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宋醫生同謝今舟進入閣樓。
頂層光線好,玻璃窗透亮,無人打攪。宋醫生認真為謝今舟檢查過,“幸好,還有殘餘毒素沒被完全吸收,能清理掉,不至於徹底無法挽回。”
他直起身,“可惜先前耽擱太久,不然肯定能恢複如初,現在不能保證清完毒,你的視力能呈現到什麼程度。”
這對謝今舟來說已經是好消息,“儘力就好。”
無論什麼樣的結果,都比現在強。謝今舟緊繃的心情舒展一些,涉及眼睛,他總難不在意。
“喵。”腿上小貓軟乎乎的叫了一聲,像是安撫。
謝今舟捏捏她後頸。
溫眠這會兒賴在謝今舟身邊,原本沒打算帶她一起上來的,但她非要跟著。
宋醫生來過幾次後,對小貓也算有點熟悉,蹲身捏捏它的小爪子,“你好呀,小貓咪。”邊逗貓,邊跟謝今舟說,“來的時候謝知霆又找我了。”
“……”溫眠持續裝乖,跟怪叔叔握爪。
想也知道謝知霆找宋醫生是為了什麼。謝今舟抬指揉了揉眉心,“就說沒得治。”
“一直是這麼說的。”
宋醫生跟溫眠對上眼,笑了笑,怪可愛的,“不過他倒是給了我個由頭,能借這個機會,多來你這走幾趟。你這眼睛治療起來需要點時間。”
“什麼時候開始?”
“下次吧,這次來的倉促,遇到攔路的人,沒來得及帶上療程用的東西。”
“好。”
溫眠靜悄悄聽著兩人交談,格外乖巧。
從謝今舟唇邊淡淡的弧度,可以看出對方此刻心情不錯。溫眠又瞅了眼腦海中,隱隱朝下一個數值閃爍的‘46’,卻沒有開心,而是歎了口氣。
隻有讀過原文的她知道。
謝今舟的眼睛,即使解了毒,也隻能恢複到能看見影子的程度,甚至影子都是模糊的。所有事物像開了高倍模糊濾鏡,溶解在一起。
他依舊是個需要借助導盲杖的半瞎。
溫眠見過他深夜裡失控的模樣,也聽到過他撕碎那張殘疾證時,腦海裡黑化值上升的聲音。所有人都以為他很平靜,但謝今舟真的很崩潰瞎掉的事。
現在,看著他寄希望於解毒。
溫眠一時沉默,突然有點說不上來的滋味。之前問係統的問題,也沒得到個答案。
也許謝今舟永遠都隻能是個瞎子。
謝今舟與宋醫生交談完,才發現今天的溫眠格外乖巧,沒像平時一樣活潑蹦跳。就連平時隱藏在那些聽上去乖順、實際心口不一的喵叫聲下的吐槽,也沒了蹤影,指尖點在她的鼻頭。
“今天怎麼這麼乖?嗯?”
溫眠眨眨眼精,“喵。”我一直都很乖呀。
算了,半瞎總比全瞎好。不管怎麼說,這都是一件還算好事的好事。
以後,謝今舟能看見光了。
宋醫生離開沒多久,岑溪打過來電話。謝今舟沒有離開原地,仍在閣樓上,光束透過玻璃窗,落在他長睫上,整個人身上陰鬱氣息驅散。
“少爺,辭呈我已經遞過去,不過離開時遇到了大少爺。”岑溪在電話裡說。
謝今舟沒什麼反應,“不用管他。”
指尖勾著溫眠的尾巴逗,沒注意到剛才還被他逗得羞憤、不停伸爪拍他的溫眠,在聽到大少爺三個字後,耳朵忽地動了一下,靜止住。
“他留了我一下,想讓我繼續待在集團,臨走前還問過你的情況,看上去挺關心。”岑溪思來想去,覺得還是得把這事跟謝今舟報備下。
謝今舟口吻不鹹不淡,“他倒是一直這樣,像個君子,跟我那三叔一點都不像。”
“那行,後續我還按原計劃行事。”
話到最後,岑溪沒忍住,問了一嘴,“對了,少爺,你那小貓——”
溫眠適時打了個哈欠,“喵~”
“嗯?”
“沒什麼……”岑溪聽到貓叫,摸摸鼻子。
奇了怪了……不知道為什麼,有種當人面說壞話的心虛感,明明隻是一隻貓。
兩人結束通話。
謝今舟低頭朝向懷中小貓,“你不喜歡岑溪?”話是問句,用的卻是陳述語氣。
他雖然看不見,對一些事的敏銳感知力反而上升,聽出二者微妙。
溫眠裝傻,“喵?”
我不是,我沒有,你彆瞎說。
謝今舟看穿一切,想了想,用一種顯得耐心的溫和嗓音道:“他是我父親資助的學生,小時候常來莊園,住過一陣子,值得信任。”
溫眠:“?”
