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似是故人來(1 / 1)

及至停車場,沈明燭被鄭方扶上了節目組的房車。

“小仙兒啊,我們正準試試能不能把車開出去,你這邊有什麼想法,身體有哪裡不舒服,儘管告訴我!”

鄭方如是說道。

此刻沈明燭面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赤紅的眼睛,不斷從他眼中流出的鮮血,以及他額頭上猶在淌血的十字形傷口。

見到他這副模樣,想到似乎還有隻鬼附在他的身上,鄭方止不住地擺頭,不免覺得頭皮發麻。

冷不防他發現沈明燭臉上的血忽然少了一些,過了一會兒,血又再少了一些。

意識到那隻鬼正在吃這些血,鄭方簡直感到不寒而栗,忙不迭後退了好幾步。

“我想……”沈明燭躺了下來,氣若遊絲地開口。

鄭方硬著頭皮看向他。“你想做什麼,儘管告訴我。”

沈明燭道:“……對了,把那個撿骨師給我叫來。我還有話想問他!”

“好。我知道了。你等會兒啊。”

鄭方走下房車,發現那位叫阿古木的撿骨師居然自己過來了。

他手裡拎著兩袋水果,大概是來感謝節目組幫他們解決問題的。

鄭方當即把他請到了房車上,心驚肉跳地守在一邊。

沈明燭現在的狀態實在太差。鄭方簡直擔心他隨時會暈倒。

隻聽沈明燭問那阿古木。“這地藏王廟到底是怎麼回事?裡面的地藏王去哪兒了?又為什麼說,隻有你們才能進入?”

沈明燭這會兒的語氣頗有些凶狠。

隻不過他沒發覺,還以為自己挺溫和。

他找來阿古木問話,也是因為這次的事尚有疑慮沒有解決。

喜媚的問題是解決了,可那地藏王廟是怎麼回事?為何鬼魂能在那裡點香成神?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地藏王廟古怪莫名,阿古木以及他的徒弟常年待在那裡,身上倒沒有任何邪祟之氣。

聽聞沈明燭的話,阿古木道:“是這樣的……村子裡的其他規矩,確實是因為死了很多人,大家找規律、總結歸納出來的。至於不能進地藏王廟點香這條……其實是我師父編的。”

沈明燭皺起眉來。“怎麼回事?”

其後,沈明燭從阿古木嘴裡聽到了一個讓他有些意想不到的故事——

在他們這裡,由撿骨師負責打理地藏王廟。原本這廟是開放的,供所有人來參拜。然而因為一場意外,一切都變了。

這場意外跟阿木古的師父有關。當年他在管理這地藏王廟期間,於某日意外撿到了彩票,居然中了50萬。

這位師父的兒子結了婚,在縣城裡有了自己的小家,小兩口不願跟老人擠在一塊生活,他也就一直沒跟去縣城。

有了這50萬,一切便不同了。按當年的物價,這筆錢足夠他在兒子附近買一個很不錯的房子,到時候他既能幫忙看孫子孫女,

又不會打擾小人小兩口的生活。

綜合考慮後,阿古木的師父赫然決定搬到縣城去。

然而好巧不巧,他剛看好房子付完訂金,地藏王廟裡的地藏王,居然在一夜之間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地藏王菩薩像是金身的,可以賣不少錢。

這位師父一琢磨,這事兒要是傳出去,沒有人會相信他能買房子,是因為撿到彩票中了獎,所有人都會認為是他監守自盜。

於是他隻能攛掇阿古木一起,製造了幾起跟地藏廟有關的靈異事件,讓許多人一進地藏王廟的院子,就以為自己撞了鬼。

村子裡漸漸有了不要去廟裡的傳言。沒有人敢再進地藏王廟,更何況是最裡面的婆娑殿,也就發現不了地藏王菩薩消失的事。

後來,阿古木的師父按計劃搬去了縣城。

阿古木獨自守在這裡,把謊言延續了下去。

聽罷這個故事,沈明燭問他:“不能點香,又是怎麼一回事?這也是編的?”

“不。這不是編的。點香確實是會出問題。”阿古木道:“我常年進出地藏王廟,也點過香,我倒是一直沒遇到事兒。不過其他人出了問題。

“儘管有了地藏王廟裡鬨鬼的傳言,但架不住還是有膽兒大的非要來點香拜佛。我就在院子裡擺了那種長方形的大香爐,勸香客們不要進殿,在院子裡拜一拜也是一樣的。

“香客們聽了,在院子裡點香、許願。可後來他們瘋的瘋,傻的傻……我們請了大仙兒來喊魂什麼的,沒用,都救不回來了!

