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考的第三天, 學院官方便宣布了終端抽簽選擇教室座位的時間。
這是共和學院辦學以來一直維持的慣例,學院面向ABO全體人類,從一而終地貫徹平等方針。為避免性彆歧視的爭端, 學院乾脆用抽簽取代自由選座或教師選座。
學院方面甚至周全的考慮到AO的發情期, 給每一間教室都專門配上數量不小的強效抑製劑。
周眠來到教室的時候,不少人都已經提前來了, 他們見到青年的時候無一不熱情地打著招呼。
bete面上是如沐春風的笑意,青年的臉頰上彌散著自然健康的紅暈,他的眉色極淡, 發絲間隱藏著微尖的耳廓,沒有一處不完美。
所有人都在關注著青年的一舉一動,他們雖然表現得沒有那樣明顯, 但從逐漸變小的討論聲中也能看出眾人的心不在焉。
因為是匿名抽簽,沒有人知道beta的位置到底在哪裡。
他們多麼期待青年的腳步停在自己的面前。
即便無法得到美人的垂憐,衝著周眠的好脾性與家世,隻要和青年相處得當,以後也算是多了一層人脈關係。
而且,根據共和學院的學院守則, 匿名分配在一起的同桌,也會是以後的實踐課與實戰課的搭檔。
周眠是個beta,沒有AO的那些怪癖與發情期, 怎麼想都是學院共處的最佳人選。
青年的身影慢慢走到教室的內組,在經過倒數第三排的位置時,beta停了下來。
一時間,所有人的聲音都仿佛一瞬間按下了暫停鍵。
隻見第三排的位置內側坐了一個渾身包裹著黑衣黑褲的alpha。
alpha垂著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微卷的及肩中長發垂在冷白的頰側, 他的身體被掩在寬大的黑衣中,因為衣衫過於寬大空蕩,這讓alpha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具空有骨頭架子的人體模型。
陰氣森森的,沒有絲毫人氣。
alpha是今年剛轉來共和學院的新生,叫陳崇明,據說是中央星國防附屬大臣家中剛找回的幼子。
對於這位陳家幼子,有不少消息,真真假假,其中最廣為流傳的是陳崇明三歲時星盜突襲了中央星,慌亂中,陳家的這位幼子徹底消失了蹤跡。
據說陳崇明是被星盜拐賣到一個極為偏遠的垃圾星上,因為年歲很小,記憶模糊,他被垃圾星上的一個貧困alpha收為養子,就這麼迷迷糊糊過了十幾年。
科隆星係的上層貴族們都是站在星球頂尖上的人物,他們手握無數財富與星球,自持身份尊貴,與那些低賤的賤種平民不同,他們連中央星上的平民都看不起,在垃圾星上生活數年的陳崇明自然是他們素日來取笑嘲諷的對象。
即便對方是中央星的血脈,但曾流落在最低等的垃圾星上,這在他們看來,對方便是連血液都被染成了垃圾的氣味,惡心之至。
陳崇明被陳家找回來的事說起來巧也不巧。
因為陳崇明的兄長得了極嚴重的家族遺傳病,即便用最先進的醫療用品,連一口氣也無法吊住。
於是,在陳家長子去世的第二年,陳崇明被他的那位大臣父親從垃圾星接了回來。
而自陳崇明被接回來後,陳家從未讓他在外界露過面,一直到今年,陳崇明才堪堪在幾場不大不小的宴會上露面,隨後便來了共和學院報道、參加插班入學考。
陳家的地位並不低,可沒有任何人看得起陳崇明。
他們隻要一想到那個一臉陰森古怪的青年可能在垃圾星上吃過垃圾、腐化的變異蛞蝓、惡心的老鼠,就不由得生出一股想要嘔吐的欲望。
也無怪他們這樣想,垃圾星上可沒有什麼好東西,最多的就是永遠在坑坑窪窪沼澤中蠕動的變異蛞蝓、老鼠與蛇類。
所以,當美麗的beta在那樣一個惡心的怪胎旁落座的時候,不少人心中都隱隱生出一股鬱氣。
周眠是真的很受歡迎,不僅是因為美貌或家世。
在所有人的眼中,青年大約是這個世界上最乾淨純潔的人,在這個充滿畸形與歧視的三性世界中,他是一道清流。
永遠的清醒、永遠的溫柔、永遠的成為照耀彆人的一束光。
像是古時候西方傳說中的彌賽亞,神聖的光輝讓青年抱有近乎聖潔的溫柔與憐憫之心。
沒有人會不喜歡他。
沒有人會不愛他。
當然,那個從垃圾星上來的肮臟賤種除外,他根本連愛慕beta的資格都沒有。
距離上課還有一段時間,周眠嘗試著和垂著頭、形容怪異的同桌搭話。
“你好,我叫周眠,你還記得嗎?前幾天我們還在樓梯上見過一面.......”
青年的聲音很輕柔,像是一陣舒緩的風拂過。
可他的話像是說給聾子聽了一般,黑衣青年一動也不動,像是一尊靜止的雕像。
周眠也尷尬地止住了話頭,他的眼中隱隱閃過幾分失落的水光。
果然,見他這樣,前桌一直注意這邊的一個beta男生趕緊壓低聲音安慰青年。
“眠眠,你不知道陳崇明這裡有點問題嗎?”
