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橘貓“嗖”地從灌木叢裡鑽出來,跳上窗台,有些好奇地看著臥室裡面。
身形瘦削的青年被放到床上的瞬間,非常麻溜地滾了兩圈,動作之快捷,令人完全看不出剛才他還“半身不遂”,腿麻得一點都動不了。
“你剛才說……做比吃飯更重要的事情,到底是什麼?”
雖然臉上努力維持著鎮定,但眼神裡的警戒在燈下無比明顯。
顧西樓額上青筋跳了兩下,單膝跪上-床沿,雙手撐著身體往前靠。
他的身形實在是太高大了,這麼簡單一個動作,就橫跨了整個床,身體的陰影覆蓋在許知舟臉頰之上。
“你說呢?”他聲音低沉。
許知舟渾身一僵,下意識想要逃下床,腳動了一下,臉再次皺成了一團。
靠!他忘了腳麻的事情!
顧西樓臉色更沉,再不管床上的人什麼反應,手臂前伸拉過他一條腿,往下劃過去,最後停留在前腳掌位置往上一扳——
許知舟攸地睜大:“我——”
“靠”字在下一瞬消失在唇齒之間,他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顧西樓,看著對方指節寬大的手掌揉按過他的腳掌,一點一點往上推著。
隨著他的動作,那種要命的酥-麻感明顯消散了很多。
許知舟咬了咬唇,很沒底氣地小聲開口:“你說的……比吃飯更重要的事情,是這個呀……”
顧西樓順手拉過他另一隻腳,邊按,邊撩起眼皮:“不然呢?”
許知舟:“……”
顧西樓眼裡多了幾分無奈:“你到底在想什麼?”
許知舟抿著唇:“我會想什麼也不奇怪,誰叫你剛才…”
下半句說不出口了,畢竟剛才突然閃過的念頭太羞-恥了。
他為什麼會覺得顧西樓是想要對他做什麼奇怪的事情啊!!!!
顧西樓可是一個直男啊!!!
想到這裡,臉頰“轟”地一下急速發熱,耳朵脖子也隨之開始升溫。
許知舟一手捂臉,另一手的細白手指一點一點往側面跳躍,拉過被子一角,扯過來,蓋住了大半個臉頰。
隻露-出一雙透著水光的眼,時不時偷瞄一眼依舊在幫他按腳,解決腳麻的顧西樓。
他這樣的小動作自然沒有逃過顧西樓的眼睛。
雖然臉上表情紋絲不動,顧西樓確實很想再問問眼前這家夥,問問他到底“是不是直男”。
——沒有一個直男,會在遇到這種事情的時候,會有他那樣的反應。
尤其是明確知道對方也是一個“直男”的情況下。
思緒走神,手上的動作也隨之變得重了一些。
“唔——你輕一點,我好痛!”
徒然響起的叫聲驚到了一直在窗台上安靜看著裡頭的小橘貓,它大大的眼睛裡滿是驚恐,完全不知道裡面兩個人到底在做什麼。
顧西樓深吸了一口氣,按住掌心試圖亂扭的腳:“想要舒服就忍一下!”
許知舟漲紅著臉,聲音裡帶著四分委屈六分撒嬌:“可是你也不要這麼大力氣啊!”
顧西樓:“……”
他忍住想要上前把人嘴巴按住的衝動,放輕動作,“再堅持一下,馬上好了。”
“哦。”許知舟乾巴巴回了一聲,那藏在被褥之下的菱形雙唇彎起弧度越老越大。
窗台上的小橘貓早已消失無蹤,隻有被風吹動的幾根樹枝,偶爾小小刮擦過窗框,像是某種見證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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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一周過去,汪成望回來了。
收到顧西樓信息,得知對方今天要去上課,許知舟立刻收尾手裡的工作,請假準備出門。
編輯經常因為各種事端需要出門,一般來說隻需要在主編那邊留一個請假條,或者給常年駐守辦公室的花姐打個電話說明一下外出原因即可。
今天比較不一樣,日常忙碌,不怎麼出現在辦公室的主編從早上開始,就一直坐在那喝茶看書。
於是許知舟隻得走過去和他請假。
“去找汪成望?”
