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閩南·木偶戲13(1 / 1)

沈明燭從回憶中醒來,心中的詭異感還有些揮之不去。

他盯著面前的黑暗,卻好像看見了一面鏡子。

鏡子裡映出的人是他,卻又好像不是他,因為兩人的動作、神態、表情並不同步。

“你是我嗎?”沈明燭下意識問出聲

鏡子裡的自己的眼神,有些叫人看不懂。

隻見他輕輕地歎出一口氣,張口說了一句:“抱歉。”

歎氣歸歎氣,他的眼神卻十分堅毅,就好像在說如果重來一次,他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什麼情況?

這些亂七八糟的幻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沈明燭的肩膀被輕輕按住,緊接著巫潯竹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沒事兒吧?”

“沒事。”沈明燭搖頭,將剛才的所見簡單做了敘述。

“所以……難道黑曜石吸取了一部分馮文昌的魂靈?那麼馮文昌是分裂了嗎?這種情況下,他如果喜歡上了彩衣……

“他喜歡的到底是彩衣,還是他自己?”

“我找到了一個很有意思的線索。”

巫潯竹遞了一樣東西給沈明燭。

沈明燭伸出手,將這東西仔仔細細觸碰了一遍,發現似乎是一張相片。

“這是誰的照片?”

“這張照片泛著黃,看起來很老舊了,是幾十年前老照相館的那種風格。照片上有一對新婚夫妻,男士穿的西裝,領口裡放著塑料紅花,女士穿著一身紅裙,頭發上戴著同樣的塑料紅花。”

巫潯竹對沈明燭描述道,“有人用紅筆在這照片上劃了一道,從女士的額頭,一直劃到了她的裙角,像是把她一分為二了。”

“一分為二?”

沈明燭皺起眉來,不由想到了那對能吸取靈魂的黑曜石。

“這人不僅用紅筆劃了一道,還在旁邊的空白處寫了字。”

巫潯竹念出了那行字:“‘其實我知道……他愛的還是我。是我造成了這一切……是我……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可我不甘心、我嫉妒……我連我自己都嫉妒。’”

是我造成了這一切。我連我自己都嫉妒。

黑曜石能吸取靈魂。

馮文昌抱著彩衣坐在鏡子前,鏡子裡出現了另一個“馮文昌”……

這些事情在沈明燭腦中快速滑過。

他當即道:“難道……這張照片,是孟建國父母的結婚照?”

“應該就是這樣不錯。”

巫潯竹拉開旁邊那個化妝台的抽屜,從中取出了一支口紅,隻見上面貼著一張標簽:“王小蝶專用。”

·

數十年前。裡水木偶戲戲團,團長所居院落的臥室內。

送完兒子孟建國去上學的王小蝶回到了這裡。

她打算休息一會兒就去劇院參與排練,剛坐下來,就看到了一隻放在

床頭的木偶人。

這是作為團長的丈夫最近演出時常常使用的那隻偶人。

後來她把這偶人從丈夫那裡要了過來,說以後想自己帶著她演出。

丈夫同意了。於是她把這隻木偶帶了回來,當做了自己的私有物。

近日來,丈夫與這偶人的演出很受歡迎,場場滿座,一票難求。

王小蝶當然也去看過這出戲。

“這偶人就像活了過來一樣。”

“是啊,它不像是在被孟師傅操控……反倒像是,兩個人在很默契地共同演出。就跟一對兒似的。”

“哈哈,誰說不是呢?這偶人長得漂亮,還任由人操控……哪個男人不想要這麼聽話的木偶老婆啊?”

這些話一字不落地進入了王小蝶的耳朵。

其實那些人也不過是在開玩笑。

緊接著他們說的是:“不行吧,老婆真變木偶了,要嚇死人的!”

“誰說不是呢?太聽話的老婆,沒有自己的思想,那也沒意思啊。我老婆可不一樣,她可有自己的想法了。我就愛聽老婆的話!”

“就知道你是妻管嚴!”

“什麼妻管嚴,我看是你和你老婆沒有我倆恩愛!你羨慕不來的!”

……

王小蝶沒有聽進後半段話,而隻聽進去了前半段。

這件事成了她的一塊心病。

她從小就是要強的、有主意的人,也有能力、有手腕,幫著當團長的丈夫管理著整個戲團,過程中兩人難免會有不同的意見,也就經常產生爭執,這兩年的感情已大不如從前。

所以……他會喜歡你嗎?

王小蝶舉起那個漂亮的、有著黑曜石眼睛的木偶,看著它的眼睛,自言自語般道:“他會更喜歡你嗎?

