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燈已經輟學了三四年。
源於omega相對來說較為弱勢的社會地位, 國家對於omega是有補助金的,一直到十九歲,應燈能夠念書完全是因為他是被記錄在冊的omega。
畢竟對於社會與國家層面來說, omega是珍貴、柔弱的生育資源,在沒有上大學之前, 他們所上的學校是專門的omega學校,一是為了保護,一是為了規訓。
omega們從小被教育歸順家庭、生兒育女、操持家務, 他們被灌輸要保持美麗、賢惠等等品質,從小開始, 他們就期待著他們未來的丈夫或者妻子。
應燈在omega學校裡是最不受歡迎的omega了。
他總是穿著灰撲撲的衣服, 縫補的笨拙難看, 與其他穿著漂亮裙子或衣服的omega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更不用說他的身材了,面黃肌瘦的, 看著簡直像是從垃圾堆裡被人撿回來的破舊娃娃,沒有任何一個omega願意去靠近他。
或許是自小接收過的惡意過多, 應燈通常在班級裡都是沉默、小心翼翼、不討喜的模樣。
而真正讓他遭受厭惡的還是他與其他omega截然不同的擇偶觀。
在教學老師提問起擇偶觀的時候,彆的omega都面容泛紅地描述他們心目中的理想伴侶。問到應燈的時候,omega隻是沉默,他似乎無法回答這樣的問題。
下課的時候老師特意找他去辦公室進行個例心裡輔導。
確實, 社會的主流是從眾的, 當你一個人觀點與所有人都不同的時候, 大家自然會認為真正有問題的是你。
面對老師的提問, 應燈猶豫了許久才低聲道:“老師,難道omega不能夠選擇不嫁人嗎?”
“如果我們沒有遇到合適的伴侶,不能夠選擇不嫁嗎?”
這樣的話語出現在一個omega的口中簡直算是石破天驚,授課老師不停地試圖和年輕的omega講述大道理, 而對方卻始終垂頭不語。
一直到最後,應燈被打上了叛逆學生的標簽。
不過好在omega學校受到國家重點保護,班級裡其他的omega即使不喜歡應燈也隻是將對方隔出交際圈子、冷暴力,優雅美麗的omega們從來不會也不懂得做出攻擊性的排斥行為。
應燈倒也算是自在,至少在學校裡他不必擔憂那些alpha惡心的鹹豬手、父親的毒打與糟糕的生活壓力。
他還可以去學習知識,他或許還有機會改變自己的人生。
應燈從來對那些《omega德訓教育》、《賢惠o成就手冊》毫無興趣,omega學校也會開設創新科技、醫藥學、星球遷移基本概念等等課程,不過這些課程相當不受歡迎,幾乎沒有omega會在這些學科上花費精力,隻有應燈如同一塊缺水的海綿,對這些知識幾乎以一種貪婪的模樣去吸收、汲取。
有人笑他一個omega學這些是不務正業,可應燈卻絲毫不為所動。
年輕的omega很清楚這些知識能夠為他帶來一些安身立命的技能,畢竟它們極具利益與進步,並且,它們被完全掌握在AB手中。
但這些念頭在應燈離開學校、沒有能力上大學的時候,幾乎全盤覆滅。
糟糕的生活與工作讓omega無法喘息,他意識到整個社會都是階級對立的,而他處於最底層。
因為他的家庭、因為他的貧窮,誰都能來踩他一腳、誰都能將他當做爛泥一般羞辱。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應燈被同住在貧民窟裡的那些糟糕的alpha、beta甚至是omega稱呼為‘賤biao子’。
alpha與beta是因為想要欺辱他而沒有得手,色衰愛弛omega則是因為無法管住他們品性敗壞的丈夫、妻子投向omega的眼神,於是他們索性將最肮臟的話語與辱罵全盤潑在應燈的身上。
很多時候,應燈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忍耐下來的。
他渾渾噩噩的為生活奔波,再也不記得曾經萌發的、想要掙脫社會為omega強加的束縛。
學校無法規訓他的思想,生活的磨難卻讓他的肉.體與靈魂徹底枯萎。
應燈在不見天日的黑暗中踽踽獨行,直到機緣巧合之下碰到周家招收仆人,他是omega,管家本來根本不會要他,但架不住應燈的乞求,便同意讓omega先做幾天觀察。
也就是這一次,他遇到了幾乎改變了他命運的小少爺。
小少爺是個善良到幾乎令人羞愧的人。
對方為他更換劣質的抑製劑、讓他有機會接觸到更多的書籍知識、在他受到欺負的時候幫他出頭,如今,對方甚至讓他有機會重返校園。
這幾乎是一個嶄新的人生。
應燈恨不能對青年頂禮膜拜,他將自己擺在無比卑微的地位,連對周眠生出愛慕之情都每每讓他在深夜中感到羞愧與難安。
應燈緊張地踏入醫藥學專業九班,他捏著書本的手腕都在輕微地打顫。
小少爺顯然是擔心在意他的,對方早上細細的跟他囑咐過,大致的意思是九班有自己的好友,對方上次來過周家,應燈也是見過的,對方會代替小少爺照顧著他。
這樣想著,omega唇畔慢慢抿出一抹小心翼翼的笑容。
應燈到底脫離學校好幾年了,如今初返,周身的局促與不自信幾乎是肉眼可見的。
他幾乎是磕磕巴巴地說完自我介紹。
台下隻響起了稀稀拉拉的鼓掌聲,十分敷衍。
就在omega想要埋頭走下講台的時候,突然聽到了台下響起一道漫不經心的聲音,高高在上的態度讓人心中不安。
“啊,應燈,我記得你,上次眠眠生日宴會上,就是你和xx大臣家的兒子搞在一起了吧?”