男生說著,點了點腦袋。
周眠輕輕抿唇,他的語氣十分軟和,可精致的臉頰上卻隱隱帶上幾分不讚同:“小和,不可以這樣說新同學。”
前桌男生歎氣,也沒有多說,他並沒有覺得青年有哪裡不對,隻覺得是這個陳崇明果然是從垃圾星來的賤種,一點社交禮儀也不懂,對這樣好的眠眠都不理不睬,簡直不識好歹。
周眠是個很懂分寸的人,在陳崇明表現出冷漠與抗拒的時候,他隻是沉默的保持最佳距離,並沒有一定要熱情的上趕著企圖‘改變’對方。
好在前兩天的課程大部分都是理論知識,偶爾會有小組活動,要求組員之間討論問題並提出解決方法。
陳崇明永遠都像是一灘冒著腥臭泡沫的沼澤,除了呼吸聲,再沒有其他響動。
所以,大部分時候,小組活動都是周眠一個人來完成的。
這期間自然有人會為青年打抱不平,奈何周眠隻是笑意盈盈地表示沒關係,他們作為局外人便也不好多說。
隻是,班級裡,隱隱針對陳明崇的情緒開始愈發尖銳。
周眠在的時候,所有人尚且能夠保持表面的和諧平靜,一旦青年離開,周圍便有人刻意用陰陽怪氣的聲音來嘲諷陳崇明。
可alpha像是失去了任何感應情緒的能力,無論彆人如何羞辱、欺辱他,陳崇明都隻是陰鬱沉默、充耳不聞,連告狀都不會。
他這副模樣落在旁人眼中無異於逆來順受,是個再方便不過的出氣筒。
於是,時間不過堪堪過去四五天,陳崇明的手腕上、腳踝部竟開始出現了深深淺淺的青紫。
周眠第一次發現的時候,是在一次小組作業中,因為強硬的要求組內成員合作,陳崇明也會開始和周眠隱約有有一些‘交流’。
青年從未聽這個古怪的同桌說過一句話,但對方做實驗的動作十分平靜熟練,像是曾進行過無數次一般。
兩人雖然缺乏交流,實驗操作上卻意外的默契,當然,陳崇明從未配合過青年,反倒是周眠隱隱察覺到對方在藥物實驗上的天賦,主動地、默默的為對方輔助實驗。
這一次的病理切除實驗十分精細縝密,因為觀察數據太過微小,即便是用最新型的器具也難以最快捕捉到基因分子的躍動。
陳崇明觀察的動作已經持續了一小時以上,蒼白的額頭上都冒出了細密的汗珠,看上去十分不舒服。
周眠是在最近幾天才真正看清了青年的相貌,對方有一雙狹長半睜的眼眸,眼瞼下常年顯出幾分病態的暗紅,他的上唇很薄,下唇稍厚,下頜骨削尖,看上去隻剩下一層皮肉在支撐著。
明明該是瘦的有些脫相的樣貌,卻意外的顯出幾分怪異的俊美。
周眠看得有些出神,陳崇明的身腰越發壓低,對方的袖子被慣性拉扯地更上面一些,避無可避地露出翻滾著血肉的傷口。
那血紅的裂口實在很深,切面十分平整,看上去並不像是不小心割到的,因為傷口的邊際還有一些青紫的淤傷。
beta一瞬間沒有控製住,忍不住低聲問道:“你這裡是怎麼了?陳同學,不去醫務室包紮一下嗎?”
陳崇明一瞬間僵住,他直起腰,扯住衣袖拉扯下來,完全蓋住了傷口處,面上的鬱色愈深。
周眠見他依然不說話,眼神卻落在對方黑色的衣袖上,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對方黑色的衣袖上似乎有斑斑的更深色一些的地方。
難怪他總是在對方的身上聞到一股若隱若現的血腥味。
beta一開始甚至以為那是對方信息素的氣味。
“陳同學,你現在的狀態很不好,你的傷口會影響實驗的進度,先去醫務室包紮一下好嗎?”
青年說話的語氣有些焦急,但仍然是帶著商量與勸慰的口吻。
可陳崇明卻依然平靜的像是一尊人偶傀儡,他甚至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
仿佛青年對於他來說,與桌椅板凳無異。
周眠眸色晦暗,隱隱的不耐在眸底一閃而過。
陳崇明總有能讓他生出鬱氣的本事。
周眠從未見過這樣的人,簡直油鹽不進到一種不講理的病態地步。
身後其他人做實驗的聲音不絕於耳,兩人這邊倒像是冰凍三尺一般。
下課鈴聲響了起來。
實驗室中器材十分龐大,擠壓實驗場地,這也就造成了室內通道狹小的情況,剛巧周眠就站在過道的一側,不注意被匆忙下課的同學碰到了一下。
beta像是一瞬間沒反應過來,猛地踉蹌、砸向陳崇明的方向。
在倒下的過程中,青年的嘴角隱隱勾起幾分,又極快地恢複平靜,無辜美麗的臉頰上甚至顯出幾分驚訝與詫異。
因為無法穩住身體,而他的前面隻有陳崇明,於是,beta避無可避地栽進了alpha的懷中,因為是突然發生的意外,周眠下意識地緊緊抓住alpha受傷嚴重的那隻胳膊。
手下凹凸不平的感覺讓人腦海中不由得勾勒出糟糕的血腥場景,青年怔怔的,眼睛紅紅的,沒反應過來一般,beta卷翹的睫毛顫啊顫,像是可憐的小動物微微哆嗦的毛發。可憐又可愛。
這讓他看上去比誰都無辜。
陳崇明一動也不動地任由青年掐住他的胳膊,隻是,那張陰鬱冷白的臉,慢慢、慢慢地開始泛起一陣古怪的潮紅。
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渾身小幅度地顫抖,額頭青筋微微鼓動,連黑色的瞳孔都微微收縮了一下。
看上去倒不像是疼痛的緣故。
更像是——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