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染隻用了三言兩語便將陸星焰打發走了。她反手關好房門,又把空蕩蕩的玻璃杯放在了旁邊的床頭櫃上。
少女有些疲憊地爬上了大床,動作之間還不小心把枕頭邊上的毛絨小熊擠下了床。
毛絨玩偶掉落在柔軟的地毯上,發出了微不可察的沉悶聲響。在慣性的作用下,它翻滾著掉進了床底的角落處,徹底隱沒在了黑暗裡。
這時候,“溺水”的後遺症似乎才完全顯現出來。接連應付完幾個人之後,鬱染開始覺得有些困倦了。她決定暫時先閉上眼睛休息一會。
少女很快就睡著了。
可是,剛一沉入夢鄉,鬱染便覺得自己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又回到了大海之中。
無邊無際的蔚藍色彩包裹住她的四肢百骸,冰冷的海水纏繞著她的身軀,將她徹底淹沒。
“唔……”鬱染的瞳孔正在放大。
是噩夢嗎?
還是說……現在才是真正的現實?
無法呼吸的窒息感覺再度襲來,氧氣漸漸流失。她開始缺氧。一切的體驗都像是身臨其境一樣,真實得可怕。
少女的心臟無比劇烈地跳動了起來,急促又激蕩。
——所以,她剛剛真的獲救了嗎?
難道是自己在瀕死之際回光返照,因此才產生了“獲救”的虛妄幻覺嗎?
或許,此時此刻,她隻不過是從方才不切實際的短暫幻想之中清醒了過來,重新回到了冷冰冰的現實而已。
從始至終,她都沒有成功逃脫。
海水拽住她的腳踝,將她往更深處拖去。輕盈的低語徘徊在耳畔,蠱惑她沉淪——大海才是她永遠的歸宿。
鬱染的瞳孔渙散著,意識瀕臨破碎。她抬了抬手,仿佛是想要拚命地抓住什麼,但最後還是無力地重重落了下來。
奔赴海底,擁抱永恒。
她不該抗拒。
……
可她到底還是不甘心。
在命懸一線之際,鬱染咬著牙,用儘最後的力氣,再次努力地掙紮了起來。
少女細白的指尖用力繃緊,肌膚白得近乎透明,淡色血管在細膩皮肉下肆意蔓延。纖長的天鵝頸高高揚起,宛若最後的絕唱。
忽然間,“劈裡啪啦”的清脆聲音響了起來。透明的玻璃上驟然延伸出道道蛛網般的裂痕,轉瞬間變得支離破碎。
眼前冰藍色的朦朧畫面一寸一寸地碎裂開來,鬱染猛地睜開了眼睛。
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不久之前溺水般的窒息感覺還殘留在腦海裡,讓她心有餘悸。
原來……隻是一場噩夢而已嗎?
少女恍惚間偏過了頭。她的視線輕飄飄地落在了旁邊的地板上。
透明的玻璃碎片淩亂地散落一地。頭頂處燈光明亮,在碎片間折射出晶瑩剔透的細碎光芒,有些晃眼。
是先前被她隨手放在床頭櫃上的空玻璃杯。大概是在她剛剛拚命掙紮的時候,一不小心被她打落在地,摔成了碎片。
鬱染慢慢地眨了眨眼睛。她現在還有些昏昏沉沉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
——如果不是玻璃杯摔碎的聲音驚醒了她,恐怕……後果不堪設想。
少女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想要收拾一下亂七八糟的地面。她剛剛蹲下,卻恰好看見了滾進床底的毛絨小熊。
“你怎麼在這裡啊?”
鬱染輕輕地嘟囔了一聲,便伸手將小熊從黑暗裡拿了出來。清理乾淨灰塵以後,它又被穩穩當當地擺放在了床頭櫃的位置上。
此時,窗外漆黑一片,隻有幾顆零碎的星子嵌在夜幕裡。時間已經來到了深夜時分。
自己居然睡了這麼久嗎?
少女抬手揉了揉眼睛,想要儘快恢複清醒。
人魚、海洋、溺水……
她抿著唇瓣,心中的疑惑越來越重,像是撥不開的迷霧,黑壓壓地籠罩在心頭。
就算自己這一次僥幸地躲過了一劫,可是,下一次呢?再下一次呢?她不可能永遠都這麼幸運。
鬱染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她有條不紊地換好了衣服,決定出門一探究竟。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先發製人。
少女關好房門,輕手輕腳地沿著走廊的邊緣邁步,想要儘可能地探索郵輪的其他區域。
隻不過,她才剛剛走到附近的轉角處,便瞥見一抹黑影飛快地從她眼前一閃而過。
鬱染的身體不由地有些僵硬。
嗚……
果然還是太逞強了嗎?
少女下意識地打起了退堂鼓。
下一刻,一雙手忽然從旁邊探了出來,用力地捂住了她的嘴巴,同時將她拽進了偏僻的角落裡。
什麼情況?!