“我心裡怵得慌,漸漸也不怎麼去這廟了。”

沈明燭道:“從前殿去往婆娑殿那條甬道,有一個機關,一旦有人走進去,入口處的那道門就會合上,門背後還有字。這些字和機關是怎麼回事?”

“哦,你是說‘一入此門,不得回頭’這幾個字吧?”

阿古木解釋道,“我第一次進這廟,我師父就告訴過我,這話的意思啊,是說進婆娑殿拜菩薩的時候,心要誠,不能退縮。他說這句話裡面藏有大道,讓我好好參悟。每次我收新弟子的時候,也會告訴他們這些。

“那機關和字……都是很早之前就存在了。你若問我它們是誰弄出來的,這我可就不知道了。這麼多年過去了,我的師父已不在人世,我也找不到人問了。”

阿古木等撿骨師,第一次進廟,就會被告知那些話的意思。

這或許就是他們不受潛意識與那些香乾擾的原因。

沈明燭還想再仔細思考一下,但他發現自己眼皮極重,已快支撐不住。

喝下一口水,勉強維持著最後一絲力氣,他再看向阿古木道:“最後一個問題。我想確認一下,喜媚之死,發生在地藏王廟佛像消失之後,對嗎?”

“是的。我算算啊……”

阿古木數了數手指,“地藏王消失的……差不多十年後吧,就發生了喜媚死去的事兒。哎,作孽啊……”

沈明燭不再有問題。

鄭方便把阿古木送離了房車。

再回來時(),他問沈明燭:小仙兒?()_[((),你還有什麼想做的嗎?儘管跟我說。”

“我想……”

“嗯?想什麼?”

“我想睡覺。”

說完這四個字,沈明燭往床上一倒,徹底不省人事起來。

鄭方嚇了一大跳,哆嗦著走上前,給自己做了許多遍心理建設,這才伸出手探向了沈明燭的鼻息。

還好還好,有氣兒。

看來他隻是太累了,睡著了。

鄭方長呼一口氣,找來一條薄毯給沈明燭蓋上,再離開房車,朝大巴方向走去。

林寶蘭就等在大巴前。

鄭方朝她走去。“老婆,現在什麼情況?大巴上失蹤的選手們呢,回來了嗎?”

鄭方問的是那些還沒有去榕樹邊參加選拔賽的選手。

他們並沒有進入喜媚的意識世界,以至於在鄭方他們這幫人的視角裡看來,就像是離奇失蹤了。

隻見林寶蘭搖搖頭道:“沒有回來。大巴車上空無一人。但奇怪的是……”

林寶蘭面露難色,像是遇到了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她這樣子看得鄭方有些緊張。“老婆,彆嚇我,怎麼了?”

“沒事兒,彆擔心,我隻是覺得奇怪。”

林寶蘭道,“信號已經徹底恢複了,所以我撥通了一個沒參加選拔賽的選手的電話。你記得吧?有個挺厲害的出馬仙,我本來指望她能在選拔賽中有好的表現來著。”

“我記得。所以她和其他人到底去哪兒了?”鄭方問。

“回鎮上了。這事情怪就怪在這裡。”林寶蘭道,“我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她已經睡了,還有點起床氣呢,怪我吵醒了她……

“按她的意思,從村口方向開來了一輛印著節目組logo的大巴,大巴士的人聲稱是節目組的工作人員,並告訴他們錄製過程中發生了一些意外,所以錄製中止了,大巴會先送他們回鎮上的酒店。他們紛紛跟著大巴走了,根本不知道我們遇到了什麼。”

聽了這話,鄭方有些愣住了。

他想到什麼後,又看向林寶蘭。“對了,那……那屍體呢?李良彬、王柔……這些死者的屍體去哪兒了?喜媚的意識世界消失,這些屍體應該和我們一樣回到現實才對吧?嘶……咱們要不要然後報警?”

