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生氣?德克斯托爾?為什麼要為我說的話生氣?”伊內絲歪了歪頭, 下意識伸出潔白的雙臂攀附巫辭的腰身。
巫辭倒退一大步,避開她的動作。
糟心女兒,木箱子裡可是海水!有鹽分的!不知道考慮一下他穿的是黑衣服嗎!有鹽分的水乾了以後會留下不體面的白色的痕跡!
而且還不知道海水裡面有多少微生物的屍體!伊內絲哪養成的壞習慣啊?手上這麼臟就往他身上蹭!
他後退顯然造成了誤解,伊內絲不解地微笑, “為什麼你要生氣?是我沒能取悅你嗎?德克斯托爾?”
巫辭隔著皮手套摸了摸她的頭頂, 憐憫地的摸摸她的笨笨小腦瓜, “你說錯了。”
“我哪裡說錯了?我父親說實施暴力掌控人們,包括那些慘叫,都算是一門藝術呢。”伊內絲水淋淋的手撐著下巴。
“彆拿臟手碰臉。”巫辭用手杖輕輕撥開她的手, 沉聲道,“另外,現在他說的不算了,伊內絲。”
“那麼, 你認為怎樣才是對的?德克斯托爾?每個人的認知都是不同的,你要用你的認知來教導我嗎?”
“是的, 伊內絲,我所說的一切都是絕對正確的, 不容任何人質疑。”
[傳道]觸發!
巫辭定定地俯視伊內絲, 豎起一根手指, 蒼青色的眼睛溫和沉靜, 讓人無比安心,發自內心地將他所說的認為是唯一真理。
“暴力藝術是強者的遊戲, 隻有你對其他人施展暴力時你才認為這一切是藝術, 而當你被彆人暴力對待時, 你會一輩子記住這個‘藝術家’帶給你的震撼,深入骨髓,日複一日的渴望報複這場藝術 。
你將會失去所有目的, 隻為了那一個無意義的報複目標,陷入徹底的深淵。”
他說:“即使在毫無理智的睡夢之中,你也會癲狂失控地掐住那些幻想對象的脖頸,看他痛苦窒息,讓他們鮮血淋漓,讓他們的脈搏在你手下從掙紮到逐漸消失,由此來獲得你生命當中最高的快/感。”
“你說話好像一個神父,”伊內絲赫然笑了,“所以,這包括你嗎?德克斯托爾?”
“我像個神父?”巫辭嘴角上揚,“啊……不,我親愛的孩子,這世界沒有天堂來收留我們這些手淋鮮血的暴徒。”
“那你為何打算做我的教父?一個暴徒想要教好另一個並不算聰明的壞女孩兒?”
巫辭知道伊內絲認同他了。
他輕笑,“人們對於張揚的女孩總是缺乏欣賞能力,但…我喜歡你坦蕩的熱烈…”
壞得很明顯,笨得也很明顯,伊內絲明顯是被老爹卡尼亞王和“善良美麗又聰慧”的妹妹故意養廢了。
巫辭再次憐惜地摸摸伊內絲的頭,都不嫌細菌了。
可憐的蠢女兒,你親生老爹表面上寵你,實際上偏心你妹妹呢。要真寵你,也不會把你教成這樣,還把你送過來當禮物。
用惡意揣測,伊內絲那個風評甚佳的妹妹可就真是心機深重,“處處忍讓”,把伊內絲這個惡毒又愚蠢的姐姐用來當對照組,熬到伊內絲死了馬上就可以上位。
換巫辭是伊內絲老爹,肯定也留下聽話又乖巧還能幫忙處理事物的小女兒,再把伊內絲這個廢物小點心送過來免得整天煩心。
“好了,話就說到這裡,走吧,在下有些迫切要得到那個東西。”
伊內絲連忙問,“這些奴隸和守護車隊的騎士呢?難道你要放任輕視我的人活著?!”
