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白色襯衣的長發青年輕輕垂眼飲了口近來由生命科學公司推出的酒水。
酒水的顏色讓人想到近乎滅絕的, 來自古世紀的玫瑰。
瑰紅的酒液襯的青年形狀美好的嘴唇愈發誘人。
黑色的長發隨意束起,半垂在胸前,漫不經心地散發著主人紳士又慵懶的風情。
鄭雲忍不住紅著臉垂下頭。
這已經是周先生邀請他的第五次約會了, 鄭雲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幸運, 如果不是因為那次的意外, 他怎麼會知道自己與周眠能量的融合度如此高......
能量契合一說並不是空穴來風, 因為就在剛剛,青年與他表白了。
無論出於任務還是自己的想法,鄭雲都無法拒絕。
隻是,他總會有些隱憂,周先生從來都不知道他是帶著目的來接近對方的,如果青年知道了, 會因此厭惡他嗎?
……
沉悶腳步聲慢慢停在門口。
人臉識彆成功的機械音輕輕‘滴’了一聲。
“歡迎回家, 小眠。”
周眠輕輕頷首,他的視線掠過大廳白皮沙發上端坐著的男人。
周越彬似乎正在處理什麼事務,透明的顯示屏上一連串紛雜的數字流竄而過。隻是對方處理事務的地點發生了變化, 從書房到大廳, 這代表著,男人在周眠入門的時候就要見到人。
一般這時候,不是訓話就是有事情需要吩咐。
大約是聽到了動靜, 男人按了按太陽穴,取下了眼上架著的一副平光無框眼鏡。
“回來了。”
周眠牽唇, 恭敬地垂首:“父親。”
青年似乎並沒有多說什麼,他靜靜垂首站立在男人身側。
機械人管家手上端來一杯色澤漂亮的紅色果汁,依然是一如往常的模樣,它似乎並不會看氣氛,溫柔模樣的機械人眼裡隻關注著它的小主人。
關注青年渴不渴、餓不餓、累不累。
周眠抿唇, 看了眼周越彬,發現男人也正看著他。
擁有東方典雅面孔的男人似乎總是溫潤的,他不動聲色地注視著眼前的孩子,在對方看過來的時候,隻是輕輕微笑,雖然年紀不像,可他成熟的氣質卻真真像是將眼前的青年當做自己的孩子。
“眠眠,坐下吧,小彬天天念叨你,研究了不少菜式,就等著你回家。”
周越彬從未要求周眠對他畢恭畢敬,相反,他總是儘量想要讓青年感到自在、輕鬆。
年幼的周眠確實將他當做父親一般,他會撒嬌、會要親吻、要擁抱,在周越彬的眼中,周眠是全天下最可愛的孩子。
可依照他們的身份,所謂的溫馨更像是一場夢幻泡影,終究無法持續下去。
周眠的真正的身份,其他人或許不知道,可周越彬卻再清楚不過。
畢竟,這孩子是自己親手創造出來的。
從古至今,人類一直持續不斷的堅持,想要真正了解地心的秘密,於是,帝國激進派推出了克維拉鑽孔計劃。
數年前,克維拉鑽孔幾乎突然對外宣布關閉。
其實真正的原因是他們挖掘到了世界的核心能量。
誰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隻知道,當初參加克維拉鑽孔計劃的人員面容愈發僵黃,最後暴斃而亡。
克維拉鑽孔計劃關閉的第5年,第十次科技風暴革命來襲,也就是這時候,科學家們創造出了初代主腦。
初代主腦擁有偽人的外表,它的數據是可成長的。它的數據鏈無懈可擊,經由它的數據觸角,人類造出一係列更高端的智腦、光腦。
主腦的本質是世界核心能量,也被瘋狂的科學家稱為——神。
而那些空間世界,其實都是通過操控主腦與核心能量創建出的微小初始世界。
主腦誕生之初便是偽人的模樣,它生長與學習速度快的令人咂舌。
人們懼怕它,卻又想得到它的力量。他們給它起名為眠,意味永遠被操控、永遠沉眠。
科學家們想要通過人類社會的道德觀與世界觀去馴化它,自然而然的,便要挑選教養他的‘父’。
誰會願意接手這樣一個怪物、不定時炸彈?