應燈一瞬間幾乎有種被人當頭一棒的痛感,恥辱與懼怕讓omega幾乎控製不住生理性地顫抖起來,他的眼睛本就濕漉漉的,此時布滿了紅色的血絲,看上去可憐又可笑。
台下似乎有人在小聲地竊竊私語。
有人說這樣小家子氣的omega怎麼能入眼,有人說那個大臣的兒子雖然畜生,但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應燈恐怕也主動勾引人家了。
無數不堪入耳的聲音湧入耳中,壓抑的燈光之下,應燈看到了那道漫不經心聲音的主人。
清秀的臉龐、似笑非笑的唇角,以及對方紫眸中對他的嫌惡與惡心。
不是彆人,正是與小少爺關係極好的明允初。
明允初看上去人緣關係很好,他隻是說了一句話,旁人便跟著附和。
應燈甚至聽到有人問他:“你就是副會家裡的那個仆人吧,這樣的身份能進共和學院,你該不會連副會都勾引了吧?”
“omega這樣不知檢點可不好,救命,據說他家住在貧困區,你們懂吧.......我都怕他身上有什麼臟病。”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到最後,甚至有人向台上的omega砸紙團、垃圾,他們讓他滾出去。
應燈卻隻是木著一張臉,omega的臉色蒼白的很,後脖頸灼燙的痛意幾乎要將他整個人都燒成灰燼。
就在場面即將控製不住的時候,班主任製止了這樣的行為。
說到底,這個omega到底是周家小少爺塞進來的人,對方到底是靠著關係進來的,隻要保證不出事就行了。
畢竟omega隻是小少爺家的一個仆人,沒什麼背景,周眠不可能會為一個小仆人而來找學校的麻煩。
其他學生的身份卻都不好說了,他們都是家裡千嬌萬寵養大的少爺小姐,更不用說明允初了,那可是周小少爺從小到大的青梅竹馬,關係好那是全校有目共睹。
對方這樣針對應燈,很難說這到底是不是小少爺的偶爾興起來潮的一個遊戲。
班主任不輕不重地訓斥了班級吵鬨過分的學生,隨後他將蒼白可憐的omega帶到了教室中間的一個空位上。
“這個應同學啊,你就坐在明同學的旁邊吧,教室裡也隻有這裡有位置了。你和明同學以後就是同桌和組員關係了,要好好相處啊。”
應燈沒有說話,他捏緊了書本的手微微顫抖。
倒是明允初輕輕笑了笑,他頗有儀態地對班主任笑了笑應承幾句,隨後便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omega。
半晌,他輕蔑地笑了一下,散漫道:“你平時就是這麼勾引眠眠的?”
旁邊或許是與明允初關係不錯的同學,聽到明允初這話,兩人毫不顧忌當事人就在眼前,低笑說著什麼,眉眼中對omega的輕視簡直達到了頂點。
應燈卻隻是垂著頭,半掩下的劉海掩蓋住他的眼睛,蒼白的沒有血色的皮膚顯出幾分陰鬱沉悶的色調。
他如同木偶一般坐在座位上,一言不發。
明允初見他沒什麼反應,臉色微沉。
青年似乎還想說什麼,關係不錯的同學卻突然道:“草,允初,你快看學校終端論壇,我沒看錯吧,周小少爺扶著的人是陳崇明吧?”
明允初動作一頓,他的臉色更難看了一些,打開了學校論壇,果然看到一個置頂的帖子,點進去便看到他心心念念的眠眠撐著一個滿身肮臟的alpha,漂亮美麗的beta眉眼全然是純粹的疼惜與無措。
這個眼神與情態明允初再熟悉不過了。
他被渣男傷害的時候,眠眠也是這樣看他的,心疼、無措、無奈,還有對他滿滿的縱容。
論壇裡幾乎一片罵聲,大部分的人在謾罵陳崇明不要臉,勾搭小少爺,也有一部分就著圖片裡小少爺的容貌與身材討論了起來。
明允初一張清秀的臉幾乎扭曲了一瞬。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餘光瞥了眼身邊透明人一般的應燈,動了動手指,將終端上的圖片稍稍放大了一些,遞給了已經冷靜下來的應燈。
應燈動作微頓,他的頭始終微垂著,誰也看不清眸中的神色。
倒是明允初微微扯了扯唇,他嘲諷地對omega道:“看到沒有,你和這個alpha對於眠眠來說沒有任何的區彆。”
“你們隻是被好心的眠眠撿到的一條狗,狗就要有狗的樣子,彆總是想著自己是特殊的,明白嗎?”
omega的頭垂得更低了一些,像是怯卑的、聽進去的模樣。
明允初冷哼一聲,起身往訓練場趕了過去,連身後的同學提醒他馬上要上課都當做沒有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