“在下不可能舉著你走,那也太不體面了,所以他們和我們一起走,回去再任由你的脾氣清算。”
巫辭執起手杖,輕輕敲了敲滿載珍珠瑪瑙與各種珊瑚、寶石的木箱,慢條斯理道,“此外,親愛的小姐,你可能需要和在下渡過一段艱苦的日子,至少比不過你在親生父親那裡當公主的時候,所以,請不要轉易放棄你父親的珍寶,這是你應得的,女孩兒總要多些財物傍身才好。”
伊內絲問,“他們會聽你的話?”
“沒有任何人不會聽在下的話,就算有,在下也會使他們聽話。”
巫辭文雅謙和地對血霧中所有被禁錮的人說,“各位覺得呢?”
生命的威脅,令人信服的語調。
之前因為獲得天尊眷顧後偶然升級的[傳道]持續作用在這些普通人身上。
血霧退散,車隊無言地換了一個方向,甚至連騷亂都沒有出現,沒有任何人多說一句話,宛如被操控的提線木偶一般繼續前進。
是遺跡的方向。
升級後的[傳道],假如把被動效果變為主動效果全力觸發,普通人會完全失去自我認知,把巫辭所說的一切當作真理,變成他的提線木偶,並且這種情況是不可逆的。
因為現實裡巫辭露臉見人的時間很少,也不常說話,大多數時候臉都被頭發擋著部分,還戴口罩,所以這種情況還是巫辭這次模擬不久後才發現的。
他發現他雇傭來負責采摘鮮花的工人和經常見到他臉、看見他眼睛聽他說話的工人都在逐漸被他影響,明明他都沒說什麼,對方卻全都是一副被洗腦的狂信徒模樣。
於是他點了幾個新來的、想要偷取香皂和玻璃、香水、火藥等配方手腳不乾淨的家夥主動觸發[傳道],對方就變成了失去神智的木偶,又像是等待輸入指令的機器人,以他的基層指令為核心行動,不可逆轉。
假如那些狂熱信徒都是男性,怎麼被他隨意指使倒無所謂,不過巫辭顧慮到後來被他救來的那些被汙蔑為女巫要被燒死的年輕女孩在山穀裡工作,就戴上了面具,哪怕不戴面具也會披個鬥篷帶兜帽。
現在用一用[傳道],倒是效果不錯。
巫辭隨機挑選了一位幸運騎士,搶了他的馬,根據上一周目的記憶帶領隊伍前進。
風沙席卷,車隊停在一塊背風的巨石前。
巫辭翻身下馬,重新拎起手杖,“那麼,請各位稍候片刻。”
車隊所有人都微微低頭,毫無自我思想地靜立不動。如同提線木偶的引線被傀儡師輕輕放開五指,讓其靜止。
“走吧,孩子。”巫辭用手杖勾住裝著笨蛋教女的水箱。
伊內絲怕路上無聊,在被勾走的瞬間連忙伸手從車隊的一個箱子裡抓了一把看不清具體形狀的寶石,然後趴在水箱邊緣看巫辭非常體面地拖著她走,“我從沒這樣玩過。”
“我們並不是去玩的,伊內絲。”巫辭抬腿,踩著巨石,輕描淡寫地把它挪開,露出底下的一個通道,“不過若是你想玩,我們可以度過一段相當愉快的親子時間。”
伊內絲聽到巨石發出沉悶的聲響,代表它的重量從客觀角度來說並不是巫辭表現的那般輕描淡寫。
對於其他人來說,那是一塊難以撼動的巨石,它無懼風沙,在這裡呆了不知道有多久,說不定50個人…哦,不,說不定100個人都難以將它推動。
伊內絲支起上半身,探出她那空空如也的漂亮腦袋,發現通道底下不是樓梯,而是平滑的斜坡。
伊內絲的母親和她妹妹伊西絲的母親不是同一個,她知道伊西絲的母親是個貴族小姐,聰慧有禮,家族能力雄厚。
