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1 / 1)

因為這五十個深水,許知舟一整晚都在做碼字的夢。

以至於早上被鬨鈴驚醒的時候,仿佛還身在那種緊迫的環境裡,滿腦子都是完了完了寫不完了。

洗漱時候,鏡子裡那仿佛被妖精吸乾了元氣一般的滄桑面容,把他自己嚇了一跳。

也同樣把顧西樓嚇了一跳,具體表現是吃早飯的時候,男人不時抬起眼看他。

許知舟咽下嘴裡的食物:“我昨天失眠了。”

顧西樓微微睜大眼睛。

許知舟咬緊牙關:“我昨天得到了一份過於沉重的愛,那愛壓了我一整晚,差點把我壓死了!”

顧西樓喉結連著滾了好幾下:“你……被鬼壓床了?”

許知舟臉上露-出複雜的表情:“可以這麼說。”

他一下一下用筷子紮著碗裡的煎蛋,“等我哪天抓到那隻鬼,我一定會讓他感受到同樣沉重的愛!”

顧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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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知舟早上去了趟印刷廠,他之前為“文學寶庫”做的宣傳頁定稿了,印刷廠讓他去看一下。

若是沒有問題,就可以印刷出來放到接下來的幾本新書中進行前期宣傳。

確認過印刷數量,又和印刷廠負責這個項目的經理聊了一會,許知舟回到出版社的時候已經快十點了。

辦公室裡很安靜,所有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忙著自己的工作。

許知舟隻得收起帶回來的宣傳頁,他本來還準備讓大家看看效果的。

悄聲落座,還未來得及收好公文包,花姐的頭湊了過來:“你知道主編住院的事情沒?”

許知舟攸地睜圓了眼睛:“主編住院了?!”

“噓!”花姐趕緊兩側看了一圈,確認許知舟的聲音並沒有惹來其他幾人的注意之後,才壓著嗓子繼續說:“剛才早上,主編和副主編因為明年上半年的幾本主推書起了爭執。”

許知舟雖然來的時間短,但也知道這兩代主編之間的很多想法和觀念差異。

其實不光兩位主編之間,辦公室裡的眾人也都有自己的傾向,這其中偏楊明朗的更多。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楊明朗才是這個部門的未來。

花姐歎了一口氣:“其實我們也都覺得副主編選的那幾本更適合當下這個大環境,但是主編這人你也知道的,固執的要命。後面副主編走了之後,他一個人在辦公桌前坐了很久,然後突然就倒了下去——”

“那副主編呢?”

花姐:“剛才救護車過來,他跟著一起過去了。”

許知舟抿了抿唇,正想問“我們要不要去”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

是楊明朗。

“來醫院,地址我發你手機。”

說完,也不等許知舟回答,就掛斷了手機。

許知舟和花姐互看了一眼,他從椅子上站起身:“副主編讓我去醫院,那我先過去了。”

花姐趕緊道:“快去,需要幫忙和我們說!”

許知舟:“好。”

他人一離開,辦公室裡所有剛才認真工作的人全部抬-起頭來,看向花姐。

花姐攤手:“你們看我也沒用,隻能等小許去了之後再決定後面咱們要怎麼做了。”

“幸好有小許。”

“是啊,不然副主編那邊咱也不敢問。”

“希望主編一切都好,不然這事感覺後續麻煩一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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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知舟快步穿過門診大廳。

楊明朗在短信裡說主編在住院區的心血管區,他邊給楊明朗回信息說自己到樓下了,一邊四處張望著尋找住院區的電梯。

結果電梯沒找到,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顧西樓?”

年輕男人轉頭過來,看到他,濃眉立刻擰了起來:“你怎麼來醫院了?身體不舒服?”

想起許知舟早上的臉色,他的表情越發緊繃,“要去哪個科室看?”

許知舟趕緊搖頭:“不是我,是我們主編住院了,讓我過來看看。”

聽到他這麼說,顧西樓臉上的表情方才變得輕鬆了一些。

許知舟見他手裡抓著病曆單:“你怎麼也——”

顧西樓臉色微冷:“有位老先生完全不想自己六十多歲的年紀,非要上台去打表演賽,結果被人一輪擊倒,撞在欄杆上,腦震蕩了。”

許知舟:“……”

這位“老先生”是誰,毋庸置疑。

他眼珠子動了一下,沒想到主編和汪成望這兩人,住院都能湊到一起。

不知道這算不算彆樣的緣分。

許知舟正想問顧西樓住院區的電梯在哪,身後傳來楊明朗的聲音:“知舟!”

這是遲遲等不到他,下樓來接他了麼?

看到楊明朗,顧西樓黑眸明顯眯了起來,許知舟心裡想著主編的事,和他揮了揮手:“我先去看主編啦,微信聯係!”

說完轉身往楊明朗那邊跑過去。

楊明朗站在原地,遠遠看著同樣看在原地,目送許知舟跑過來的顧西樓。

兩人注視著對方,眼神都算不上友善,但隨著許知舟走到面前,楊明朗彎起眼,溫柔笑道:“又迷路了?”

