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42章 三合一(1 / 1)

“死了?誰死了?”

王夫人滿臉呆滯, 直到對方再次重複確認,她這才終於相信並非自己聽岔了。

那個頗有神通的馬道婆,當真死了。

握著佛珠的手猛然顫抖一下, “怎麼死的?好端端的她怎麼就死了?”

“聽說是夜裡睡覺時被蛇給咬了!莫名其妙的也不知打哪兒鑽進來好些毒蛇,婆子聽見慘叫聲跑進去時人都險些要嚇瘋了, 跟捅了蛇窩似的,密密麻麻全是花花綠綠的蛇。

也不往房裡其他地兒去, 就隻奔著床,全都上了馬道婆的身,躲都躲不掉。那婆子嚇得掉頭就跑了, 等過一會兒帶著人回去時屋裡早沒了蛇的影子,就隻剩馬道婆躺在地上, 渾身烏黑,早就沒氣兒了!”

光是聽著這描述, 王夫人頓時就渾身汗毛倒豎,頭皮都要炸裂了。

周瑞家的亦滿臉發白, 心有餘悸地拍拍胸口, 驚魂未定地說道:“偶有蛇蟲鼠蟻出沒都不叫稀奇,但好端端的誰家會像捅了蛇窩一樣?突然離奇出現又突然離奇消失, 仿佛它們來的目的就隻是為了殺那馬道婆。

這未免也太過古怪了, 實在是嚇死個人啊。”

“自古便有傳言說那玩意兒很有股邪性, 會記仇呢。興許是馬道婆不知乾了什麼缺德事叫那玩意兒給記恨上了,特意全族找上門來報仇罷了。

隻可惜怎麼偏就趕在這個時候, 沒了她相助,那件事就不太容易辦了啊,真真是惱人得很。”

話裡話外聽不出絲毫難過的情緒,反倒滿滿隻是對馬道婆壞自己事的埋怨。

周瑞家的看了她一眼, 帶著幾分小心翼翼地勸道:“馬道婆死得的確是離奇又巧合,偏就趕在太太要尋她辦事這當口,興許……是老天爺的意思也不一定呢?”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莫不是暗罵我傷天害理,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王夫人面色不善,眼看就要發作。

周瑞家的慌忙辯解,“太太誤會了,我的意思是說興許老天爺不願看太太一時衝動得罪人呢?老太太都不止一回告誡過太太,叫您千萬不能私下裡隨意對林大姑娘出手……

她老人家那是不想捆綁住林家嗎?聯姻之事最早就是她提出來的,她比誰都希望能夠借到林家的勢,卻為何又這般壓著太太不肯下手?

她那是害怕啊!林家不是尋常人家,一旦真乾了點什麼將來暴露出來,結親不成反結仇,到時候誰也討著好?

眼下突然又發生這樣古怪之事,可見是連老天爺都在阻止呢,太太您還是姑且仔細思量思量再做決定吧。”

話說得不無道理,奈何王夫人這會兒卻什麼也聽不進去。

佟皇後喪禮期間,宮裡進進出出全都是人,加之雙方又的確都有意願,賈母到底還是尋著了一個機會悄悄與賈元春搭上了話。

不聊不打緊,這麼一聊下來,賈家人心裡頭就跟壓了塊石頭似的。

賈元春當初的上位手段極不光彩,帶來的惡果不僅僅隻是自己被人恥笑看不起,更重要的還是康熙的態度。

主動送到嘴邊的美味自然沒有不吃的道理,但康熙從來就不是個色令智昏的帝王,享用歸享用,心裡頭卻清明得很。

在他眼裡,賈元春這樣的女人不過就是個玩物,若非當時她搶先一步報上榮國府的名號,連這貴人的名頭她都撈不著。

後面太後對賈元春的不滿厭憎又根本不加掩飾,哪怕隻是顧及太後的臉面做做孝順子孫的樣子,康熙都不可能給賈元春幾分好臉。

便哪怕是什麼山珍海味,但凡嘗過了也不過就是那麼回事兒,更何況賈元春還並沒有特殊到那個地步。

臉蛋兒好身材豐腴確實彆有一番風味,但後宮美女如雲,要什麼樣的沒有?賈元春並非不可替代,完全犯不上非她不可。

康熙的冷淡無疑就是最好的訊號,起初還在觀望中的美人們立時就懂了,抓住機會便一擁而上。

爭寵的爭寵,打壓的打壓,一個個鉚足勁兒勢要將還未來得及真正崛起的賈元春給狠狠踩進泥地裡去。

正所謂雙拳難敵四手,任憑她賈元春如何機敏過人,卻也擋不住這無數的明槍暗箭。

日常吃穿用度被克扣也就罷了,見不著帝王一眼她也都顧不上焦慮,僅僅隻是為了保證好自身的安全,她便已經使出了渾身解數,折騰得心力交瘁。

想到這兒,王夫人就止不住地淚流,恨恨咒罵,“後宮裡那起子賤人未免也欺人太甚,還有皇上,端的是涼薄無情至極!”

