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欲之淵【13】(1 / 1)

鮮血四濺。

隨之而來是一聲沉悶的巨響。

“砰”。

一團黑影重重地摔在了門口處,將微敞著的大門都震得顫抖了起來。

鬱染屏息凝神地悄悄向後退了一步,試圖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她本就微不可察的呼吸聲被鋼琴聲完全掩蓋,黑漆漆的陰影成了她最好的保護色。

蘇黎不動聲色地挪動了一下身子,為少女讓出了位置。

有斷斷續續的談話聲從門內傳出。

“我、我可以還錢的……”哀嚎著躺在地面上的“黑影”磕磕絆絆地開了口,“我能贏的,我能贏、我能贏……”

“求求你了……”那人哭喊著求饒,“我還有機會翻盤……彆殺我……”

“能贏、能贏的……隻要再給我最後一次機會……絕對沒問題的……”

他一邊顛三倒四地告饒,一邊掙紮著想要從地上重新爬起來。他的身上遍布著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古怪傷口,看起來似乎是被人狠狠地折磨過一番。

緊接著,赫維斯低沉的聲音從容不迫地響了起來。他不緊不慢地來到了那人的面前。

“一個‘奴隸’而已,也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嗎?”他的語氣平靜無比,“你應該認清楚自己的身份。”

“眾所周知,在阿佛洛狄忒號上……哦不,在全世界的任何地方,‘奴隸’都是最為下等低賤的存在。”

“戴維先生,您忘記了嗎?”赫維斯彎下腰,俊朗的臉上掛著優雅得體的笑意,“在不久之前,您可是一臉興奮地親手‘玩’死了五個‘奴隸’呢。”

“倒是有些可惜了。”他微笑著,“他們的‘品相’都很好。戴維先生還真是舍得啊,下手那麼狠。”

說著,男人輕飄飄地抬起了腳,狠狠地碾在了戴維血肉模糊的右手上。

戴維滿臉痛苦地在地面上翻滾著:“我……”他已經記不清楚了。

“啊,如果忘記了的話,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呢。”赫維斯十分“善解人意”地點了點頭,“畢竟,又有誰會記得……自己到底‘不小心’破壞過多少件‘貨物’呢?總歸隻是無足輕重的‘消耗品’罷了。”

他愈發用力地碾磨著戴維的右手,臉上卻依舊面不改色。

戴維忍不住聲嘶力竭地喊叫道:“啊……大副先生,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我保證會把錢連本帶利地……全部都還給你的。真的,你相信我……相信我啊……”

他右手的手指已經被徹底踩碎了。斷裂的骨頭與模糊的血肉雜亂無章地攪和成了一灘血泥。

“抱歉。”赫維斯的語氣裡聽不出絲毫歉意,“雖然我也很想再給你一次機會,但這是原則性問題。而且,已經傾家蕩產並賣身為奴的家夥,又有什麼資格和我談條件呢?”

“不、不……彆這樣……”戴維瞪大了眼睛,臉上滿是驚恐與絕望,“你、你不能這麼對我……你不能殺我……”

“對,你不能殺我!我的家族不會放過你的!你知道的,我有貴族血統,身份尊貴……我家裡還有錢的……我還有錢……我、我……”

戴維病急亂投醫,在情急之下,竟然選擇了用自己背後的權勢來威脅赫維斯。

赫維斯勾起唇角,笑意卻明顯不達眼底:“你是在威脅我嗎?”他一字一頓地反問道。

任誰都聽得出來其中所潛藏著的可怕風暴,就像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片刻寧靜。分明是古井無波的平靜語氣,卻不由地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是又怎麼樣!”戴維明顯已經慌了神,他色厲內荏地高聲強調著,“隻要你現在放過我,之前的事情就一筆勾銷。我不會追究你的任何責任。而、而且,欠下的錢,我也會分毫不差地全部還給你。我可以變賣家產……”

“我忽然很好奇……”赫維斯直接打斷了戴維喋喋不休的話語,然後,他慢條斯理地摘下了自己胸口處彆著的玫瑰花,將它輕輕地放在了旁邊的桌子上,“到底是哪裡來的勇氣呢?”他語氣疑惑。

緊接著,男人便微笑起來,他碧玉般的漂亮眼瞳裡閃爍著細碎的光芒。他拿出一枚銀灰色的指虎,不緊不慢地將其戴在了自己的手上。

下一刻,他伸手握拳,毫不留情地直接砸在了戴維鼻青臉腫的面龐之上。

“啊!你、你不能……”

彎起的指節白皙修長,手背處青筋暴起,指虎上泛著令人膽寒的銀芒,帶著極其可怕的力度,一下又一下,拳拳到肉。

“不、不……救、救命啊……”

先是鼻梁骨被砸碎,眼眶斷裂,拳頭與骨骼摩擦時發出了令人膽寒的詭異聲響。接著是兩顆柔軟的眼球,被生生打爆。

“救……”