溫眠反應了兩秒,才意會過來,謝今舟這是在跟她解釋。她當然知道岑溪可信,現在也不可能再背叛謝今舟,隻是單純不爽原文中的愚蠢行徑。
但謝今舟跟一隻貓說那麼多乾嘛?
難不成是瞎了太久,彆墅裡除了方姨也沒見不到其他人,寂寞了不成?
溫眠沒給反應,依舊扮演懵懂無知的寵物。
她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原書劇情還沒開始走,但有些事在倒敘裡有所提及,能夠推敲。如果她沒記錯的話,現在謝氏便是在那位謝家大少爺手中,集團新上任的總裁。
——謝清嶼。
謝家三代同堂,底下有五個孫輩。
大房所出有一子一女,五少爺謝源還在上學,最初在莊園門口有過一面之緣。二小姐早年和父親謝知恒吵了一架,鬨得不愉快,和家人之間關係不好,工作後常年住在研究院,極少歸家。
二房隻有一個謝今舟,排行第三。
兩年多前一場綁架事件,謝今舟的母親被綁,父親謝知晟救援時不幸身亡,母親隨之離去,剩下他一人。
值得注意的是,最年輕的謝知霆未成家,領養的一雙兒女,反而占據了大少爺和四小姐的位置。現在謝家大權落在三房,其實不在謝知霆手中,而是由他的養子,謝清嶼掌管。
有時候不得不感慨作者的腦洞。
溫眠當時躺在病床上,看書時一時覺得精彩,現在身臨其境,隻想大罵坑爹。
男主與反派在身份設定上,竟然如此狗血。
共同生活在同一家族。前者豪門養子,後者嫡係少爺,作者給謝今舟設定了矜貴非凡的身份,聰明出眾的頭腦,他從出生的那一刻便行走在風調雨順的光明大道上,得無數稱讚。
但這一切,都隻是為了襯托男主的才能。
男主出現,謝今舟開始走下坡路。
無論是尊貴無比的出身,還是多年來勤奮刻苦的努力,他獲得的一切榮耀,都隻是為了成為彆人的墊腳石,為了襯托男主獲得的成功。
再怎麼掙紮,都是徒勞。
跟謝今舟朝夕相處這麼久,溫眠十分清楚他有多麼優秀,原本也該前途坦蕩。
這樣的人。
隻因被設定成反派男二的身份,便注定淪為故事的犧牲品,成為男主的對比。
他天生就是一場悲劇。
-
比第一個療程更先到的,是彆墅外的動靜。
“外面怎麼這麼吵?”謝今舟剛用完下午茶,擦了擦指尖,問旁邊的方姨。
方姨出去看了看,回來無奈道:“三房那邊不是最近總‘鬨’鼠災,現在莊園上下,裡裡外外都在做滅鼠工作,謝知霆安排了大掃除,讓所有人出去,把房子空出來,給傭人打掃。”
說起來,這還是自家少爺的功勞。
“恐怕大掃除才是順帶,是想過來看看我這彆墅裡有沒有什麼秘密。”比起方姨的幸災樂禍,謝今舟反而思路清晰,很快捉住重點。
方姨一驚,陡然想到這一岔,“那——”
“讓他們看就是。”謝今舟站起身,“方姨,你留下,我自己出去就行。”
方姨作為副管家,參與大掃除也正常。
他這彆墅裡的確沒什麼秘密,某人即便把這翻了個天,也隻能得到失望。但也不代表任人拿捏,讓人隨意進來,搞亂七八糟的小動作。
“眠眠,走。”他叫上溫眠。
“喵。”溫眠愛乾淨,爪子在紙巾上踩了踩,剛才小蛋糕吃的滿足,跟上謝今舟。
這幾天都沒出去,溫眠憋壞了。
也不知道謝今舟每天待在屋裡,不是在電話裡談正事,就是修剪那些花花草草,怎麼待得住。不過溫眠也理解,他是低調行事,免得旁人過多關注。
仿佛感受到她的坐不住,謝今舟停在一處小花園裡,將她從臂彎放下來。
“下去跑跑吧,彆走太遠。”
“喵!”
溫眠很聽話,儘管謝今舟看不見,也保持待在他的視線裡,不會讓他找不到。
謝今舟自己則在長椅上坐下。
貓咪總有好奇心,溫眠也沾染上貓咪的本能,看見小鳥,一個沒忍住就撲了出去。等撲了個空,才意識到自己的傻樣……尷尬的停止行為,躍到藤蔓下的秋千上,按捺著心癢,禁不住瞟周圍的鳥。
爪子露出小尖尖,磨磨秋千板子。
過了一會兒,才發現太安靜,溫眠故意發出聲音,突顯一下存在感。
“謝今舟,我在這兒呢。”
“沒有亂跑。”
謝今舟靠在長椅上,聽著她有意無意發出的喵喵叫,沒來由的產生踏實感。心神一時得到放空,不禁去思考溫眠到底是來自哪裡。
一人一貓原本悠閒自得。
偏偏有不應景的聲音打破,“誒,這裡怎麼有隻貓,咪咪咪……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