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在半空的浮空車明明已經打開艙門, 裡面的人卻沒有出來。
財政部作為特管局的大部門之一,是掛著天際財團子公司分支部門的名字開了間公司的。在場眾人也算是公司狗,隻不過是隸屬於財政部執行官的狗。
但因為執行官身份尊貴, 並且隻屬於鎮山河管轄,他們的身份相較於其他公司人士自然是高上不少。
可由於涉及到貴族,又都知道作為財政部執行官未婚妻的佛爾斯特小姐是個怎樣風流浪蕩的女人, 害怕看到不該看的丟掉小命,沒有人敢上前貿然窺探。
眾人沉默地站在車外低頭等待, 稍過一會, 衣著整齊的大小姐才帶著她的男寵從車內出來。
衣著整齊隻是大至說法, 她裙擺上有稍微褶皺的痕跡。
——再看跟在她身後的青年就更明顯了。
那位原先穿著執事服的青年應該是在車上被大小姐任性地拉著玩了些讓人會心一笑的小遊戲, 隻來得及穿上襯衫, 領口的扣子沒有完全係好, 露出大片大片的紅痕和殘留的紅色蠟油,脖子上的皮質項圈完全暴露出來。
他倒是毫不在意, 漂亮的手臂線條曲起,正低著頭扣袖扣,手腕處一圈捆綁後的勒痕明顯是被他不知失蹤到哪兒的領帶弄出來的。
察覺到眾人偷偷摸摸的視線, 反而抬起眼眸, 溫和沉靜地笑了一下。
——嘶,佛爾斯特小姐玩得也太凶了吧?
晃眼得像個油畫裡走出來的聖人,這模樣也舍得下手?
…不過, 這青年還真是倒黴,恰好今天被佛爾斯特小姐帶過來, 這就被他們財政部部長盯上,確定要命令他們送去頂層客房了。
等候的的人無不惋惜,卻隻能走上前去低頭道, “佛爾斯特小姐,部長邀請您共進晚餐。”
“嗯?我知道,來時你們部長秘書說過了。”佛爾斯特小姐無謂地一甩金發。
打頭的一個級彆最高的壯著膽子對這位驕縱的貴族小姐說,“是您一個人,您的…這位執事,需要暫時與您分開……”
“一個人?”
聽到這兒,偽裝成佛爾斯特小姐的五符心頭一跳,幾乎要以為是那位財政部的前輩察覺到他和巫辭要動手,專門把他們分開。
他有點後悔沒聽巫辭的搞個行動方案再來,下意識想現在就控製住面前的這群隸屬於財政部的高級乾部。
巫辭恰到好處的捏了捏他的手指,微微低頭,用密語情話似的動作曖昧地湊近他的耳邊保證,可溫和沉靜的語氣卻令人安心,“不必擔憂,大小姐,無論如何,在下都會等候您的。”
五符感覺到他在短短的幾個呼吸間摩擦自己手指的動作,辨認出了簡短的電碼:[身份]。
配合上巫辭說的話,意思就是說…結合身份隨機應變?
可是…在一個能力未知的前輩的地盤,他們兩個分開絕對不安全…
貴族是怎麼無理取鬨的來著?
五符朝點頭哈腰的財政部高管揚起下巴,偽裝的女聲發出一聲傲慢的輕斥,“平民,你是在命令我?”
西裝革履的高管刷刷刷跪了一片,“…請恕罪,佛爾斯特小姐,這是部長的意思。”
金發的貴族小姐眼中閃過怒色,“你們這是拿你們部長來壓我?他算什麼東西?一個賤民出身的家夥妄圖以為自己有能力了就能夠侮辱傳承多年的貴族?他以為他像他的其他執行官同事一樣個個都有背景嗎?”
“請…請慎言,小姐。”
“慎言?”本來就打算把前輩魚旋刺激過來的五符好似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黑紗下的紅唇惡劣勾起,“我們佛爾斯特家是伊內斯夫人親封,我家的先祖和伊內斯夫人有舊,所以夫人把我當晚輩看待……我和其他能隨便被你們這些公司狗拿捏的小貴族可不一樣,不然你認為你們部長為什麼要和我聯姻?”
她輕蔑地冷笑,“賤民就是賤民,就算他站在我面前,他敢動我嗎?”
“……”
兩頭得罪的局面,跪在地上的人一個也沒敢說話。
連站在五符後面的巫辭都被他這一通話給鎮住了。
佛爾斯特家的爵位是伊內絲夫人親封,並且先祖還和伊內斯夫人有舊?假如沒有重名,那這位伊內絲夫人指的就是那位活了不知道有多久的太後。
可他怎麼不知道?他的爵位不是之前護送的那個異族公主封的嗎?
等等…那位所羅門時期的異族公主殺夫上位…而伊內絲夫人恰好又是從所羅門時期活到現在的幕後掌權者,還搞了個傀儡皇帝北極星和負責帝國事務的晨星公主……
巫辭要素察覺。
所以,伊內絲夫人就是當年那位異族公主?