“我老和他吵架,你不會……

“他怎麼操縱你,你就做什麼樣的動作,你會永遠聽他的話……

“不僅是這樣……我……我會老去,可你永遠都會這麼漂亮!”

話到這裡,王小蝶抓著偶人來到了鏡子前,與它一起照起了鏡子,荒謬地要和一隻木偶比較誰更漂亮。

鏡中映出了她眼角的魚尾紋,逐年加深的法令紋,以及有些蠟黃的臉色。

可偶人臉部光滑白皙、沒有一絲缺陷。

她忽然意識到,隻有木偶會永遠完美如初。

王小蝶有些神經質地想——

這木偶活了嗎?應該沒有吧。木偶怎麼會活呢?

不過……它隻是現在沒活,搞不好有一天它會活過來呢?

到時候,它會奪走我丈夫的愛嗎?

有可能的。畢竟他現在對我越來越不耐煩,可他似乎永遠不會對木偶擺臉色。

那麼如果……如果這木偶就是我呢?

王小蝶舉起木偶,看進了它的眼睛。

這個時候她從那雙深邃如夜空般的黑色眼睛中,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如果我能當木偶,就永遠不會老了……”()

如果我是木偶,我就會乖乖聽他的話。我們永遠不會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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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對。我本人不可能這麼做。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從小就這麼個性格,我從來就不懂什麼嫁夫從夫的道理。以前我在家的時候,生意上的問題,我爸媽都是聽我的……我從小就是拿主意的那個人!

“再說了,很多時候我都覺得,我管理戲團,管理得比我丈夫好。大家顯然都更服我,而不是他……

“我大概是當不了木偶的……我永遠不可能像木偶一樣乖乖聽話……”

王小蝶再重新看向那面鏡子,自言自語般開口問道:“我改不了我的性格,我和他這份感情,還能維係下去嗎?”

“如果我變老了醜了……他還會愛我嗎?”

“其實仔細想想……當初他認識我的時候,我按父母的要求裝大家閨秀,裝淑女,裝溫柔……他這才和我結婚的。”

“所以,其實他一直都喜歡的是溫柔的我。”

“這些年他常說,被我溫柔的樣子騙了……他是不是後悔了?”

“其實他從來就沒有愛過我真實的我,是不是?”

“現在的我在他眼裡,是潑婦嗎?”

王小蝶神經質地喋喋不休著。

就在這個時候,她忽然看見鏡子裡的自己笑了。

鏡子裡的自己……笑得好溫柔啊,跟自己曾經在丈夫偽裝出來的樣子一模一樣。

“你誤會了,其實每個人都有溫柔的一面。

“當初那個溫柔如水的你,也不儘然是你偽裝出來的。那本來就是屬於你自己的、獨一無二的溫柔呀。

“小蝶,其實你真的很棒,這些年,要不是你做了一些正確的決策,頂住你丈夫的壓力,頂住戲團裡資曆深的老師傅們的反對,強硬地做了改革,這戲團恐怕早就垮了散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得不面對的事情,和真正想要的東西。

“你想要戲團好,想管好這個戲團,當然必須要讓自己看起來雷厲風行一些,也當然必須讓自己顯得凶一些。這都是正常的。但你從來沒有失去過溫柔的那一面。你隻是把溫柔藏到了骨子裡,藏到了靈魂深處。”

王小蝶看見鏡子裡的自己開口說了這些話。

她不但不感到害怕,反而有種流淚的衝動。

她想,果然隻有自己最懂自己,果然隻有自己才能夠安慰自己。

“再說了,就算你失去了溫柔,那又有什麼要緊?誰說女子一定要溫柔?凡事不能兩全。如果你學會了那種所謂的溫柔,如果你學會了逆來順受,如今擁有的一切都會化作泡影……

“如果你不努力改革,戲團早已隨著時代的洪流被人們淘汰了。時髦的觀眾們早已不再愛看傳統的木偶戲,不改革,戲團就掙不到錢,到時候建國哪裡上得起這麼好的學校?

“你隻是在為整個戲團、為這個家的未來所努力,你一點錯都沒有。”

() “更何況你從來沒有失去過你的溫柔。你隻是沒有表現出來而已。關於一個到底要成為什麼樣的人,在人生的道路上,你隻是做出了對你來說最好的選擇而已。”

“小蝶,我其實是你在這一路上,靈魂中摒棄的部分——

“溫柔是我,懦弱是我,逆來順受是我。

“把我藏到了靈魂深處,你才能變得堅強、果敢、說一不二,你才能擁有更好的物質生活。

“也許當一個柔順的妻子會讓你得到丈夫的愛。可也許你會因此收獲貧窮。”

王小蝶有些茫然無措地點了點頭。

“你說得有道理。隻是……可能是我太貪心了吧。有時候累了一天回到家,看到空蕩蕩的屋子,想到丈夫不跟我睡在一起這件事……我會感到寂寞。”

“雖然、雖然戲台上的掌聲足夠讓我開心,但我偶爾也會覺得難過……”

“人之所以為人,而不是木偶,就是因為人有感情。

“你有這樣的想法,一點錯都沒有。怎麼會是貪心呢?你千萬不要因此苛責自己。何況現在其實有兩全的辦法。”

“兩全?怎麼兩全?”

