,但更喜歡被虐和被命令。

被掐著脖子,林景暉不要說是生氣了……他羞澀地低下頭來,用期期艾艾的聲音小聲應好,一雙眼眸嬌成一彎被春風吹皺的潭水。

兩個未成年一個把腦袋撇朝左邊,一個把臉扭到右邊,杜博川看著天上,三人都假裝沒目擊到這一幕。

目的達到了,葉棠就把手從林景暉的脖子上移開。林景暉的神情裡頓時流露出些意猶未儘的遺憾。

“重點需要注意的還有十號車廂。七號有列車長辦公室。列車被挾持列車長和乘務員不會一無所知,但T10次列車直到現在仍然在往湖城大橋不減速的行駛,這就說明列車長和乘務員一定被控製住了。七號車廂是硬座,可乘人數是一百一十二人。如果我是恐怖分子,我不會把列車長還有乘務員囚禁在七號車廂,我會讓他們去十號車廂,也就是餐車。”

“餐車人更少,空間更大,能方便監視人質,還能避免人群裡冷不丁殺出個路見不平一聲吼的程咬金來。”

想到動作片裡那些主角們都是每開一個門就要迎接一輪把牆都給打成篩子的火力壓製,杜博川怯生生地舉起手來,得到葉棠的示意才問:“難、難道不是所有的車廂裡都有恐怖分子嗎……?陳sir你們就這麼移動過去會不會有危險?”

“挾持T10的人壓根兒就沒打算真的與政-府談條件。T10是一趟不歸列車,會被留在列車上的都是棄子。”

“現在列車購票都是實名製,假身份很容易被識破。恐怖分子多送一個棄子上車就要多花出一份功夫去精心製作一個難以被識破的假身份,在每一節車廂裡都放一個棄子,這性價比就太低了。”

“我猜對面應該是派‘少數精英’來做這件事的。十有八-九,三號車廂和十號車廂裡的敵人,會是特殊能力者。”

看了一眼手表,葉棠確定了一下時間。

“好了,現在需要你們知道的你們都知道了。”

“出發吧。”

距離T10次列車到達湖城大橋,僅餘十七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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