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洋·撿骨師4(1 / 1)

破屋內。

選拔賽還在繼續。

在司星北之後出場的,是一位自稱薩滿的人。

她把背包放到地上,竟赫然從裡面掏出一隻活雞,然後當場把雞的脖子抹了,在地上用雞血畫了個五芒星,再在五芒星上跳起了某種奇特的舞。

鄭方後退了好幾步,一言難儘地看向她。

他總覺得這薩滿跳的舞,跟村口殺馬特跳的舞也差不了多少。

“請問你這是在做什麼?”

“召喚撒旦!他會給我答案!”

鄭方很驚詫地問她:“就這點事兒,也犯不著麻煩撒旦大人吧?等等——撒旦是你們薩滿教的嗎?”

“撒旦大人回應我了!這女孩是自殺的!她遭受了校園暴力!”

悲痛地說完這句話,薩滿看向鄭方。“導演,我認為這是個很好的主題。我們可以就校園暴力做一個專題,給節目帶來足夠的正能量……”

鄭方聽不下去了。

神他媽撒旦能跟正能量掛鉤。

接下來出場的是一位自稱“道玄真人”的大師。

隻見他在桌案上鋪開一張宣紙,拿墨筆在上面畫出一個人像,緊接著又換朱砂筆畫了一道符,嘴裡念起了“急急如律令”一類的東西。

鄭方:“剛才我們的選手召喚了撒旦,也許撒旦大人還沒走呢。你這是在召喚誰?都來的話,他們不會打起來吧?神仙打架,凡人要遭殃的啊!”

道玄真人道:“這是我們東方人的地盤,西方的魔鬼算個屁!我召喚的乃是十殿閻王中的三殿宋帝王!我能與他溝通,他一定會告訴我死者的死亡真相!如果撒旦還在,宋帝王定能讓他灰飛煙滅!”

鄭方趕緊拿出手機給後期發了條消息:

【節目第一期的搞笑集錦素材有了】

再後來出場的,是個自稱研習黑魔法的女巫。

她穿著一身黑袍。她的身材過於纖細,也就襯得黑袍格外大而飄逸。

雙腳都藏在了黑袍裡,她從屋外走進來的時候,宛如飄進來的鬼魅。

及至鄭方面前,聽完題目後,她拿出了一個通體雪白的娃娃,似陶似瓷,看不出本來的材質。

再拿出海鹽在地上畫了一個圈,女巫將自己和娃娃圍在了其中。

在她有下一步動作之前,鄭方指著她手裡的白娃娃,問道:“這是什麼?”

“這是魔像。起源於猶太教。它是我用施以巫術的黏土做成的……”

女巫的聲音幽幽的,涼涼的,似把屋子裡的溫度都降低了許多。

“你知道亞當嗎?”

鄭方道:“當然。他是上帝創造的第一個人類。”

女巫笑了。“對。其實最初亞當隻是一個魔像。魔像隻有肉身,沒有靈魂,上帝將靈魂吹進亞當的魔像,他才作為人活了過來。”

鄭方問:“那你要做什麼?該不會你要讓手裡的魔像變成人吧?”

女巫搖搖頭。“我沒有上帝那樣的本事。不過……我能試著招來亡者黃梅梅的靈魂,再通過‘降魂術’讓她降生在魔像上,借魔像之口對我們說話。到時候我們就會知道,她是怎麼死的了。”

接下來女巫不再回答鄭方的話。

她緊閉雙眼念起了咒語,與此同時手舞足蹈地跳起了舞。

念完全部咒語,跳完整支舞後,白娃娃靜靜地躺在地上,沒有任何反應。

於是女巫對著它又跳了一遍舞、有念了一遍咒語。

接下來是第二遍、第三遍。

女巫不斷地重複舞蹈動作,重複著咒語。

可是從頭到尾,她手裡的白娃娃都沒有給出任何反應。

鄭方一看時間,八分鐘已經過去了,當即提醒道:“你隻有兩分鐘時間了。”

女巫仍閉著眼,聞言突然很大聲地、帶著怒意嗬斥他:“不要打擾我的儀式!”

鄭方:“…………”

——本事挺小,脾氣倒挺大。

兩分鐘眼看著就要到了。

女巫像是也著了急,表情變得越來越扭曲。

她加快了念咒語的語速,也加快了跳舞的動作,整個降魂儀式像是放起了高倍速,場面顯得極為滑稽。

鄭方用力捂住嘴,這才沒有笑出聲。

“那個,不好意思,時間已經到了——”

“請再給我一分鐘!”

女巫用這最後一分鐘又把儀式進行了一遍。

可惜那白娃娃仍然無動於衷。

最後她一把掐住娃娃的脖子,把它從地上抓了起來,氣急敗壞道:“你出來!你出來啊!!!艸,快給我出來!”

鄭方差點笑岔氣,拿出手機:【搞笑素材+1】

不過鄭方很快就停止了笑,因為場面差點失控——

在聽到自己沒有通過選拔賽後,女巫發瘋般大吼起來:“不可能!我的魔法不是假的!我的咒語從來沒有失過效!不該是這樣!不該是這樣!!!我要通過這個節目向全天下人宣揚我的魔法!你們不能淘汰我!”