不多時,戴維便徹底咽了氣。

“到底是哪裡來的勇氣呢?”赫維斯再次疑惑地重複了一遍。他的動作依然沒有絲毫停頓。直到屍體的頭顱被硬生生砸成了血淋淋的肉醬,他才微笑著停了手。

男人身上的白色西裝上濺滿了密密麻麻的猩紅色血痕,甚至還沾上了星星點點的黏稠血肉,看起來極為駭人,可是,他卻毫不在意。

赫維斯隨手摘下指虎,接著又拿出了一塊手帕,認認真真地將手上的鮮血擦拭乾淨。

然後,他伸手捏住了桌上的玫瑰花枝,將它放在自己的鼻尖處深深地嗅聞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了無比陶醉的表情。

玫瑰的枝條上還帶著鋒利的尖刺。不可避免地,男人的指尖被刺穿,幾滴鮮血溢了出來,染紅了花枝。

赫維斯更加興奮地笑了起來。他忽然鬆開了手指。玫瑰直挺挺地墜落下去,掉在了戴維的臉上——或許,在幾分鐘之前還可以被稱之為“臉”。

鮮血將花瓣染得更紅,讓它看起來像是一株紮根於血肉之中的食人玫瑰,妖豔又詭異。

赫維斯的視線一眨不眨地停留在玫瑰上。毫無征兆地,他有些漫不經心地突然開了口,道:“不過,船上……怎麼會有老鼠呢?難道是追著鮮血的味道跑過來的嗎?”

沒頭沒尾的怪異話語,卻讓門外的鬱染在一瞬間警鈴大作。

糟糕!被發現了!!

她的瞳孔驟然間放大。

來不及過多解釋,少女一把抓住了蘇黎的手腕,拽著他拚命地奔跑了起來。

鬱染的心臟跳得很快。她的呼吸變得急促,頭腦近乎一片空白。

她剛剛親眼目睹赫維斯打死了船上的賓客——至少在上船的時候,戴維是拿著邀請函,以“賓客”的身份登上了阿佛洛狄忒號。

不過短短兩日時間,原本身份高貴的“賓客”便成了食物鏈最底端的“奴隸”。

怪不得……蘇黎會覺得船上的賓客數量好像正在悄然減少。而所謂“奴隸”的來源之一,似乎也變得有跡可循了。

鬱染不敢停下腳步。她甚至不敢回頭看上一眼,隻顧著拚了命地往外跑。

少女的指尖死死地抓在蘇黎白皙的手腕上,在他的腕間按出了幾道明顯的紅痕。

伴隨著微弱的鈍痛感,蘇黎垂眸看向了自己的手腕。在奔跑的過程中,他居然還能夠看清楚少女的指尖處因過度用力而泛起的豔紅色彩。

莫名其妙地,他的心跳好像徹底亂掉了。

……

不知道過了多久,鬱染的腳步逐漸開始變得沉重黏膩。她隻覺得自己大概已經快要脫力了。

身後的腳步聲近在咫尺。再這樣下去,他們遲早會被赫維斯追上。

“你、你先走吧。”她低低地喘著氣,又伸出手推了蘇黎一把,“我不能連累你。”

蘇黎紋絲不動。他一言不發地搖了搖頭,固執地拒絕了少女的提議。

“這邊。”他抿了抿唇,主動抓住了少女的手腕,“跟我來。”

接著,侍應生少年抬起腳步,朝著某一個偏僻的方向走了過去。

鬱染不明所以,隻能跟著他繼續前行。

眼前的走廊紛繁複雜,岔路口眾多,而蘇黎則是輕車熟路地從中穿梭而過,動作行雲流水。

沉穩有力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蘇黎咬了咬牙,見不遠處的門口處恰好無人看守。他便毫不猶豫地帶著少女直接撞開了房門。

“你先進去躲一下。”他言簡意賅,“不用管我。我有辦法脫身。”

鬱染還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可是,蘇黎已經反手關上了房門,獨自留在了門外。

她到底還是懂得孰輕孰重。

少女咬了咬唇,轉身打量起了房內的場景。她需要儘快為自己找到一個合適的藏身之處。

此時此刻,房間之外,蘇黎正站姿筆直地守在門口處。他的心跳有些淩亂,面上卻毫無異常。

“大副先生,晚上好。”少年畢恭畢敬地開口喚了一聲。他半低著頭,額前發絲散落,遮住了部分眉眼。

不遠處,赫維斯正神態自若地朝著他所在的方向走了過來。男人的一舉一動都優雅又從容——前提是忽略掉他滿身的淋漓鮮血。

他幾乎是踩著一路蔓延著的血痕走了過來。

“啊,你……怎麼會在這裡?”赫維斯眯起了眼睛,他直勾勾盯著蘇黎看了起來,仿佛是想要從中窺出什麼破綻來,“我依稀記得……這裡應該不需要人看守吧?”

“你叫什麼名字?”

男人又微笑著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