“太太慎言啊!”

“怕什麼?我在自個兒家裡自個兒房裡還不能抱怨兩句了?好好的一個黃花大閨女給了他,他竟提了褲子便不認人,天底下哪有這樣的事?

都說什麼皇家最重體面,你瞧瞧他乾的是體面事兒嗎!也太欺負人了!”

周瑞家的嚇得臉都白了,囁嚅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雖煩死了那死老婆子,但她有些話說得的確也有道理——無論是後宮裡那起子小賤人也好還是皇上也罷,之所以敢如此肆無忌憚地作踐我的元春,說到底了無非就是覺得咱們家朝中無人,欺負她背後無人撐腰罷了!

既然如此,給元春找一個有權有勢之人幫襯著就是了!”

那死老婆子不是總說她的女婿如何如何能耐,如何如何深受皇上信任倚重嗎?

等她想法子將林如海綁到元春身後杵著,她倒要看看他們是不是還敢如此輕賤元春!

再者說,那丫頭手裡捏著巨額財富呢,弄過來她兜兒裡就富裕多了,將來也能更好地支持元春。

還有她的寶玉,生來合該是要一輩子享福不儘的金貴人。

王夫人冷哼一聲,眼珠子滴溜溜一陣轉,片刻計上心頭。

“你使個機靈些的丫頭去……再去外頭……”

聽罷她如此這般的一通吩咐,周瑞家的已然傻了眼。

“太太為何要如此?壞了她的名聲,將來再嫁給寶玉那也是往咱們家臉上摸黑啊,寶玉的臉面又豈能好看?”

“你懂什麼?她若聲名儘毀萬人嫌棄,就該是他們林家哭著求著要倒貼上門了,屆時還不是任我拿捏?”王夫人得意地翹起嘴角,眼底滿是惡意。

即便是迫不得已要娶林家的小賤人,她也不想叫她過得太快活,她就是要叫她日後在這府裡都挺不直腰杆子來做人!她就是要將她攥在手心裡搓圓捏扁!

“要怨就怨她自己命不好,投進誰家不好,非要投進賈敏的肚子裡,隻當是替她母親還債了。”

“太太!隔壁的老太爺殯天了!”

王夫人一驚,忙叫了金釧兒進屋來細問,“他一向身子都還尚可,怎麼這樣突然?”

“聽觀裡的小道說是吃了什麼丹藥……”

東府的老太爺賈敬著實也算是個奇人,當年繼承偌大家業成為賈氏一族的族長,又考中了乙卯科進士,按理來說前程總是不差的。

卻誰想他竟無心凡塵俗世,隻一心向道,早早拋下家中妻兒老小不聞不問,隻終日躲在那玄真觀中研究他的丹藥。

沒成想,研究來研究去到頭來竟是將自個兒給毒死了。

離譜且荒唐。

王夫人噎了半天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卻突然想到什麼,使給周瑞家的一個眼色,“這段時日大夥兒都要上隔壁幫忙操持,府裡隻怕也要進進出出亂糟糟的,你且注意著些,彆叫什麼人趁亂又惹是生非。”

“太太放心,奴婢省的了。”