“被你靈魂摒棄的那部分,都被吸收到了這黑曜石裡。也就是說,我現在就在這黑曜石裡。

“作為你的一部分,我成為了這木偶的眼睛。所以,我會幫你看著你丈夫的。或者說,那也是我的丈夫。我們的丈夫。

“就算你擔心的事發生了,就算你的丈夫真的對這木偶動了心思,那也不要緊。因為這木偶其實也是你的一部分啊。

“你繼續保持你強硬的作風,讓整個戲團擁有更好的未來,這個家就會繼續擁有穩定的物質生活。

“至於愛情那部分,我來替你擁有。畢竟我擁有被你舍棄的全部溫柔。我會好好聽丈夫的話,當他的解語花,排解他的所有煩惱。這些你做不到的事情,我來替你做,你不需要有任何後顧之憂。

“小蝶,你一定要記得,你就是我,我就是你。物質、事業、愛情,我們可以一起擁有。”

後來,丈夫回來,給王小蝶買了禮物,是一副吵架後想要求和的姿態。

兩人一起吃飯的時候,王小蝶把那隻偶人遞給了丈夫。

丈夫有些詫異。“你不是說,以後你想用這隻木偶表演麼?我已經把它給你了呀。”

“這木偶是你的,我就不搶了。”

王小蝶笑著道,“我們以後都會好好的!”

再後來發生的一切,就不是王小蝶所預料的了。

“小蝶,好奇怪,我今天從這木偶的眼睛裡看見你了!”

“那個時候的你柔情似水……就跟我剛認識你的時候一樣。”

王小蝶沒有想到,那一刻她竟嫉妒起了自己的另外一部分。

·

那一日,七歲的小乞丐馮文昌在臨湖街的街角抱著膝蓋睡覺。

他從小就喜歡木偶戲,尤其喜歡裡水木偶戲團。

可他窮,還臟,劇院不讓他進去,他隻能在外面偷偷聽戲過乾癮。()

隻可惜這樣還是很難滿足他的心願。畢竟他沒法親眼看見那些可愛的木偶。他隻能夢想著自己有一天也能成為厲害的操偶師,和木偶一起在台上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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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著睡著,馮文昌被某種聲音驚醒了。

他悄悄地順著那聲音走過去,躲在牆角伸出一個腦袋偷看,這便看到了一個人點了一把火,隨後居然把一個木偶扔了進去。

這讓喜愛木偶的馮文昌頓時心疼不已。

幸好那人很快就離開了。

馮文昌迅速跑過去把火撲滅,再隔著幾層布把滾燙的木偶撿了起來。

木偶的臉毀了好大一塊,不完美了,也就不值得珍藏了。但那對眼珠還安然無恙。於是馮文昌把眼珠挖了出來。

這眼珠應該是某種寶石做的,或許能賣不少錢。

不過馮文昌沒舍得賣,而是珍藏了起來。

直到某日他實在餓得受不了了,這便找到了一個珠寶古玩典當鋪。

夥計收了他手裡的那對寶石,說要找老板看看。

馮文昌等了許久許久,這才等到這夥計拿著寶石回來。

“這是黑曜石,雖然漂亮……但其實不值多少錢。

“另外,這玩意兒我們可不敢收。它容易出問題!

“我告訴你啊,我們老板是個高人,一眼看出了這裡面的門道……你小子算是運氣好,我們老板幫你免費把裡面的東西除掉了,這黑曜石算是得到了淨化,又恢複了乾淨。

“但是我要提醒你一句,你以後可不要拿眼睛盯著它看,它會奪走你的魂!!”

