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他的笑容和說話語氣過於熱情,顧西樓沒有放下手裡的箱子,就這麼拎在手裡,站在他面前看著他。
許知舟眨了眨眼睛,意會地往後讓了一些:“請進。”
還是那個熱情的笑容,以及熱情的語氣。
顧西樓:“……”
年輕男人薄唇動了動,順手提起原先放在門口的另一隻箱子,往裡走去。
許知舟垂下眼,看著他因為提重物鼓起的肌肉,抿了抿唇。
等在外面的司機看門開了,也下車幫忙把放在車上的物品搬下來,不過他沒有進門,隻是將物品放在了門口。
等顧西樓出來,確認過東西已經全部被搬下來之後,車子的轟鳴聲很快在門口遠去。
顧西樓彎下腰,提起最後一個箱子往裡。
越過一直在門邊等他的許知舟時,他抬起眼,臉上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許知舟:“?”
顧西樓:“頭發。”
許知舟抬手撥了一下自己的頭發:“我頭發怎麼了?”
他剛才出來的時候已經照過鏡子了,沒問題呀。
顧西樓眉頭動了一下,抬起沒有拿箱子的那隻手,往他頭頂的某個位置點了點:“這裡,有東西。”
許知舟又扒拉了一把自己的頭發,什麼都沒摸到,眼裡的疑惑更濃,濃長的眼界隨著他睜大雙眼的動作連著顫了好幾下。
顧西樓黑眸微眯了一下,身形往前,突然握住他的手指,往那個地方按過去。
許知舟攸地睜大了雙眼。
常年運動的人,掌心的溫度會比正常人稍高一些,顧西樓連指腹的溫度都比他高。
“這裡,摸到了麼?”直到對方低沉的聲音在耳畔炸開,許知舟才恍然回神,他連著後退了兩步,後背抵牆:“摸、摸到了。”
捏著一團硬硬的東西,將其扯下來,放到眼前,才意識到這是一個橡皮筋。
他劉海有些偏長,晚上洗臉的時候總會找個橡皮筋紮起來,防止弄濕。
應該是昨天晚上忘了取下來。
自己一個大男人用這麼女性化的東西,許知舟臉頰一紅,視線亂轉:“我、我也幫你搬東西。”
顧西樓的視線停留在許知舟的臉上。
許知舟有一張非常有畫面感的臉,顧西樓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想起這麼一個詞,大概是唐果總愛在他面前提自己喜歡的作者文筆多麼好,寫的東西多麼有畫面感。
所以這麼近距離看著許知舟的時候,他腦中躍出了這麼一個詞。
修長的眉,略微上揚的眼,挺拔的鼻,還有如工筆描繪出來的形狀非常漂亮的唇。
如畫一般漂亮,卻又立體明豔。
被他這麼盯著看,許知舟有些彆扭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顧西樓收回神思,他想起唐果叮囑的事情:“做飯能從下周開始麼?”
他問題一下子跳轉得太快,許知舟懵了一瞬:“做飯?”
顧西樓:“唐果、我姐說的,來了要做飯。”
許知舟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其實不做也可以。”
顧西樓看著他的眼睛:“答應的事情,說到做到。”
許知舟半靠在門邊,看著走進側臥的年輕高大背影,隻覺得這個體育生真的man爆了。
長得合眼,身材好,又富有愛心。
果然是好姐妹,給他介紹了這麼一個近乎沒有缺點的室友。
許知舟決定這個月發工資之後,請唐果吃頓好的。
唔,如果顧西樓願意的話,他不介意也一起請他吃。
本來以為周末顧西樓會在家,結果這哥們把東西放到自己臥室之後,就出門了,說要訓練。
隨著他的離開,屋內恢複了原來的安靜。
許知舟隨便給自己煮了一份水餃,吃完之後如往常般進了書房。
雖然唐果每天都在評論區給他吹彩虹屁,不過許知舟對自己文未來的走勢還是挺有數的。
編輯發來信息問他準備寫多少萬字,他猶豫了片刻,回了一個30w。
【編輯】:還是感情流?
