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1 / 1)

關尼尼 6076 字 6個月前

作為年少成名的音樂圈頂流,由於一張臉實在抗打,娛樂圈如今依舊流傳著裴曜前幾年的出圈視頻。

早些年的視頻中,十七歲的少年樣貌冷峻,穿著黑色高領毛衣,低垂著眉眼,身姿挺括地站在二樓落地窗前拉小提琴,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穩穩搭在雪白羊腸弦上,無可挑剔的容貌下透著股疏遠的矜貴。

二十歲那年,身形已全然有了成年人輪廓的裴曜穿著黑色背心,一條黑色絲帶蒙住雙眼,背著貝斯,煙霧繚繞燈光四射的舞台漫天飛舞著彩帶,性荷爾蒙爆棚,在震耳欲聾的音樂聲與激烈瘋狂的尖叫聲中演奏自己的成名曲。

這兩年他鮮少出現在大眾視野,偶爾流傳出的圖都是穿著寬鬆的衝鋒衣或者夾克,模糊的照片依舊能看出身形極其挺括,時常單手插兜,帶著耳機,低頭看著手機。

真正做到了全網無崩圖。

裴曜以為自己最狼狽的樣子就是那晚喝酒喝得頭昏腦漲,時運不濟碰上一見鐘情的對象,然後在一見鐘情的對象前扶著垃圾桶要嘔不嘔。

在病房的這些天,他一邊偷摸著噴著新買的草木味香水,一邊想著等病好了,他要開著他最心愛的那輛機車,沉穩而妥帖地帶一見鐘情的青年去海邊看看星星和月亮。

他唱歌還挺可以,如果青年喜歡聽,他還可以哼幾句給青年聽。

年輕氣盛的裴曜天天都這麼想,甚至還沒等醫生說能出院,就已經去醫院的健身房,在一眾病患的注視下面不改色硬拉一百斤,力求做到再次見到一見鐘情對象時能保持完美形象。

但上天告訴他,沒有最狼狽,隻有更狼狽。

比如當他剛洗完澡沒吹頭發還踩著拖鞋,又因為浴室太熱,跟頭水牛一樣一口氣灌下一杯水時,他再次碰見了一見鐘情的青年。

青年穿著水洗白的低腰牛仔褲,同那天晚上一樣很美好,友好地朝他露出了一個笑。

那個笑在大腦一片空白的裴曜眼裡幾乎等於青年碰見未開化野人後的善意微笑。

野人裴曜神色恍惚地站在原地,隻覺得腦子都是轟隆隆的巨響,全身的血液都湧上了腦子,身體比腦子反應得更快,猛地開始發熱發燙。

秘書張張合合地說些什麼裴曜沒能聽清,隻能聽到最後秘書說的一句:“裴小少爺很感謝您那晚出手相助,想對您親自道謝……”

說完後,秘書極其有眼色地退出病房,並且還妥帖地將病房門關上。

開玩笑。

再不出來他都能看到死機的小裴總腦袋上冒出的煙了。

退出病房的秘書站在門口,唏噓不已——怎麼見個人還能臉紅到脖子,裴總果然說得沒錯,這拽了吧唧的小裴總果真是跟純淨水一樣純情。

病房裡是一片寂靜。

水吧台上的裴曜一動不動,手上還僵硬地拿著空掉的水杯。

幽采卻對著他有天然的親近,心想怪不得裴曜能躥那麼高那麼壯呢,喝水喝得咚咚響,果真是一朵油菜花。

他這會雖然心裡高興亢奮,但也沒像上次一樣貿然開花,克製地讚美道:“怪不得你長那麼高,我有時喝水都不太專心。”

山裡熠熠生輝的漂亮蝴蝶很多,沒長成人形的油菜花時常一邊喝著水一邊同漂亮蝴蝶玩得不亦樂乎。

僵硬在原地的裴曜聽著幽采真心誠意的讚美,腦袋已經混成了漿糊,恍惚隻冒出一個念頭——對面的青年果然很美好。

對野人一樣的他還那麼溫柔,還給他找理由。

全然忘記自己姓什麼的裴曜腦子和嘴巴不在一條線上,喉嚨擠出一個音節,渾身發麻地強撐鎮定將人邀請到會客室。

拎著大塑料袋的幽采坐在會客室米白色皮質沙發,帶著些許歉意道:“對不起,裴曜,你的病好一些了嗎?”