被燒毀的榕樹恢複了原樣,樹上的四具無頭屍卻不知道去了哪兒。

死了足足四個人,節目組又該怎麼善後。

想到這些問題,林寶蘭感到有些頭疼,用食指按了按太陽穴。

“明天再說吧……我們先回去,把一切捋一捋再說。”

早上9點,被卷入喜媚意識世界的節目組工作人員、選手們,總算回到了三十公裡外鎮上的酒店。

開好房後,所有人都倒頭就睡。

下午5點,鄭方找飯店包了個大包廂,挨個給所有經曆了可怕一夜的人打去電

() 話,為的是叫他們吃飯,順便討論一下石橋古村一事尚存的疑點,以及接下來節目組的安排。

大部分人都被通知到位,隻有一個人遲遲沒有接電話——沈明燭。

昨晚鄭方和司星北一起把沈明燭扶進了屋,他睡得非常沉,全程眼皮都沒動一下。

這會兒,聽著“你所撥打的電話無人接聽”的提示,鄭方不由想,小仙兒這是一直睡到了現在?他不會出什麼事兒了吧?

於是,林寶蘭先去飯店招待大家,鄭方往嘴裡胡亂塞了幾塊餅乾後,叫上司星北和夏鏡元,三人一起去找沈明燭了。

三人敲了許久的門,始終無人應,於是又找前台借了房卡,其後果然見到了發著高燒、幾乎陷入昏迷的沈明燭。

夏鏡元立刻給沈明燭用了祝由術。

沈明燭的燒倒是退了,臉也沒有那麼紅了,但人始終沒有醒過來。

儘管鄭方親眼見過祝由術的威力,但他總有種那些玄而又玄的東西,都隻發生在石橋古村那個特定環境下的感覺。

來到鎮上,聽到人聲與喧鬨,再加上睡了長長的一覺,他感到夢醒了,那些玄妙之事也就不複存在。

因此他的第一反應不是靠什麼玄學術數來救沈明燭,而是把他送去醫院看看。

擔心鎮上的醫療條件不好,鄭方說服大家一起把沈明燭抗上房車,然後親自開車,往二十公裡外縣城上唯一的一家三甲醫院去了。

然而在即將把車開進縣城的時候,鄭方忽然聽到夏鏡元道:“鄭導,前面右拐,去星海酒店吧。”

“為什麼要去酒店?得趕緊把小仙兒送醫院啊!”鄭方不解。

“因為星海酒店就在火車站邊上。還沒從石橋村出來,我就和我師叔聯係過了。”

夏鏡元道,“嗯……先坐飛機,再轉火車,他快到了。有他在,絕對能治好小仙兒。我們先去酒店開間房,讓小仙兒休息。”

“嘶……”鄭方歎了一口氣,“你師叔是叫、叫巫什麼來著?”

“巫潯竹。”夏鏡元道,“他真的超級厲害的!”

·

晚上九點左右,鄭方總算見到了巫潯竹。

那個時候沈明燭躺在商務套房的臥室,鄭方與司星北一起等在客廳。

至於巫潯竹,他拖著行李箱,由夏鏡元領著走向了這間套房。

“師叔,大概就是這麼一個情況。

“反正過程還是挺驚險的。就算我們能想到小仙兒的破局辦法,也不敢像他那樣膽大到先用靈魂出竅之術,再用魂體點香來對抗喜媚……

“你看看,都怪你和師父讓我來曆練,要不是小仙兒,我已經沒了。你可千萬要幫我們治好小仙兒……”

夏鏡元那永遠元氣滿滿的聲音遙遙從走廊處傳了進來。

隨後鄭方聽到了一個低沉有力,很具磁性的聲音。

“嗯,知道了。我先看看他的情況。”

不久後,房門被打開,夏鏡元先走進來

跟在他身後進屋的,便是巫潯竹了。

走廊裡打著暖黃色的光,光影照在來人身上,將他五官暈染得有些模糊不清,唯有那高挑而又挺拔的身軀讓人印象深刻。

瞧見他的那一瞬,鄭方身上的美學細胞立刻蠢蠢欲動。

攝像師出生的他已經預感到來人會有多麼的英俊帥氣。

“哢”,房門關上。

巫潯竹走進客廳,雕塑般挺立的五官在明亮的燈光下再也一覽無遺,果如鄭方設想的那樣英挺俊朗。

他的一雙眼睛沉靜而剔透,似有攝人心魄的作用,整個人氣質頗為冷冽,但好在臉上帶著微笑,如鬆竹漪漪,冷則冷矣,卻不止拒人於千裡之外。

“你好,是巫先生對吧?我是鄭方。”鄭方道,“辛苦你跑一趟了。”

“不客氣。”巫潯竹看起來頗為隨和,“病人在哪裡?”