賈家人十分重臉面,每每有什麼紅白喜事皆要大操大辦極儘奢靡不可。

譬如前幾年蓉大奶奶秦氏的喪事,其奢靡程度古今罕見,直到現在仍是京城眾人茶餘飯後的一份談資。

但出乎預料的是,此次賈敬的後世卻並不似想象中那般隆重,堂堂老太爺竟還不如自個兒的孫媳婦了,著實叫人驚掉了下巴。

“這兩年咱們兩家的光景眼瞧著是越發不如從前了。”賈母如是哀歎,神情異常落寞。

秦可卿去世時之所以能夠走得那般體面,自然與賈珍那個混賬扒灰佬脫不開關係,卻也的確是家境不同所致。

若不是有家底兒撐著,賈珍便是想折騰也折騰不出什麼花兒來。

那時的他們誰又能夠想得到呢,攏共也才不過三五年的功夫罷了,竟連家中老太爺的喪事都快操辦不起了。

“老太太切莫多慮,不過是這兩年天公不作美以致莊子收成大減,府裡進項少了難免就緊吧些罷了。”鴛鴦寬慰道。

賈母卻睨她一眼,苦笑:“你不必哄我,我還不曾老糊塗。莊子上每年那點子收成也不過是供咱們日常吃用使,若一大家子當真隻有那點東西,可真真就是笑話了,誰家沒點子家底兒還敢自稱高門大戶?

眼下他親老子死了,他都顧不上體面孝心隻能操辦成這般模樣,可見底子已經掏空了,再是多擠不出幾個子兒來。”

“便果真是這樣,那也就是他們東府,咱們家好著呢,老太太儘管安心。”

“又來哄我,我雖早已不再管事,可這府裡的風吹草動卻也瞞不過我去,那日賈珍上門來究竟為何你當我不知?鳳哥兒再怎麼精明也罷,總不至於在這種事兒上摳摳搜搜遭人記恨,她拒了,隻能說明咱們家也已是自身難保。”

這下鴛鴦是徹底沒了話好勸,隻好無奈地笑笑,“老太太英明。”

“罷了,他們想瞞著我,我便隻當不知,你也彆往外說了去,且由他們……不過你平日注意著些寶玉那頭,彆叫他給委屈了,若短了什麼你隻悄悄開了我的庫房支取就是。”

“是,奴婢記著了。”

彼時,趕回來奔喪的賈璉一頭紮進屋裡就對著王熙鳳發作起來。

“珍大哥上門來找你支銀子你為何不給?這樣天大的事擺在眼前你也能如此摳搜,你可真是賈家的好媳婦啊!莫不是要同親戚反目成仇才高興?

銀子呢?快快拿兩三千給我,這會兒再找補找補還來得及。”

王熙鳳驚喜的笑容頓時就僵在了臉上,旋即柳眉倒豎怒道:“我摳搜?你屁都不懂一回來就指著我的鼻子罵我摳搜?還敢張口就要兩三千?口氣這樣大也不怕閃了自個兒的舌頭!

莫說兩三千,我兩三百都沒得給你!咱們自個兒家的日子都快撐不下去了,我上哪兒有那能耐窮大方去?你大方你有義氣你有孝心,你倒是彆找我,自個兒掏錢給他去使啊!”

“你這是什麼話?咱們家怎麼就日子都過不下去了?你莫不是在誆我。”賈璉不敢置信地瞪大了雙眼,無論如何也不相信她這話。

然而王熙鳳卻隻冷笑,“我閒得發慌胡編來誆你?不信的話隻管自個兒去要了官中的賬本來,且仔細瞧瞧究竟還剩下幾個銀錢。”

見她這樣篤定的樣子,賈璉也將信將疑起來,心底一慌,“這怎麼可能?咱們家怎麼可能缺得了銀子使?銀子呢?都上哪兒去了?”

頓了一下,他突然投以懷疑的目光,“該不會是你乾的好事吧?不是我說你,你縱是想貪卻好歹也注意注意分寸,拿幾個子兒就拉倒了,一下子給掏空了算怎麼回事兒?回頭府裡追究起來你還能躲得了不成?”

“賈璉你個烏龜王八蛋!”

王熙鳳氣得仰倒,“我在你眼裡就是那樣的人?你個沒良心的王八蛋!我實話告訴你,彆說是貪了官中的進我自個兒的荷包,就連我的嫁妝也都差不多往裡搭完了!

你還當家裡是什麼豪門大戶呢?一大家子早八百年前就開始吃老底兒了!

打我接手管家那日起,賬上的銀子從來隻少不多,若非我用自己的嫁妝堵著撐著,你以為你還能過得這樣瀟灑快活?你早該連紅稻米都吃不上了!

現在跑來指著我的鼻子叫罵懷疑,你的良心怕不是都被狗吃了……不,是我的一顆心給喂了狗!”

說著,兩隻眼圈兒竟都紅了。

賈璉唬了一跳,卻仍是不大敢相信,“咱們家是什麼樣的人家,怎麼就淪落至此了?”