【獨上蘭舟】:想再努力試試。
其實許知舟也不是一開始就撲街的。
最初寫文的時候,他節奏劇情都很不錯,更新穩定,成績一度非常不錯。
轉機是某一本完結之後,他連著看了三個月的小甜文,深陷其中,接下去一路連著開了三本愛情小甜文。
他寫的開心,讀者就不大開心了,不光不開心,還不買單。
那段時間,許知舟陷入了迷茫期。
他發現自己寫不好小甜文,但回到自己擅長的劇情文時,又找不到最初的感覺,進退兩難。
又連著撲了一本之後,許知舟徹底想開了。
既然喜歡,就該努力到底,換來換去寫才是最文字最大的不尊重。
大概是想明白了,心裡多了幾分孤注一擲的勇氣。
寫這本的時候他的心態發生了很多改變,雖然寫的還是還是很艱難,但熱情卻比之前更甚。
關閉聊天軟件後,許知舟打開碼字軟件,快速在鍵盤上敲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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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周日,但對於編輯人來說雙休是很奢侈的事情,因為你根本無法確定,會不會有什麼突發意外等著你去解決。
早上八點,許知舟接到辦公室電話說有一本書的排版出了問題,讓他去工廠看一下具體情況。
頂著熬夜之後的困倦,再次確認過新的排版之後,許知舟帶著新的樣版回到出版社,進去就看到主編正坐在辦公桌前,揮手叫他過去。
主編是整個辦公室裡年紀最大的人,據說快退休了,但一點都沒有上位者的威嚴,戴著副黑框眼睛,後面藏著笑眯眯的雙眼。
他坐在位置上,雙手捧著保溫杯:“小許啊,你也來咱們這三個多月了吧?”
周日加班,本來是打工人最無精打采的時刻,聽到主編來了這麼一句,許知舟立刻來了精神,睜圓眼睛大聲道:“是的,三個月零八天!”
主編眼裡的笑意更濃:“唔,也差不多該轉正了。”
許知舟眼裡迸出歡喜的光:“您的意思是——”
主編:“一般來說,轉正之前都有一個小考核。”
這個規則許知舟來的第一天花姐和他說過,基本隻是走個形式,便信心滿滿道:“我一定會圓滿通過考核的!”
主編推了一下黑框眼鏡,隨著他的動作,一閃而過的光短暫遮住了鏡片後銳利的眼睛:“我對你也很有信心。”
交代完考核之後,主編起身離開了,許知舟帶著“考核”任務回了自己的辦公桌。
花姐探身過來:“什麼考核,給我看看?”
她拿起文件,才看到最上面的幾行,臉上的表情就變得凝重起來:“主編讓你去負責汪成望回憶錄出版的事情?”
許知舟有些興奮地點了點頭,沒想到他還沒轉正就有機會去負責一本書的出版,而且對象還是汪成望。
汪成望不過六十,已經是當代文學圈裡泰鬥一般的人物,可惜他之前接受采訪的時候說自己不會再寫了,所以這本耗費了他五年時間寫就的回憶錄,是他最後燃燒的火焰,成功上市的話一定能夠帶來轟動。
花姐皺起眉頭:“主編和他簽好合同了麼?”
許知舟:“主編說汪老師有很強烈的合作意向,讓我勤快一點多跑幾次,應該就能簽下來。”
花姐用一種看怪物一樣的表情看著他:“多跑幾次就能簽下來?”
許知舟被她看得有些心有戚戚:“主編是這麼說的。”
花姐沉默了兩秒,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那你加油。”
話雖這麼說,心裡想著的卻是你完蛋了。
汪成望有多有名,就有多難搞。據她所知,這本回憶錄之前和另一家出版社簽約過,卻因為對方編輯的一句無心之言,汪成望堅決和其解約,甚至還將之前在那邊出版的作品版權全部都收了回去。
主編竟將如此難搞的作者交給許知舟這麼一個新人,花姐忍不住在心裡懷疑,許知舟是不是哪裡惹到主編了?