這真相可真是有點衝擊性。
主要就是,網絡上明裡暗裡的說伊內絲夫人是個殘忍惡毒又驕縱無禮的貪婪毒婦,並且巫辭因為晨曦公主的關係,自認為和伊內絲夫人敵對,所以她對伊內絲夫人的印象不算好。
可是在模擬中,他作為十字軍參與了滅其國家的戰爭,押送其為質,騙了她的機械之心…可伊內絲夫人居然還給他封爵!多年以來還一直關照他模擬身份的家族!
這什麼大好人啊?就算是當年吃他洗腦包吃多了,能辦到這種地步,那也絕對是個人美心善的好姑娘。再對她好點直接暗中乾掉她老爹把他領養了當女兒,到現在這年份,那直接就是皇親國戚!
巫辭都快忍不住立刻重開一局模擬器把伊內絲當親生女兒養了。
他在後面神遊天外,站在前面的五符還在努力演刁蠻大小姐,“給你們兩個選擇,要麼帶路,要麼我回去,和你們部長的婚約就此結束。”
在地上跪成一片的財政部高管笑得比哭還難看,“請您不要為難我們…”
五符說這麼過分都激不來他們魚旋前輩,是時候給個台階下了。
巫辭裝作憐憫不忍地看了地上的人一眼,湊到金發大小姐的耳邊溫聲懇求道,“小姐,暫且委屈一下吧,在下在外面等著您。”
五符顯然也知道隨機應變順著台階下,不耐偏頭,“哼!既然你都這麼說…”
此話一出,跪著的人如釋重負,對巫辭的情感變化為憐憫、感激、愧疚、不忍心等感觸的複雜糾纏。
“請,請……”
隨著小心翼翼的問侯,偽裝成佛爾斯特小姐的五符被簇擁著離開,巫辭便和五符分開了。
和他一起留下的是一個頭發禿了大半的中年男性,“那個,剛才謝謝了,待會老實呆著彆亂跑,見到大人物聽話點,說不定能少受點罪…”
說著,他掏出繩子,做勢要將巫辭雙手反綁。
本來以為會遭到反抗和質問,男人都準備好掏槍了,豈料巫辭直接順從,絲毫沒有反抗地把手反過去,用一種方便他綁的姿勢遞給他,表現出很好說話的樣子,且什麼都沒多問,甚至還安慰了他兩句,“好的,但是您有些緊張,還好嗎?作為回報您忠告的代價,是否需要在下了解一下您的困難?”
“…謝謝,不用了。”
謝頂中年男人從西裝的褲兜裡掏出了一枚銀色籌碼,放在巫辭被綁好的手上,“拿著。”
巫辭帶著謙和的笑容接過,“這是——”
刹那之間,空間扭曲,話都還沒說完的巫辭出現在堪稱豪華的套間裡。
“——什麼?”
巫辭茫然地轉頭張望,發現自己所處的地方和剛才的中城區天台天差地彆,連人都變了個方位,從站著變成躺著。
有鹹腥的空氣傳入他的鼻腔,像是海風的味道。
四周暫時無人,但為了防止有監控設備,巫辭沒動用英靈“楚辭”幫他一劍劈開,且為了保證繩子的完整性一點都沒用勁兒,生怕把繩子給不小心崩斷,隻憑身體韌性,屈起過長的腿把手繞到前面,用牙咬開死結。
繩子脫手,他轉了轉脖子,捏著之前中年男人給他的銀籌碼,從一看就很可疑的玫瑰紅四柱大圓床上爬下來,穿過層層疊疊隨著海風飄蕩的紗幔離開了床的範圍。
他所在的房間很大,看樣子是一個平層的套間,很高很高,甚至能看到露台外面蔚藍色的海。
可暗星不是沒有太陽光照了嗎?怎麼可能會有沒有被冰凍,反而在明媚陽光下波光粼粼的蔚藍海岸?
這太奇怪了。巫辭想,像是一下跨越到另一個空間。
有點像他和黑貓通過暮色酒吧電梯後門到達異空間夾層的情況。
是這籌碼的原因嗎?籌碼是鑰匙?是魚旋或其英靈的能力?
巫辭攤開手掌,觀察那枚通體全銀的籌碼。
大概兩個指節寬,一面是表示“1”的數額,一面是穿華服戴誇張假發無臉人。
巫辭收起銀籌碼,開始檢查四周。
大門鎖了,露台外很高,下去也隻有一望無際的海。
圓床的紗幔四周有蠟燭未點燃的燭台。
再看周圍的擺設,有許多昂貴的一次性生活用品,似乎是用來招待貴客的?
說實話,他真搞不懂那位魚旋前輩把他綁了送這兒來乾什麼?難不成給客人當小禮品?
他明面上扮演的身份不是佛爾斯特小姐的男寵嗎?
把未婚妻的男寵綁過來送客人?
這也太炸裂了吧?他這身上都還有五符幫忙弄出來的痕跡呢,直接就把他綁了送過來?
什麼尊貴的客人還玩二手貨?
或者這世界的所有人都和愛開銀/趴的貴族一樣不講究?
不可能是那客人就好剛玩過的這口吧?