這時,一旁的平兒也實在是忍不住了。

“正因為府裡一個兩個全都是二爺這樣的想法,府裡才會落敗得這樣快。

今兒大老爺要錢買扇子買小妾,明兒二老爺要錢買字畫買古董古籍,寶玉回回張嘴不帶下百兩的,二太太那兒也是大小閒事不斷、三天兩頭支一筆走,還有二爺你……

總之這府裡每一個人缺了銀子使都來找官中拿,丁點兒不帶手軟的,全當取之不儘用之不竭呢。

二奶奶為了維持這府裡每個人的風光好日子,這些年從不敢有半分懈怠,每日睜眼都是銀子銀子銀子,人都給熬病了好幾回你是全然不知。

當年從王家帶進門的十裡紅妝,原該是二奶奶的私人所有,卻也被迫給搭得差不多了,僅剩下一些首飾料子維持體面罷了,也不知這普天之下還有哪個奶奶能活得如此憋屈的。

二爺什麼都不問什麼都不知道,上來便是一通脾氣發作,未免太叫人心寒。”

王熙鳳擦了擦眼淚,諷刺道:“隔壁東府原先比咱們家差在哪兒了不成?如今連給他老子風光大葬的銀子都沒了,二爺又憑什麼以為咱們家還豪奢依舊?

你究竟是沒腦子多想想呢,還是揣著明白裝糊塗,擎等著逼我出來當這個冤大頭?”

“奶奶這是說的什麼話?”弄清了真相的賈璉也是氣焰不再,立馬就心虛地湊上前好一頓哄,“我向來是沒什麼腦子的蠢材一個,哪裡能想到這麼多?當真隻以為家裡好著呢。

又……又因你將我哄騙去軍營受苦一事,我這心裡憋著股子氣在,乍一聽珍大哥說了這事兒就一時衝動犯了糊塗。

若我知曉奶奶如此艱難,怎麼也不可能說你半句不是啊,合該是我對不住奶奶,是我沒用。”

見她還氣惱著,賈璉又臉一垮,委屈道:“你是不知道你叔叔究竟都對我做了些什麼,整日裡拿著我當狗一般操練,但凡有點錯處就軍棍伺候,好幾回將我給打得皮開肉綻,到現在屁股上都還不曾好全乎呢。”

“果真?”王熙鳳驚了一下,這才有心思仔細瞧了瞧他。

黑了,也瘦了許多,胡子拉碴的看起來有些邋遢,與過去細皮嫩肉的俊俏貴公子模樣實在相差甚遠。

不過倒是比先前精神了許多,身上也結實了些。

“我瞧著挺好的,等出殯之後你就趕緊回去接著操練罷。”

“奶奶?”賈璉急得跳起腳來,伸手就要扒自個兒的腰帶,“你倒是先好好瞧瞧我的屁股,都被打成什麼樣了,你是當真一點兒不心疼你男人啊!”

平兒頓時紅了臉,啐一口就趕忙轉身出去了。

賈璉本就是個色中餓鬼,這回困在軍營許久不曾見過女人,自是心癢難耐極了。

那傷疤看著看著,就看得變了味兒。

……

“站住!你是打哪兒來的?為何在此鬼鬼祟祟?”

“我,我是府裡的灑掃丫頭,沒有鬼鬼祟祟,就是,就是……我想著近來好些人都往東府幫忙去了,就想來看看姑娘們這裡有沒有什麼要差使的,好討兩個賞錢……”

“原是奔著賞錢來的,看來都知道咱們家有錢呢。”

身後傳來一道似笑非笑的聲音,正在糾纏中的幾人便齊齊望了去。

正見賈敏攜著姐妹花兒和幼子進來。

那灑掃小丫頭的臉瞬間就白了白,哆哆嗦嗦地見了個禮,甕聲道:“奴婢在府裡不過是個最下等的丫頭,月錢少得可憐,也比不得那些姐姐們在主子跟前得臉,時常還能有些賞賜拿,所以才……”

鈴蘭滿臉狐疑道:“若果真隻是為了這而來,你隻大大方方的就是,為何那般鬼祟?且我分明看見你仿佛是從姑娘們的屋子裡出來的!”

“我沒進去!我就是到門口瞧了瞧,見姑娘不在我就打算走了。”

“好了好了,不是什麼大事兒。我們這院兒裡人手儘夠用了,不必你幫忙,你走罷。”林碧玉一臉溫柔和氣地說道。

那小丫頭當即如釋重負,低下頭拔腿就急匆匆跑了。

賈敏才要出言製止,就見方才一臉和善的長女已然面色冰冷,給鈴蘭使了個眼色。

而原本還滿臉懷疑的丫頭也早變了臉色,緊跟著出了門去。

這還有什麼看不明白的?