鬱染的心臟一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的第一反應是先掙脫掉眼前的束縛。
少女顫抖著伸出了手,想要掰開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掌。她幾乎用儘了全力,才堪堪掰開了一條小小的縫隙。
毫不猶豫地,她趁機一口咬住了那人手掌邊緣處的軟肉,試圖用疼痛刺激那人放手。
“唔!”輕微的悶哼聲在身後響起。
鬱染的眸光微微顫了顫,動作變得有些遲疑。
——好熟悉的聲音。
她不由自主地減輕了自己齒尖的力道。
“鬱小姐,是我。”微弱的氣聲緊貼在少女的耳畔處響了起來,溫熱氣息輕輕拂過,讓她覺得有些癢。
“蘇黎?”鬱染也學著他的樣子,用微不可察的氣聲反問了他一句。
“嗯。”
聽到肯定的回答以後,鬱染才慢慢地鬆開了牙齒。然後,她下意識地偏過了頭,想要親眼確認一下對方的真實身份。
可是,他們兩個人實在是靠得太近了。少女轉頭的動作,更是迅速地拉近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在猝不及防之下,蘇黎柔軟的唇瓣從她臉頰處的肌膚之上斜斜地蹭了過去,留下了一陣細膩的觸感。
鬱染倒是沒有太過在意。她自顧自地借著不遠處的燈光打量起了身後的人。發現確實是蘇黎之後,她才暗自鬆了一口氣。
蘇黎卻驀地怔愣了片刻。他無意識地抬起手,指尖輕輕地按住了自己的唇瓣,神情恍惚。
——像棉花糖一樣的甜蜜觸感,又軟又綿。
大小姐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是這麼嬌嫩的嗎?仿佛隻要輕輕一碰,就會留下痕跡一般。
“你疼不疼啊?”鬱染皺了皺眉頭,語氣關切地詢問道。她直接一把抓住了少年的手。
他白皙的手掌邊緣處正印著一道半深不淺的緋紅咬痕,幾欲滴血。可見少女剛才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氣。
大概是回想起了自己的身份設定,鬱染又趕忙補充著埋怨了一句,道:“誰、誰叫你突然嚇人……”
“活、活該被咬……”她十分心虛地說道。
蘇黎垂著眸子。他順著少女的視線低頭看去——隻見她瑩白細長的手指正輕輕地抓著他的手掌。
和上次一樣,她指尖的觸感也是又軟又綿的,像是天邊的雲朵,似有若無地包裹著他。
然後,他才將注意力集中在了自己手掌邊緣處的咬痕上。小巧而圓潤的齒痕,隱約間滲了血,色彩豔麗得不像話。
如同一枚鮮紅的烙印。
“我……不疼。”蘇黎搖了搖頭,輕聲回答道。
“你……”鬱染想要說些什麼,最後還是沒有開口。她隻覺得蘇黎的性格實在是太過於柔軟了,幾乎可以任人揉捏。
“我幫你包紮一下吧?”她小聲地提議道。不安的良心正在狠狠地譴責著她一次又一次的“惡劣”行為。
蘇黎再次搖了搖頭:“沒關係的。”
少年半低著頭,整個人隱藏著陰影裡,讓人看不真切。他精致漂亮的眉眼輪廓被蒙上了一片晦暗色彩,似煙似霧。
鬱染還想再勸說幾句,卻發現蘇黎的臉色又一下子變得凝重了起來。
“怎麼了……”她的話音未落,便聽見周圍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少女很快就十分自覺地閉上了嘴,連大氣也不敢出。
“靠過來一點。”蘇黎輕聲細語地提醒道。說著,他直接伸手攬住了她的腰肢,將她往自己的懷裡用力地按了按。
鬱染沒有反抗。她極為順從地靠在少年的懷中,小心翼翼地窺探著外界的情況。
蘇黎卻不由地眯起了眼睛。
果然……好軟。哪裡都是軟綿綿的。
臉是軟的、手是軟的、腰是軟的,就連身子也是軟的……
脾氣很壞的任性大小姐,渾身上下卻柔軟得不可思議。
少年心跳的速度莫名其妙地加快了幾分。他的耳尖漫上一抹紅霞。
而鬱染則是一直在專心致誌地觀察著附近的狀況。她絲毫沒有察覺到身後少年的怪異舉動。
蘇黎不動聲色地低下頭,慢慢地湊到了少女的脖頸處。在鴉黑發絲的掩映之下,雪白的皮肉忽隱忽現。血管綿延不絕地蔓延開來,鮮血汩汩流淌著,充斥著勃勃生機。
足夠精致,但卻脆弱又易碎。
或許是錯覺,他竟然從她的身上嗅到了一絲極淡的香氣。
甜得膩人,簡直就是在誘人品嘗。
蘇黎的頭逐漸越來越低,幾乎就要毫無阻礙地觸碰到她細白的脖頸了。
就在這時,鬱染忽然瞪大了眼睛。她不由地抓住了少年箍在自己腰肢上的手,動作微顫。
蘇黎猛然間清醒過來。他停下了動作,抬頭看向了不遠處。
——有人路過了附近的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