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沉確實沒有說假話。
那天之後, 青年被解除了禁足,回到公司之後,一切都如往常一般無一。
隻有董事會的人愈發殷勤客氣。
應燈的事情也有所反轉, 最近已經在走司法程序, 預備出獄了。
有周家的力挺, 應燈的對家幾乎遭到前所未有的打擊,omega這一遭從獄中出來,於政壇上的位置隻會越走越高。
明明一切都在向好發展, 周眠卻並沒有想象中的那樣高興安心。
周沉無疑是個出色的決策者與實踐者, 他算無遺漏, 將一切的事務與人員都安排的無比妥當,自己則是慢慢退居後位。
清閒下來的男人擁有了更多的居家時間, 周眠時常會在上下樓的時候看到兄長靜坐在茶幾前插花品茶的身影。
alpha褪去嚴明板順的西裝, 隨意穿著一件淺色的居家服, 長得稍長的發尾曳在肩頭, 平添幾分溫潤平和的意味來。
他不再過分的執著,也不再試圖與周眠親密,alpha仿佛退回了許多年前, 與青年最是兄友弟恭的模樣。與先前將beta鎖困起來隱隱瘋狂的模樣判若兩人。
或許人都是賤的, 面對周沉, 周眠一直都是有恃無恐的, 他清楚向來寵溺自己的兄長根本無法割舍下這段畸形的感情。
選擇權一直都在周眠的手上, 他可以選擇接受,也可以選擇拒絕、踐踏,畢竟無論如何,周沉永遠都不可能離開自己。
所以,對於周眠來說, 對方如今的表現實在出乎意料,青年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甚至產生了一種失神恐慌的錯覺。
beta忍不住的想,他與兄長這將近一十年的時光都相伴在彼此左右,他們了解彼此,就像了解存在於自己血肉中的肋骨。
如果真的有一天徹底分開,再也見不到對方,捫心自問,他真的能忍受得了嗎?
青年不知道,於是,他越是想、越是念,便越是記起對方的好來。
周眠的態度到底還是慢慢軟和下來了,他對商場股份權重之類的事情實在沒有天賦,即便有周沉的鋪路,那些紛亂的文件也足夠令他焦頭爛額。於是,beta在仔細考慮一番之後,還是決定將這一部分的事務交給之前一直幫著兄長打理事務的總助。
如此一番,時間便也能空出來不少。
周眠開始準點回家吃飯,見到餐桌上的兄長對他微笑頷首、禮貌招呼的模樣,青年也會有所回應,隻是心中難免會有幾分酸澀與不自在。
周沉確實是變了,他變得愈發內斂斯文、清瘦沉穩,男人手中時常捧著書卷,可周眠偶爾去兩人昔日共同的書房中,卻從未遇見過對方。
beta知道,兄長是在避著他。
周眠心頭憋著一股也不知道從何處而來的氣悶,從前與周沉的相處中,哪一次不是對方上趕著來哄他的?
被慣壞了的小少爺哪裡受到過這樣的冷待?即便青年心中有想和好的意思,但礙於面子,還是繼續僵持著不肯低頭。
時間一天天匆匆而過,應燈也終於走完了司法程序,從牢獄掙脫了出來。
那天是周眠親自去接的omega,當然,從頭到尾,青年都是瞞著兄長的。
說到底,beta還是心虛。
昔日的背叛對於如今的兩人來說,是一根永遠紮在心口的鋼針,儘管他們稱作兄弟、儘管他們的關係如今看上去和睦而緩和,但兩人都清楚,隻要應燈一出現,一切便又會打回原形。
周眠想過,他到底是理虧的,周沉這樣讓著他,加上自己之前也確實誤會了對方狼子野心,如今,他會嘗試著去彌補對方,讓一切回到正軌上。
但omega同時也是他培養出來的,這種成就感是不可忽視的,再者,omega如今在政壇上的勢頭正好,管理與能力都十分出眾,出於長遠利益,周眠不可能會拋下omega,甚至還要好好表示一番。
所以,周眠最後折中處理,打算將omega帶去自己另外一處彆墅安置下來。
應燈在周眠的面前向來是乖順無比的。
omega消瘦了許多,多日的牢獄生活到底令他產生了些許不適,但在看到小少爺的一瞬間,應燈那雙略顯灰敗、濕漉漉的眸子還是一瞬間亮了起來。
沒有人會不對這樣的omega心軟,周眠也是。
有那麼一瞬間,beta甚至覺得自己讓對方暫時搬走的做法是如此的殘忍與無情。
無論怎麼樣說,他們之間到底是有著更為貼近的親密關係,不說其他,對方剛剛從牢獄中出來,精神與壓力都十分大,這種時候更是需要身邊人的體貼與支持。
而青年卻語詞閃爍,欲蓋彌彰的讓對方離開周家的宅邸,他們一半的婚房。
周眠甚至能夠想到妻子難看的臉色與失望的神情,可出乎意料的是,在聽到周眠言辭不明的讓他搬去另外一處彆墅的說辭時,omega並沒有過多的詢問,甚至,他十分順從地接受了beta丈夫的安排,眉眼溫順、毫無怨言。
這無疑令青年稍稍鬆了口氣,同時心中隱隱的愧疚也愈發明晰起來。
司機開的車很穩,隻是,在即將路過周家宅邸的時候,應燈忽地眸光微閃,omega長而密的睫毛輕顫,低聲道:“眠眠,我有些東西和文件還丟在周家,可以收拾了再離開嗎?”
