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52章 一更(1 / 1)

“賈璉跑了?!”

姐弟三人齊刷刷瞪大了雙眼。

卻原來, 按照計劃今日將由賈家眾晚輩一並送殯至鐵檻寺,接下來由賈珍賈蓉父子在鐵檻寺守靈百日再扶柩回籍後,這場喪事才算徹底完成。

誰知等到了時辰要出發時, 王熙鳳想起來打發人找賈璉,才發現不知何時他早就消失無蹤了, 竟遍尋不見他的身影。

王熙鳳當時的第一反應就是他出了什麼意外。

畢竟送殯之事他又不是不知曉, 怎麼也不可能趕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躲懶去。

要說有什麼正事兒跘住了, 那更不可能,連個虛職都沒有的紈絝子弟, 能有個什麼要緊處理的?

即便是被誰支使了去辦點什麼事兒,這到處都是丫頭婆子滿府裡外忙活,還不能隨手拉一個來交代一嘴?

是以,王熙鳳堅定以為他出事兒了,連忙就要打發人去報官。

“且慢!”

冷不丁被這一嗓子吼住,王熙鳳眼裡的擔憂逐漸化為了疑慮。

“你莫非知曉什麼內情?他究竟上哪兒去了?”

出言製止的人正是賈珍。

聽聞她的質問, 他不禁略顯心虛,輕咳兩聲將她拉至一旁小聲說道:“你彆擔心, 他不曾出什麼事兒, 就是……他知曉今兒送殯之後你就又要強押他去往京營, 這才迫不得已躲了起來。

臨走前他與我說了, 隻道你什麼時候改變了主意他自己就回來了,若不然也甭費勁到處找他, 他是萬萬不可能叫人找著的。”

“你說的當真?”滿臉的不敢置信, 眼神中明擺著浮現出“荒唐”二字。

賈珍點點頭, “我哄你作甚?你覺著他荒唐胡鬨,那是你壓根兒就不知道他在京營裡究竟過的什麼日子,一天天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 吃的連豬食都不如,還要沒日沒夜地操練。

你那好叔叔真真是不拿他當個人啊,丁點兒照顧沒有不說,反倒對他比對旁人還更加嚴厲些,動輒將他拎出來做那殺雞儆猴的雞,恨不得軍棍都打斷好幾根了。

他不跑能行嗎?再被送進去,下回還不知何時能夠出得來一趟,甚至隻怕真就是豎著進去橫著出來了。

即便你惱他恨他不心疼他,卻也不想年紀輕輕就做了寡婦吧?你可還沒生出個兒子呢,他要是死了,你這輩子指靠誰去?”

聽罷這番話,又想起賈璉屁股上的傷,王熙鳳一時就沉默了下來。

原本心中的惱恨已然退散了去,甚至忍不住懷疑自己的做法究竟是對還是錯。

賈璉那王八蛋有多廢她還能不知道?彆看個子不算小,卻是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弱雞崽兒,比人家鄉野裡十歲上下的小子都還不如呢。

打小長到這麼大就沒吃過半點苦頭,整日裡花天酒地將身體底子也掏得差不多了,冷不丁扔進軍營的確像是能要他老命的。

惱歸惱憎歸憎,到底是她的男人,心底裡總還是心疼的。

“這樣,你先叫他回……”

“奶奶!”平兒喘著粗氣跑了過來,滿臉憤憤道:“有個婆子親眼瞧見他帶著那個尤二姐一同上馬車走的!”

“你說什麼?”王熙鳳懵了。

賈珍急了,“胡說八道!我親自送了他出門的我還不知曉?那老虔婆指定是老眼昏花了!”

“那尤二姐呢?方才到處找人時我還瞧見了尤三姐,卻從始至終不曾瞧見她尤二姐!她人呢?你說她不曾走,你倒是將她叫出來!”

然而面對這番質問,賈珍卻是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了,眼神肉眼可見地飄忽起來。

王熙鳳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當下怒極反笑。

“枉我素日自負聰敏過人,方才卻險些被你一番胡言亂語誆騙了去!

合著受不了苦不願再去京營是假,被那騷狐狸勾走了魂兒舍不得走是真?

好好好,都是好樣兒的,你們都是好樣兒的!”

正在此時,賈蓉急匆匆過來,“再不出發就耽誤時辰了,回來再找他罷。”

啪!