裴曜坐在沙發的另一頭,看似鎮定,實際格外緊張地將手搭在膝蓋上,褲子都快抓皺了一節。

他鎮定地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說自己挺好的,已經快出院了。

幽采很為他高興:“我知道的,你看上去長得那麼好,肯定很快就恢複。”

田裡面高高壯壯的莊稼生命力總是最頑強的,哪怕被害蟲吃了幾個洞,也能安然無恙地生長。

幽采看著裴曜黑色背心外的手臂,微微隆起的肌肉曲線流暢白皙,透著一股緊實的質感,看上去很有力的樣子。

他有些羨慕,情不自禁地感歎道:“你長得真的很好,手臂看上去好有力。”

裴曜下意識坐直了一些,繃緊了手臂,隆起的肌肉線條更為清晰明顯,聽到對面幽采的感歎聲,腦袋都要發昏了,面紅耳赤卻仍舊假裝不在意道:“還、還好吧。”

可到底是年輕氣盛,哪怕喉嚨都緊張得發緊了,還是忍不住裝作不經意間輕描淡寫道:“我平常有運動的習慣。”

幽采明白了。

城裡的油菜花有城裡的油菜花修煉方式。

他化成人形一年不到,雖然看上去已經很像人類,但心底仍舊對人類平常的相處方式很模糊,在交往方式上更偏向於植物。

在植物的世界裡,為了共享陽光與雨露,葉片與葉片親密地貼在就像呼吸一樣簡單。

幽采睜著眼,讓繃著肌肉的裴曜沒有半點防備,眼睜睜幽采伸出又細又白的手指,摸了摸他的手臂,然後微微仰頭,一副很純真的樣子對他道:“可以教教我嗎?”

他的手指微涼,指腹軟軟的,沒有一點繭,在裴曜的手臂慢慢摩挲著,摸得認真。

裴曜耳邊響起轟地一聲,腦袋已經完全發昏,原本渾身上下隻是被微小的電流躥過了一片。如今被摸了手,渾身上下驟然像被雷劈過了一樣,隻能茫茫然地呆在原地,都快呼吸不上來。

幽采摸完後還戳了戳,一抬頭看到裴曜整張臉都紅了,一動不動呆在原地。

他被嚇了一跳,遲疑地叫了好幾聲裴曜的名字,看到裴曜茫茫然地轉過頭,才放心下來。

幽采有些擔憂:“你的病還沒好嗎?”

他還記得上次裴曜發病時的嚇人模樣,可這次他並沒有開花冒犯裴曜。

裴曜茫茫然地下意識搖頭,恍惚地從喉嚨裡擠出幾個字說好了。

幽采寬慰他:“沒事,我給你帶了好多好東西補身體。”

他低頭,將鼓鼓囊囊的塑料袋拆開,露出七八袋的肥料,獻寶一樣遞給裴曜,又想到裴曜從小在城裡生長,翻遍了身上的口袋,翻出了一根吸管。

幽采挑了一包黃勝給的肥料,高興地分享道:“這個好,狂哥說這個好有營養,很好喝的,以後我可以天天請你喝。”

豆漿袋子大小的透明袋裝著綠油油的汁液,詭異地泛著瑩瑩光芒。

腦袋已經發了昏的裴曜恍惚地那袋綠油油的汁液,一偏頭就看到幽采睜著很圓的眼睛,期待地望著他。

幽采舉著手中的肥料,見裴曜遲遲未動,以為是生長在城裡的裴曜不願意喝這種便宜貨。

他有些失落,放下手中的肥料,很長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翅膀一樣扇動了幾下,像是同好朋友分享心愛玩具失敗的小孩,好一會才沮喪地小聲道:“其實這個也不是很便宜的。”

狂哥一天才給他兩袋呢。

二十多歲的裴曜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哪裡看得了心上人失望的樣子。他發熱的腦袋連轉都沒有轉幾下,不假思索道:“我也愛喝的——”

幽采抬起頭。

腦袋發昏的裴曜繼續不假思索道:“我跟你一樣,我就愛喝這種綠的。”

他拿過幽采手上的肥料,一邊插上吸管一邊猛吸一大口,塑料袋子很快就癟了一小半。

幽采有些開心。

他坐近了一些問,眉眼彎彎道:“是不是很好喝?”

詭異味道的液體跟白酒一樣順著喉嚨滑落,裴曜頭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食道有多長,半晌後,才神情恍惚地蹦出兩個字:“我覺得……”

幽采期待地望著他。

淺灰發色的青年艱難地咽下最後一口肥料,恍惚喃喃:“我覺得有些怪……”

幽采唔了一聲,想了想道:“是不是你喝不慣這種?還是你身上有蟲子?我給你挑一個去害蟲的。”

半個小時後。

急救室紅燈閃爍。

幽采拎著一袋塑料袋神色茫然,來來往往的護士醫生語速飛快步伐匆匆進出急救室,秘書顫顫巍巍地給還在辦公室加班的裴汀打電話。

七點整,裴汀深沉地批著文件,深沉地看著手機鈴聲響起。

他深沉地接起電話,矜持道:“怎麼了?是不是感激涕零的小裴非要感謝我嗎?”

電話那頭的人不知說了什麼,深沉的裴汀懷疑自己大腦空白了一瞬,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不可置信重複道:“你說裴曜現在正在急救室搶救?”

電話那頭的秘書又說了幾句話。

裴汀腦子都麻了:“是他自己主動喝的農藥然後進的急救室?”

電話那頭的秘書不知說了什麼,裴汀腦子發麻得更加厲害:“還喝兩袋?一袋農藥一袋化肥?”

“他怎麼不把病床頭吊的那瓶輸液水也給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