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喜事——你怎麼知道？

二叔臉色一僵，看向來人：“你怎麼來了？”

“我還不能回娘家了？”林小美牽著穿碎花裙的女兒進門，“珠珠快喊外公外婆。”

七歲的珠珠甜甜地喊人，老人家高興地應了，又問：“姑爺沒一塊回來？”

林小美：“來了，車開到村口不進來，停路邊又擋了拖拉機的道，他在挪呢，我和珠珠就先過來了。”

林福生微訝：“建斌買車了？”

林小美臉上帶著笑意：“也不是新車，他一個朋友，跟人家做生意周轉不開，把開了幾年的車轉給了建斌。”

邱秀珍說：“二手也好，實用，又不至於太招搖。”

林小美：“我也是這個意思，建斌去年剛升職，真買新車也怕彆人說閒話。”

二叔聽的心裡發酸：“妹夫這麼有出息，小美你可得感激大哥。當年要不是他供你讀中專，你也找不到這麼好的老公。”

林小美白了他一眼：“我當然感激大哥，不像某些人，聽不進大哥的勸。”

她是家裡最小的妹妹，當初爭氣考上了中專，因為家裡沒錢差點輟學。是大哥大嫂聽說後，省吃儉用供的她。畢業後運氣好，分配在市裡的供銷社當會計，認識了在銀/行上班的黃建斌，後者如今已經是副行長了。

所以，她對父母談不上埋怨，對大哥大嫂確實真心的感激。

林小美：“不說澤成，我聽說桃桃成績不錯，怎麼就不讓她讀？”

二叔彆開臉：“老大的彩禮錢剛湊出來，辦酒都得賣了糧之後，哪有錢供她讀書？”

“要不，”他看向她和林福生，“你和大哥借點？”

林福生眉頭一皺，還沒開口，就聽父親嗬斥道：“老二！”

正在給珠珠表姐分奶糖的林澤遠嚇了一跳，邱秀珍連忙摟緊他摸了摸腦袋。

林澤遠窩在母親懷裡，見爺爺掐了卷煙，對著二叔疾言厲色道：“做人要知足。”

“老大哪次回來不是給票又給東西，還給澤成他們帶書帶衣服，幫襯你和老三兩家的還少嗎？”

“他馬上要供兩個大學生，阿遠又還小，要錢的地方多得是，你剛才那話再也彆提。”

“子女是你自己的債，我和你娘當初沒能供你們讀書，是我們沒本事。老大他供了小美，小美當然要記恩。你要是同樣沒本事，也怪不得彆人。”

門外，學車的孩子們聽見屋裡的罵聲，駐足面面相覷。

不一會兒，二叔夫婦就黑著臉走了出來。

見著兒子、女兒推著大哥家的自行車，故意道：“回家！人家的自行車多金貴，摸壞了你們賠得起嗎？”

林澤勇、澤成和林桃頓時臉頰臊紅，低著頭離開。

屋裡，林澤遠的爺爺奶奶搖了搖頭，對二兒子有些失望。

林小美連忙轉移話題，哄倆老高興。

林澤遠三叔老實巴交，向來話少，這會兒卻對著林福生開了口：“大哥，澤峰、澤浩的高中課本，能不能借給我家玲玲和小英？”

大哥去開荒的時候他才十來歲，沒趕上時候，又沒文化，隻能在地裡刨食，勉強糊口。所以他想儘力供兩個女兒讀書，將來像小妹一樣，有一份體面的工作，不用吃苦頭。

林福生見三弟有這樣的覺悟很是欣慰，連忙道：“這有什麼不能的，改天我讓他倆收拾好送過來。”

三叔點了點頭，起身說：“那我們就先回去了，午後還得下地。”

三叔三嬸一走，林澤遠再也抵抗不住困勁兒，窩在母親懷裡睡著了。

*

林澤遠一家在老屋吃了晚飯才離開，走時帶走了奶奶給的粉絲和青菜，還有小姑送的一套新衣服。

新衣服料子很好，就是小姑覺得他還小，給他買的開襠褲。

林澤遠：“……”

在他能用嘴巴說“不”的時候，就已經強烈表達了對開襠褲的抗拒。

好在小姑怕他長太快，買大了一碼，母親說可以給他改改縫起來。

不然，他是絕對不會穿的。

*

雙搶結束後，林澤遠大哥二哥的臨時工作沒了，開始帶著他到處玩。

霍平野也跟著一起，今天粘知了，明天釣魚，後天摘野果子。

大哥二哥在農場有幾個同齡朋友，偶爾會來找他們玩。一開始見他們帶著兩個小拖油瓶，紛紛面露懼色。

他們家裡都有兄弟姐妹，最怕父母把年紀小的弟弟妹妹給他們帶，尤其是帶著出去玩。

一會兒累一會兒渴，一會要吃一會兒要拉，說兩句就哭著鬨著要回家，簡直就能把人逼瘋。

沒想到林澤遠和霍平野兩個小屁孩不一樣，聽指揮，講道理，偶爾逗一逗也不哭不鬨，還挺有意思的。

林澤遠聽見哥哥的朋友評價自己“有意思”，無語地搖了搖頭。

太幼稚了，這些哥哥們。

他跟著玩了幾天就失去了興趣，加上天氣越來越熱，他越發不愛出門。

偶爾跟母親去辦公室吹風扇，順便給大哥二哥放假，讓他們出去玩。

這天，林澤遠和母親一塊下班回家，正好遇見照顧霍平野的汪嬸從霍家出來。

邱秀珍：“汪姐回來了？”