許知舟撓了撓頭:“這邊醫院我來的很少。”

楊明朗攬過他的肩膀:“所以我下來接你了,走吧,電梯在那邊。”

許知舟被他帶著走到電梯邊,又忍不住回頭。

這裡距離剛才遇到顧西樓的地方已經很遠了,電梯廳裡人來人往,完全阻隔了他的視線。

但不知怎麼的,他覺得顧西樓似乎還站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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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剛才主編短暫清醒過,然後丟下一句“讓許知舟來照顧我”,又昏睡了過去。

他都這樣了,楊明朗隻能把許知舟叫過來。

“不過這件事也有一個好處,等你實習期滿,他沒有任何理由不讓你轉正了。”

楊明朗拍了拍許知舟的肩膀,“所以這段時間,要麻煩你了。”

聽到楊明朗把照顧主編的事情和轉正放到了一起,許知舟心裡有些不舒服,想要反駁說主編不是這樣的人。

沒等他開口,楊明朗又道:“你那個室友……他怎麼也在?”

許知舟本想說告訴對方汪成望受傷的事情,話到嘴邊變成了:“他陪他一個朋友來的,恰好遇上了。”

聽到顧西樓是陪人來的,楊明朗心頭稍鬆一口氣。

但想到上頭幾個領導還等著他回去彙報整件事,臉上的表情又變得沉重起來。

“學長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吧,我在這等主編醒過來就好。”

醫生早已給主編進行過全身檢查,他情況並不嚴重。

隻要人清醒過來,再掛幾天鹽水就能出院,而且主編除了長期的心血管問題,身體一直康健。

並不怎麼需要太多照顧。

這麼想著,楊明朗微一點頭:“行,那我先走了,有事給我打電話,我那邊忙完了就過來。”

許知舟笑著點了點頭。

主編人還沉睡著,許知舟便沒有進去,坐在病房外面的休息椅上玩手機,偶爾站起身看一下裡頭的情況。

“隻有你一個?”

又一起站起身看向病房裡頭的時候,顧西樓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許知舟回頭:“學長有事回去了。”

顧西樓走到他身邊,看了一眼安靜躺在床上,身上插了好幾個管子監控的人:“有事也不該把你一個人留在這。”

他的聲音裡明顯帶著不滿。

許知舟不以為然:“沒事,醫生說主編沒啥危險,而且是主編想我來照顧他的。”

兩人站在緊閉的病房門外有些奇怪,許知舟拉著顧西樓走到側面樓梯口的安靜處。

那邊正好有個凳子,兩人一起坐了下來。

“他讓你來照顧你就來照顧?你也不怕給自己惹麻煩?”

許知舟眼露不解:“這怎麼會給自己惹麻煩呢?”

顧西樓看著他懵懂的臉,薄唇動了動,沒說話。

許知舟想了一會,笑起來:“看不出來,你對人這麼戒備呀!”

顧西樓低聲解釋:“隻是不想惹麻煩。”

許知舟靠在椅背上:“也不光是麻煩啊,很多時候還會帶來成就感。”

顧西樓偏頭看著他。

許知舟唇角的笑容漸漸消逝:“不過偶爾,也會帶來一些遺憾。”

“遺憾?”

許知舟輕輕“嗯”了一聲。

“我初中時候,曾經在一場大暴雨中,幫一個小男孩送了一-大筆錢給他離家出走的姐姐——”他說著有些不自然地看了一眼顧西樓,見對方黑眸緊緊盯著他,不由舔了舔唇,小聲解釋,“他說他姐姐被關在家裡好久,好不容易找到機會跑出來的。”

“那天的雨很大很大,他說他走了好久好久,已經走不動了,拜托我幫這個忙。我當時滿腦子都是助人為樂,但我們兩個都沒有手機,我就把我寫了家裡電話號碼的鑰匙交給了他,讓他回家之後給我打電話,我也好將這事的後續告訴他。”

“誰料那個小沒良心的,一直一直都沒有給我打電話,我還因為丟了鑰匙 ,被爸媽狠狠罵了一頓,家裡也因此換了全套鑰匙。”

一直沒有說話的顧西樓突然開口:“你這不就是給自己惹麻煩嗎?”

許知舟搖搖頭:“那天的雨那麼大,如果我不幫這個忙,他的姐姐可能永遠拿不到那筆錢了。而他,也可能永遠活在愧疚和遺憾中,我幫兩個人解決了困難,怎麼算給自己惹麻煩呢?”

“我之所以遺憾——”

許知舟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和顧西樓說這段深埋在內心深處的往事,“是因為我沒辦法知道後來的他過得怎麼樣。”

“他還那麼小,姐姐被逼離家出走,自己又偷偷拿了那麼多錢出來,回去以後一定會被狠狠教訓。也不知道他後來是怎麼熬過來的,如果他來找我,我多少能稍微——”

話還沒說完,顧西樓突然伸手過來,扣住他的後頸,用力將他按入懷中。

未說完的話就這麼被斷在那:“你——”

“熱情的擁抱。”不知為何,顧西樓的聲音特彆沉。

許知舟怔了怔,一點一點彎起唇,軟著聲解釋:“我也沒那麼難過啦。”

雖然他這麼說,但顧西樓還是沒鬆手。

“不用遺憾。”

許知舟的臉貼在他的胸膛上,顧西樓開口說的每一個字都伴隨著強烈的胸腔共振,如擂鼓一般砸入他的耳中。

“他那麼好運遇到你,後來一定能過得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