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用過午餐，才回莊園。

剛回莊園，就在途中遇到不善者。溫眠瞧清那人面孔，頓感無語。謝家人是不是都有毛病，喜歡在門口堵人，上次是謝知恒，這次又是謝知霆。

見謝今舟回來，謝知霆皺緊眉，“你一個瞎子又看不見，出門亂跑什麼？”

謝今舟聽聲音就知道是誰，“隨便走走。”

謝知霆明顯不滿意他的答案，一副毫不客氣的長輩模樣，語氣不太好，“我看你真是越活越不懂事，老爺子不是說了，讓你好好休養。這麼不聽話的亂跑，存心讓長輩操心才舒服是吧。”

恐怕操心是假，忌憚才是真。

謝今舟笑笑，“三叔這是什麼話。”

他模樣謙遜，話語卻是不落下風，“就算是室內的花花草草，也得時不時搬出來，曬曬太陽才健康。何況我這個瞎子，總得出門見見陽光吧？”

謝知霆表情逐漸陰沉，他這侄子從小就嘴皮子厲害，叫人無言以對。

“再說，我這小貓不瞎不聾，四肢健全，和我不一樣，總不能跟著我受委屈。”謝今舟揉揉溫眠的腦袋，嗓音輕和。溫眠特彆配合喵了一聲，蹭蹭謝今舟掌心，營造主人寵物和諧畫面。

經上次謝老爺子一眾人到彆墅一趟，現在謝家上下幾乎都知道，他撿了隻貓回來養。所以出門購置寵物用品，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方姨不動聲色，跟在謝今舟旁邊。手裡的提袋格外顯眼，還真像那麼回事。

謝知霆目光掃過一遍，而後落到溫眠身上，冷嘲一聲，“一隻奶貓，瞧你寶貴的。也對，你都成瞎子了，跟這種沒斷奶的貓崽子倒是挺配。”

謝今舟還沒反應，溫眠先不開心了。

原本舒舒服服的沒什麼存在感，忽然被cue被鄙視，“喵？”

說誰沒斷奶呢？奶貓怎麼了？瞎子又怎麼了？生而為人，誰比誰高貴？

謝知霆彎腰瞅她，嘖了一聲，“這麼吵的玩意兒，虧你晚上睡得著，聽說它住你屋裡。”

玩意兒？吵？

溫眠跟他對上眼，消化著這兩個詞。

謝知霆再接再厲，要笑不笑，還伸手戳戳她的小腦袋，“呦，瞪誰呢，還想吃了我不成？醜巴巴的，除了瞎子，也不知道誰能把你當寶。”

他問謝今舟，“你說是吧，瞎子？”

溫眠腦子嗡的一下，沒來由的，名為怒火那根弦被點燃，肉墊冒出尖。

氣抖冷，“喵喵喵喵！！！”

謝今舟深知謝知霆說這些話不過是刺激他，真認真就上當了，所以淡然自若。倒是沒想到溫眠這麼大反應，虧得謝知霆聽不懂貓叫……

她說——

信不信我晚上叼死老鼠，丟你門口！

謝今舟：“……”

神仙打架，周圍傭人自是不敢吭聲，悄悄用餘光觀察。卻見瞎了的三少爺不知道吃錯什麼藥，被罵不僅不生氣，忽而綻放一抹風和日麗的笑。

“你笑什麼？”

謝知霆高調的表情凝滯，看著謝今舟壓不住上揚的唇角，眉頭蹙緊。

他可不是為了看謝今舟這樣過來的。

謝今舟忍著笑，“沒什麼，三叔要是——”

“都堵在這，不進去乾嘛？”正說著，後方響起年邁肅然的聲音。

謝今舟轉身面朝聲音來源，溫眠在他懷裡，正不爽著，隨著他的動作扭過頭，就看見謝老爺子走過來，身後還跟著管家傭人等。

謔。

謝家寬敞的莊園門口，這回是真堵的嚴實。

謝知霆收斂了點，“爸。”

辯清來人，謝今舟唇邊笑意飛速消散，平淡點了下頭，並未上前，“爺爺。”

謝老爺子沒計較他的態度問題，“風那麼大，你病才好，站這乾嘛？”

“遇到三叔，說了會兒話。”

腦海中，晃過謝老爺子之前面帶關心，到集團辦公室督促他勞逸結合，注意休息，順帶送出墨水的情景。

他當時真的以為是在關心他。

謝今舟曾經覺得，不論謝老爺子多偏心謝知霆，至少不會害自己。二十六年來，爺孫之間溫情還是有的，關心做不得假。偏偏檢驗結果，是他最不願去想的答案。

謝今舟低著眼簾，收拾好情緒。

再抬頭，依舊是一副禮貌得體的模樣，朝著謝知霆的方向，將先前的話繼續，“三叔要是沒什麼事，我就先回去了。”

謝知霆臉色難看，嗯了一聲。

謝今舟離開後，謝老爺子揮走一群人，身邊隻留下吳管家，“你為難他乾什麼？”

“爸，你不是答應我，以後謝家交給清嶼，不會再讓謝今舟有機會插手集團的事。他的能耐你又不是不知道，為什麼要把方姨送回去？”

謝老爺子看著謝今舟手持導盲杖，已經遠去略顯遲鈍行走的背影，“他已經瞎了，威脅不到你們什麼。上次兩個傭人，實在是不像話。”