這樣的說法並沒有什麼問題,周眠雖然不想讓omega與alpha碰面,卻也不能做的太過明顯。
於是,青年面上的笑容稍稍收斂了幾分,他摩挲了一下指節,心中或許是存著幾分僥幸,帶著應燈進了周家宅邸。
人在心虛的時候總是會做一些下意識的舉動,周眠知道每天下午固定的時候,兄長會來花園調試泥土溫度與營養,周沉是個無論做什麼都很專注的人,他的時間觀念異常精準,當然,人偶爾也是會有所偏差的。譬如此刻,周眠並沒有在相同的時間中,看到花園那抹本該存在的修長身影。
這是這些時日以來,兄長第一出現時間上的差錯。
周眠抿了抿唇,他知道omega正看著自己,他也知道,自己應該做出正確的反應,比如鬆緩、慶幸。
可現實中的青年,卻抬手招來身邊一位穿著藏藍色兜衣的仆人,beta按耐住隱約的心慌,蹙眉詢問道:“哥哥呢?這個時間點哥哥不應當在花園裡的嗎?”
仆人有些為難,嘴唇張合幾次,卻不知道如何說出口。
一旁的應燈已經慢慢垂下了頭,薄白的眼皮掩蓋了霧眸中的異色。
omega想要說些什麼,心急的小少爺卻已經催促了起來,明明還不知道結果,青年的面上卻顯出幾分過於明顯的不安與惶恐。
“到底怎麼了?有什麼事情不能直說,這樣吞吞吐吐的?”
beta的語氣實在算不上好,當然,周家的仆人早已習慣了他的喜怒無常,小少爺的破壞力實在驚人,仆人不敢賣關子,硬著頭皮道:“先生、先生他上午就早早收拾了行李,說、說您不用去找他。先生說,他會在遠方祝福您和應先生的婚姻幸福美滿。”
溫暖的風卷著花朵芬芳的香氣慢慢擦肩而過,空氣中一瞬間寂靜的隻能聽到不遠處樹枝旁的鳥鳴聲。
周眠還記得,那些鳥兒是早已滅絕的族種,有段時間,青年十分癡迷於古藍星上種族各異的飛鳥禽獸,可惜天災人禍加上氣候環境愈發的詭怪,古藍星上大多的飛鳥都滅絕了。
喜歡飛鳥的事情周眠從未和兄長說起過,但第一天的傍晚,周眠就收到了來自alpha的禮物。
擬真模仿技術,可以完全一比一地實物模擬出那些飛鳥的形態與生命勃.動。
這項技術價格之昂貴不便多說,主要是擬真模仿技術一般被用於一些更重要隱秘的時刻,是有錢都無法求來的,而周沉卻隻是因為青年喜歡,便能雙手奉上。
周眠幾乎能夠聽到大腦中過分震蕩與電磁般的嗡鳴聲、混雜著心臟跳動的聲音、過分窒息難捱的呼吸的聲音。
眼前的景象仿佛全部變得光怪陸離、扭曲詭異起來。
beta控製不住地顫抖著,急促的呼吸聲像是釘錘敲砸在心間,青年的瞳孔有些失焦,他能夠感覺到身邊有人在焦急的呼喚他、嘗試釋放出香甜的信息素安撫他。
但是,一切都隻是白費力氣。
周眠抖著手推開身邊的人,他跌跌撞撞地朝著大廳奔去,上樓梯的時候甚至需要死死地抓扶著扶梯手才能穩住身體。
beta一路朝著主臥走去,他近乎失態地推開房門,刺痛的呼吸讓青年恍惚察覺到舌尖的血腥氣。
空蕩蕩的屋內沒有任何人的身影。
拉開衣櫥衣櫃,另外一個木質櫃中的衣物已經全部消失,床頭櫃邊花瓶中的花朵也已經徹底枯萎。
仿佛連帶著周沉這個人都消失得一乾一淨。
周眠腿上微微發軟,他猛地跌坐在鬆軟的床榻邊,呆滯的說不出一句話。
半晌,beta咬著唇,眉眼通紅地垂下臉,手中的被褥與枕頭被他捏的近乎變形,可很快,他又像是反應過來了一般地鬆開了手。
枕頭下隱約露出的一條黑色領帶瞬間吸引了青年的目光。
約莫是走的急促,兄長漏掉了這條領帶。
beta的唇被齒尖撕咬後變得愈發紅豔難言,他控製不住地將領帶捏緊,仿佛正試圖抓住最後的理智與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