許知舟點了點頭。
主編放下手裡的書,許知舟撇去一眼,雖然看不到封面,但鑒於他最近對汪成望各種作品的深度研究,這書很有可能是汪老師的作品。
他好愛。
許知舟忍不住在心裡感歎。
主編:“上次楊明朗帶你去找過他一次,據說很不順利?”
許知舟眨了眨眼睛:“副主編和您說了?”
主編皺了下眉:“準確來講那不是‘說’,是‘斥責’。”
許知舟:“……”
主編哼了一聲:“大概是覺自己翅膀硬了,已經不拿我這個老頭當回事了!”
許知舟很少聽到主編用這種嚴厲的語氣說一個人,尤其那個人還是在出版社頗受好評的楊明朗,一時間也不敢說話。
主編很快收起嚴肅的表情,面露慈愛的笑容:“哪怕不順利,還是堅持繼續去和他溝通交流,不錯不錯。”
許知舟很想說其實挺順利的,但一想到會順利的原因,又把話咽了下去。
就他和顧西樓偽裝的那個關係,旁人知道的越少越好!
“我覺得隻要我展示足夠的誠意,遲早有一天會打動汪老師的。”
主編讚賞地點了點頭:“年輕人就該有這種韌勁,你去吧,之後如果是處理和他相關的事情,也不用特意和我請假了。”
許知舟乖巧彎起雙眼:“好,謝謝主編。”
不管怎麼樣,被關心被認同總是很讓人愉快的。
許知舟滿面笑容地走進未來健身會所,前台小妹蓉蓉正低頭看著什麼,他走過去,一手撐在台面上:“蓉蓉,我來啦。”
不知為何,之前看到他總是份外熱情的小姑娘竟沒有回以微笑,甚至避開了他注視的目光,抿著唇從抽屜裡取出一串鑰匙,放到桌上,又立刻低下頭去看手裡的本冊了。
許知舟滿臉不解。
上周他離開的時候這姑娘還和他笑著道彆,說期待他下次再來,怎麼今天一副他是什麼洪水猛獸要趕緊躲開的樣子?
掌心裡的手機震了震。
【顧西樓】:到了沒?
許知舟回了一條在門口。
抬眼。
那原先低頭看本冊的人竟在看他,察覺到他的視線,又立刻垂下眼。
“是小樓教練給我發信息,他在催我進去了。”許知舟溫聲解釋。
蓉蓉:“……哦。”
許知舟彎了彎眼睛:“那我進去啦!”
“許先生,”拿起鑰匙正要轉身離開,蓉蓉突然叫住他,“以後不用再在小樓教練面前幫我說好話了。”
許知舟:“怎麼了?”
蓉蓉說話的時候一直垂著眼睛:“對不起,之前是我誤會了,以後我不會對他亂動心思了。”
許知舟丈二摸不著頭腦,還想再問幾句,手機又震了震。
顧西樓在催他了。
許知舟隻得暫時按下心頭好奇,轉身往會所裡面走去。
“就是他!”
“哇,他好帥哦!”
“對對對,是不是很配?”
“……是有點配誒!”
許知舟回頭。
旁邊那兩個竊竊私語的工作人員見到看過去,立刻推搡著朝另一側走去。
許知舟皺著眉收回視線。
不知為何,今天整個會所的人都奇奇怪怪的,他不就一周沒來麼,怎麼感覺裡面所有人都變化了一番?
他抬眸,看到了雙臂抱胸,等在前面的顧西樓。
好在顧西樓還是正常的。
許知舟笑著往前跑去:“抱歉啊路上有點堵車!汪老師到了嗎?”
