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 小周眠看到了坐在床邊的父親。
向來光風霽月、斯文穩重的父親眼下帶著隱約的青黑,弧度好看的下頜處也冒出些許青色的胡茬。
幾乎在看到少年清醒的一瞬間,周越彬才顯而易見的鬆下一口氣。
他並沒有責怪小周眠分毫過錯, 倒是小少年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情, 心中難免惶惑不安, 他垂著頭細聲細氣道:“爸爸,對不起.......”
周越彬寬大的手掌輕輕揉了揉少年柔軟蓬鬆的短發,語氣意外的平靜、甚至帶著幾分撫慰, 他道:“不是眠眠的錯, 是爸爸沒想到那麼多, 你還小,忍耐不住很正常, 這不怪你。”
男人似乎確實是這樣想的, 他總是習慣性地總攬一切。在男人的觀念裡, 自己是大人、是父親, 自然有義務做好所有的事情。
“可是........”周眠慢慢垂下眼,他抿唇道:“可是我突然長成這樣,爸爸不會覺得很奇怪嗎?”
周越彬知道少年一直介意自己的身份, 這個時候的小周眠是多麼想要成為一個正常的人類, 和他的父親永遠在一起啊。
男人微微垂頭, 溫熱柔軟的指腹輕輕點了點少年的鼻尖, 輕笑道:“你啊.......我為什麼要覺得奇怪?你本來就是我的孩子, 怎麼樣都是。”
“眠眠,你隻是比其他的孩子都多份魔法一樣的能力。”
小周眠微微睜大眼:“魔法師一樣嗎?”
周越彬含笑著點頭:“對,你是爸爸的小魔法師。”
“那麼,現在開始,爸爸的小魔法師要好好休息, 這樣才能跟爸爸回家施展更厲害的魔法。”
“好!”
*
小周眠的恢複能力意外的強,加上新時代人類醫藥科技發展迅速,不到一周的時間,小周眠的機體便顯示正常。
在確定沒有任何問題的時候,周越彬將他接回了家。
隻是,少年很快就發現,回家的路線不太對。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他們已經搬家了。
搬到了另外一個稍顯偏僻、又十足古韻的地方。
小周眠什麼都沒有問,他從來都不是正常的人類孩子,經過他耳朵的信息全部都會進入中央數據庫內進行分析,在醫院昏迷時聽到的對話足以令少年明白一些隱約的真相。
他和他的父親,正被一群龐大的巨獸監視著。
房子的面積十分大,環境優美,房間的布置以及大廳的布置還是與之前一模一樣。
小周眠曾聽到家居激活的掃地機器人隱約提起,這裡是帝國中心的科技院住宅區。
剛搬到這裡的一段時間,周越彬還算有時間陪著周眠,他依然會稍稍抑製小少年生長的速度,但也不會讓孩子餓到。
日子依舊溫馨而平凡的過著,隻是小周眠再也沒有接觸過其他的外人,除了那些定時來家裡檢查的、穿著白大褂的研究員們。
小周眠不喜歡他們,少年的領地意識十分強,他擁有野獸一般的直覺,那些人隱晦落在他身上的視線讓他感到難受與厭惡。
但為了父親,小周眠一直都在忍耐著。
時間飛逝而過,在周眠三歲的時候,他已經長成了人類世界中十七八歲青年模樣的孩子了。
與此同時,淺顯的知識已經不能夠滿足他的一切渴願,少年像是正式進入了生長發育的激進階段,他開始變得敏感而美麗。
周眠的瞳孔顏色深黑,輪廓稍顯深邃,他的唇色很淡,唇下幾分綴著一顆很淡的痣,冷白的皮膚讓他的氣質變得出眾而優雅。
這個時期的少年人尚且帶著幾分稚態,但與周越彬走在一起的時候,卻足足像了十成十。
周家偶爾會有客人來訪,除了中心研究員,沒有人知道周眠的真實身份。
所有人都以為,周眠是那位周教授早早生下的非婚生子,這樣的事情這在新時代人類也並不罕見,所以並沒有人覺得奇怪。
這兩年來,所有人對周眠的評價都是聰慧雅致,待人疏遠有禮,有其父的氣勢。
沒有人知道,在送走所有的客人之後,端方的少年會親密無比地貼在父親的身邊。
少年骨子裡擁有野獸的天性,但面對周越彬、他深愛仰慕的父親時,青年像是一隻漂亮的尖角獸,他收斂了一切的攻擊性,半趴在父親的腿彎間,任由對方寬厚的手腕撫過自己的脖頸、脊背。
他們依然同吃同住,睡在一張床上,絲毫沒有距離感。
周越彬也有想過孩子長大了,早晚該分床睡的,但周眠對他的依戀十分深刻,幾乎到了無法分割的地步。
男人舍不得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本就是寵著長大,又怎麼舍得苛責。
時間一久,居然也覺得一切都是正常的。
.......