王敏敏小兩口喊她嬸子，但她隻比邱秀珍大幾歲，邱秀珍喊她姐。

往常都會笑眯眯同她打招呼的汪姐這次看起來卻有些難為情，“不是回來，我……我不打算乾了。”

邱秀珍一愣：“為啥？”

汪嬸在霍家乾了一年多，把霍平野照顧得很好。偶爾邱秀珍忙不過來，把阿遠也托給對方看顧，對方也會熱心幫忙。隻不過事後她也會給點東西做謝禮就是。

好好的怎麼就不乾了？

汪姐：“我兒媳有了，我得在家照顧她。”

邱秀珍恍然大悟：“原是汪姐要做奶奶了，恭喜恭喜。可和小敏說好了？”

汪姐：“說好了，趁她這會兒放暑假在家，還有時間再找一個人。”

邱秀珍點了點頭，找個知根知底的不容易，確實要抓緊時間。

第二天，林澤遠去霍平野家裡玩的時候，問他：“汪嬸不乾了，你媽媽開學了，你怎麼辦？”

霍平野：“和你一樣，跟我爸去上班。”

林澤遠不讚同：“霍叔叔不會帶你去的。”

修造廠的車間和文員辦公室不一樣，不可能隨便讓小孩進。

“那還能有什麼辦法？”霍平野攤手，“其實我覺得我可以一個人在家，但是他們不同意。”

林澤遠：“……”雖然他沒養過孩子，卻也知道，沒有親爹媽會放心把一個兩歲的孩子單獨放在家。

霍平野自然也知道不可能，不禁有些懷念上輩子末世前的招聘網站和育兒嫂中介，動動手指、打打電話就能找人上門面試。

他還懷念互聯網、智能手機、冰箱、空調……

“唉，”他失望地倒在草席上，“好熱啊。”

林澤遠：“……”

真是白替你操心了。

*

八月中旬，農場裡發生一件大事——清河灣農場影劇院建成了。

農場當初來開荒，成立了自己的基建隊，場裡的養殖場、辦公樓、職工大院、學校、醫院，都是基建隊自己蓋的。

這最新的影劇院也叫大禮堂，是職工們盼了許久，親眼看著基建隊一點點蓋起來的。

剪彩當天，“雙搶”表彰大會就在大禮堂召開。

林澤遠和霍平野跟著父母一起參加了表彰大會。

霍東嶽因為攻克了收割機的技術難題，在“雙搶”中有突出貢獻，被評為“雙搶標兵”。

林福生沒評上“雙搶標兵”，所帶領的第六生產大隊卻評上了“先進生產大隊”，獎勵2000塊錢。

隊裡分一分，每個人到手其實沒多少，但林福生已經計劃好怎麼花了。

“改天去市裡趕集，逛一逛百貨大樓。”回家路上，林福生興衝衝地對老婆孩子說，“給你和孩子添幾件衣裳。”

霍平野一家順路一起回，聽見這話，霍平野拉了拉母親的手：“媽，我們也去。”

王敏敏看向霍東嶽，後者抱著係紅綢的電視機，對林福生說：“到時候也喊上我們。”

林福生點頭：“行。”

他把領獎時彆的大紅花彆到林澤遠胸口，臉上難掩笑意。

邱秀珍也高興，說：“扯幾尺好布回來做吧，買成衣不劃算。”

林福生：“先買一件，再扯點布，留著慢慢做。”

邱秀珍笑著點了點頭。

林澤遠低頭看看胸前的大紅花，真俗。

但是今天高興，俗就俗一點吧。

他還沒去過市裡呢。

“對了，晚上影劇院放電影，我有兩張票，讓老大老二帶著阿遠去。”林福生說，“阿遠不占位置，可以不要票。”

邱秀珍卻笑：“我也有兩張。”

林福生一愣：“不是說坐不下那麼多人，第一天隻有基建隊和今天評上先進的才有票嗎？”

邱秀珍：“這事就是我們辦公室經辦的，說是讓我們去負責檢票和維持秩序，那票都是我們找印刷廠印的。”

職工福利票，和外邊的電影院的票不太一樣，還是他們專門設計的呢。

林福生：“之前怎麼沒聽你說？那以後這影劇院就歸你們辦公室管了？”

邱秀珍：“不一定，說是會專門成立辦公室，以後說不定還會對外賣電影票。”

林福生：“挺好，這下我們場裡也有電影院了。阿遠還沒看過電影吧？”

林澤遠歪頭：“電影是什麼？”

“笨。”霍平野憑借上輩子的閱曆笑林澤遠，“電影就是——”

他卡了一下，用儘量簡單通俗的語言解釋：“就是拍攝好的影像，會動的、有聲音的那種。”

林澤遠若有所思。

聽起來，像是某種類似留影石的法器。

不過，他看向霍平野：“你怎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