顧西樓拿過他手裡的鑰匙,和他一起往更衣室裡走去,嫻熟地幫他打開相應櫃子,然後取過一旁需要更換的衣服,遞過來。
許知舟撩起衣擺,揚起手。
那個瞬間,他想起了什麼,抬起眼。
顧西樓看著他。
兩人視線撞在一起,許知舟本能想要鬆開手,又在最後關頭忍住了。
不行,他這樣就太明顯了,以前寢室的那兩個直□□本不在意被人看著換衣服的。
雖然當時他每次都會回避。
顧西樓目光坦蕩,手裡還拿著那兩件衣服,在等他。
許知舟咬了咬牙,當著他的面抓起衣服,徹底脫-了下來。
在男人中,許知舟是屬於偏瘦的那種。
但並不代表完全沒有肌肉,事實上他身體的線條很優美,薄薄的一層肉將修長的骨架包裹著,白皙皮膚在光下透著瑩潤光澤,十分賞心悅目。
顧西樓視線一路往下,在他胸膛對稱的那兩處微微停留,漆黑的瞳孔裡映出一雙淡色的粉。
那個瞬間,他的黑眸劇縮了一瞬,轉身:“趕緊,彆讓老汪等你太久。”
見人走了,許知舟大鬆了一口氣。
衣服還好,要是顧西樓還站著,他今日這個褲子,是絕對沒辦法換了!
唉!
直男真的好難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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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知舟有些驚訝地看著汪成望遞過來的書:“這是——”
汪成望:“我第一部作品的初版。這次去作者大會,正好看到有人在賣一些古董書,裡面竟然有這一本,就買下來了。”
“送你。”他很乾脆道。
許知舟完全沒想到自己有一天還能收到汪成望的“禮物”,還是這麼貴重的。
要知道這種好幾十年前的初版書,是非常珍貴的,很多大圖書館都不一定有收藏。
許知舟舔了舔唇,隻感覺掌心裡的這本書重若千斤:“這太貴重了。”
汪成望:“不用不好意思,書就是用來看和送人的。”
許知舟翻到出版頁,在上面看到了和之後無數版相同的編輯名。
潛意識裡,他其實更期待看到主編的名字。
可惜,不管是最初還是最新,都沒有那個名字,想到這裡,許知舟心裡頭莫名一陣遺憾。
汪成望:“其實我那時候的編輯不是她。”
許知舟一下睜大了眼睛。
汪成望舒展開雙臂,靠到牆壁上:“雖然很多年過去了,但每次看到這本書的初版,總會想到很多過去的事情。”
“總是,莫名地有些懷念啊……”
他微微歎了一口氣,站起身:“我去打拳了,收好了小子,這書現在數量可稀少了。”
許知舟認真點頭:“我一定會好好珍藏的!”
汪成望往前走了兩步,回身過來:“小許,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許知舟:“您問。”
汪成望半眯起眼睛:“我聽說你們文學部現在都是楊明朗負責的了?”
許知舟:“對,主編他很少管事,基本都是副主編安排我們工作。”
汪成望“嘖”了一聲:“怪不得那天他會帶著你來找我。”他說著擺了擺手,再次轉過身。
“汪老師,是主編讓我來找你的。”許知舟快走兩步,衝到老人面前,“這是他安排給我的工作。”
汪成望臉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但很快,他突然古怪地笑了一聲:“果然是賤骨頭。”
許知舟睜大雙眼:“呃——”
汪成望一甩手:“不是說你,行,我知道了。”
說完這一句之後,剩下的時間他都沒再和許知舟聊天,一直很專注地練著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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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完課之後,許知舟沒有如往常那般離開,而是坐在休息室裡等顧西樓。
顧西樓今天沒有晚班,隻要再開一個短會就能下班了。
許知舟從公文包裡取出剛才汪成望送給他的書。
雖然過了很多年,但看得出來,這本書原來的主人很珍惜它。
除了歲月帶來的斑駁黃痕,整本書很平整,幾乎沒有卷翹,裡面也沒什麼塗畫的痕跡。
許知舟翻了幾頁,在看到編輯推薦的時候愣住了。
那是……主編的名字。
沒想到初版的推薦人,是主編!