王熙鳳甩手就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刮子,冷眼看著他們父子兩個,“隻除了這回支取銀子一事,往日但凡你們家裡有所求,我從未有過二話,隻當是自個兒家一般儘心儘力,自問從未有對不住你們的地方。

你們平日拉著賈璉花天酒地我也睜隻眼閉隻眼,看在親戚一場的份兒上總不願撕破了這層臉皮,你們可倒好,竟愈發蹬鼻子上臉起來!真當我王熙鳳好欺負不成?

一家子五毒俱全沒個人倫的畜生,頭頂生瘡腳底流膿的晦氣東西!你們就合該溺死在淤泥裡頭發爛發臭,省得汙了賈家的祖墳!

今日之事我記下了,他日定有重謝!”

說罷便徑自離去直奔榮國府,竟都不曾隨同送殯。

“這也太離譜了……賈家東西兩府的男人,真真是一個賽過一個荒唐。”究竟是怎麼養出來的?什麼五毒俱全的貨色全叫賈家攤上了?

林懷瑾忍不住將迷惑不解的目光投向他母親,幾番欲言又止。

賈敏哪兒能看不出他是個什麼意思,一時間那張老臉都臊紅了,羞憤之餘更覺無力。

“原本還以為將賈璉送進軍營磨一磨,那性子說不定還能改改,眼下看來還真是應了那句老話——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林黛玉滿是嫌惡地皺了皺眉。

誰能想到呢?不過是回家奔喪這點時間,他都能跟那歪門邪道的女人勾勾纏纏,五迷三道兒的隻怕連自個兒姓甚名誰都要忘了。

“京城這樣大,他們有心想躲,一時半會兒恐怕也找不著個影子吧?”林碧玉似好奇隨口問了一嘴。

賈敏搖搖頭,“我回來前都還沒個信兒呢。東府那父子兩個興許是知曉的,奈何他們送殯去了,回頭還要直奔金陵,這一通折騰下來沒有三五個月是甭想見著人了。”

想起原著中賈璉在小花枝巷給尤二姐置辦宅子迎娶一事,林碧玉便有了些想法。

轉頭立即就找了些“好朋友”去探查。

結果自是不出所料——攏共二十餘間屋子的一座宅院,還有好些個奴仆安排伺候著,快活得很呢。

次日一早,她就將這消息捅到了正主兒的跟前。

她雖不喜王熙鳳狠辣貪財做事沒什麼底線的秉性,但一碼歸一碼,渣男賤女活該受到製裁。

做完這事兒之後,林碧玉就沒再關注他們那邊的狀況,隨他們鬨得天翻地覆也罷。

卻沒想到過了兩日那兩口子竟登門而來。

賈璉的臉上都被撓開花兒了,還有清晰可見的巴掌印。

一見著人,他就死死垂下了頭,露在外頭的耳朵根子都紅得要燒起來似的。

賈敏冷著臉,斥道:“現在倒是知曉丟人了?乾那混賬事之時怎的丁點兒不覺羞恥?一屋子的老親世交都在那兒杵著,你說說你究竟是怎麼想的?究竟將賈家的名聲置於何地?又將你的媳婦孩子置於何地?

我到現在想來都還覺得荒誕至極,你可真真是被那狐媚子迷得昏了頭了!”

“姑媽教訓得是,侄兒知錯了。”賈璉甕聲道。

垂頭喪氣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但在場卻沒哪一個人同情他,無一例外全都冷眼旁觀猶嫌不足。

顯然,區區兩句訓斥也不足以平息賈敏的惱恨羞憤,又指著他的鼻子狠狠大罵一通,直到罵得自個兒累了才將將作罷。

王熙鳳適時奉上一盞茶,笑道:“姑媽快喝口茶潤潤喉,罵完了姑且就消消氣,沒得因他這等沒臉沒皮的蠢貨氣壞了自個兒。”

喝完了茶,賈敏的情緒也略微緩和了些,冷眼斜著賈璉,“你叫我一聲姑媽,但你親生的老子還在,嫡親的叔父還在,上頭的老太太還在,按理也輪不到我這個外嫁女來管你。

隻是,千不該萬不該,你實在不該拖著整個賈家與你一同跳糞坑!

你自個兒不要臉皮不在意名聲也就罷了,可賈家不是你一個人的賈家!