這擺明了就是不讓他通過考核順利轉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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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西樓結束打工回家,時間已近十點。
浴室裡傳來淅瀝瀝的水聲,他的室友應該在裡面洗澡。
顧西樓回到房間,他這兩天上午忙訓練,下午和晚上打工,沒太多私人時間,還有一個箱子的東西沒有取出來整理。
彎腰正要打開箱子,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顧西樓拿起手機,看著屏幕中跳出的“唐果”二字,抿著薄唇接通了電話。
“怎麼樣,新家還適應不?”每天的這個時候,就是他這個表姐最精神奕奕的時刻。
顧西樓:“還可以,多謝關心。”
唐果:“嘿嘿,跟你姐客氣什麼,而且我幫你探過口風了,你的房主也很滿意你喲~~~~~”
顧西樓:“……”
唐果的聲音越發蕩漾:“我就說嘛,你們兩個很適合的,連名字都那麼搭!”
顧西樓拉箱子拉鏈的動作頓了頓:“名字,搭?”
唐果:“對呀,月滿西樓,獨上蘭舟,聽起來多有詩意呀!”
顧西樓無語:“……他不過是名字裡帶一個舟字,你是怎麼能產生這麼多聯想的?”
唐果嘿嘿笑著:“你這種直男不懂的啦,好了好了,既然你們互相對彼此都很滿意那以後好好過日子,彆影響我和我老婆磕cp了!”
說完,也不給顧西樓說再見的機會,乾脆利落掛斷了電話。
門外傳來關燈的聲音,顧西樓眼皮動了動,放下手機,走到門邊推開門。
許知舟也恰好從書房裡走出來,他應該是剛洗完澡,去書房裡關燈的。
沒有完全吹乾的劉海溫順地貼在額角,讓他那張本就俊秀的臉看起來更加秀美,白皙的皮膚泛著瑩潤水潤的光澤。
“你不工作了?”顧西樓隨意問了一句。
昨天晚上他回來的稍微早一些,正好遇到許知舟從書房裡出來,伸著懶腰說自己還有好些工作沒有完成,還笑著說自己可能每天都需要加班,有時候可能會直到深夜,希望不會影響到他。
許知舟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今天的任務完成啦!”
顧西樓表情不變:“辛苦了。”
許知舟笑起來,露-出臉上的小酒窩:“不辛苦,就是打打字啦,不吵你就好。”
顧西樓搖了搖頭:“不會。”
說話的時間裡,許知舟已經走到主臥門口,“對了我用完浴室了。”
顧西樓:“好。”
許知舟推開門,一腳踏進去,又回頭:“那、晚安了。”
顧西樓“嗯”了一聲,站在門邊,看著他進了主臥,這才返身回了房間。
他從床上撈起剛才被隨手丟在床上的手機,打開微信朋友圈,最後確認學員的打卡。
顧西樓在一家健身會所裡兼職做拳擊教練,最近會所在搞活動,需要每個教練收集好學員每一天的打卡。雖然繁瑣,但為了賺錢,也隻能忍了。
下拉朋友圈的時候,他看到“我劃船不用槳”五分鐘之前發了一條動態。
“我劃船不用槳”是唐果的微信小號,據她所說,上面都是一些二次元的朋友,所以每次發朋友圈都特彆放飛。
【啊啊啊啊啊啊我蘭舟老師的新文絕了,我不行了我要死了,我命令你們都去綠江文學城追文!】
文字下面帶著一張截圖,綠色的界面,以及書名作者。
——獨上蘭舟《隱欲》。
顧西樓眼神晃了晃,這是他在這兩天之內第三次聽到和看到唐果提起這個“名字”。正想著,這條朋友圈下方突然多了一個點讚,來自劃船不用槳和他的共同好友“舟”。
舟。
許知舟。
回想起之前許知舟說過的,每天回家都需要加班,一個鬼使神差的念頭出現在顧西樓腦中。
他打開瀏覽器,找到綠江文學城,在搜索欄輸入了“獨上蘭舟”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