馮文昌根本沒有把夥計的話聽進去。

他隻是貪婪地盯著旁邊的桌子看——

那裡有一些糖果,還有幾個蘋果。

見狀,夥計歎出一口氣,塞給他了一把糖,又給了他幾個饅頭,也就打發他離開了。

那一年恰逢整個越州的經濟環境都不太好,大馬路上肯給乞丐施舍的人也就相應的少了許多。

馮文昌每天餓得半死不活,實在撐不下去了,不由萌生了死意。

於是某一晚,他去到了湖邊,打算投湖自儘。

投湖之前,一輛汽車從他身邊經過,搖下的車窗裡面坐著一個小孩,他在吃一種馮文昌從來沒有見過的零食,一邊吃,他還一邊抱怨:“不好吃,爸爸你下次彆買啦。”

“好。下次換一種!”他爸爸溫柔的嗓音從車裡傳了過來。

馮文昌用羨慕的眼神瞧著車開走,直到車屁股冒出的氣兒徹底消失,他才收回視線。

他歎了一口氣走到湖邊,在跳下去之前,把口袋裡的那對寶石拿了出來,想要最後看它一眼。

畢竟這是他這輩子擁有過的唯一一樣漂亮的、珍貴的東西了。

“為什麼彆人能吃得飽穿得暖,還能有爸爸媽媽的愛呢?”

“為什麼沒有人愛

() 我呢?”

“我還不如死了算了。這日子過得一點意思也沒有。”

……

碎碎念了很久,馮文昌舉起黑曜石對準了太陽,就好像在借這個動作叩問蒼天。

然而過了一會兒,他看到了黑曜石裡的自己。

那個自己竟然開口說話了。

“當然有人愛你。那個人就是我。”

“你、你是誰?”馮文昌好奇地問。

“我就是你。”黑曜石裡的馮文昌回答,“或者說,我是你的一部分。你想自殺,你變得懦弱,也便得消極了……你把靈魂裡的堅毅、勇敢、樂觀全都拋棄了。這一部分也就成為了我。

“所以啊馮文昌,如果你不愛自己,我會替你愛自己的。加油吧馮文昌,你有一把好嗓子,你的手指非常靈活,天生適合當操偶師。

“隻要熬過這段苦日子……你就能大有成就。你要相信自己。你隻是缺少一點運氣而已。老天欠你的這些,一定都會在未來還給你的。”

“你會一直陪著我嗎?”

“當然。隻要你需要我,我就會一直陪著你的。”

後來馮文昌果然擁有了好運氣。

他遇到了搬來裡水鎮生活的李師傅。他是個很厲害的做偶人的師傅,剛到這裡不久,就被裡水木偶戲戲團聘用了。

李師傅見馮文昌可憐,便將他收為義子,更把他推薦給了一個叫吳驚宇的人。

從此馮文昌不但擁有了養父,還擁有了師父。

吳驚宇雖然是一名操偶師,但一直對製造木偶很感興趣,立誓要製造一個全天下獨一無二的木偶。

可他遇到了困難,他缺一雙漂亮眼睛。

為了感謝吳驚宇的栽培,馮文昌把那一對黑曜石獻了出來。

他以為他已經不需要另外一個自己了。

可當那對黑曜石隨著那位名叫彩衣的偶人離開自己,他才感覺自己是殘缺的,是不完整的。他開始想念起另外一部分的自己。

幸好吳驚宇是馮文昌的師父,馮文昌可以經常見到師父,也就能經常見到彩衣,或者說彩衣眼睛裡的另一部分自己。

再到後來,出現了一些馮文昌一直沒能理解的事。

比如某一日,他發現師父用很奇怪的眼神看著自己,還說起了很奇怪的話:“文昌我好像……我好像從那木偶的眼睛裡看到你了……很不可置信吧。很奇怪吧。

“我……我甚至聽到那木偶,不對,我聽到你在對我說話。

“他長得跟你一樣讓人……咳,不過你們的性格非常不同。”

馮文昌沒聽懂吳驚宇的話,也沒懂他的眼神。

他隻是本能地不希望另一部分自己的存在被其他人知道。

“師父你在說什麼?”

吳驚宇深深看了他一眼,再匆匆移開視線。

“沒什麼。你就當我在說胡話吧。”

這日之後,又過了一段時間,馮文昌被吳驚宇請

去家裡吃飯。

不知道為什麼,那頓飯他越吃越困,不知不覺間竟睡著了。

後來他是在路上被冷風吹醒的。

他發現李師傅背著自己在夜色裡狂奔。

不僅如此,李師傅的手裡還抓著彩衣。

馮文昌頭疼得厲害。聽到某種古怪的、讓人不安的聲音後,他顧不上頭疼,在李師傅的背上猛地回過頭,這便看到了他不久前待過的房屋著火的畫面。

“阿爹!著火了!!不好,師父還在裡面——”

卻聽李師傅一邊喘著氣,一邊厲聲打斷了他。

“文昌,你我今晚,都沒有來過這裡!”

這場火跟阿爹有關嗎?

還是說他隻是單純地不想救師父?