“可——”

謝老爺子沉聲打斷他，帶著警醒：“知霆，你記住，你再不喜歡今舟，他也是你的親侄子，我的親孫子，往後的日子，我隻希望他平平安安。”

謝知霆不說話了，隻是表情極其難看。

到底是最疼愛的小兒子。

謝老爺子靜了靜，收起那副嚴厲面孔。伸手拍拍他肩膀，語氣緩和下來，帶上安撫意味，“放心吧，是你的就是你的，沒人搶。”

謝知霆這才臉色好看點，“知道了。”

他哼笑一聲，“不過20多歲年輕氣盛，不知收斂，我不跟他計較。”

謝知霆說完，帶著身邊親信轉身進入莊園。

在謝家，隻有謝知霆在謝老爺子面前可以沒規矩，私下裡沒大沒小。包括厭惡謝今舟，也隻有謝知霆敢明目張膽的表現出來。

旁人再怎麼私下議論，都要維持表面和諧。

原地，謝老爺子看了許久，一邊是謝今舟離開的方向，一邊是謝知霆離開的方向，“老吳，我這麼做，應該沒做錯吧？”

雖是在問，語氣卻平靜。

跟隨這麼多年，吳管家顯然知道對方想聽到什麼答案，“老爺子覺得對就對。”

人隻要有七情六欲，就會偏心，尤其像謝家如此龐大的家族，避免不了明爭暗鬥。謝老爺子心中是有孫少爺，但那把天平，顯然更偏向想要彌補的謝知霆。

-

夜晚。

謝今舟睡下沒多久，中途醒來。

記憶裡的動作難以改掉，習慣性伸手摸向手機位置，雖然自打溫眠留下後，最常摸到的是毛茸茸的熱乎身體。卻摸了個空，溫眠不在。

謝今舟停頓兩秒後，在房間裡喊了喊。

沒得到回聲，他慢慢下床推開門，遇到還沒有睡，剛打掃過走廊的方姨，“少爺，怎麼了？”

“眠眠在外面嗎？”

“不是跟你在一起嗎？沒見它出來啊？”

謝今舟搖頭，一開始沒有多想，猜測溫眠是貪玩，悄悄溜了出去。直到兩人在彆墅裡找了找，卻是哪裡都沒有那團毛茸茸的蹤影。

謝今舟意識到不對勁，“去院子裡找找。”

這莊園裡人心難測，白天又發生那樣的事，溫眠沒有任何自保能力，落單不安全。

後半夜。

溫眠拖著疲憊身軀，蔫巴巴的回來。內心卻是心滿意足，痛快極了。

高高豎起搖擺的尾巴，代表她的愉悅心情。

她離開時，彆墅隻剩下照明道路的燈，沒想到回來後卻見院子裡燈火通明。一進門就瞧見客廳裡的謝今舟，神色裡同樣帶著淡淡的疲憊。

溫眠歪歪頭，“喵？”

聽到聲音，謝今舟有了反應。

朝著貓叫的方向看過去。謝今舟俯下身，聲音有點沉，他極少生氣，“過來。”

溫眠此刻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短腿邁開奔過去，愉快的躍到他手臂上，極為熟練用腦袋蹭蹭他，撒了個嬌，“喵喵～”

像個沒心沒肺的傻麅子。

謝今舟深呼吸一口氣，“去哪了？”

溫眠心說問什麼問，就算我回答了你也聽不懂。都說養貓養狗的人喜歡自言自語，原來是真的。她當然是去乾好事了。

喵嗚喵嗚的聲音含糊不清，嘟嘟嚕嚕。一會兒是吐槽，一會兒是內容。

好事？

她能乾什麼好事？

謝今舟唇角抿直了點，有許久沒這麼被勾動起情緒，既然想養下溫眠，那就是認真想養，自然不希望她出事。更不希望的是……她和外面的陰謀有所糾葛。所以她深夜離開到底去乾什麼了？

這個時間顯然不合適糾結。

方姨剛從院子裡回來，瞧見溫眠回來，也鬆了口氣，“回來就好。”

兩人再度回到房間。

住了有一陣子，溫眠從他懷裡跳出去，輕車熟路撲到床上，在床頭翻了個身，露出柔軟的肚皮。或許是心情好，溫眠今晚聲音一直很雀躍，嘟嘟囔囔，“喵……”

今天真是開心，有人明天要睡不著咯！

謝今舟不動聲色，靜靜躺下。

閉上眼，卻始終保持清明，分析著她話語中透露出來的信息，淡淡的疑心彌漫。

忽而又捕捉到一道聲音，“也不知道謝知霆明天起來看見送他的禮物後，會不會臉都綠了。”

她還嘻嘻了兩聲。

謝今舟：“……”

原本的沉鬱心情被另一種情緒代替。

不知怎的，猛然想到溫眠下午在莊園門口的口出狂言，加上剛剛說出去乾好事。

謝今舟面色一變，迅速掀被下床，“下去！”

溫眠疑惑，“喵？”什麼？

是在跟她說話嗎？

謝今舟風輕雲淡的臉上第一次足以用精彩二字形容。溫眠睡的是他的床……一想到那爪子估計碰過死老鼠，真真是體驗了一把與眼盲無關的兩眼發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