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室的門被一雙修長的手腕輕輕推開。
居家板鞋的聲音拖遝而來, 平和而尋常。
青年低垂著頭顱,鼻骨上架著一個無框眼鏡,他翻閱著手中的書本, 聽到聲音, 頭也沒有抬地道:“哥,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
穿著杏白色的居家服的男人少了幾分在外的穩沉, 多了幾分年輕斯文的氣質,他走到青年身邊,放任對方的身體傾斜下來, 親密地枕在自己腿部。
男人溫熱的手腕輕輕撫摸著弟弟毛茸茸的發頂,他的語氣十分尋常道:“最近公司的大單都解決了,所以空出了不少時間。”
beta側了側身, 軟綿綿的臉頰枕在alpha肌肉結實的腿部,像是一片輕柔停駐的雲。
周沉的動了動指尖,指腹停在青年漂亮的臉頰上,揉了揉,又捏了一下。
他們之間總是如此不加避諱的親密,甚至青年還會微微側過頭, 水紅的唇角蹭過對方白淨的指尖,留下一道曖昧的水痕。
周沉的喉頭微微動了動,半晌, 男人漆黑的眼眸定定地落在beta間新換的書本,語氣喑啞:“寶寶今天怎麼沒再看那本書,我記得你上次不是才看到第43頁。”
周沉的話隻說到這裡,未儘的音調留在喉管,慢慢拚湊成一段心知肚明的曖昧與暗示。
愛與禍患的第43頁,主人公弟弟第一次意識到, 自己對哥哥動心了。
周眠聽到這裡,卻隻是無所謂的笑笑,青年的狀態十分漫不經心,一如他對待周沉這位兄長一般,遠沒有半分的尊敬與愛戴。
beta扯了扯唇道:“哥,天天看那本很膩,這本曆史新傳是小燈推薦給我的,我覺得挺有意思的。”
他說著,還要將書皮展示給垂頭盯著自己的兄長,一副無辜又自然的模樣。
周沉臉色並沒有什麼變化,他在青年面前似乎永遠都是這樣,情緒穩定,性格可靠。
他細致地抬起手指順了順青年眉眼的碎發,低低的聲音聽不出情緒:“寶寶最近對那個omega好像很感興趣,是他有什麼哥哥不知道的特殊地方嗎?”
確實,以周沉對青年的了解,beta雖然很喜歡玩這些無傷大雅的小遊戲,但終歸,他的耐心並不夠好,青年的溫柔永遠隻是浮於面頰上的一層面具。
越是壓抑,越是需要釋放,beta甚至偶爾會去特殊的會所發泄自己糟糕的脾氣。
——這是上流社會默認的發泄方式,合法合規,你情我願,貴族的先生小姐們甚至會組隊一起去玩。
周沉向來嬌慣弟弟,也清楚周眠的症結,他沒有選擇去阻礙。
隻是,他會合情合理地去約束彆人。
約束那些動不動想撲進他弟弟懷裡的玩意兒,約束他們不該有的、想要山雞變鳳凰嫁進周家的心思。
嬌慣成這樣的青年,一次兩次地去幫助可憐的落水狗,滿足自己的癖好並不奇怪。
奇怪的是,青年的視線太多次地落在那條狗的身上,beta會去維護對方、幫對方出去,甚至允許對方進入獨屬於他的領域。
這無疑讓周沉察覺到一絲微妙的嫉妒。
畢竟男人一直以來放任青年肆意妄為的原因之一便是,他確定,自己對於beta來說是不一樣的。
周眠摘掉了自己眼睛上的鏡框,青年看上去有些愉悅,他對兄長道:“哥,他確實有些不一樣。”
周沉眼眸微轉,杏白色的家居服柔化了他銳利的氣質與某些不穩的情緒,他耐心等待著青年的訴說,像是一位最合格的聽眾。
beta枕在兄長的腿彎,透過男人微微壓下的陰影,直直地盯著對方的眼睛。
周眠道:“哥哥,他是個omega,長相與身材精致好看,性格柔弱可欺,還有個吸血蟲一樣的父親,這樣的人很好掌控,當妻子再合適不過。當然,這次的事情確實出乎我的意料,但這也正說明著他對我的貞忠不是嗎?”
“哥哥,你知道的,我們早晚都要結婚。”
周沉慢慢收回了觸碰著青年額發的手腕,手背的青筋隱約鼓動。
他的聲音依舊沉穩可靠:“所以,你選擇他了是嗎?”