他跟師父有仇?

李師傅是馮文昌的再生父母,馮文昌的心終究是向著他更多一些,於是沒有再過問此事。

他隻是覺得,彩衣似乎對阿爹來說很重要。

畢竟他不僅從火海中救出了自己,還特意救了彩衣。

為防其他人把師父的死和自己、和李師傅聯係上,馮文昌和李師傅藏起了彩衣,並默契地不再談它。

隻是每當夜深人靜,馮文昌都會把彩衣拿出來,看向它的眼睛。

他沒有其他朋友,他就是他自己的唯一一個朋友。

再後來,情況有了馮文昌自己都沒有想到的變化。

那是在他的事業蒸蒸日上,很多人慕名來裡水鎮,就為了看他操偶之後。

所有人都誇他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比電影明星還要好看。

某日,他收到了一位姑娘的表白情書,回到住處後,他關好門窗,拉上窗簾,再次偷偷把彩衣拿了出來。

盯住那雙黑曜石做成的眼睛,馮文昌習慣性地把自己一天做了什麼、吃了什麼,事無巨細地全都講了出來。

末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好像話很多……要是換個人,肯定不耐煩聽我說這些事情。其實我每天都過得差不多,沒什麼新意,我沒必要重複講……”

“不會。”他聽見黑曜石裡的那部分自己開了口。“我就是你。我當然不會不耐煩。我會傾聽你的所有。”

“是。隻有自己對自己最好。”

馮文昌笑了笑,繼續往下講,講到了收到情書的事兒。

他道:“我還得想想怎麼禮貌地拒絕這姑娘。我喜歡演戲,也喜歡琢磨戲,我後面還打算自己寫本子,琢磨舞台布局和走位什麼的呢。我的心都在事業上,沒有心情談情說愛。我根本不需要愛情!”

“安心做你想做的事吧。你不要愛情,可以把愛情存放在我這裡。我可以存放任何你摒棄的、不想要的東西。”

“行啊。當然可以。那會不會……會不會以後就沒有人愛我了啊?等我老了怎麼辦?”

“不用擔心。你把愛情給了我,所以我會愛你。”

馮文昌撓了撓頭。

“但你其實就是我。所以其實是我自己愛自己。”

“對,你擯棄了愛情,所以我會替你愛著你。

“我會永遠愛你。我會用你想要的任何方式永遠陪著你。我是一雙眼睛也好,是一部分靈魂也好,是彩衣也好,我會永遠愛你。你的所有痛苦、仇恨、不安……我都可以承受。因為我愛你。”

“你住在彩衣的身體裡……那我以後就叫你彩衣吧?”

“你叫我什麼都不要緊。

“馮文昌,當你老了、傻了、病了、記憶裡衰退了……也許有一天,你會忘記我的存在。也許有一天,你會認為這一切都是一場夢,是你的幻想,你會認為我從來沒有存在過,你會以為陪在你身邊的隻是一具木偶而已。

“但沒關係,我會一直愛著你的。你隻要把我當成彩衣就可以了。

“隻要你願意,以後我就是你的彩衣。”

·

沈明燭當然不知道事情的全貌以及諸多的故事細節。

但他猜到了一個大概。

在他的猜想裡,故事無非有兩種可能——

第一種可能是,黑曜石真有吸收靈魂的作用。

這種情況下,王小蝶的靈魂一分為二,她丈夫愛上的,其實還是她,隻不過是木偶裡的那個她。

王小蝶嫉妒另一個自己,於是有了後來的慘劇。

至於第二種可能,則是黑曜石其實並沒有太過神奇的功能,但如果長久地盯著它看,可能會出現精神分裂等問題,以至於王小蝶、馮文昌,都幻想出了另外一個自己。

而無論是哪種可能,那個馮文昌愛上的其實並不是彩衣,或者說不是真正的木偶。

他愛上的人其實是他自己。

與巫潯竹就相關做了討論後,沈明燭收到了文字提示:

【主線劇情進度:90%】

【你的時間不多了,請儘快完成全部劇情的探索!】

【最壞結局預警:所有人都會變成木偶!!!】

【時間限製:5分鐘】

【4:59】

【4:58】

……

剩餘10%的進度,應該就跟當年那場整個戲團人的大火,邪祟的來曆,以及馮文昌到底做了什麼有關了。

沉思片刻後,沈明燭問身邊的巫潯竹。

“對了……那個戲神,這裡有嗎?”

“有。”巫潯竹抬眸望向不遠外的、面目顯得有些猙獰的戲神。

“這個戲神不是宋宛拜過的那個,應該是裡水木偶戲戲團曾經拜過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