最後,是隸屬於科技院生命部門,‘眠’的創造者之一、周越彬主動接手教養那孩子的任務。
他全心全意的嗬護孩子的成長,連平時的飯食碳水都是自己親自喂的。
後來因為升遷太過忙碌,不能時刻陪在孩子身邊,周越彬便專門做出一個機械人管家陪著小周眠。
周越彬給那孩子冠上自己的姓,教會它學習人類的思維模式、教它禮儀儀態,也教它......忠於帝國。
可後來,周越彬後悔了。
在周眠第一次被那群獲得帝國允許的激進派們按在實驗手術台上,進行實驗手術的時候。
聞言匆匆趕來的周越彬第一次產生了背叛與崩壞的想法。
他無法維持自己的面具,近乎猙獰地拍打手術室的隔離門。
最後,那個向來清雅的成熟男人第一次被帝國的權威毫無尊嚴地壓製在機械地板上。
他被隔離監.禁起來,帝國宣判他被主腦控製了思維,產生了叛國的想法。
周越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過來的,總之,當他再見到那孩子的時候,已經徹底長成青年的周眠表情冷漠的近乎異常。
他想,小眠確實應該怪他,是他沒有保護好他。
“父親,您還有什麼事情吩咐嗎?”周眠抿下最後一口鮮甜的草莓果汁,這樣問道。
周越彬手指微微放平,他看上去十分平靜。
男人黑色的眸光緩和又寧靜地落在青年斯文優雅的面容上,他很少這樣遲疑。
“小眠,我聽說,你近來和那位姓鄭的安撫者靠的很近。”
周眠的視線幾乎銳利地看向男人,當然,青年的視線並不冒犯,卻又像是某種即將露出爪牙的動物幼崽。
青年道:“是的,父親,他已經與我締結戀愛關係了。”
周越彬沉默許久,才慢慢道:“小眠,你喜歡他嗎?”
周眠甚至有些困惑的微微偏頭,他向來八風不動,將禮儀灌輸入骨子裡,很少會這樣失禮。
他道:“父親,我並不能夠理解什麼是喜歡,我與他締結關係隻是需要引出他背後的政黨關係。”
“他們似乎想拉攏我、或是製造一些意外,除掉我,無論是哪一條,都是帝國絕不允許的。”
說這些話的時候,周眠袖口的黑色器械小蛇已經蜿蜒爬上了周越彬的膝蓋。
它近乎依戀地將腦袋埋在男人放在膝蓋上的手掌中。
猩紅的舌信愉悅地舔.舐男人的皮膚。
周越彬溫和清雅的面上慢慢露出一抹笑意。
周眠臉上的表情卻僵住了,他的手指像是有些受不住地蜷曲起來。
“回來,你冒犯父親了。”青年的聲音隱約有幾分隱晦的忍耐。
黑色器械小蛇敏銳地抬頭,它輕輕搖了搖黑色的、折射著燈光的腦袋,身體動也不動,似乎有些不舍。
周越彬動了動唇,似乎想要說什麼,卻見周眠已經起身了。
青年背對著男人,背部的弧度漂亮又克製,他的聲音壓低道:“父親,沒什麼事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眼見青年就要步出大門,黑色的機械小蛇立馬竄出去,從青年腳踝處的褲腿鑽了進去,最後乖巧的、安靜如雞地蜷成一團掛在周眠粉白的手腕處。
*
暖黃色的百合花壁燈散發著瑩瑩曖昧的光芒,白與黑交融的西餐廳裝潢十分有格調,半圓形的漆邊窗戶旁雕刻著繁複的花紋,瓷磚地板上的白色與黑色有規律地交融在一起,令人聯想到優雅的鋼琴鍵。
這間西餐廳坐落在中央星科隆的中心城,能夠在被稱為寶石與珍珠的天堂的中心城占據一方位置,顯然不是什麼普通人能夠隨意吃得起的。
傍晚時分,這座餐廳已經陸陸續續迎來了它尊貴的客人們。
綠色芭蕉葉與植被遮掩的某間餐桌上,隱隱傳來了爭吵聲。
穿著杏白色長袖襯衣的清秀青年眼中含著水光,他的脊背微微彎曲,一言不發。分明是高挑的個子,天然該有些壓迫感,可那雙隱約泛著紫羅蘭光澤的眼眸中全然是躲閃與難過,這讓他整個人都顯得有氣無力。
坐在他對面的男人相貌平平、卻自有一種居高臨下傲感。
男人似乎看不上眼前的青年,他眼神輕慢、聲音倨傲道:“明允初,你不過是個生育能力低下的beta,我當初能看得上你也不過是看你家裡有點錢,不然,就你這樣的beta,你以為哪個alpha能看得上你?”
青年嘴唇微微顫抖,眼中的淚水欲落未落,他啞聲道:“即便是這樣,你也不能這樣對我,我看到你和那個omega接吻了.......”
男人聞言,眼睛眯了一下,旋即厭惡的皺眉道:“我和那個omega在一起還不都是因為你,是你太沒用了。你又不肯讓我碰你,就這樣還好意思說喜歡我,我的易感期馬上就到了,你要讓我憋死嗎?”