“在臥室。”鄭方手一指臥室方向,抬步朝那邊走去,“我帶你過去。”

卻聽巫潯竹道:“不必。我給人治病的時候,不喜歡有人在旁邊看著。”

巫潯竹比鄭方高出不少,跟他說這話的時候,微微彎著腰,是個頗具親和力的樣子。

不僅如此,他的語氣也相對溫和。

但不知為何,他卻給人一種不容拒絕的強勢感。

聽到他的話,鄭方望著他微微張開嘴,像是愣住了,居然說不出一個“不”字。

其後,走過來攔住巫潯竹的人是司星北。

他板著臉,皺著眉,眉眼凜冽地看向來人。

“巫先生,你好,我是司星北,沈明燭的師兄。恕我直言,我與夏鏡元不過隻有一面之緣,不了解他的為人,與你更是素昧謀面。

“你想在沒人看著的情況下治療我師弟?我不放心。我必須在場。”

聽到這話,鄭方的眼皮狠狠一跳。

司星北是個直腸子,他的話說得在理,但卻實在說得不好聽。

他們現在是在求人辦事,萬一這巫潯竹一生氣,不給小仙兒看病了怎麼辦?

鄭方趕緊上前打圓場。“那個……不好意思啊,巫先生,我們是關心則亂,唐突了你的地方,你請見諒。

“但也請你體諒體諒我們。小仙兒是我們的救命恩人,我們確實不敢就這麼將他交給陌生人。”

夏鏡元面露委屈,不由走過來道:“哇,你們這樣說話,好傷我的心啊。我何時害過你們?我一直在幫你們的忙啊!我可沒掉過鏈子!我師叔更是特意趕過來救人的……”

司星北看他一眼,道:“既然問心無愧,為何不敢示於人前?”

夏鏡元解釋道:“祝由術能溝通、調動天地人三者之間的能量。既然要借用天的力量……這就不是每個人都能看得了的。

“所謂天機不可泄露。有些東西,我師叔看得,你們看不得。看到了就要承擔因果!你們的命格不一定能承受這些因果。我師叔也是為了你們好呀!”

鄭方有些被夏鏡元說服了。

但司星北明顯不願讓步。

鄭方左右為難,隻得先請巫潯竹坐下來喝茶。

“都說醫者父母心,眼下治病救人才是最要緊的,依我看,巫先生還是先去看看咱們小仙兒的情況?至於後續治療是不是必須你單獨來,咱們再議,如何?()”

鄭方說著這話,倒上一杯烏龍茶遞給巫潯竹。

冷不防間,他看到司星北走上前坐到了自己旁邊。

隻見他拿出了十幾根草握在手裡,默念了幾句什麼,再把那些草往桌上一扔。

司大神這是……⒋()”鄭方不解地看向司星北。

卻見司星北的表情愈發嚴肅。

他朝巫潯竹看去,開口道:“要不要讓巫先生為沈明燭治病,我就這事兒卜了一卦,結果顯示‘澤風大過’。這是寒木生花之卦,本末俱弱之象。不妙!恐怕你會對我師弟不利!”

“啊這……”鄭方面露為難,小心翼翼瞥了一眼巫潯竹。

隻見巫潯竹端起桌上的紅茶喝了一口,再微微側目,平靜地對上了司星北的目光。

他的神色並無半點不虞,隻是瞧人的時候,眼神銳利而極具洞察之力,竟讓人不敢逼視。

巫潯竹道:“澤風大過這一卦,為太公釣於渭水,補得之後,八十遇文王而佐周。故此卦雖然凶險,但也有不破不立,枯楊借生之象。如此,隻要那位沈明燭先生做出正確的選擇,就能逢凶化吉。”

司星北屈指扣了扣方桌。“你這就是詭辯了。此卦凶險大於弊。說什麼看沈明燭的選擇……可你憑什麼要他去賭?”

