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欲之淵【07】(1 / 1)

蘇黎戰戰兢兢地走在前面領著路。而鬱染和沈遇安則不緊不慢地跟在他的身後,依次穿過了層層疊疊的走廊。

“大小姐。”沈遇安像是有些好奇似的,忽然隨口詢問道,“為什麼想要再看一眼人魚呢?”

“因為……”鬱染有些不自在地停頓了片刻,“因為他長得很好看啊。”她半開玩笑地回答道。

“‘好看’?”沈遇安眯起了眼睛。他垂落在身側的手指忍不住蜷縮了起來。

“就算人魚長得再好看,它也隻不過是一條魚而已。”莫名其妙地,他的語氣突然急轉直下,聽起來極為刻薄,“大小姐不應該被無關緊要的表象所迷惑。”

“可他確實很好看啊。”鬱染撇了撇嘴,下意識地反駁了一句。

沈遇安一言不發地垂下了眸子,腳下的步伐也變得有些遲緩。

原來大小姐是被人魚的相貌所吸引了嗎?

鬼使神差地,沈遇驀然間低下頭,十分突兀地湊到了少女的面前。

男人俊俏深邃的臉龐在鬱染的眼中驟然放大。她被他的突然靠近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

“大小姐。”沈遇安意味不明地喚了她一聲。

鬱染故作鎮定:“怎、怎麼了?”

不等沈遇安回答,一道怯生生的聲音便響了起來,打斷了他們之間的對話。

“鬱小姐,已經到了……”蘇黎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沈遇安神色自若地直起了身子。他面無表情地瞥了一眼旁邊怯懦又可憐的侍應生,眼底的眸光愈發冰冷。

而鬱染很快就把沈遇安剛剛突如其來的異常舉動拋諸腦後了。她毫不猶豫地順著蘇黎的指引,抬起頭看了過去。

隻見眼前花紋繁複的厚重大門虛掩著,隱約有古典優雅的鋼琴聲從中流淌而出。

“大副平時一般都會待在這裡。”蘇黎認認真真地解釋著,“但是,他好像不希望自己被人隨意打擾……”他頗為忐忑地抿了抿唇,像是生怕被鬱染遷怒一樣。

“我、我隻能幫到這裡了……”少年低著頭,白皙的手指用力地翻卷著衣角,“所、所以,鬱小姐,現、現在我可以走了嗎?我還有工作沒做完……”他磕磕絆絆的聲音裡甚至隱約帶上了一點哭腔。

鬱染一邊在心裡不斷地抨擊著自己的“惡劣”行徑,一邊故作隨意地擺了擺手,示意蘇黎可以先行離開了。

一時間,附近隻剩下了她和沈遇安兩個人。這時候,少女反而有些遲疑了。她躊躇著站在門口不遠處,猶豫不決。

既然大副不喜歡被人打擾,那麼,她是不是……不應該貿然闖進去?

可是,人魚的求救聲始終若有若無地縈繞在她的心頭,擾得她心神不寧。

鬱染咬了咬牙,正打算抬手敲門。

然而,就在這時,原本虛掩著的大門忽然被人從裡面用力地撞開了。與此同時,站在少女身邊的沈遇安,眼疾手快地將她拽到了自己的懷裡,及時地避免了一場意外。

“救、救命……”

一道血肉模糊的身影踉蹌著從門內衝了出來,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那人的嗓音嘶啞得像是在沙礫中滾過一圈,聽起來模糊不清。

在猝不及防之下,鬱染直接跌進了沈遇安的懷中。男人胸膛處的肌肉飽滿而堅硬,富有彈性。他身上偏高的體溫隔著襯衫布料傳遞過來,燙得她臉頰微熱。

“當心。”沈遇安低聲提醒道。

在男人說話的時候,緊貼在他胸口處的鬱染,甚至能夠感覺到從他胸腔中傳來的輕微震動。

或許是錯覺,她好像還聽見了他越來越劇烈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又重又急,如同擂鼓一般。

鬱染有些茫然地抬起了頭。她的視線不可避免地從沈遇安上下滾動著的喉結處掃了過去,最後慢慢地停留在了眼前的地面上。

然後,她看見了一道皮開肉綻的血紅身影。那人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臉上面目全非,四肢扭曲著彎折成不可思議的怪異弧度,依稀可以分辨出人形。

似曾相識的熟悉畫面。

而唯一不同的地方,則是眼前的人還殘存著最後一口氣。

“發、發生了什麼事情?”鬱染有些語無倫次地半蹲下來,“你、你……需要幫助嗎?”她顯然慌了神。

那人僅存的意識已經搖搖欲墜。他極為不甘地伸出了手,似乎是想要抓住少女的衣服。

在鬱染反應過來之前,沈遇安又提前將她從地上拽了起來。那人沾滿鮮血的手指堪堪從她的衣角處擦了過去,又重重地摔了下去。

然後,那人用殘破不堪的聲帶強撐著開了口:“快……”

