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慢慢落幕, 橘紅色的光彩逐漸被霧色巨鯨吞沒。
一雙白淨修長的手指收攏著桌面的文件、紙張,白熾燈的光線彌散在男人細碎的額發與眉眼間,他的面頰弧線太過潤和, 動靜交替的間隙, 輕易就會給人一種安靜的、溫順的感覺。
有人敲響了原木色的門, 來人應當是與男人關係很好、且性格大咧的人, 他並未等辦公室的主人應聲便推開了門,看到辦公室內仔細認真收攏材料的男人,走近了幾步,笑容大咧道:“還沒下班呢靜深,今晚大家要去聚餐,你一起嗎?”
許靜深是個性格很好的人, 但就是性格太好、為人處世過分溫和柔順, 反倒隱約會給人一種疏遠的感覺。
當然了,這樣有分寸又柔和的人無論在哪裡總是討人喜歡的。
隻是許靜深平日裡行為活動實在枯燥,他的世界裡似乎隻有書籍、研究、案例和周眠。
所以同事們有活動總是想拉著男人一起, 也算是為了增進同事之間的默契與聯係。
隻是許靜深真正來參加的次數實則少之又少, 上次答應來團建估計還是因為他那分毫離不得的男友周眠。
男同事思及此,笑道:“你家那位今天還跟著你一起來了,嘖嘖, 有老婆就是好啊,剛好這次聚餐帶著一起啊, 小情侶兩個也多找找新鮮,這樣的活動有益於增加親密感。”
許靜深柔緩的將資料都擺置好,他眸色謙和,唇角噙著一抹溫和的笑容:“今天就不了,我和眠眠晚上有約。”
男同事頓時了然, 笑嘻嘻道:“誒,你都這麼說了,那我晚上可就跟大家說了,你小子要拋棄我們過二人世界去了。家住的近就是好啊,你們跟同居也沒兩樣了吧?打算什麼時候領結婚證?”
許靜深額前的碎發幾縷遮在眼皮上,頭頂的燈光將他纖長的睫毛陰影淺淺拓印在眼瞼下,他含笑,語意不明:“嗯,快了。”
“嘖嘖嘖,瞧瞧這語氣,行,到時候我們肯定給你和你老婆包個大紅包。”
許靜深抿唇笑道:“好,你們先走吧,我待會兒再走。”
“行,那我也走了啊。”
許靜深頷首,等辦公室的門再次被關上後,他將手放入白大褂的口袋中,拿出那顆被糖紙包裹著的乾癟的糖,放入西裝褲的口袋中。
做完這些,男人從容不迫地將白色大褂脫了下來,掛在一旁的衣架上。
男人按開手機,18:48,時間十分紮眼地顯示在屏幕上。
他並未停頓,指尖落在微信獨屬於青年的頭像上,點開對話框,裡面是一小段對話。
這是青年下午急匆匆離開後兩人的微信對話,周眠一直都很信任他,即便沒有告訴他工作的地點,卻準確的說明了自己晚班的時間。
傍晚六點。
許靜深按滅了手機,溫柔似水的眸色漸深,像是一片深邃的未知海域。
他按滅了燈光,關上了辦公室的房門,走出了辦公大樓。
許靜深誆騙了同事,他和青年根本沒有什麼所謂的約定,周眠也從未和他晚上有過什麼約會。
畢竟夜間的兩人相處總是令人聯想到曖昧,他們的身份並不合適。
許靜深已經等不及了,從薑元致出現開始。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換一個身份,堂堂正正站在青年的身邊。
而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
*
夜晚的雲城十分熱鬨,天氣轉暖,人們自然願意走出白色建築物,任由自己沉入夜色之中。
許靜深慢步走進“夜色”,擦肩而過的男女穿著火辣,要麼醉醺醺的嬉笑、要麼親密地攬在一起,迫不及待地出了酒吧往旁邊的酒店鑽。
激昂音樂的聲音很大,許靜深平日裡也很喜歡聽音樂,但他大多聽的都是鋼琴曲或是佛教類平緩情緒的歌曲,像是一位安寧的修行者。
也因此,這樣嘈雜的聲音讓男人眉頭不免輕輕蹙起。
好在音樂已經接近尾聲,很快便換了一首。
重新換的歌曲聲調倒是有所減緩,這是一首輕佻又漫不經心的英文歌曲,男人低沉的音色中仿佛充斥著某種黏液交錯、令人面紅耳赤的欲.望。