兩位胳膊粗壯的男攝影師架住了她的身體,試圖把她強行帶出去。

這讓女巫更加歇斯底裡起來。

“不可能!再給我一次機會!這個節目對我很重要!真的很重要!鄭導,沒法通過選拔賽的話,我會死的,我真的會死的!!!”

話到末了,女巫居然吐出一口血,暈倒了。

鄭方嚇得夠嗆,立刻掏出手機撥打著120。

誰承想信號忽然不好,電話一直打不通。

他隻能讓兩名攝影師找了個擔架過來,抬著她去到村口停車的地方,再開車送她去鎮上的醫院。

這女巫叫蘇萱,用的儀式來自於黑魔法。

鄭方不信黑魔法,但未免覺得剛才的一切都有些晦氣,尤其是那個掉落在地上的白娃娃。

“你們誰把它撿走扔掉!我出去抽根煙!大家也都休息會兒!”

離開破屋,鄭方去到了榕樹下的休息棚附近。

剛摸出一支煙,他忽然聞到了一股強烈的尿騷味。

鄭方皺起眉,一邊點煙,一邊去了遠離臭味的地方。

就在這個時候,他看到遠處一個熟悉的背影正在往樹林深處走去。

那人好像是沈明燭。

可是他走路的姿勢好奇怪……

怎麼蹦蹦跳跳的?

對了,他有精神方面的問題。

剛昏倒了一個選手,要是再有人出事兒,這節目還怎麼錄下去?

不行,我得跟過去看看。

鄭方當即朝沈明燭追了過去。

休息棚那邊的燈光照不進樹林,鄭方及時了拿出手電筒往前方看去——

午夜時分,幽靜荒村,樹林深處,沈明燭的背影在電筒照出的筆直光束中朦朦朧朧的,像一個如鬼似魅的幻影。

此刻他正一蹦一跳的,不知道要去往哪裡。

鄭方不覺得眼前的一幕可怕,倒覺得是個很不錯的素材,當即拿出隨身攜帶的DV,一邊對著沈明燭拍攝,一邊追了上去。

像是知道有人來了,沈明燭忽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直面了鄭方。

微薄的月光穿過繁密的枝葉落下,與朦朧的霧氣交融到一起,照出沈明燭那張清俊、瘦削而又蒼白的面容,他像極了蒼白脆弱的幽靈。

看到這一幕,鄭方不由將攝像頭對準面前的人,給了懟臉特寫。

——宣傳的時候把這段物料放出去,不管是沈明燭的漂亮臉蛋,還是此時的詭異氛圍,應該都能為節目引來不錯的熱度。

猝不及防間,隻見沈明燭的雙肩輕輕顫抖了一下,他那雙灰白色的瞳孔忽然竟似有了焦距。

兩隻綺麗而又哀傷的眼睛眨了一下,眼淚便從他的眼角滑落。

染了月光的淚珠緩緩落下,瑩潤而潔白,漂亮得近乎詭異。

隻聽沈明燭道:“我的媽媽死了。她又死了一次。

“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我的媽媽會一次又一次死去?”

“媽媽。你能做我的媽媽嗎?”

艸。這什麼情況?!

鄭方不信鬼神,但額頭也不由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

繼而他發現沈明燭直直看向自己的眼睛,再問出一句:

“媽媽,你為什麼不理我呀?“

千鈞一發之際,鄭方想起了那幾條規矩,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不信玄學,但畢竟靠相關噱頭做節目,對此有足夠的敬畏心。

他沒有必要叛逆,非要違背村民們定下的規矩。

一邊盯著沈明燭,鄭方一邊試探著往後退。

在發現沈明燭隻是傷心地看著自己,暫時沒有其他舉動後,鄭方抱起DV掉頭就跑,不敢有絲毫猶豫。

跑出大概百米遠,鄭方一邊喘著氣,一邊聽到身後不斷傳來“噠噠噠”的跑步聲。

這其中並沒有盲杖敲擊地面的聲音。

沈明燭似乎是因為鬼上身而成了一個健步如飛的正常人。

慌不擇路逃跑之際,鄭方不小心踩著一塊石頭摔倒了。

以把DV抱在懷裡護著的姿勢摔倒在地,後背已濕透的鄭方正要從地上爬起來,卻感到手腕被一隻冰涼的手扣住。

緊接著天真而又鬼魅的森冷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媽媽,你是在和我玩捉迷藏嗎?你彆躲我了,也彆跑了,好不好呀!

“媽媽,我終於又找到你了。

“我一個人真的好難過啊……

“媽媽,你來做我的媽媽,好不好?”

鄭方:“…………”

“我們這裡幾乎從不下雪……這次的雪為什麼這麼大呢?

“雪下得大一點,再大一點吧。這樣媽媽才能埋得更深一些。

“埋得深一點……媽媽你就不會被找到了。”

沈明燭的聲音聽起來悲傷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