“那丫頭果真存了歹心?你早知曉?究竟是誰?所為何事?”

看出她緊張又震怒的神色,林碧玉就輕輕笑了笑,道:“母親不必擔心,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您隻需提前做好心理準備,彆到時候氣著自個兒就行了。”

林黛玉也幫著說道:“母親儘管放心罷,姐姐心裡有數呢。”

“你們……”

這時,林懷瑾的小臉兒卻直接掉了下來,“我雖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咱們來京城才幾個月?姐姐平日裡頂多也就是進宮去陪陪大行皇後,如今連皇宮都不必去了,整日隻在這府裡住著,上哪兒能得罪什麼人去?

我實在想不出來,除了這府裡的一些妖魔鬼怪還能有誰要害姐姐。母親與其在這兒乾著急氣惱,倒不如趕緊收拾收拾東西,抓緊搬走才是正理兒。

也就隻有母親一人覺得這榮國府千好萬好,眼下人家都欺負到頭上來了,沒道理還要硬賴著不走吧?咱們林家是沒處可去了不成?”

賈敏下意識看向長女,卻見她神色如常並不反駁這話,當下心裡便“咯噔”一聲。

果真是叫瑾兒說中了不成?

竟當真是這府裡的誰要害她的女兒?

想到這兒,她便頓感兩眼發黑,一股鬱氣堵在了胸口,憋得她呼吸不暢幾乎要昏死過去。

“黛兒,扶母親進去歇著。”林碧玉輕歎。

“碧兒……”

“母親放心,不是老太太。”

賈敏鬆了口氣,這才任由次女攙扶著她進屋。

誰知向來寸步不離的梁嬤嬤這會兒卻磨蹭起來,遠遠地墜在後頭,不知在琢磨些什麼。

林碧玉冷眼瞧著,語氣淡漠,“給我盯死了她,一旦發現她敢出去報信兒,立即就將她拿了。”

“是。”

“也不知那老太太究竟給了她多少好處,這麼些年下來竟還心心念念惦記著舊主。”林懷瑾忍不住咬牙。

“你跟那起子拎不清的蠢貨置氣作甚。”

“蠢貨雖不值一提,卻架不住惡心人,回頭我就央求母親將她給攆了出去!”

“那你好好努力,若果真將她攆了,我便另給你一百兩銀子做私房錢,保準兒誰也不知曉。”

林家雖家底兒豐厚,但對於這唯一一個兒子卻管束極嚴,每個月也就隻有五兩銀子零花罷了。

用父親的話來說,吃穿用度都是家裡管的,文房四寶等讀書要用的東西亦一應俱全,想要多少都管夠,還能有什麼需要花錢的地兒?

給五兩銀子都嫌多呢,這還得虧賈敏據理力爭。

可想而知,這一百兩私房錢對於林懷瑾來說是何等誘人。

當即那眼睛都亮了,越發乾勁兒十足。

次日清早,才起身就聽木槿回稟道:“昨兒夜裡梁嬤嬤果真想偷溜去找老太太,被我當場給綁了,正在柴房裡關著呢。”

鈴蘭也上前兩步,輕聲說道:“人贓並獲,也關進柴房了。”

“梳洗罷,一會兒將人帶上,隨著一同去給老太太請安。”

因為這麼一項特殊原因,今日她便故意遲了些,等到上房時,大夥兒都已經陪著賈母說了好一會兒話了。

“敏兒,你的臉色怎麼這樣難看?可是累著了?”

賈敏搖搖頭,陰鬱的目光便來回打量在場的每一個人。

幾乎不曾怎麼遲疑,憑著本能她就鎖定了王夫人。

雖不知究竟是何緣故,但她還是覺得沒有旁人了。

還想再關心兩句,就看見一男一女被五花大綁著壓了進來。

賈母一驚,“這是作甚?他們是什麼人?”

“老太太不認得他們,二太太總該是認得的,不如您問問她?”

“碧兒?”賈母的眼皮子莫名狂跳起來,下意識看向王夫人,卻見她與周瑞家的皆神色異常,一副活見鬼的表情。

電光石火間,她便已然有所明悟。

心下暗罵一聲,卻又不得不幫忙遮掩。

想了想,就說道:“一會兒還要去往隔壁,怕是來不及審問清楚,不如先將他們關起來,等過兩日忙完了再細說?”