許靜深推了推金絲眼鏡,他漆黑的眼眸定格在一片過分潮熱的區域。
人總是趨光性的動物。
潮熱視線的中央,年輕的調酒師披著著黑色的西裝外套,修長白玉般的脖頸上扣著一條嵌滿碎白細鑽的項圈,他身上黑色的西裝並沒有完整的扣上,內裡沒有套內搭,於是鎖骨以下大半片白皙的肌理便毫無遮蔽地裸.露在所有人的視線中。
更令人口舌生涎的是,青年露出的身體線條鬆鬆垮垮地被那些閃爍著光芒的銀色鏈條包裹住,像是某種被捆縛住的豔色獵物。
許靜深食指微微彎曲,他的目光依舊沉靜溫馴,隻是那樣盯著青年,修長的指節卻慢條斯理地解開了襯衣上側勒住脖頸的兩粒白色紐扣。
白色襯衣下的皮膚仿佛能泛著白潤的光澤感,許靜深相貌溫柔斯文,隻這一個舉動便吸引了周圍不少的目光,男人卻好似並未察覺,他將一邊手隨意搭在黑色西裝褲的口袋上,走向靠著周眠最近的另外一個吧台。
許靜深要了一杯度數十分高的酒。
他不常喝酒,幾乎不碰,所以上次在群沙海島扮醉才會那樣輕易。
男人微微眯眼,視線如同某種海底生長的水草,柔韌地糾纏在青年的身上。
周眠是個無論在哪裡都如魚得水的人,即便在這樣曖昧迷亂的酒吧、在那樣多美人之中,他依然是最吸引人的那個。
年輕調酒師動作嫻熟地調製酒水,在推杯之間他會微微彎腰,在身前的那位癡迷看著他的女士手背上落下紳士的一吻。
更多的人蠢蠢欲動地觀察著,像是一群被美味飼料吸引來的魚蟲,誰都想得到青年的親近,哪怕是隨意的一瞥都好。
許靜深沉靜地打量了一會兒,便收斂地收回了眼神。
他像是早已有所預料一般的沉靜,可白淨手背上微微鼓起的藍色青筋卻讓他隱晦地顯出幾分彆樣的、更深沉的情緒。
許靜深再次飲儘杯中的酒水。
當男人喝完第五杯酒水的時候,周圍終於有人坐不住了。
“這位先生,一起喝一杯嗎?”一個穿著白色西裝的男人如此問道。
許靜深喝酒有些上臉,他的臉上布滿潮紅,眼神卻是一如既往的溫柔順和,像是毫無脾氣、隨便是誰都能夠拿捏欺負的一般。
“不、不用了。”他的嗓音很輕。
男人或許是聽出了許靜深並不堅定的拒絕,於是他一再堅持。
果然,這個看上去好欺負極了的男人最後還是架不住勸酒,喝下了那杯酒水。
一個成功了,便會有更多人撲上來。
他們各自藏匿著肮臟的心思,被男人縱容著,很快,在許靜深表現出逐漸迷茫、混亂的醉酒舉動的時候,他們開始坐不住了。
而最開始勸許靜深喝酒的白西裝男人語氣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得越來越過分,他似乎也有些醉了,醉酒的時候人的意誌力總是很弱,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在可憐溫順的男人身上發泄出自己心底的黑色欲.火。
許靜深這邊距離周眠並不遠,即便有昏暗的燈光掩蓋,臉色潮紅的許靜深也能夠看到年輕調酒師不住看過來的視線。
看樣子,他或許還沒發現那個被人‘欺負著’、‘壓製著’的可憐男人正是他如何也想象不到出現在酒吧中的好友。
許靜深的背部半靠在吧台邊,在身邊男人靠過來、語氣愈發渴求激烈地強迫他喝酒時,可憐的男人黑色的瞳孔中慢慢溢出些許示弱的水光。
許靜深的嘴唇很紅,臉頰也很紅,他不住地搖頭,甚至是有些懼怕般的輕聲道:“.......我不能喝了.......我該回家了。”
男人卻不依不饒,他甚至想要上手攬過可憐男人的肩膀,卻被不著痕跡地躲了過去。
刺耳的歌曲逐漸到達結尾,調換歌曲的間隙有五秒左右。
白西裝男人愈發不耐煩,他粗著嗓子道:“你裝什麼裝啊,一個人來這不就是釣男人的?我給你錢,你跟我走。”
男人的聲音順著歌曲慢慢消失的尾調而結束。
許靜深的聲音陡然大了起來,他的反抗變得極其激烈:“你不要碰我,離我遠點!”
醉酒男人的臉徹底陰了下來,他似乎不耐煩了,想要強行拉走男人,語帶警告:“你知道我是誰嗎........”