你這般肆無忌憚胡作非為,打算叫你的親閨女親妹妹如何自處?叫賈家其他女孩兒如何見人?她們日後究竟還議不議親嫁不嫁人了?

就連我這個出嫁二十幾年的賈氏女,這一時半會兒都沒臉再出門交際了,都是你乾的好事!混賬東西!”

“姑媽息怒!”賈璉“撲通”一聲跪下了。

手裡的茶盞眼看就要扔出去,好懸想起來這不是自個兒親生的。

賈敏隻好將茶盞狠狠往旁邊一丟,揉了揉突突生疼的腦袋,對著王熙鳳說道:“下回要來你隻自個兒來就成,彆帶他上我跟前來,我看見他就頭疼。

姑且叫碧兒黛兒陪著你說說話罷,我先上房裡歇歇。”

王熙鳳忙站起來攙扶她,一臉歉疚道:“都怪我思慮不周,將姑媽氣成這樣,我……”

“與你何乾?要說也是賈家對不住你,叫你攤上這樣一個不省心的東西。老太太那兒你回去說一聲,待過兩日我好些了再去看她。”

等送了賈敏進房間,姐妹二人與王熙鳳才又回到廳裡。

賈璉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卻也不曾入座,隻垂頭喪氣地站在一旁。

正在這時,一名小丫頭快步走進來,“老爺回來了,請璉二爺去一趟書房。”

姑媽才劈頭蓋臉訓了一通,姑父又來?

賈璉頓時面露絕望,腳下似有千斤重。

早知今日,他就……他就更小心謹慎些了!

“看起來他是知道後悔了,這回總該收斂些了吧?”林黛玉天真地以為。

卻隻聽王熙鳳冷笑一聲,“你當他在後悔什麼?他是在後悔自個兒做得太張揚了些,太不小心謹慎了!”

“……”

姐妹二人面面相覷,皆是無言以對。

三人極其默契地繞過這個話題姑且不提,隻說些家長裡短的閒話,說著說著,王熙鳳就提起來一樁事。

“對了,兩位妹妹從前時常在宮裡走動,可知那夏守忠究竟是個什麼人?”

“他?仿佛是後宮裡一個還算說得上兩句話的太監罷。”林碧玉若無其事地問道:“怎麼突然提起他來?莫非他又上賈家要錢去了?”

“可不是!那日我逮了璉二回家才知曉,夏守忠竟又去找了我姑媽,張口就要兩萬!”

“兩萬?”林黛玉倒吸一口涼氣,不敢置信地說道:“這口氣未免也太大了些,可曾說究竟是個什麼由頭?”

“說是貴人要的,有大用處,隻叫家裡無論如何都定要給她拿了去,一文都不能少。”

“我記得貴人才被冊封沒幾日就從家裡拿了幾千兩來著?怎麼突然又張口要這麼多?她在後宮裡即便是需要打點,也不至於花費得這樣多吧?”

林碧玉突然就想到德妃被貶一事。

宮裡嬪位以上向來是一個蘿卜一個坑,先前全都占滿了,想要上位可謂極其艱難,但如今德妃倒台,這坑可不就多出來一個?

後宮的風起雲湧是完全可以想見的,這個坑不曾填上之前必定是消停不下來了。

賈元春進宮本就是奔著錦繡前程去的,會蠢蠢欲動也理所當然,隻是她突然索要這樣一大筆錢財可不太正常。

砸錢興許能收買不少奴才,但終究康熙的心意才是最要緊的。

她能買得到侍寢的機會,還能買得到康熙的心不成?

這所謂的“大用處”恐怕有點意思。

林碧玉的眼中閃過一抹玩味,正巧聽見王熙鳳說給了錢,她不禁就笑了,意味深長地說道:“那日母親打你們府裡回來才歎息呢,說老太太與她好一頓訴苦,隻道家中今非昔比寅吃卯糧雲雲。

這冷不丁的,兩萬說拿就拿了出來,怎麼瞧著也不像那麼回事兒啊?看來果真也是應了那句老話,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們家嘴裡的困難與咱們理解的竟還大不相同呢。

榮國府到底不愧是榮國府,如此看來母親也委實不必太過憂慮了。”

王熙鳳忽的面色一頓,也不知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神情變幻莫測,驟然難看至極。

彼時,本以為又將收獲一頓訓斥的賈璉卻被迎面而來的一句話給整懵了。

“你可想徹底逃脫王子騰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