而伊內絲的母親卻是個憑借美貌和勾人手段當上王後的奴隸。
她母親能以一個奴隸的身份當上王後,就可見手段之高明了。
但由於她母親的腦子因為底層人的生存本能僅限於勾引男人時才靈光,平時太過於虛榮和囂張跋扈又蠢笨,很快就被卡尼亞王下令處死了。
伊內絲沒有很傷心,甚至沒有什麼感觸,她覺得這和她沒有任何關係。
虛榮的母親隻遺傳給了她討男人喜歡的手段,這讓她在父親卡尼亞王那兒的待遇還過得不錯。但關鍵時刻,她就給送過來當禮物了,
這些遺傳得來的手段,對於執著於利益的家夥和德克斯托爾都不管用。
——對現在的情況來說也不管用。
伊內絲那顆不太靈光的腦袋太過於精致小巧,也許正是這個原因,讓她琢磨不出來底下有什麼,也想不出來什麼叫做相當愉快的親子時光。
她並不懂得“親子時光”是怎麼一回事。
也許是她父親卡尼亞王時不時會癡迷地望著她的模樣,伸手撫摸她的身體,在這之後就會分出一些時間來陪她,把她摟在懷裡?或者賞賜一些珠寶作為禮物?
伊內絲認為,德克斯托爾並不會那樣做。
德克斯托爾連他們兩個人的距離都控製得很遙遠,屬於一種對於陌生人之間都會很有禮貌的距離。但珠寶倒是給了,比親生父親卡尼亞王給得更多,幾乎把卡尼亞王寶庫裡所有的珍寶都給她了。
伊內絲捧起水裡的一把寶石,把它們拚成自己喜歡的形狀。
而巫辭卻收起手杖,把水箱的滑蓋推回去一半,鬥篷一揚,側坐上木箱。
嗖——
木箱如同過山車一樣衝擊滑下。
衝擊空氣造成的風將伊內絲的紅發吹得飛揚,她下意識抓緊箱子,回頭去看巫辭。
“不會有危險,不過怕可以不看。”巫辭輕輕遮住她的眼睛,“等到我說可以睜開眼睛的時候,就到了。”
皮質手套上沒有皮革的味道,反而有一股未知藥物苦澀而妥帖得令人安心的味道,單薄的一層還能夠感覺到掌心的體溫。
伊內絲認為自己現在必須得做點什麼,讓德克斯托爾知道自己很喜歡他。
她啪地一聲,把自己拚好的寶石拍在巫辭臉上,手臂拍起來的海水濺了巫辭一臉。
咚——!
巫辭突然伸出屈起的長腿抵住滑道,體面的厚底綁帶馬靴包裹著線條流暢的小腿,乾脆有力地把木箱停住,撞在石壁上。
他還有點沒反應過來,在黑暗中抬起手,從失去體面的臉上摳下伊內絲的傑作。
是幾個被拚起來的珍貴寶石,正閃著瑩瑩的光,還是粉紅色的。
很像小女孩喜歡的貼紙,不過更昂貴,更閃亮。像是卡尼亞王專門為伊內絲定製的私人玩具,各種寶石板塊可以互相拚接,離開海水後可以粘在其他東西上面。
“我喜歡你,德克斯托爾,我喜歡親子時間。”伊內絲手指絞了絞自己的頭發,用自己不太靈光的精致腦袋表達善意,“所以我給你一個粉紅小馬,它是我的朋友。”
巫辭沉默地把自己臉上的水抹乾淨。
伊內絲以為他不懂,善意提醒,“不用擔心,我親愛的德克斯托爾,沾水不會掉的,你可以把它貼在額頭上,或者臉上,手背上,這樣大家都能第一眼就看到。”
一陣可疑的沉默,巫辭環視四周,發現有一處水潭,默默從木箱上下來,一腳把裝著伊內絲的木箱踹進水潭。
下去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