話音並未結束,一股大力的撞擊便讓他整個人都仰倒在吧台邊。
白西裝男人難以自抑地痛呼起來。
周眠漂亮的臉色陰沉的仿佛能夠滴水,他將許靜深攔在自己的身後,在看清男人之後,心中更是冷下幾分。
這個男人身份倒不是說多厲害,他是個不大不小公司的總裁,好色記仇,但也是周眠這樣的平頭百姓惹不起的。
周眠能夠感覺到身後被他護住的男人微微顫抖的身體,青年難免心疼,好友一定是被嚇壞了。許靜深是個多麼美好溫柔的人,他哪裡受得了酒吧裡這些臟東西的覬覦?
“眠眠,我很怕......”
男人的聲音很輕,向來溫馴柔軟的眉眼都軟紅一片,他看著周眠的表情仿佛是在看著拯救自己的救世主。
周眠喉頭微動,他被混亂古怪的情緒縈繞,所能做的隻有扣緊許靜深的手腕,他試圖將自己的溫度傳遞到可憐的好友身上,安撫對方懼怕受傷的情緒。
青年啞聲道:“靜深,沒事的,有我在。”
那個被周眠揍了的醉酒男人此時也清醒了幾分,男人的一邊臉頰已經紅腫一片,看上去一副怒氣衝天的模樣。
周眠將許靜深牢牢護住,冷眼看著男人道:“李先生,這是我的朋友,您這樣做,恐怕有些過分了吧,我在那邊一直都能看見。”
男人冷笑道:“他自己喝的,是我逼他的嗎?周眠是吧,你和你的朋友今晚都彆想走了。”
周眠這時才發現周圍有不少都是男人帶來的人,看樣子是很難善了了。
他下意識在周圍搜羅著負責人,這麼大的動靜酒吧負責人不可能毫無所覺。
但很可惜,他並沒有看到負責人的身影。
男人擦了擦唇邊的血絲,冷笑:“找誰都沒用,你隻是個員工,你們負責人會為你得罪我?”
周眠微微冷靜下來,他銳利的眼看著男人,聲音冷淡:“那您想怎麼樣?”
男人眯眼,他微微踉蹌起身,拿起吧台上逼著許靜深喝的酒水,聲音陰冷道:“你要是能把這杯酒喝了,今兒這事我就不計較了,放你們走。”
周眠接過酒,聞了一下,隨後抬眸看向男人,冷靜道:“您確定嗎?”
男人點頭,眼中閃過幾分異樣的色彩。
周眠乾脆地點頭,他接過酒,在眾人目光中毫不猶豫地一飲而儘。
男人見狀果然沒找麻煩,隻是唇角冷冷勾著,古怪地看了許靜深一眼,隨後道:“你們走吧。”
周眠沒有多說話,他當然知道酒有問題,也知道眼前男人的肮臟心思,他攬過許靜深,腳步匆忙地走出酒吧。
好在運氣不錯,剛出酒吧便打到了一輛出租車。
許靜深也是看樣子醉的也不輕,周眠便扶著對方上車。
酒吧離周眠家不遠也不近,到快要下車的時候,青年終於有些支撐不住了。
藥效開始發作了,迅猛地近乎摧枯拉朽。
好在許靜深還有意識,恍惚間,青年感覺到是男人勉強撐著自己慢慢上的樓。
周眠的臉色越來越紅,他呼出的氣息中帶著微醺的酒氣,灼熱地打在男人緋紅的頸側。
後面的記憶已經有些斷斷續續的了。
周眠唯一能感受到的便是身側溫涼的、讓他止不住渴望的身軀。
水聲與霧氣在眼簾中逐漸蔓延,像是某種怪異迷亂的夢境。
“靜深。”青年的臉色已經潮紅到近乎扭曲,他毫無意識地在男人珠白的頸側磨蹭,嗓音壓抑:“靜深.......唔,把我放進冷水裡。”
他並沒有等到許靜深的回音,也沒有等到冰冷刺骨的冷水。
隱隱約約的,青年的腦海與視線像是被一層光怪陸離的薄紗遮住。
周眠聽見了溫柔沙啞的嗓音在低泣、求饒。
還有片段一般的,被他殘忍壓製的瘦白手腕。
青年能夠感覺到,他的渴望全然猙獰地顯露出來。
他失控了。
黑色的潮水慢慢褪去,隱約的霧氣與刺痛感逐漸消散。
天色已經大亮。
周眠動了動手指,陡然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許靜深被他壓製性地抱在懷中,他們的身體全然赤.裸,緊緊相貼的皮膚間隱約還能感受到情.欲的細微電流。
可憐的男人似乎睡覺也睡不安穩,他溫馴的眉眼輕輕皺著,額角是濕透的汗水,脖頸、鎖骨以及逐漸蔓延而下的吻.痕紮眼的要命。
周眠陡然記起昨夜極端混亂的片段,整個人僵得像是即將碎裂的石雕。
就在昨晚,他似乎將他的好友欺負的很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