“碧兒,你說!”

“敏兒……”

轉頭卻對上賈敏那雙冰冷的眸子,一時竟呆住了。

鈴蘭從自個兒身上掏出來一方帕子,指著其中那小丫頭說道:“這是她從我家姑娘房裡偷出來的,說是周瑞家的指使,叫她偷出來打西角門出去交給一個書生。”

“你血口噴人!”王夫人驚怒交加。

“將他們嘴裡的抹布拿出來。”林碧玉不緊不慢地說道。

莫名被抓又關了整整一夜,本就膽子不大的小丫頭早已是嚇破了膽,嘴裡才剛一得了自由就放聲哭喊起來。

“二太太救我!”

霎時一片嘩然。

邢夫人一臉震驚,“竟果真是你?你指使她偷人家姑娘的帕子送給外男?你究竟是何居心啊!”

“不是我!這賤蹄子不知受了誰人蠱惑,分明是故意誣陷於我!”

聽見這話,林黛玉實在憋不住怒氣了,“你設毒計害我姐姐還不止,眼見東窗事發竟又企圖倒打一耙?這世上怎會有你這樣的人?心如蛇蠍又厚顏無恥,真真是叫人大開眼界!”

林碧玉卻懶得理會,平靜的目光落在那瑟瑟發抖的男子身上。

一派書生裝扮,面容秀氣身材清瘦,看起來斯斯文文的,皮囊倒還尚可。

也是,若找個醜八怪過來,哪個能相信?

難為二太太了,那點腦容量想得還挺周全。

嘴角勾起一道譏諷的弧度,慢條斯理道:“這位書生,勞煩你將自己知道的再複述一遍。”

聲音極其悅耳動聽,並未有絲毫怒意的樣子,但落在耳朵裡卻莫名叫人心驚肉跳。

那書生不由得打了個寒顫,看都不敢抬頭看一眼,顫抖著聲音說道:“前兩日有個婦人找上我,說是叫我上門口來演一出戲……”

無非就是造謠誹謗罷了。

懷裡揣著她的帕子,無論如何隻堅持說與她兩情相悅私定終身,現欲求娶雲雲。

帕子屬於姑娘的貼身之物,從來都是林家的丫頭親手做的,屆時隻拿著與其他的帕子一比對就能看出來。

而屬於她的帕子每一方皆繡有綠牡丹,真要拿了出去造謠起來難保有那幾個蠢東西會將信將疑。

是以她並不打算讓這事兒在大庭廣眾之下發生,而是決定將其扼殺在搖籃裡。

畢竟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她可不想自己的大名成為京城百姓的談資。

啪!

一道清脆聲響乍起,將處於震驚中的眾人全都拉了回來。

循聲望去,隻見賈敏正一隻手死死抓著王夫人的頭發,另一隻手劈裡啪啦左右開弓。

“先前舔著張大臉非要替你那窩囊廢兒子求娶我的女兒,我拒了你就如此回敬?打量著得不到就毀掉還是想逼得我女兒不得不嫁給你那窩囊廢兒子?

喪天良的毒婦,你可真能耐啊你!”

賈敏是當真氣瘋了,越說越氣,越打越狠,甚至一股子戾氣頂上天靈蓋,直接兩隻手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

“有什麼你隻衝我來,敢動我女兒,我就要你死!”

手背上的青筋都暴起了,足以看得出她使了多大的勁兒。

王夫人被掐的白眼兒都翻出來了,不斷拍打抓撓她的手,卻怎麼也未能得到片刻喘息。

變故發生得太快,等眾人回過神來時就看見王夫人的舌頭都伸出來了。

“快將她們分開!”

“母親快住手!”

眾人慌忙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地好一頓拉扯才總算是攔住了盛怒之中的賈敏。

“咳咳咳咳咳……”

王夫人捂著火辣辣疼的脖子,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一時涕淚橫飛狼狽至極。

賈敏冷眼瞧著卻猶不解氣,轉而看向賈母,“這樣一個蛇蠍般的毒婦落在誰家都是個禍害,一日不除全家不得安寧,請老太太做主,立即將她休棄攆回王家去!”

“這……”賈母眉心緊擰,掃了眼半死不活的王夫人,又瞧瞧自己懷裡早已嚇傻的寶貝孫兒,以及宮裡……

“老太太大喜!敏姑奶奶大喜!姑爺到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