他才剛剛說了一個字,一柄閃著寒芒的鋒利短刀便旋轉著飛了過來,劃破周圍的空氣,直直地刺進了他的咽喉。

伴隨著利刃刺穿皮肉的沉悶聲響,那人死不瞑目地斷了氣。頸動脈被驟然刺破,大片大片猩紅的鮮血猛地濺射出來,像是一場噩夢的煙花。

“彆看。”沈遇安將鬱染緊緊地抱在懷裡,又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男人的手掌寬大而溫暖,嚴嚴實實地遮掩住了少女的視線。

他抱著她迅速地向後退了幾步,靈巧地躲過了刹那間四散噴濺的溫熱血液。

視野突然陷入一片黑暗,鬱染幾乎是下意識地眨了眨眼睛。少女纖長濃密的睫羽輕輕拂過男人的掌心,哪怕隔著薄薄的手套,也依舊帶起了一陣又酥又麻的柔軟癢意。

沈遇安的心臟驀然間漏跳了一拍。

“怎麼了……”鬱染有些艱難地詢問道。她的聲音又輕又啞,像是一段朦朧的薄紗。

見沈遇安沉默不語,少女又抿了抿唇,輕聲說道:“沒關係,我、我不怕的。你放開我吧。”說著,她伸手撥開了男人擋在自己眼前的手。

一陣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忽然由遠及近地響了起來,節奏穩定,如同敲響在心頭的警鐘。

鬱染的心在一瞬間提了起來。

下一刻,一個金發碧眼的英俊男人便緩緩地出現在了門口處。他穿著一身昂貴的正裝,眉眼輪廓深邃無比。

“啊,又讓客人看見這種有礙觀瞻的醜陋畫面了。還真是……有失體面。”男人微微彎下了腰,充滿歉意地繼續說道:“抱歉,是我的失職。”

鬱染逐漸回想起了眼前人的身份——阿佛洛狄忒號的大副,赫維斯。在昨天的宴會上,正是他,向所有人介紹了人魚的存在。

隻不過,電光石火之間,事發突然,她難免有些怔愣,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應該作何反應。

然而,赫維斯卻面不改色。他自顧自地拿出一張潔白的手帕,然後用手帕裹住了短刀的刀柄,將其從屍體的脖頸處一點一點地拔了出來。

緊接著,他開始擦拭刀身上沾染的血漬。直到短刀重新開始閃爍銀光,赫維斯才將手中的帕子隨意地扔了開來。

沾滿血漬的手帕輕飄飄地墜落下來,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屍體的臉上,恰好蓋住了他因為不甘心而圓睜著的雙眼。

鬱染沒有說話。

“希望這位小姐沒有因此受到驚嚇。”赫維斯輕笑著開了口,然後,他話鋒一轉,“那麼,兩位客人……是有什麼事情要找我嗎?”

躺在他腳邊的新鮮屍體仍然在源源不斷地流著血。深紅色的鮮血又漸漸聚積成一大灘血水。

男人一臉若無其事的坦然模樣,讓人隻覺得渾身毛骨悚然。

鬱染咬了咬唇,努力地想要維持著表面的平靜:“那個人……他怎麼了?”少女飛快地掃了一眼地上的屍體。

“他?”赫維斯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隻不過是一個不聽話的下等‘奴隸’而已。違抗命令,自然該死。”

“啊,這位小姐……難道什麼都不知道嗎?”他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中的短刀,直勾勾地看向了眼前的少女。

鬱染不閃不躲地迎上了他的視線。

“真是可惜了。”赫維斯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這麼漂亮的臉。”他轉動了一下短刀,光滑鋒利的刀刃上清楚地反射出了少女的臉龐。

隻需要稍微扭動手腕,他就能夠輕而易舉地將指間的利刃深深地刺進她纖長白皙的脖頸裡。

沈遇安不動聲色地上前一步,替鬱染解了圍:“大小姐她隻是有些好奇而已。”

“‘好奇’?在阿佛洛狄忒號上,好奇心是最危險的東西。”赫維斯笑了笑,自然而然地收起了短刀,“尤其是……這位小姐看起來甚至還對這裡一無所知。”

“我倒是有些佩服你的大膽了。”他真心實意般地讚歎了一句,“真希望你能夠活得長久一些,美麗的女士。”

“我、我儘量……”鬱染眨著眼睛,無意識地開口接了話。

赫維斯先是愣了一下,然後,他唇角處的笑意變得更明顯了:“這位小姐,你真可愛。”

沈遇安的臉色肉眼可見地沉了下來:“謝謝你對我家大小姐的讚美。”他冷冰冰地回應道,語氣不善。

“不用謝。”赫維斯倒是從善如流。

他抬手打了一個響指,便有人從暗處現身,上前收拾起了地上的屍體。

“所以,請表明來意吧。”男人動作優雅地攤開了手,“或許我能夠幫到你們。”

鬱染決定開門見山:“我可以再看一眼人魚嗎?他實在是太漂亮了。”

赫維斯搖了搖頭。他慢條斯理地開了口:“實不相瞞,我已經回絕了很多類似的請求。在舉行拍賣之前,人魚不會再次露面了。”

“很抱歉,但這是原則性問題。”他拒絕的態度十分堅決,“就算是這位小姐的請求,我也無法破例。”