場面再度陷入僵持。

似乎誰都不願意讓步。

司星北放在桌上的拳頭握得很緊。

巫潯竹看起來倒頗有些好整以暇,他反客為主般接過鄭方面前的茶壺,慢條斯理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緩緩喝了一口,開口道:

“那位病人現在的情況確實凶險。隔著一扇門,我都能感覺到他吸收了太多的惡念。今晚若不再治療,明天開始,他就會徹底性情大變。假以時日,他一定會引來殺生之禍。”

“現在他處於昏迷狀態,無法替自己做決定。所以,其實想賭的人不是他,而是你。”

握茶的手微微一頓,巫潯竹抬眸看向司星北。

也不見他有任何表情,那眼神卻若利劍寒冰。

“我跟他無親無故,無所謂。但你,真的要拿你師弟的性命來賭嗎?”

司星北怒意更甚,拳頭握得更緊,手臂上青筋如虯。

巫潯竹微微眯起眼睛,語氣帶了幾分輕嘲。“抑或是……你其實一直嫉妒這個天賦卓絕的師弟,巴不得讓他死?”

“你胡說八道什麼?!”

司星北站了起來,看面色已是怒極。

夏鏡元趕緊上前拉住他。“我師叔說話直,彆往心裡去,那什麼……哎呀……其實我們大家都是為了小仙兒好!”

() 方也感覺很為難,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跟著站起身,出口勸了幾句後,不知不覺傾向到了巫潯竹那邊。

於是他對司星北道:“是這樣的司大神,我看著巫先生也沒有害小仙兒的動機。我們讓他試試吧?小仙兒真的需要及時治療,那個——”

再朝巫潯竹看去,鄭方道:“巫先生,你看……”

鄭方倒了戈,司星北隻能以一對三,頗有些舌戰群雄的架勢。

當然,這個“群雄”指的隻是夏鏡元和鄭方。

巫潯竹不疾不徐地低頭喝茶,根本沒有插過嘴。

眾人吵得不可開交之際,隻聽“哢”得一聲響——

那是臥室房門被推開的聲音。

三人齊齊朝臥室方向看過去,首先看到了一隻推開門的骨節分明、而又蒼白如紙的手,緊接著露出的是一具窄腰腿長、略顯單薄的身體。

那是沈明燭出來了。

沈明燭五官銳利而又漂亮。儘管頂著黑眼圈,那雙灰白色瞳仁的眼睛也格外惹人注意。如萬山載雪,月色薄之,是人間難得一見的美。

隻是此刻這張漂亮臉蛋上滿是戾氣,仿佛萬千惡念都集於他一身。

他將手掌拍上牆,手指扣緊,手臂上浮出了淡淡的青色紋路。

用沙啞而又怒極的聲音,他發出一句咬牙切齒的質問:“你們在吵什麼?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鄭方、夏鏡元、司星北:“…………”

沈明燭說完這話,側頭看向身邊的空氣。

“之前路上告訴過你,你以後也要慢慢糾正過來——

“我是爸爸,你得叫我爸爸,不要再喊媽媽了!”

鄭方、夏鏡元、司星北:“…………”

片刻後,隻聽輕輕一聲響,那是茶杯被放回桌案的聲音。

巫潯竹的聲音隨即響起。“沈明燭,你身上有鬼氣。”

“用不著你說。我知道我養著一隻鬼,我能對付得了她。”

沈明燭不滿地朝他所在的方向望過去,沒好氣道,“你是誰?”

“我姓巫。”

這三個字剛落下,巫潯竹已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沈明燭跟前,此刻正舉著並攏的食指與中指朝沈明燭眉間刺去。

“我說的不是現在那個小鬼,我說的是喜媚,你受她惡念影響太深,你需要被治療。”

沈明燭看不見,聽覺卻異常敏銳。

在那二指即將點上眉心之際,他及時側身避開,再反手將隨身帶著的那把匕首握在手裡,警惕地舉在了額前。

“離我遠點!”

沈明燭五官驟然淩厲,聲音更是充滿威懾。

巫潯竹暫未有其餘動作,隻是目光溫和地看著他,語氣稱得上是溫柔。

“沈明燭,讓我治療你。”

“我不需要。這點惡念,我還承受得住。有點惡念在身,其實也沒什麼不好。”

沈明燭的聲音越來越沉,“我說了,離我遠點。全都走。彆打擾我睡覺。”

“沈先生,留步。讓我來治療你。”

“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滾!”

“沈先生,”

巫潯竹不退反進,忽然道:“如果我說,也許我能治好你的眼睛呢?”

沈明燭:“……”

巫潯竹再問:“怎麼樣,要試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