明允初咬牙,渾身顫抖,一張臉白的像是牆灰一般,令人可憐又心疼。
見明允初說不出話來,相貌平平的alpha像是逮到什麼錯處一般,不停地用各種難聽的語言打壓青年,簡直像是要將眼前這個可憐的beta碾入泥土裡踩碎才好。
在發泄完自己的心虛與怒火之後,男人下意識向周圍看了一圈,他毫無素養的表現自然遭到了許多人的白眼,但男人本來就沒什麼道德觀,見那些人皆是身著不凡,自然也不敢大罵出口。
他的眼神轉回餐桌間,無意間瞥到了坐在他們相鄰一桌的青年人。
青年穿著一身價格不菲的手工繡襯衣,外面披著一件純黑色的外套,他戴著一頂黑色的鴨舌帽,帽簷壓得很低,隻能讓人隱隱看見他弧線完美的下頜與水紅誘人的嘴唇。
他靜靜的擺弄刀叉,食用餐盤中五分熟的、尚且帶著幾分血絲的牛排,專注極了,像是無法感知到旁邊其他人的存在。
明明看不到整張臉,男人卻莫名有些心癢。
餐桌之間相隔較遠,他聞不到信息素的氣味,無法判斷青年的性彆,可男人卻下意識地想,這一定是個十分貌美的omega。
對面的明允初又開始哭哭啼啼的打電話了,男人有些索然無味咂舌,卻又抱有幾分隱隱的期待。
他知道明允初在給誰打電話。
周眠,那位科隆中心城掌控藥業集團的周家小少爺。
這位小少爺隻是個beta,可他的相貌甚至遠勝過omega,格遠星球一位著名的畫家曾經專門為這位小少爺千裡迢迢而來,他稱周家的小少爺是他的靈感與繆斯,那張美麗的臉是上帝的恩賜,是玫瑰與灰燼、牛奶與珍珠所融合的珍寶。
周眠慢慢用紙巾擦拭乾淨嘴唇,他下意識地輕壓遮擋在額頭的黑色帽簷,眼神停駐在不遠處那個哭的幾近抽噎的可憐beta身上。
真可憐啊,青年想,但現在還不是自己該出現的時候,他要等beta徹底陷入絕望的時候,再出現在對方眼前。
周眠很享受被人用渴望、感激、喜愛的眼神注視。
就好像自己是對方黑暗中唯一的燈塔、迷茫救贖的聖輝。
他享受他人的悲劇,也享受拯救他人後心裡湧上的滿足。
手機沉默的黑屏忽地亮了起來。
耳邊隱約能夠聽到明允初那個男友討要錢財的無賴聲音,隨後便是衣衫拉扯糾纏的聲音。
周眠靜靜地彎唇,在看見明允初焦急漲紅的清秀面頰時,他不急不緩地起身,去前台結了賬。
手機中的未接來電已經變成五個的時候,青年坐在前廳的白絨皮毛沙發上,不緊不慢地抿了一口紅茶。
口感有些微澀。
青年皺眉,放下了茶水,旁邊服侍的青年不由得緊張詢問。
周眠將掩蓋在頭頂的鴨舌帽輕輕摘下,穠豔卻又極具端莊溫柔的美貌便這樣毫無征兆的映入服務生的眼簾,惹得對方臉頰通紅,甚至不敢多看一眼。
周眠隨意順了兩下發絲,語氣溫和道:“不用專門候在我身邊,先生,您去忙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他的聲音很好聽,像是絲綢緩慢滑落,與珍珠、玉石交疊在一起的感覺。
服務生臉紅著、依依不舍地離開了。
在手機上的未接來電累計為第八通的時候,青年修長的指尖終於按下了接聽鍵。
話筒中本該明亮好聽的聲音此時有些上氣不接下氣,明允初沙啞著嗓子委屈道:“眠眠,你怎麼沒接我電話?”
周眠抿了口茶水,輕聲道:“抱歉,允初,我剛剛在參加一個宴會,沒有聽到手機鈴聲.......你怎麼了?不要著急,慢慢說,我在聽。”
青年的聲音溫柔的如湖面斑斕的水波。
明允初壓抑著哭腔,小聲道:“眠眠,林於說要和我見面,我以為他是要和我道歉的,所以、所以我就去了,結果他現在又纏著我要錢,還威脅我、不讓我離開......”
周眠慢條斯理的將茶杯放在桌上,青年的面上分明毫無所動,聲音卻變得有些緊張:“怎麼回事,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要再相信他了......算了,允初,你現在在哪裡,我來接你。”
明允初小聲說:“xx西餐廳。”
周眠溫聲道:“好,我馬上就過來,你耐心等一等好不好?千萬不要答應和他離開,允初,不要讓我擔心。”
青年的聲音溫柔的幾乎讓人落下淚來,讓人忍不住去的相信,他就是你唯一的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