也是,當時作為新人的汪成望,自然不可能得到一些知名大家的推薦。
而全程發掘他的主編又是最了解他的人,由主編來寫這個推薦引導語是最好的了。
許知舟認真將這一段話看完。
那之後,這本書經過無數次再版,寫推薦語的人越來越有名,文筆和內容也越發流暢利落。
但他覺得,主編寫的這一段,是最直擊心靈的。
雖然不過短短兩三百字,卻有種振聾發聵的感覺,讓他久久停滯在那種昂揚的情緒中。
那是一種很神奇的感覺,情感被時間凝練,被放入自己的掌心中。
這個瞬間,許知舟突然明白了有些人為何特彆迷戀收集舊書,因為光這麼拿著,你就有一種穿越時間,窺見這本書最初給人的強烈情感和力量。
雖然時過境遷,很多東西早已淡去。
但情感一旦被賦予過,總會留下痕跡。
肩膀被人很輕地碰了一下,許知舟抬-起頭。
顧西樓站在他面前:“走了。”
許知舟眼睫顫了顫:“你知道嗎,我們主編就是汪老師的戀人。”
他忍不住將心頭盤旋很久的困惑問出來,“你說,他讓我來找汪老師合作回憶錄,是不是想要和他重修舊好?”
顧西樓:“……傻。”
許知舟不滿地皺起眉:“你什麼意思?”
顧西樓:“如果想要重修舊好,他就會自己來,他們都那把年紀了,沒必要再那麼浪費時間。”
許知舟:“……”
雖然不想承認,但顧西樓說的很有道理。
能複合的戀人早就回複合了,不可能蹉跎到頭發花白。
“彆想了,先回家。”顧西樓說著朝著伸-出手,許知舟抿唇握住,借著對方的力站起來。
兩人並肩往外。
時間尚早,落日掛在天邊還未落下。
許知舟往前快走兩步,轉身過來,倒退著走:“顧西樓,我們今天晚飯吃什麼?”
顧西樓:“你想吃什麼?”
許知舟眨了眨眼睛,正要去想,突然手臂被拉了一下,身體前傾班半撞到顧西樓身上,年輕男人結實的手臂半攬著他的肩膀:“彆這麼走,剛才那邊的車差點撞到你。”
許知舟吐了吐舌頭:“好嘛~”
他還在想等下要吃什麼,沒有發現顧西樓的胳膊還掛在他的肩膀上。
前方是紅燈。
兩人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對話聲。
“他們是一對吧?”
“體型差好萌啊!”
“嗚嗚嗚嗚果然站在一起才是最好磕的。”
“你說他們抱著的時候,小攻是不是能完全把小受給包起來?”
那兩人討論的東西越發離譜,許知舟翻了個白眼,見紅燈變成綠燈,反手拉過顧西樓的手臂快速往前衝去。
接下來的一路,他都走得很快。
兩人也沒再繼續聊天,直到回到家門口,開門的時候——
“體型差……是什麼?”顧西樓問。
許知舟扭動鑰匙的手頓了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們的體型詫異比較大,站在一起的時候就會看起來有體型差。”
不知道怎麼回事,今天的鑰匙特彆澀,他反複轉了好幾下都沒能把鎖打開。
許知舟皺著眉拔下鑰匙,想重新插一次,身體突然被一雙有力的手臂從後抱住,後背隨之陷入一個寬闊的胸膛裡。
嚴絲合縫,完全貼靠在一起,四面八方全是顧西樓的體溫還有他身上那種清爽的,屬於年輕男人的味道。
許知舟手一顫,金屬鑰匙“啪嗒”落到地板上。
渾身僵硬中,他感覺有一雙柔軟的唇貼上他的耳朵。
“那他們說的,擁抱時候,小攻可以把小受給包起來,是這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