巫辭感覺渾身惡寒,取下袖扣,當即就打算把門鎖打開溜去找五符。
因為上輩子的逃亡生涯,他對於開鎖和隨地取材略有心得,無論條件有多惡劣,從業至今都還沒有遇到過他打不開的鎖。
袖扣的頂針戳/進大門複雜的金屬鎖,不到三秒鐘就發出哢噠一聲響,幾乎比用鑰匙開還快。
剛開一條縫,巫辭出色的聽力就聽見走廊遠處拐角的談話聲。
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說:“那魚旋為了加入我們七罪議會,不但帶了大批資金,還說給我這個上使準備了個很給勁兒,並且絕對符合我們教派審美的小驚喜。
我猜是為了打好關係賄賂我,給我送的年輕男孩,他說就在前面的房間裡,待會我玩過了給你玩玩。”
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有些遲疑,說:“收賄賂被傲慢大人發現了不會乾掉我們嗎?而且大人不讓碰小男孩小女孩。”
“傲慢大人日理萬機,那麼久都聯係不上肯定是去辦正事了,說不定都快要召回救世主了,哪能管我們這些手底下的小角色。
我們在外面是上使,在大人那兒地位也高不到哪去,大人怎麼會注意到我們貪汙受賄挪用公款?而且就是為了防止運氣不好被逮住,我特地問裡面的那個成年了沒,魚旋說目測19,比成年還超過一歲呢!”
七罪議會?救世主?
沒怎麼聽過,但似乎又聽過。
巫辭努力搜刮自己的腦子,發現確實有這個名詞。
那是一個比荒野12個信仰邪神的流浪教團更為恐怖的恐/怖/組織,他們的信仰的邪神名稱不詳,但議會內的成員堅信曾經有一個被他們所供奉的主神派遣下來的救世主,創業未半就為人類所害。
於是他們實行恐/怖/襲/擊,攻陷並屠殺了暗星幾萬個城市,用於獻祭給那位邪神,把救世主召回。
他們的管理層好像總共有七個議員,對應的是人類七原罪:傲慢、嫉妒、暴怒、懶惰、貪婪、暴食、色/欲。
堅信要用人類的原罪審判人類,這樣才能把救世主尋回拯救人類。
正因為他們都是一群比流浪教團和荒野人還要喪心病狂的瘋子,所以在整個暗星都是人人喊打,十二教團和天際財團、暗星皇室見了都得聯合起來先弄死七罪議會。
女人和男人話中說的“傲慢大人”應該是七罪議會的議員之首。
可是,巫辭沒想明白,到底有什麼好處讓他們那位魚旋前輩想要加入七罪議會呢?
依照七罪議會人人喊打的名聲和作風,鎮山河知道了都得為了名聲親自清理門戶吧?
不過那也是出去以後告訴鎮山河之後才有的事兒,現在就算是通知鎮山河也來不及了,身份手環在這個異空間不能連接外部信號,隻能連接空間內部的。
要聯係的話,除了五符就是那位想要投靠七罪議會,並且還用他送禮來拉關係的魚旋前輩。
巫辭眯了眯眼睛,不再想了。
七罪議會的名聲很大,不清楚根底,與他們直接對上不太妙,還不如回床上裝被抓來以後弱小可憐又無助的茫然小青年。
反正原身這一米八幾的個頭也因為他的英靈[病弱]詞條讓本來就久不見光的皮膚過於病態蒼白,裝嬌弱也不是不行。到時候趁其不備,召喚英靈一起動手了結那兩個議會成員。
如果打不過,他就直接用[親身降臨]模式模擬所羅門帝國時期的二周目,搞出一個牛逼英靈了再來,反正[親身降臨]模式可以調時間比例,要不了一瞬間就能回來。
思慮到此,巫辭關上門,回到一看就很不妙的大圓床上,用繩子偽裝出自己還被反綁的樣子。
大概過了幾個呼吸,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一男一女的身影透過紗幔進了房間。
“環境還不錯。”中年男人環視四周評價,“假如我們成功召回救世主大人,世界就能變回這麼美麗的模樣,我們也能重見天日,再也不用對著那一顆星星都看不到的天,縮在地鐵管道和空間夾縫裡。”
“現在管那麼多長遠的計劃乾什麼?貪汙受賄的時候就及時行樂!”穿金戴銀的女人急切地衝入紗幔中。
有著蒼青色眼眸的青年一頭半長黑發有些淩亂,白色襯衫扣子大開,露出來的胸膛和鎖骨殘留大片大片的曖昧紅痕和人為滴上去的蠟油,脖子上帶著一個皮質項圈,甚至還被紅繩反綁雙手。
十分,符合魚旋所說的給勁兒。
——撲通
女人被給勁兒得跪下了,把臉死死埋在地板上,身體抖如篩糠。
“春秀枝?你摔啦?”
男人聽見了動靜,也走進了紗幔中,稍微撇了一眼床上的小禮物。
——撲通
他也跪下了。
男人腦袋重重地磕在地上,視死如歸地顫抖著聲音喊,“傲…傲慢大人……小人什麼都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