周眠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男人沉默許久才道:“寶寶,你現在還小,可以不用那麼早想這些事。如果你喜歡這個類型的omega,哥哥可以給你找很多,這個應燈能對alpha痛下殺手,對自己這樣狠,哥哥隻是擔心他會傷害到你——”
周眠顯然聽不進去兄長的任何一句話。
他甚至有些嫌煩地微微擰眉,語氣愈發無所掩飾地敷衍:“我知道我知道,但是我就是喜歡他啊,他長得那麼好看那麼嬌弱,不像那些alpha,一身腱子肉,真是讓人受不了。”
beta蹙眉道:“哥哥,你知道的,如果要結婚,我是不可能嫁出去的,娶回來一個花瓶妻子是最好的選擇。”
氣氛慢慢凝固,好一會兒,周沉才慢慢彎唇,男人的臉頰一半被燈光覆蓋,表情斯文又寵溺:“好了,既然寶寶打定主意了,哥哥當然支持你。”
青年聽到兄長這樣的回答並不意外,他一直都清楚,無論是什麼樣的事情,隻要他使點脾氣,哥哥都會依著他的。
這次也不例外。
*
周眠在應燈的病榻前陪了許久,omega的腺體受損程度很深,並發症與身體的隱患一個接一個的來,熬得醫生都頗為憔悴。
青年卻沒有絲毫的不耐。
明明是個金貴的小少爺,對他的事卻比誰都上心,甚至前幾天主動提出要來照顧omega。
應燈自然不可能同意,他現在起居要人攙扶,吃飯要人喂食,換藥更是讓他自己都嫌惡無比。
omega介意極了他糟糕的身體狀態與腺體惡化腐臭的味道。
他的身體現在如此殘缺醜惡,即便青年對他親密與愛護的行為讓omega產生了星點的希望,但很快,他就什麼都不敢多想了。
應燈開始咳血了。
他咳得嚴重,簡直像是要把自己的肺都要咳出來才好。
黑色的汙血染得被褥腥臭難聞,後脖頸腺體的惡化程度越發加深,火燒的灼痛感日複一日地折磨他。應燈恍惚覺得,自己的脖頸像是要爛出一個醜惡的大洞來。
或許這是對他殺了人的懲罰。
是的,那個試圖強迫他的alpha就在兩天前搶救無效,徹底死亡了。
但應燈從未後悔。
應燈的病情惡化的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可這件事,眾人卻如同統一了口徑一般,沒有任何人向周眠提起過。
omega的身體承受著常人無法想象的痛楚,可他每次見到青年的時候,卻還能笑得靦腆柔弱。
一直到某一天,夕陽已經落下了,omega依舊沒有等到小少爺的身影,他終於意識到,自己的時間可能就要到了。
其實,從他受傷至今,也不過短短兩個星期的時間。
原來,死亡真的如此殘忍、如此迅速。
他才剛剛感受到溫暖,他心中尚且存留著對愛的憧憬,就要面對生死分離的痛苦。
夕陽的光線慢慢落下,病房的門再次被推開。
冷白的燈光像是冰冷手術室中的探照燈,冷得應燈眼前發黑。
omega勉強睜開眼,他臉色慘白如鬼,眼底的黑眼圈深重的像是一灘粘稠的淤泥,那雙曾經水潤的鹿眸如今也變得呆滯無神,充斥著死氣與不甘。
他看著床榻不遠處站著的alpha,張了張乾裂的唇,卻什麼都沒說。
應燈不知道該說什麼,畢竟這位周先生向來是看不上他的,在對方的眼裡,自己大約隻是個妄圖攀附小少爺的麻雀。
周沉沒有理由出現在這座醫院。
男人一隻沒有說話,但應燈隱約有一種直覺,對方盯著他看了許久,他能感覺到對方看著他如同看著死人般的眼神。
病房外各異的光線慢慢升騰,夜晚的世界已經徹底降臨了。
應燈也終於聽到了男人平淡的嗓音:“應燈,你的腺體屬於一級傷殘,缺少自我修複能力,照這樣的失血率與腐化程度,你很快就要死了。”
omega用很慢、很是嘶啞的嗓音道:“我、知道。”
周沉打量著床榻上病弱卻依舊精致的omega,半晌,眯了眯眼道:“你知道的,周氏擁有中央星上最為先進的醫藥科研室。”
“三年前,科研部門研究出一種藥物,可以逆轉腺體的損傷......”
男人說著,停頓了一下,觀察著床榻上青年的表情。
在見到對方眼瞳的微光時,周沉慢慢勾了一下唇道:“隻是,服用藥物的人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omega急促的‘嗬嗬’了兩聲,肺部如鼓風機般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
“我...願意......”他的聲音像是窒息死亡前的留音。
omega又開始咳嗽,咳得整個人泛起一種死灰般的色澤。
周沉並未幫他喊醫生,他們都清楚,這裡的醫生救不了omega。
好一會兒,等應燈平靜了下來,周沉才繼續道:“這藥物會讓你一輩子失去成為父親的權利,並且,可能會讓你的外貌產生一定程度的畸變,當然,還有其他的副作用,暫時都是不確定的。”
“即便是這樣,你還是願意嗎?”
應燈許久沒有說話,因為太疼了。
他模模糊糊的又想起了笑容溫柔的小少爺,仿佛隻有這樣,痛楚才能稍微減弱一些。
應燈想起來,自己還答應了小少爺要去上學、讀書,他還要成為小少爺的左膀右臂,他還有很多沒有完成的事情.......
“願意。”omega這樣說。
他還不能死。
*
金碧輝煌的地下會所中,一個相貌俊俏、穿著白色西裝的alpha微笑著對眼前漂亮的青年點頭哈腰道:“周少爺,最近有一批新貨,就等著您來了。”
周眠很是溫和的笑了笑:“好,那就帶我去挑一挑吧,還是和以前一樣的老規矩,我隻要第一次來這邊的新人,最好是alpha,要求對方身體中植入能夠掌控全身的敏感儀器。我必須確保能夠掌控他的全部,包括發.情期。”
男人心中發苦,面上不露懼意,但手指卻在細微的發顫。
他想,果然上流社會的這群家夥都是一群衣冠禽.獸,就像是眼前的這位看上去溫柔可親的小少爺,越是笑得漂亮,下手就越是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