周眠名義上的成人禮舉辦的中規中矩,按照周越彬的想法,他當然希望自己的孩子綻放光芒,得到所有人的認可。
但實在有礙於身份上的限製,最後,周越彬也隻能在家裡舉辦了一場毫不遜色的宴會,邀請了一些關係不錯的好友作罷。
那天晚上,男人送給他心愛的孩子一份禮物。
能夠鏈接主腦、作為另類分.身仆人的異種機械蛇。
這條黑色的異種機械蛇能夠完全鏈接主腦本身,成為完全歸屬於周眠,是青年的副手、下達命令的執行者.......甚至是遇到意外後的重生寄體。
在某種程度上,它即是周眠。
青年很喜歡這個禮物,剛拿到手,便操控著鏈接起來。
幾乎是剛完成鏈接的時候,那條黑色的機械蛇便宛如被注入了生命一般,隨後,它極迅速的鑽進了一旁溫柔的男人衣袖之中。
冰冷的機械蛇身在光滑溫熱的皮膚上遊走,有那麼一瞬間,周眠甚至以為是自己鑽入了端方父親的衣袖之間肆意遊走,同體相連的觸感實在過分逼真,本就壓抑心緒的少年人幾乎一瞬間就紅了臉頰。
周越彬卻並未注意太多,他隻當是孩子沒有控製住情緒,太興奮才導致了機械蛇的異常舉動。
當然,這也代表著他的孩子深愛著他。
沒有哪個父親不會為此感到高興。
男人手法溫柔地捏住了小蛇的頭顱,略顯粗糙的拇指微微擦過小蛇的下頜,在看到蛇尾一圈圈舒適般地圈起自己的手腕時,周越彬忍不住低笑道:“眠眠很可愛。”
周眠已經說不出話了,他隻覺得自己滿腔都是父親的氣味,是他在夢中曾夢到過的親密觸感,男人湊近的嘴唇泛著紅色的光澤,在機械蛇的視角中,簡直令人腿部發軟。
一直到周越彬發現青年的魂不守舍,男人才像是意識到不恰當一般地,輕輕將機械蛇還給了青年。
周眠的臉頰紅的過分,青年人的五官本就精致,神韻雅美,失神的模樣簡直像是一副被紅色墨水暈染的神像。
周越彬本就清楚他創造的孩子有多麼的完美,但知道是一回事,男人還是控製不住地有那麼一瞬間的失神。
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奇怪。
又或許,隻是他們自己覺得奇怪。
晚間,他們各自懷著心緒睡在床榻的兩邊。
也正是這天晚上,周眠第一次做出了出格的、不符合身份、倫.理、道德、理智的事情。
趁著如水的月色,孩子親吻了創造他的父親。
嘴唇與嘴唇的相處是世界上最赤.裸、最坦誠的靈魂接觸。
周越彬再也無法欺騙自己,他的孩子隻是將他當做父親。
隻是,令人感到荒唐的是,他竟從未因此感到排斥。
可他是父親,他們本就擁有世界上最親密的關係了,他不能眼看著他的孩子誤入歧途,這不是一個合格父親的正確做法。
那天之後,周越彬有考慮過和周眠好好談一談,可實在沒辦法,青年愈發成熟的心智或許早已看出那晚父親的裝睡。
男人無法,隻好在此之後開始慢慢試圖拉開與青年過度親密的關係。
他們不再總是黏在一起,周越彬的工作也越來越忙,分床睡開始成為一夜一夜新的習慣。
周眠並沒有什麼微詞。
自從進入成年期後,他愈發穩重、彬彬有禮,常常被人誇讚與父親相像。
這樣的日子過下去也好,他們能夠永遠陪伴在彼此身邊就夠了。
周越彬放下自己的公文包,看了一眼時鐘,已經淩晨一點半了。
走過青年房門的時候,男人終究還是停下了腳步。
這是多年來形成的習慣,睡覺之前,周越彬總要先查看一下青年的睡覺姿勢,就在不久之前,身形逐漸抽長青年還被自己緊緊摟在懷中入眠。
習慣是雙向的,周越彬已經失眠了好一段時間了,每天隻能勉強睡三四個小時。
男人微微蜷曲手指,還是打開了房門。
床榻上,被褥微微鼓起,卻並不是一個人身形的起伏。
周越彬眉色微凝,快步走了過去,夜色如迷霧一般,男人的動作陡然一僵。
他看到了一個與自己有幾分相像的機械人,正躺在尋常他所該在的位置,用他最熟悉的姿態攬著懷中安詳靜謐的青年。
那個機械人正是周越彬曾經親手製作的、陪伴青年長大的家務機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